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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一 文 / 宋儒禪

    雲雄到了報社,第一個便來見玉潔。玉潔開門見是他,抿嘴笑道:「你可回來了,快關上門。」雲雄好奇地關好門。玉潔坐到長沙發裡,讓雲雄過來坐到她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雲雄一會兒,笑著道:「越發英俊了,怪不得大家都說雲靖失魂落魄,要死要活的。」聽了這話,雲雄低下了頭,道:「玉潔,還是說工作上的事吧。」玉潔聽了反笑道:「現在報社我說了算,和你說會私房話,這點自由也還是有的。你不知道,我也想你呢。」雲雄望了玉潔兩眼,奇道:「你想我什麼?」他也笑了。

    玉潔剝了個橘子給雲雄吃,笑道:「也不知怎麼著,這麼多男人,我獨想你一個,種志華也好的,也沒這個感覺,還有幾個不錯的,更沒這個感覺。」雲雄笑道:「那柔溫呢?」玉潔道:「他和我天天在一起,有什麼好想的。」雲雄笑道:「這我可不明白了。」玉潔點了下雲雄的腦門,嗔道:「死人啊你呀,還不是想找你說幾句貼心話,有不懂的,和你討個辦法。」雲雄笑道:「玉潔,你真的變了,越來越可愛了。」玉潔幸福地笑道:「你也是呀,更成熟了,沉穩裡還帶著股子憂鬱,怪不得雲靖被你弄昏了頭。」雲雄笑道:「這些小孩子的話你也跟著說了?我可真服了柔溫了。」玉潔仍笑,拉了雲雄的手到自己小腹上,道:「五,六個月了,都會動了。」雲雄有些窘,往回撤了撤手,玉潔卻沒放開他,反又加上另一隻手,道:「你不知道,這陣子我才最累呢,可越發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我孤獨寂寞得要死。柔溫,當然,沒他,我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可他像孩子的地方更多,大事上一點不關心,你讓我和他怎麼說?說了他也不會有什麼好主意。」雲雄聽了道:「不是有你哥嗎?」玉潔這才紅了臉,低頭道:「那不一樣,哥哥是就是哥哥,代替不了其它。」雲雄道:「代替什麼?」玉潔生了氣,道:「雲雄,你別這麼問好不好?只你最懂我的心,現在又裝糊塗。」雲雄有些懂了,鄭重了道:「玉潔,所有女人裡面包括我媽和雲靖,我最敬重的是你,這裡面沒一點的恭維之辭。」玉潔笑著靠在雲雄身上,道:「你比他才只大幾個月,卻成熟的這麼多,我可真嫉妒雲靖,怎麼能得了你去。」雲雄聽了這話才沒推開玉潔,或是自家閃開身。他握了玉潔的手道:「你大概比雲靖還知道我更多些,和我常常弄不懂她一樣,她大概也弄不懂我。玉潔,你幫幫我們吧。」玉潔道:「這容易,雲靖屬於那種敢作敢為的女性,你若真心愛她,就順著她的心意,尤其在身體上,別總守著非禮勿動的死理兒,你不給她,還怨她懷疑你不愛她。女人到最後,常常便是拿這個來猜摸自己和愛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雲雄窘道:「玉潔,一到這,我真蒙的,簡直手足無措,不要說做,想一想我都昏頭昏腦了的。」玉潔笑道:「大概你只這事上幼稚了些,和柔溫一樣。」雲雄道:「你和雲靖說說吧,我爸我媽的工作我去做。」玉潔道:「你還犯傻呀,到一塊去不就行了,哪那麼多顧慮。這點上你倒真該學學柔溫,我真愛他那個熱情勁,弄得你死去活來間,他也便什麼都得了。」雲雄點頭道:「好,玉潔,我聽你的,以後只隨雲靖的意。」

    玉潔呼出了口氣,道:「你也幫我想想吧。」雲雄道:「什麼事?」玉潔道:「太多了,有人硬給你送禮,求你辦事,有人硬要到報社來混飯吃,還有前些天,有些人硬要選我去當我們市最大的區的副區長。我哥也讓我去,說干個三,五年,當個副市長也有可能。」雲雄道:「你自己的意見呢?」玉潔停了半晌,拿美眸望了望雲雄,道:「我只問你一個,你說我該怎麼辦?」雲雄道:「這幾個月在省裡,真長了不少的見識。玉潔,我現在也悟出了一個人生的道理,無論幹什麼,不要違自己的心意,就是失敗,也是無悔的,違心去做事,成功了又怎樣呢?仍然是不快樂的。你只像以前你和柔溫做的事一樣,只做你喜歡的,熱愛的,這樣你才會是幸福完滿的。」玉潔笑著又向雲雄靠了靠,道:「我聽你的,親愛的,有你這句話,我便抵得住當更大的官的誘惑,說心裡話,雲雄,我真有些動心了,不但市裡的人勸我,上次來社裡參觀的有個中央首長,我們還有聯繫,他都勸我干呢,可我聽你的。」雲雄道:「玉潔,我也小孩子一個,幹嗎聽我的?你也不是沒主見的人。」玉潔咬著唇笑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只聽你的。」雲雄也弄不懂,只是微笑。玉潔輕聲問:「雲雄,你這一走就是三年,以後還回來嗎?」雲雄道:「太遠了,玉潔,這是說不定的事。事業上,誰知自己會遇上什麼。」玉潔點頭道:「雲雄,說實話,我不想當官的原因是我不想失去自己。在報社,我總感到自己還自由些,像我哥他們,實在活的更累。當官不自在,自在不當官,我是不是沒有大志?」雲雄笑道:「玉潔,別這麼說,我看你的才能還是在辦報上,在學識和意志力上做比較,你還是學識高於意志力一籌,不管真假,能擔事的人,都自己有章程,用不著問旁人半分。」玉潔將頭垂到雲雄肩上,道:「雲雄,我真沒感覺錯了你,沒枉為我和你識得了一場,你才是真懂我的人。我雖有主見,但多一個主心骨,真不是壞事。」雲雄道:「玉潔,你別誇我,論這個,我可能真不如柔溫呢,更不及你和雲靖。」玉潔笑道:「可我卻只信你,和雲靖一樣。她要你的全部,我也不和她爭,我只要你在心底給我保留一塊淨土,我也一樣,我們擁有只屬於我們的一份溫存,再不讓旁人進入這個世界,連柔溫和雲靖也不讓進入,你說好不好?」雲雄皺眉道:「玉潔,這兩天我夠暈的了,你別再讓我心驚膽戰了。」玉潔輕道:「好,不說我們的,只你和柔溫也說些我的,哪怕慢慢往裡透話。」雲雄點頭允諾,玉潔這才放開他。

    玉潔坐回皮椅裡,容光煥發,仍是個出色的女社長,有條有理地和雲雄說工作上的事,也不再使媚眼瞄他。

    走了好久,報社裡素來相好的便約雲雄晚上去葵麥鳴家去聚,雲雄推拒不開,下班後便被拉著去了。第二天仍是工作,下午因出去採訪,又被被採訪者硬拉著赴了回宴。第三天晚上才得閒,下班後回到家裡,本想吃完飯便去找雲靖,不想齊戰,錢玉萍卻又留下他談話。

    這次半公開的家庭會議,幾乎一直是齊戰一個人在說,雲雄幾乎搭不上言。雲雄和雲靖的事,齊戰自是不許,他也不管你什麼時代,反正他沒看好,就是不許。這日雲龍沒在家,雲海卻在一旁列席了會議,聽罷了便給彩芳打了電話,通報了最新消息,等這回的信息傳到雲靖耳裡便有些走樣,彩芳對雲雄的評價是:面對齊老怪的義正詞嚴,雲雄木雞一樣,啞口無言,估計是繳械投降了。

    打上次雲雄回來見了那面後,雲靖一直沒見到雲雄,往報社打電話,總說不在,雲雄的宿舍也跑了三,四次,一樣的沒人,及聽了彩芳那邊傳來的熱心消息,雲靖心裡痛苦到了極點。雲雄是盼回來了,可又怎樣呢?躲了自己不見,還說愛呢,全是騙人的鬼話。他能騙自己,可自己卻不能不愛。雲靖每每在夢中哭醒,雲雄卻不知道。

    這天雲靖下班,到了廠門口,見雲雄站在那,正衝自己在微笑,不禁心下更為淒然,雖仍推不去那股愛意,臉上卻全是淡漠之色。大凡有責任心的男人,總是關心別人重於關心自己,有什麼事,反常常可著外人來。雲雄自覺和雲靖心心相印,一個人相仿,便以對待自己的態度來對待雲靖,幾天沒見也不以為意,可他不知女人的心卻是相反,愛起來,心和身體同樣都要往近了去,受不得一點冷清。雲靖殊異常人,可這上仍未能免俗。

    雲雄望著美麗的雲靖,心裡全是愛,他走到雲靖面前,輕聲道:「雲靖,今晚上我們出去玩吧。」雲靖轉開頭,道:「玩夠了,這才輪到我,是不是?」雲雄笑道:「遠的先打對了,我們最近,現在也不晚吶。」說了上前幫雲靖拿包。雲靖想掙扎了推拒,可沒等動作,包已被雲雄接了去。雲雄今個兒沒了顧慮,眾目之下便將手攬到雲靖柳腰間。雲靖被雲雄這一觸碰,只覺自己的胸口被一股突發而至的暖流擊中了,隨即這暖流蕩漾開來,瞬息之間便使她僵硬的身體又軟了下來,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無思無想,而又思想無限的狀態,她鼻孔翕動,嚶口微張,淚水不覺迷濛了雙睛。

    雲靖一時也哭不出來,只在暗裡讓淚水往心房裡流淌,她剛強不屈的頭又高傲地挺起,淚水不拭自干,兩排雪白的牙齒咬緊了,心下恨道:「我為什麼要哭呢!為什麼要示弱給他看?沒有他我一樣能活。」到了沒人處,雲靖反摔開雲雄,冷冷地道:「你放開我,拉拉扯扯的,什麼樣子?」雲雄十分不解,可還是拉起雲靖一隻正微微顫抖的手兒,奇道:「雲靖。」雲靖看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嗔道:「你放開我。」雲雄這回窘得臉都紅了,道:「你怎麼了?雲靖。」雲靖道:「我不許你碰我。」雲靖側退開一步,雲雄不自覺地向雲靖走了一步,來保持剛才的體距,可雲靖的右手卻撫到腰間的飛刀上。雲雄瞟了一眼,大惑不解地問:「雲靖,你身體不舒服了?」雲靖道:「沒有。」雲雄道:「可」雲靖吼道:「我說什麼事也沒有。」雲雄心裡一餒,心道:「好,這又到了風雲變幻那段了,反正我聽玉潔的,隨你就是了。」

    雲靖怒是怒,身子卻也隨了雲雄走。雲雄陪她走到一個高級些的飯店旁,和她道:「雲靖,吃飯吧,我們這是第一次呢。」雲靖橫了雲雄一眼,當先進得門去。一個服務小姐迎上來,看他們大致是戀人的樣,便讓到一間半封閉的雅座裡。

    一時飯菜上齊,雲靖也不用雲雄讓,自顧自地喝悶酒。雲雄見她不高興,以為是旁的事,也沒介意,小心伺候就是了,可越到後來越覺不對勁兒,雲靖喝起酒來沒個節制,嚇得他先不敢喝了。雲靖嫌熱,脫去外套,現出她鼓膨膨的雙乳和臂膀來,那頸項潔白動人,潤膩柔滑。雲雄這回不再過分躲藏,愛得仔仔細細地打量。

    雲雄望著自己的眼神總是與眾不同,雲靖早就感覺到了的,今天她卻迷惑了,人們,尤其是男人,一看到她的時候,常常是愣一愣,驚訝,好奇都是常見的,貪婪,嬉笑,獻媚式的也時而有之,視而不見也難免,只不過她感到那是有意迴避,骨子裡還是想看她的。今天的雲雄卻獨樹一幟,甚至和往日的他也不一樣,他的眼睛望著自己,靜靜的,眨也不眨,不是探究審視的,不是怪樣異常的,沒有憂鬱,沒有蔑視和輕慢,更沒有無恥卑賤和不懷好意,他是在欣賞自己。然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望到雲雄的眼睛,她禁不住有一種窒息感,昏沉沉,迷茫茫地,懸浮,飄遊,整個人不可控制地進入了一種癡呆呆的狀態,不知想些什麼,一切都不存在的感覺整個籠罩住了她的心神魂魄。

    雲靖又看到了雲雄的眼睛,那滿含關愛,神奇的,帶著磁性的目光,她突然想哭,咬著唇兒,鼻息粗重,淚水便要向下流,她忙微微仰了仰頭,淚水終於沒有流下來。她的頭平撫的片刻間,又被雲雄那溫柔安詳的雙眼迎了個正著。雲靖只覺腦際轟地一聲巨響,眼前頓時漆黑一團,朦朧中只有許多影像在晃動,片刻間連這些都沒有了,只剩下了她發自心底的嗚咽,她呼喊著,掙扎著,可是沒有一點聲息,一種極度失望恐懼的情感充滿了她的身體。

    雲雄每次見到雲靖,都說不出地落落寡歡,今天他自在許多,可現在又喃喃無語了,默默無言中有些可憐自己沒有勇氣,又怨恨人類情感的反覆無常,心緒煩亂,眼中自然流露出淡淡的哀怨,然而這哀怨對一個愛他的女兒來說,其中的魔力和奇妙又是多麼地難以言喻!

    雲雄不知雲靖為什麼突然之間淚流滿面,美麗的眼睛只知道呆呆地望著自己,那醉人的唇兒微啟,像是受到了驚嚇。雲雄坐到雲靖身旁,雲靖仍怔怔地不發一言。雲雄發覺有異,伸手拉過雲靖的手來,這才聽到雲靖輕哼了一聲,他不知為什麼把雲靖向自己拉過來,只是下意識地做了,他聽到雲靖啊了一聲,一串淚珠兒從她的眼中滾滾而下了。雲雄忽然心痛難當,他明白是自己委屈她的,她是在生自己的氣,全不是什麼其它,心下愧疚懊悔,苦不堪言,輕輕喚道:「雲靖」只說了兩個字,便再沒了下文,他有些哽咽了。

    雲靖清醒了片刻,她發覺自己幾乎和雲雄貼在一起,於是更沒了力氣,哀傷,哭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個孤寂的心兒在那裡抽搐。雲靖偎在雲雄懷裡,雲雄再也不躲避,他感到愛人身體無規律的哆嗦。慢慢地,雲靖輕輕抽泣起來,控制不了自己時,她便用牙咬緊雲雄的衣襟。雲雄柔聲道:「雲靖,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我再也不委屈你了。」雲雄語無倫次地又說了許多的廢話,不知為什麼,雲靖放聲大哭,忽地緊緊地,驚恐萬狀地抱住了雲雄。雲靖感到雲雄第一次對她這麼好,可她更委屈,她那狂烈的性兒,這時反不肯說了。

    雲靖仰脖喝了兩大口酒,然後等著雲雄奪她的酒杯,打她耳光,大罵她,至少是訓斥她一頓,可她接下來看到是卻是雲雄的惶惶然,他的愧疚不安之色。她希望他來阻止她,但他像看透了她的心一樣,她的心更加空虛,於是哆嗦著喝了一口,可怎麼也嚥不下去,又哇地都吐了出去。雲雄眼中浸著淚花,遞過手帕,被她張手打飛,自個兒又掏出了煙,可怎麼也點不上,雲雄劃著火柴,默默替她點上,痛苦之色溢於言表。雲靖抽了一口,也是抽不下去,害怕得咳個不休。雲雄心痛地道:「雲靖,你難道不能把你的苦楚說給我聽嗎?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折磨自己?你知道你這樣我有多難過?告訴我,雲靖,讓我為你分擔些吧。」雲靖不知所以地狂笑起來,一會眼淚和鼻涕都流了下來,她也顧不得這些了。雲雄眼中含淚,替她擦拭。抽完了半隻煙,雲靖又粗暴地掏出煙盒,一抬頭,看到一行清淚順著雲雄的腮邊流了下來,他滿臉悲哀之色,可眼光怔怔的,一點沒有怨她的跡象,他只是憐愛地望著她。一時間雲靖只覺得一片黑暗,為什麼要傷害他?為什麼要傷害唯一相信自己,關心自己,而自己也相信和無比熱愛的人兒?她猛地甩開煙盒,捂著臉痛哭失聲。

    雲雄半扶半抱地安頓雲靖到自己懷裡,輕道:「雲靖,聽我說一句話好嗎?」雲靖臉浸在雲雄頸間,吻了幾吻,雲雄哽咽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如此痛苦。雲靖,還記得以前的日子嗎?很多人在一起,而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更多,我們談天說地,也吵嘴,也打架,像我們第一次相見時一樣,可我們一點不生分,我們其實是互相尊敬的,怨也怨的親切,怨也怨的自然,可現在你有什麼不能和我說的呢?我還是原來的雲雄,一點也沒有變,而且,我知道,我愛你,我是真心地愛你的。」

    雲靖把雲雄撲倒在椅背上,發瘋似的吻著他的嘴唇,用力地吸吮,一陣機伶伶的顫抖和呻吟過後,雲靖變得更為瘋狂,迷亂而毫無節制。雲雄感到有些應付不了,可他努力支承著。不久,那狂吻的風暴消退了,吻變成了有氣無力的舔舐和輕觸,最後是傷心的飲泣。雲雄當雲靖離開些,便只靜靜地注視雲靖淚河縱橫,毫無血色的臉。

    雲靖哆嗦著捧起雲雄的臉,癡癡地望著,嗚咽著,她烏髮飄散,凌亂已極。「雲雄!」雲靖淒慘地喚了一聲。雲雄心一沉,緊緊把雲靖又抱到懷裡,將自己的臉貼到她的腮旁。「讓我死吧!雲雄,不可能,永遠不可能!我不能再欺騙自己,我也不能再欺騙你了,我們不合適,不會在一起的,因為,因為」雲靖又哭,將手顫著摸了下雲雄的臉,費力地道:「他們不會原諒我,不會原諒我的,我欺騙你,玩弄你不,我不能再哄騙自己,也不能和你再做這樣的遊戲。」雲雄驚道:「為什麼?雲靖,因為家裡嗎?」雲靖慘然道:「不,雲雄,不可能」雲雄心下有氣,道:「可能。」雲靖好像感到分離不可避免,可她怎麼也捨不得離開雲雄的懷抱,喃喃地嘬嘬道:「雲雄,我的雲雄啊,讓我在你懷裡再呆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兩人出門時,外間不知何時已下起了雨。他們站了一會兒,雨卻不見一點的緩,反越來越急。雲靖再不倚靠雲雄,當駛過一輛出租車,便一個人上了車,逕直走了。

    雲雄站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想著怎麼什麼也不說,就讓她走了,便也叫了輛車,追到了雲靖的宿舍。敲門,一個以前見過的姑娘開了門,說雲靖沒回來。雲雄見人家不是撒謊的樣,可心下急,借口拿雲靖的傘,進屋瞧了,真沒有。雲雄打著雲靖的傘出來到處找,找了好幾個地方也沒有,後來找到日雅住的地方,人家說搬走了,又費好些力才又找到日雅。日雅見了他奇道:「我也好幾天沒見雲靖了,你們又鬧些什麼?她想你都想瘋了,怎麼會不理你?」雲雄道:「日雅,雲靖真不在你這嗎?」日雅道:「她若來這,我一定勸她,把她送你那去,她那麼好,那麼愛你,你再委屈她,世上可真是沒好男人了。」

    雲雄失魂落魄地又找,仍沒有,最後又一次跑到雲靖住處,仍是沒有。雲雄終於喪了氣,想她一定是躲了,這方面,自己終不如她。雨愈下愈大,雲雄在街口下了車,將傘頂在腦前,趟著水往報社的宿舍走。雨水激在他的四周,濺起朵朵的花點,一閃一閃的,像是幽靈的眼睛。他真有些疲倦了,真想快些擦乾身體躺下。

    雲靖打老遠便見雲雄走過來,她站在一個房簷下,微微躲避些雨水,但房簷太淺,她渾身濕透了,她也不知自己呆了多久,她一直手握著雲雄兒時的照片,萎縮在那。雲靖時時撫摸那小相片,迷離的眼中淚水仍時斷時續地向下淌。那嬰兒的眼睛,鼻子,小嘴,小胳膊,鼓鼓的小腿,無一處不可愛。雲靖看到動情處,心象被撕裂了一樣,這已經不僅僅是愛情,她所有女性的對溫情的渴望和希翼一古腦地被激發了出來。她知道世界上存在這麼一個小男孩,多少次,她抑制不住地想把他抱在懷裡,親他,吻他,餵他吃奶,擁著他,再偎到她最心愛的雲雄懷裡,那樣,該多麼地美妙啊!

    雲靖累極了,乏極了,可什麼也沒有,沒有小男孩,也沒有人把她抱在懷裡,只有她一個人,捧著寸長的紙片,孤伶伶地跌在雨水裡。雲雄走過了幾步,似感到有絲異樣,他回頭見十幾米外的暗影裡像是站著個人,起先他以為是為風雨所阻的行人,待走近了幾步,才發覺是他找了幾個鐘頭的雲靖。雲雄驚喜交加,不由分說,一把將雲靖扯到傘下。還能怎樣,除了哭,雲靖還能怎樣。

    雲雄雨中喊了幾聲,便擁著雲靖往回走,他也感到冷了。雲靖跌跌撞撞地邁不動步。雲雄也不再多想,伸手到雲靖腿下,將雲靖抱起,用傘盡量為她遮蔽雨水,他已顧不上自己。雲靖癱到雲雄懷裡,手臂緊緊地摟住雲雄的脖子,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已經死過去了。

    雲雄抱著雲靖濕漉漉涼冰冰的身體移到門邊。雲靖軟綿綿地纏著他,臉額埋在他的頸窩裡,沒有一點氣息。摸索了半天,雲雄才打開門,慢慢將雲靖放到籐椅上,俯著身,停了片刻,才挪開雲靖的手臂。雲靖的美睛微微睜了睜,哼了一聲,便又靜寂無聲了。雲雄歎了口氣,甩掉自己濕透的上衣,動手為雲靖褪去緊貼到身上的衣褲,見她的內衣褲,乳罩也濕著,一遭扯了下去

    嘩嘩的雨流衝擊著窗外的世界,琢蝕著迷茫的曠宇和街道,天地間已經聽不到任何其它的聲音了。一道電光閃進房來,雲靖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著的身體一顫,胳膊又箍緊了雲雄的頸項。一陣陣的雷聲過後,她才又癱軟了下去。一絲溫情漫上雲雄的心房,一股愛憐之情襲過雲雄的軀身,他撫慰地在雲靖的腮上觸了觸。

    雲雄挑了一個綠底紅花的大毛巾為雲靖擦拭身體,然後將自己和雲靖濕透的衣服放到一個盆裡,用前幾天錢玉萍給他剛做好的什錦緞被給雲靖蓋好,自己也忙著收拾利落,才給雲靖倒了杯熱水來。雲雄坐到床邊,輕聲問:「雲靖,你行嗎?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吧,你要是餓了,我給你做些吃的。「雲靖瞪著無神的眼睛呆呆地望了雲雄一會,才掙扎地坐起身,捧著水杯,嗚咽著,貪婪地喝起來。

    知雲靖已吐了幾次了,知她準是餓著肚子的,雲雄在小櫃裡翻騰了一遭,給雲靖下了一束掛面,放了些菠菜和香菜,又弄了兩個雞蛋,一個瓶裡尚有些錢玉萍昨晚做得的醬牛肉,弄了一小半切了。

    雲靖狼吞虎嚥地吃了兩口,突地身體又是一顫,淚水珍珠般地繽紛落下。雲雄真捨不得她再哭,一個人能有多少淚呢!他伸手攬在雲靖腰間。又飲泣了一會兒,雲靖才又斷斷續續地開始吃,只是對牛肉她卻不碰。片刻間,雲雄從雲靖閃爍的瞳仁中明白了一切,他便有些難堪,嘬道:「雲靖,這好嗎?你不嫌我,可是」「我要你餵我吃。」雲靖哆哆嗦嗦地悄聲求道。

    雲雄無奈,只好如同以前一樣,一口口叼了喂雲靖吃。雲靖這才安靜下來,一時間都吃盡了。伺候雲靖上了床安歇,雲雄把放濕衣服的大盆放到門邊的空處,又收拾好餐具,才拉過躺椅,為自己整理安樂窩。床上的雲靖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忙活個不停的雲雄,癡迷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她的心兒在歡喜中雖仍夾雜著一絲苦澀,可更多的是溫暖的清流,如今猛地看到雲雄擺出獨睡的架勢,一股強烈的委屈和不滿又撞上心頭,可惜的是這感情並不持久,馬上被雲雄忙碌的身姿體態又給迷醉了,她多麼地喜歡看他呀!

    雲雄忙完了,轉身對雲靖笑道:「睡吧,你肯定累壞了,又涼又濕地在雨中困了那麼久,以後不許你這樣糟踏自己的身體。」「我要回去,你放我走。」雲靖黯然失色地道,可她只是說,卻不動地方。雲雄笑道:「走什麼?留下吧,這麼大的雨。雲靖,沒關係,這寶貝兒我睡得慣。」雲靖呢喃道:「你騙我,你答應來著,可你又欺騙我。」雲雄坐到床上,拉起雲靖的手,愛憐地道:「雲靖,我愛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可你要好好睡個覺,養好了精神,明天我們一起商量我們的事。」雲靖嚶道:「不,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雲雄,我只要你。」雲靖縱體入懷,雲雄推拒不開。這次雲靖吻得又重又緊,使出了她所有的瘋狂,就像一個三天沒有吃到奶的嬰兒乍見母乳一般。雲靖咬著雲雄的耳朵道:「雲雄,我要你抱我,抱我睡雲雄,我受不了了,沒有你,我一時也活不成的。」雲雄得了閒兒,才想回口,卻又被更加猛烈的吻覆蓋了。雲靖死死地抱著雲雄,毫不放鬆。雲雄擁著愛人光潔溫潤的身體,柔情無限中也戀戀不捨了。

    當肯定雲雄不會再離開,雲靖才放鬆開來,一心一意地痛吻起來。雲靖的唇兒粘住了雲雄的唇兒,這美妙的物兒把她身體的每一分顫動擴大後再傳遞過來,抽搐著,嗚咽著,磕磕碰碰地纏繞著,不斷向前匍匐著。

    四週一片漆黑,房中什麼東西也見不到。雲雄掙扎著換了個姿式,以便使半**的自己面對雲靖的**能有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狀態,他暗自慶幸自己剛才見機得早,內衣,內褲都上了身,否則,現在的尷尬向誰去說呢。

    一道刺目的閃電過後,接連又是幾束耀眼的光芒劈開天空,向四下裡攢射開,令人心悸地闖進房來,停了停,連環成串的雷鳴滿天奏響,轟轟隆隆,風中好像充滿了焦糊味,最後,有幾道巨雷格外地驚天動地,好似雲外有幾座高山頂不住天公的重擊,崩潰坍塌了,勢如破竹,鋒芒不可阻擋地直落到大地上,碰上了同樣巨大堅硬的山巒,產生這攝魂奪魄的震盪。

    「啊」一聲若隱若現的驚呼在風雨交加的黑夜中閃了閃。雲雄愣了愣,繼而他聽到嘩嘩嘩的江傾瀑洩的雨水聲,狂風衝擊下,大樹憤怒的嚇罵和樹——悠地飄蕩了起來,他正要蕩得更遠一點,升得更高一點,去水**融,遨遊蒼穹的時候,他猛然感到自己懷裡抱著一個人,一個高傲,狂暴,純潔,美艷無匹的姑娘。

    隨著知覺的回歸,雲靖無節制,無規律的顫抖終於把雲雄驚醒轉來,藉著極為微弱的雨流折射的些許光亮,雲雄看到了無限的迷茫和驚恐,哀求,落寂,痛苦也不知有多少傷感情調正聚集在雲靖的臉上,她的眼中閃耀的光芒若起若浮,眼見著就要沉陷了,就要消失在浩渺無際的黑夜盡頭了

    雲靖畏懼得已經失去了知覺,她感到自己好像唯有心口還有一絲熱氣。「我冷雲雄,我怕呀」雲雄知道雲靖在和自己說話,聽了半天,他才聽清雲靖說的是什麼,羞愧和自責之情隨之升上了他的心頭,他用力抱緊懷裡雲靖縮成一團的身體。雲靖豐滿結實的雙乳在挺進中又一次重溫了昔日的溫暖和榮耀,然而這溫暖仍不十分真切,隔著一道薄薄的阻礙而帶著一絲遺憾,那榮耀也是淒楚和悲涼的。她的手下意識地去扯雲雄的背心,這拉扯只是象徵性的,那力道近似撫摸,而且方向也是盲目的,然而她仍奮力的掙扎,兩個人仍在吻著,一點點,兩個人都感知到了對方心兒怦怦怦的跳動聲。雲靖暖得又忘記了一切,迷迷糊糊中連綿不斷地吻著她的雲雄。

    雲雄用心傾聽著親吻的嘖嘖聲,品味著雲靖香軟的舌尖在自己唇上的蠕動,一忽兒,那舌唇滑過他的嘴角,在腮間掃蕩起來,掃蕩中不覺又跌下了一階,在他頸間纏綿了一遭,熱氣流弄得他麻麻的,癢癢的

    雲靖緩了口氣,氣咻咻地抬起頭,掛著淚花的美睛閃著異樣的亮光,就這樣,兩個人面對面地注視著對方。過了會兒,雲靖又倒了下來,鼻尖觸到雲雄的鼻尖上。雲雄鼻子被壓得一酸,才想掙扎,可雲靖馬上就移開了,舌唇的先鋒已抵達他的眼角。雲靖的吻象按摩一樣,力道柔柔的,部位拿捏準確,而且不拖泥帶水,雲雄從未想得世上還有這樣一式溫柔。愛一個人常常是痛苦的,被人愛才是完滿幸福的,雲雄今天才真正體味到這宗哲理中的諸般滋味兒,嘗受到了精神和**雙重的甜蜜和潤澤,他不禁感慨萬千,感動萬分。

    雲靖胸間被愛充滿了,一忽,那柔情的後面仍隱伏著莫名的恐懼,這恐懼的幽靈象無形的繩索纏繞著她,束縛著她,使她每一個吻,每一個身體的悸動都浸著酸楚。雲靖因貼著雲雄才踏實些,手兒又一次去抓扯雲雄的內衣,頑強而又固執。她低聲嚶道:「雲雄,我要你,我要你抱我」雲雄輕聲道:「這樣不要很好嗎?」「不,不,我冷,我怕,我要你抱我不要背心,不要,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要你抱」雲靖的聲音愕然而止,連續的咳嗽掩去了她餘下的話,她咳嗽是因為她害怕,激動。她的手仍探到那溫暖,柔軟,輕滑,散發著美妙氣息的男兒胸間。停了停,雲雄輕歎了口氣,道:「雲靖,我給你,等我關好窗好不好?」雲靖嗯了一聲。雲雄翻身下了床,雲靖癡迷地望著他的背影。

    雲雄關上了窗戶,轉過身,默默注視著床上跪臥在那,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的雲靖。他無聲地褪下了遮攔,他感到有些羞愧,這並不是因為有雲靖,相反的是,因為和雲靖一樣**著,反倒自在些,也有了公平感,他羞愧的是他認為自己的身體並不是絕美的,不好意思呈現在絕美的雲靖面前。

    雲雄躺回到床上,也不敢去碰雲靖。雲靖仍半跪著,愣愣地盯著雲雄看。忽地,微張著嘴兒,雲靖嚶地一聲,合身向雲雄撲下身來。時間在這一刻靜靜地停著不動了,雲雄像是看到天空一道光芒閃過,這閃爍的光芒不是星辰和雷電之光,而是雲靖美睛閃耀的神奇的光。

    撲到雲雄的身上,雲靖感到自己的骨頭在剎那間便酥軟了,她正在融化,一絲難以控制的顫慄夾雜著一股莫可名狀的熱力從骨縫間直滲了出來,一下子便激滿到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她從頭皮一直麻到腳底,這不知是痛苦還是幸福的感覺是這麼親切,又是這麼地猛烈。從未有過的激情折磨得雲靖再也承擔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了。雲靖淒婉地大叫了一聲,身子遽地一抖,便昏死了過去。

    雲靖的身體被雲雄感來首先是冰冷的,他忙拉了被來為雲靖,也為自己蓋好,這才在被中緊緊擁住了雲靖,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她。雲靖是慢慢醒轉來的,那溫暖和柔軟漸漸平撫了她騷動的心田和身兒,幸福甜蜜過後便是極度的睏倦,朦朧中,她眼前出現了一幅艷麗迷人的畫卷,繽紛璀璨,幽深而曠遠,隨之便是無盡的黑暗。

    雲雄的精神和身體也都睏倦了,他也疲乏了,再不能思考什麼,身體的知覺也沉陷了。他哼喚了兩聲雲靖,也得不到回應,雲靖仍臥在他的懷裡靜寂不動,雲雄不覺間,和雲靖一起沉沉地滑到睡夢之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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