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這天,彩芳早早便拉著雲龍跑到玉潔家來。柔溫見了道:「我准知你是第一個。」彩芳啈道:「怎麼,不歡迎啊?」說了往裡走。柔溫道:「榮幸之至,哪有不歡迎一說。」彩芳,冰清見了自是嘰嘰咯咯地一陣笑,也不知說些什麼悄悄話。
雲龍無事進了冰清的臥室,見她的音響挺好的,便坐到地毯上擺弄音樂聽,只聲音盡量放低些。
冰清要幹活,便讓彩芳自找方便。彩芳自是找她的雲龍,進屋見他專心致志地公幹,也不好打擾,愛人身旁偎著坐了,忽閃著黑中透亮的大眼睛,歪著頭,嘴角帶笑,滿含春意地打量她的雲龍。
雲龍一時感到無聊,略微整理了一下手下的東西,靠到冰清扔在地上的幾個墊子上,望著窗外春風吹拂下的楊樹梢發起呆來。彩芳悄沒聲地倚著雲龍半伏半坐下來,她伸出一隻手撫著雲龍的臉額輕輕摸索了會兒,輕輕轉過雲龍的頭,含羞帶笑地瞅著雲龍面無表情的臉,小聲問道:「沒意思啦?」雲龍哼了一聲,懶懶地動了一下,閉上眼去養神。
彩芳轉臉向窗外望了一會兒,突然不知為什麼笑了起來,一點點就將嬌軀臥到雲龍懷裡,貼著雲龍的臉,吃吃地笑個不停。雲龍半睜開眼,反奇道:「怎麼了,乳乳?」「沒意思了唄!」彩芳嬌笑中帶著調皮。雲龍聽了道:「你是說我嗎?也不是沒意思,春困秋乏,就是沒精神頭,若有所思,若無所思地」雲龍被偷偷吻了一下,下面的話嚥了回去,剛想睜眼,兩眼上又各自被印上了女孩的唇紋。彩芳笑道:「一副思想者的樣子,假模假樣的就像是個成熟的人了,又有趣,又好玩。」雲龍心中一暖,伸手去抱彩芳,可少女卻像個燕子似地輕盈地飛走了。雲龍討了個沒趣,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彩芳站在地中央,昂著頭道:「弄點什麼家什玩吧,悶悶的,別變成小老頭了。」一聽這話,雲龍心裡頓時涼了一半,他寧願陪彩芳去死,也不願陪著她玩。
彩芳皺著眉吧嗒了下小嘴,道:「雲龍,我們倆下棋吧。」雲龍愁道:「乳乳,你會玩嗎?」彩芳嬌笑道:「我當然會玩。」雲龍撓頭道:「可是」沒什麼可是,從柔溫那討了棋來,便坐下開始擺子。雲龍動作快,又替彩芳擺了一半。
彩芳看看雲龍,又看看棋盤,柔聲道:「雲龍,你讓我一個車吧!」「行。」雲龍不假思索地說,自己拿下去個車,放到彩芳的小手裡。彩芳掂了掂,又道:「嗯,還要再讓一個馬。」雲龍也爽快,道:「行。」這回不等雲龍伸手,彩芳早搶過去雲龍一匹火紅的戰馬。
雲龍看差不多了,便道:「紅先黑後,乳乳,我先走了。」彩芳看了眼雲龍,不吱聲,在棋盤上左右撒摸了一會兒,道:「雲龍,你再讓我一個炮吧?」雲龍氣得直打嗝,氣道:「行,我再讓你個老帥吧。」「哎呀,那就更好啦。」一秒鐘後,雲龍的老帥已被彩芳緊緊攥到了手裡。
雲龍早沒了興趣,可也不能毀言,萬般無奈,只得打點起三,四分的精神頭伺候著。沒下幾步,彩芳就跳起來摁住雲龍的手嚷開了,嬌道:「不許吃我的馬,不許吃我的馬。」雲龍氣道:「怎麼不許吃,你的馬擋了我的路。下棋不許悔棋,誰悔誰玩賴。」彩芳聽了,放開嚓地哼道:「你就不會假裝看不見嗎?」雲龍看到彩芳可憐巴巴的樣子,心想:「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吧。」於是撤回手,隨便走了一步,道:「對不起,乳乳,你走吧。」
冰清不知聽到了什麼,趕過來沒頭沒腦地指著雲龍的鼻子嚷,「你怎麼這麼橫?別人擋了你的路你就要吃人啊。」回頭見雲龍棋陣不整,奇道:「咦,你的老帥呢?」彩芳咯咯笑著張開手,道:「在這呢,瞧,我贏的。」冰清道:「你都贏了還下什麼?」彩芳道:「還沒把他的子吃淨呢,怎麼就是贏了?咯,咯,他不吃我的子,我怎麼著也輸不了。」冰清也明白了,道:「別玩了,野森來了,讓他們去白話吧,咱們找自己的樂去。」彩芳道:「什麼樂?」冰清道:「去買東西,順便再買些瓜子吃。」野森過來,彩芳見了便上去打了一拳,道:「野三木,多久沒見了,還是這個樣,沒一點趣味。」野森笑道:「有趣味的都得讓你弄死,既這麼著,還是傻一點好。」兩個女孩蹦跳著去了。
野森見雲龍那個樣,便知定是又遭了難了,笑道:「雲龍,愁什麼?你的乳乳天仙一樣的人,她的美,旁人丁點得不到呢,你全得了去,還不滿足?」雲龍苦笑道:「好什麼,我真想快擺脫了呢,一天天的,全是這些,什麼時候能成熟呢?野森,你說我怎麼辦好?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就是逃也逃不掉。」野森笑道:「有了困苦和憂慮,不必試圖立即去擺脫,這只能是退縮,而要思考,體悟其中最深刻的情感,到了一定程度,你自然會從中領悟到很多人生的道理,受益匪淺,同時也能輕鬆地擺脫困苦和憂慮,不使之傷害了你的身心,或是你的乳乳的。」雲龍道:「可是,乳乳她,唉,不說了」野森道:「彩芳是個好姑娘,但嬌慣久了的好姑娘也愛使小性,你別和她賭氣,一賭氣就全糟了。女孩子不像男孩,愛小題大做,越是愛你,越是不肯直說,越是不肯向你低頭,一個照顧不周傷了她的心,再想恢復到原來的感情就難了。感情這東西怪的很,有時她經得起任何磨難和傷害,有時,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委屈和誤解,都會使之喪失殆盡。不管理解不理解,你都要裝作理解,要贊成而不要反對。現在彩芳的感情正處在非常微妙的階段,只怕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渾渾噩噩地徜徉其中,受那神奇莫測的感情操縱,品嚐酸甜苦辣的千般滋味,然而她的自尊,自愛卻一定是清醒和敏感的,是傷害不得的。她現在總愛給你出難題,表面上像是在折磨你,其實可能是她對你的愛的一種古怪的表達方式,她下意識裡就喜歡以這種方式和你交流情感,折磨你卻是因為愛你。她無緣無故地亂發脾氣,只能說明她愛你愛得心慌意亂,不知怎麼讓你更喜歡她,更愛她才好,同時也是怨恨你不理解她的心。」
雲龍聽了瞪大了雙眼,喃喃地道:「天哪!真是我的錯了,我怎麼就從來未想到這一點呢?可是,我該怎麼辦呢?」野森道:「察言觀色,和氣一些,當然也可以賭氣作戲,不理不睬,但要適度,過分了反倒不美。體貼而不至軟弱,溫柔而不失剛強。以柔克剛要不棄本色,不喪原則。當然,最主要是你真心愛她,否則你技巧再高也終究會失去她。最後,她終會懂得,也會成熟的,即使不說,也只能是更感激你,更愛你。」雲龍聽了臉上有了光彩,笑道:「好,以後我就多讓她些,不委屈她。」野森道:「你記住,女孩就是女孩,如果她失了嬌柔嫵媚的天性,才真的不可愛了呢。」
忽聽外面喊,「大家快來瞧,看我們半道裡逮了個什麼活物兒回來了。」知是彩芳,冰清回來,野森,雲龍,還有剛到的程慧,徐美貞迎出來看。原來是韶醒,被兩個女孩子拎了進來,正嘻嘻地笑。程慧見了哼了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這物兒來了,好沒意思。」說了轉身自去。彩芳見了道:「白一半,你不能說會道的嗎?怎麼討程慧姐姐的煩了?」韶醒強嘴道:「她是裝的,等會兒我幾句好話遞過去,她就迷糊了,除了張嘴傻笑外,再不會別的了。」冰清道:「想的美吧,慧姐姐我最知道,極剛強的一個,最煩甜言蜜語了,你那一套用過去,定是失效無疑。」韶醒笑道:「真長見識,這冰清也有些詞兒了。」冰清氣道:「別臭美了,就以為你們會呀,我們就是不和你們一般見識,等有機會,非給你們個死不可,對不對,彩芳?」彩芳道:「說他幹什麼,和柔溫似的,小孩子一個,咱甭理他。」
野森又進了冰清的屋,彩芳跟了進來,道:「野三木,淒芳姐姐咋還不來?」野森奇道:「她來不來我怎麼管得了。」彩芳聽了道:「不是她請你的嗎?她沒到,你怎麼先來了?你不是最懂道理的一個嗎?現今怎麼失了禮了?」野森聽了道:「這才鬧夠了雲龍,韶醒,又來作我。彩芳,你可別樹敵過多,沒好果子吃的。」彩芳聽了揚聲道:「我怕什麼?你們誰比我更聰明,我什麼都懂的,前個兒我們葉老師還誇我呢,說我比她在高中的時候都可愛,我什麼不行!就是暫時不行的,幾天裡我也能弄出辦法來。」野森真有些抵擋不住女孩的嬌狂,定定地望著彩芳,歎道:「乳乳,你是個有慧根靈性的好女孩,但你太放縱自己,太浮躁,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神。」彩芳白了他一眼,道:「我有什麼不好?幹嗎要像你們,總活得那麼累。」野森道:「那不是累,那是一種深沉心。我一天達到空明澄澈境界的時間總有二,三個小時。你也能,但你玩性太大,嬌氣太足,總也不安定。浮躁的女兒心是得不到真正的好男兒的。」彩芳不在意地道:「得啦,我懂。」野森道:「懂與不懂,不在嘴說,而在心悟。」彩芳道:「那你現在到了幾重天了?」野森道:「心海無邊,天地無限!」野森言罷,不再吭聲,歎了口氣,轉身向窗外望去。忽地,不知怎麼,彩芳好像看到了野森身上散發出一種奇妙的聲音,同時射出無數道奇異的光彩,一時下自家心中空蕩蕩的,整個被野森的神態迷住了。她轉到野森面前,去看他的眼睛,一望之下,這乳乳不禁有些昏迷。野森的眼神深邃凝重,那具有穿透力的光芒好像已越過了青天白雲,飛向了天邊無盡的宇宙,哀怨,悲苦,淒涼,一切都有,可他的瞳仁又是那麼明亮,清澈,像明月隱入了風平浪靜的大海一樣,奇奧莫測。當野森微帶淒苦笑意的眼光轉到自己臉上時,彩芳暖暖中不覺沉醉了,輕哼了一聲,任野森拉了她的小手。至始至終,野森再未出一聲。柔溫進來,見了此景,一股暗火直升上來。彩芳見有人來,也不再討溫存了,戀戀不捨地離開了野森,一步步地走出門去。柔溫瞪了一眼野森,道:「你幹嗎?」野森道:「什麼?」柔溫道:「勾引小女孩!」野森道:「噢,是嗎」柔溫看了半晌,也未找到丁點的『淫』邪,不知所以言,哼道:「怪物!」他罵了一句,自去找程慧,可不知怎麼,程慧今天像是心情不好,也沒給他好臉色,自不敢再鬧,人家的手了,臉兒的也沒摸到,訕訕地退了開去。
韶醒聽柔溫說程慧不理他,似有心事,自認是為了自己,沒人時便前去挑戰。程慧見了他仍愛理不理的。韶醒臉厚,不知羞恥地道:「程慧,我知你是為我來的。」程慧氣紅了臉,咬著唇道:「一邊去,我憑什麼為你來?最沒滋沒味的一個。」韶醒涎著臉又道:「程慧,這陣子過的好嗎?」程慧道:「我自己的事,好不好的,與你什麼相干。」韶醒卻不接這話,見左右無人,低聲道:「程慧,你想我了嗎?兩個多月沒見了,是不是想極了!」程慧轉身要走,卻被韶醒攔住,她氣道:「你又不是我兒子,我想你幹什麼?」韶醒聽了歎道:「唉,女兒們怎麼這麼善變呀,原先多麼溫柔體貼的一個,才幾天,就這麼無情無義的了。」程慧聽了氣道:「別給臉不要,反往鼻子上抓,你哄那些無知的小女孩去吧,我早說不吃你這套了。所有人裡,我最討厭你,別自作多情了,快閃開,讓我出去,要不我可喊人了。」韶醒讓開路,衝著程慧的背影歎道:「唉,多情的太多情,無情的太無情。本是一番真情意,卻當了捆稻草兒虛拋。情天幻海,有幾多姻緣,有幾多機遇,空有慧眼靈心卻識不得真君子,好男兒,日後淒苦了,別怨我沒跟你說,是你先不要我的,我努力過了,再沒什麼可遺憾的了。」程慧聽了他這話,回頭看了一眼,心下也是一動。
韶醒不知人家心裡到底怎樣,也悶悶不樂地沒了音聲,找個角落自去傷感悲淒。
林之平,禾禾,淒芳,小葉子,彩雲,東方夜寒,泛光華,夏雪濤,小意陸續都來了。文雄沒來,彩雲說他這陣子正苦著哪,也沒心情來,是長歌和別人好上了,現今還不知是誰,小李子,小樂天跟他是一幫的,自是也不能來。彩芳聽了笑道:「要那些最沒品味的來幹嗎?」泛光華聽了笑道:「到底是有些眼光了。」彩芳聽了氣道:「還沒說完呢,也有你們呢,好的不說好,樂的不會樂,也是沒品味的一幫子,除了互相吹捧,再沒旁的本事了。」
冰清見夏雪濤一個人來的,奇道:「咦,你是彩芳的同學,來我們家幹嗎?小嘴噓噓著,怎麼這麼饞?誰請你了?」夏雪濤聽了紅了臉,回身就要走。冰清笑了忙拉住,道:「瞧你,不還是個怪話大王嗎?怎麼也當不起玩笑話了?」夏雪濤這才鬆快些,只也不敢惹她,自去找東方夜寒他們說話。
玉潔看著人,說少了幾個,淒芳聽了道:「不少了,這些個就夠你伺候的了。」玉潔道:「小意幾個來的次數多,許多是第一次來的,能全些,總是完滿的事。」淒芳道:「好,等有時間往全了聚,你可別不去。」玉潔想了道:「這也不都由我,真有事,也沒辦法。」雲雄,雲靖不在,有幾個人真還想的慌,只也沒辦法,說了幾句,也便過去了。
柔溫第一次成了主人公,便陪徐美貞等幾個從未來過的給介紹家裡的情況。韶醒一時見了人來,也好受多了,嘴皮子又利索了,又是一個勁地侃,止不住地說。
徐美貞說到春節回家,給親戚朋友的孩子,林林總總的晚輩壓歲錢,弄光了口袋。程慧笑著說早給作了首詩了。淒芳聽了道:「說了看看吧。」程慧道:「沒什麼好的,取樂罷了。」便也說了,詩曰:
人情
昔日故人重相見,袖裡乾坤有洞天。
奈何空空囊羞澀,人情關頭費斟酌。
大家聽了都道:「題得切,題得切。」一時詩性便都動了。玉潔笑道:「家藏著真有幾幅古畫,拿了大家瞧瞧。」一時取來,不過是幾幅花鳥魚蟲,日月山水一類的,談不上是什麼上品,只是親眼見了前人的畫,也是極美極佳的事了。彩芳看了,上手去摸,被柔溫打開,道:「彩芳,這個卻讓不得你,弄壞了,再補不上了。」雲龍也勸,彩芳強不過眾人,道:「我摸不白摸,至少存了些香氣上邊去,你們光看了,還真能弄了詩來?」林之平聽了道:「誰說非得看畫才能有詩,要那樣,寫詩可成了簡單的事了。」彩芳道:「好,那一人一首,作不出來,中午不給飯吃。你們寫,讓白一半負責整理了給大家念。」柔溫道:「還是那一套,只我作不出來,可飯我還得吃,到底是我的家,這回可不由你。」彩芳笑道:「你呀,端茶倒水去吧。你能寫詩,小豬仔兒都會跳芭蕾舞了。」彩雲拉了勸道:「彩芳,在玉潔阿姨家,你怎麼反指使起人來了。」玉潔笑道:「來便是說笑打鬧的,能寫的便寫,寫不出的也別強求,客人吃不上飯,我可真失了禮了。彩芳,這回聽阿姨的,別逼人家了。」彩芳聽了道:「好,我聽玉潔阿姨的,這回不折磨他們了。」
一時筆墨紙硯齊至,韶醒站好了位兒,等大家上來寫。
淒芳和玉潔道:「一時裡真想不出什麼來,只前幾日得了一首,現今拿來充數吧。」說完她上前先寫了,詩曰:
春日偶懷
知己街際不可尋,煩憤茫然映三春。
閒翻詩家懶觀去,字字珠璣句句新。
韶醒給大家讀了,大家都說好,一時散了去冥思苦想。
程慧想了會兒心事,一時也得了首怨情詩來,詩曰:
女兒怨
香殘春夢怯拂欄,纖指飛鬢掩嬌顏。
紅纓粉腕月老線,淨欺無辜死糾纏。
寫畢恨恨地扔了筆,睬也不睬韶醒。韶醒見人家的詩意有所指,心裡大覺無趣,訕訕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文書的責任還得承擔,只好木頭一般戳在那。泛光華見了上前給讀了,他和東方夜寒最知道韶醒的,見他混到現今這個地步,也不同情,只是笑。
小意是最好奇的一個,詩什麼的也不大聽的懂,只兩個姐姐字寫的漂亮,拿了去看,自讚了一回,問泛光華道:「大哥哥,你們怎麼就能作詩出來?我卻讀不懂?」泛光華道:「慢慢來,好好讀書,你也聰明的很,有朝一日總會寫的,其實也沒什麼稀奇,沒前人的文化成果鋪墊熏染著,不經些事,誰也作不出詩來的。」小意聽了道:「你有了嗎?」泛光華道:「想好了一首,只還不太完美,可再也想不好,湊合著混頓飯吃罷。」小意聽了便笑,跟在他後面看他去寫。泛光華持著毛筆,寫下一首詩來,其曰:
爭功
點點風帆若畫中,遠映碧天更有情。
洛陽橋路誰者鑄,工匠大夫應齊聲。
彩芳聽泛光華自說不好,便上來道:「我來評評,嗯,這詩呀,末流的。句美而詩不工,情足而意不通。」東方夜寒笑道:「真是亂評一個點,給自己還正合適。」彩芳聽了上來擰道:「我沒惹你,你反來欺負我,快作一首出來。」東方夜寒道:「有了,有了,我寫就是。」彩芳親跟了過去看,見夜寒筆體清新淡逸,溫婉有節,清靈飛動中,恰似空谷流鶯,比一般女孩家還好些,嘴上不禁讚道:「比我還強些,真似淑女對鏡,新月窺人,浴後臨風,淒咽委婉。平中蘊奇,易中見難,只我更喜歡那些剛勁蒼涼,激越峭拔的書法。你寫的再似華堂羅綺,谷雨中的牡丹,總比不上那些一指千鈞,而又細膩傳神的大手筆。」女孩子秋波流艷間,光彩照人。東方夜寒見了心裡歎道:「便是荷上朝露,楊柳曉風,也比不上她的美輪美奐,幽香甘甜。真是精靈般的一個寶貝兒。」不禁伸手握了下女孩子的柔荑,那滋味美妙無匹,心裡更歎:「古來再好的詩她也比得上了,真是天庭仙子一流的人物,她說什麼都讓人聽了悅耳。」思想間,詩便完了。詩曰:
畫中得
繁江樓船正十年,浪裡飛花碧波煙。
堤畔翠亭梅竹柳,小船獨桿映遠山。
一時又感到女孩實在可愛,便又寫了一首來,詩曰:
童貞潔意不盡圖
雲天浮暮靄,朦朧蕩彩虹。
幽幽漫歌舞,菲菲香草情。
天真屬童者,純潔自然成。
清潤乳聲語,夢冥思天庭。
彩芳見了道:「這後一首真是不懂了。」韶醒見了道:「他就這樣,你不懂的他才認為好,和他整個人似的。」夜寒聽了微笑不語。
禾禾見別人都作了,掐著林之平讓快弄了來。林之平半天日才苦笑道:「這不是殺人嗎,摁著腦袋讓人作詩。」禾禾不依,林之平勉強湊了一首詩來。詩曰:
夕陽公子
衰雲暗月隱高樓,碧樹瓊花出天穹。
夕陽公子不懼死,逕將風流赴海囚。
冰清也一個勁地催夏雪濤,夏雪濤苦道:「越急越寫不出來。」冰清聽了道:「彩芳說你也是最能寫詩的一個,今天怎麼枯竭了?是不是昨晚上讓哪個女孩子給弄了?才這樣?」夏雪濤要跑,被抓住了,冰清道:「沒膽氣的,怕什麼?我又不弄你。」夏雪濤道:「你饒我吧,你原來比彩芳膽子還肥呢,我今個兒才知道,彩芳也不說這樣的話的。」冰清道:「藝校班裡的姐妹,常說了玩,誰白天練功沒勁,我們便這麼說,算什麼呀,真是小學生一個。」夏雪濤掙開了忙去寫了,詩曰:
古書生
花濃蟬隱深樹鳴,風露掩映水涳涳。
更籌綠茵染台榭,白髮童心讀書生。
冰清見了也懂些,道:「不好,不好,白髮老頭哪有童心?」夏雪濤道:「我老死時手裡也要捧本書看,這也是一種理想,一種境界。」冰清道:「你再作好的來。」夏雪濤道:「這回沒有了,下回吧。」冰清強不得,便算了。
玉潔款步至案前,也寫下一首,詩曰:
夕陽
竹杏梅柳談暮靄,桔荷桃李話蒼梧。
不是江山花錦繡,只因夕陽別樣紅。
野森聽了道:「罷了,我們也不必再作了,一時我是弄不出比這再好的了。」淒芳也道:「不愧是玉潔媽媽,倒壓下去我們些。」野森其實早得了一首,此時將彩芳邀了來,秘授機宜。彩芳聽了倩笑漣漣,立時去了。
這彩芳湊到韶醒跟前,嬌聲道:「白一半,我也弄了一首,我一句句寫,你一句句評,把他們都比下去,好不好?」韶醒道:「你得了首好的,我願效犬馬之勞,就是差些,我給你一評,也把他們比下去。」彩芳道:「你真有本事,弄好了,慧姐姐還不另眼相看?」韶醒一聽,雙眼立時發了光,只奇道:「你怎麼知道的?」彩芳道:「早知道了,能瞞了誰,她總當我們說你不好,可還打聽你的事,這不就是嗎。」韶醒立時精神百倍,讓彩芳快寫。
彩芳寫了一句,韶醒便誦道:「齊徐國彩天下雄。」略一沉吟,雖覺此句太通俗了些,他也有法,自是難不倒他,揚聲道:「當之無愧!諸位,諸位,請注意此一『雄』字,此雄仍英雄豪傑之雄,雄蓋萬里之雄,天地之神妙,畫家之慧澤,已盡入此一『雄』字矣。此一句恰似春雷穿透迷霧,光明遽現眼前,繽紛璀璨,光華四溢。畫境之神秀,畫意之奇絕,已為此一『雄』字展露無餘矣!唉,我有一想啊,可惜我們的乳乳有如此之清靈才氣,卻陷在蠢笨如野森的雲龍手裡,糟蹋了多少女兒的美倩美慧兮,無比地可悲可歎矣!可幸的是老天有眼,集宇宙之精華,聚四海之神奇先造了我韶醒,才使彩芳仙子得一知己,不得寂寞終生矣!僥倖,僥倖。彩芳,咱們再來第二句。」
彩芳笑著又寫了一句,韶醒讀道:「比肩昂揚大師中。」他閉上雙眼,雙手捧在胸前,一副神飛天外之色,隱息禁氣了片刻,方大睜雙目,呼出一口濁氣,歎道:「嗚呼哀哉!精闢呀,精闢!比肩,噢,比肩,多麼地貼切,多麼地舒情適意!昂揚,噢,乳乳,我要為你而傾倒矣!瞧瞧,你們誰可知悲鴻吾兄之心也?他雄踞畫壇,有傲骨但無傲氣,惟藝術之進取為人生第一真諦。多少人譏謗白石吾弟是市井閒人,花苑小趣,但惟悲鴻吾兄慧眼獨具,將白石吾弟請入畫院,引至上席,攜手攬腕,共同遨遊藝術聖境,同創天地間無尚的神機妙趣。啊!兩人不可自敘之神秘,自言之情趣,卻為彩芳仙子一句妙語一敘無餘,奇跡!奇跡!」
大家聽了笑個不止,程慧也繃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泛光華聽了道:「韶醒,這兩個人誰大呀?你弄錯了吧。」韶醒面不改色,反斥道:「我們以才華論短長,不以俗世的歲月為拘,乳齒小兒不可多言,且退一旁,恭聽仙子第三句。」
「蝦游馬騰朝天闕。」彩芳又寫下來,自己也念了。韶醒驚呼道:「嗚呼呀!這,這,這,難道這是小乘仙可以作得的嗎?實實仙中仙語也,題得切,題得妙。啊!我要陶醉,啊!我要昏迷,我怎麼能夠承受得住如此之大的打擊,我還能怎麼辦啊!」冰清聽了笑道:「你還是去死吧,馬屁精。」韶醒聽了搖頭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還要留下最後一口氣,來聽仙子的最後一句。朝聞道,夕死可矣!不聞道,死了可惜。」
彩芳寫完了便笑了跑,韶醒解釋了半天,她也懂了。
突地片刻間,才剛還意氣風發的韶醒卻全變了樣,張著口,瞪著眼,伸著手,仰著脖,木偶般地僵立當場,如同被速凍的鯖魚般,半天裡半哭著道:「不,這不會是我們的彩芳仙子寫的,肯定是野森,泛光華幾個該死的搞的鬼,哪有這麼作詩的?橫裡就給人一刀,太殘忍了。」說了要撕那紙。程慧緩步上前,輕聲道:「給我看看。」韶醒被盯得發慌,乖乖地遞了上去,程慧看了一眼,咬了下唇,回手給了淒芳,沖韶醒道:「活該,叫你窮顯白,這回讓人一件件脫光了衣服不是,自己還不知道呢,丟死人了,哼」說了又笑。
淒芳見那上面寫道:「彫蟲末技小神通。」眾人看了也禁不住笑,一個勁地嘲笑韶醒。韶醒弄清了正主,搖擺著大耳朵不依不饒地過來和野森道:「你詆毀前輩也便罷了,把我也裝進去了,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我拼著我這個最招女兒們喜歡的身子不要了,好歹和你拚個死活。」野森道:「你要我說什麼?」韶醒道:「你給解釋清,怎麼得的,說不好,大家也不會讓的。」眾人聽了又笑。
野森道:「有什麼好說的,人的品性趣味不同罷了。我想,人若總弄那些風花雪月,花鳥魚蟲的,於人的精神世界之求索到底能有多大的助益?我看他們的有些畫便屬於枝丫碎語一類的。我不是詆毀誰,只是我更喜歡一種崇高和大氣。我到過浙**田縣,參觀了那裡的青田石雕,真是精彩絕倫,鬼斧神工,許多人論技藝,不見得比他們差。其實中國尚有許多民間的藝術,比如織錦,微雕,煙壺畫,刺繡等等,都是極美妙的,我不能說不好,不愛。我們是有些畫家,雕塑家,在大的方面表現了宇宙萬物,小的方面小到精細到幾至微米的境地,可實物再精美,也是死的,而只有人的內心才是廣闊無限的。真正的畫家,雕塑家,他要去展現的應是人的內心世界,因為人類要求得的是靈魂的安寧和解脫。繪畫,雕塑,不僅僅是塑造一種形態,而是要表達一種思想。藝術家所感悟到的宇宙神奇哪怕是瘋狂的,但他只要是真實的,他人所無法達及的,那麼這便是藝術的。藝術品與工藝品的區別在於,藝術品是無法超越的,無法摹仿的,是無法批量生產的,不但別人不能,就是藝術家本人也不能,當那閃耀著的藝術靈光逝去,他也永遠再也捕捉不到了。真正的藝術家,拒絕重複,拒絕摹仿。沒有創造力的人永遠不能成為大師,他再出色,也仍然僅僅是一個匠人,僅此而已,別無其它。不能自我思想的人,掌握了再多的知識也仍然是無知的。」韶醒也辯不過,想了片刻道:「誣蔑,我說誣蔑就是誣蔑。」野森道:「你還說愛呢,可那就是愛了?」一旁的程慧紅了臉,不言聲。韶醒氣道:「你還說我呢,我只不過才幾個月,你好幾年了還不見醒轉呢。」野森道:「你憑什麼說我沒醒轉?」韶醒愣了,回不上話。
大家聽了皆大笑不止。程慧道:「輸了嘴就別再輸了心,真是個好歹不識的物兒,在哪都是胡纏爛打,真是丟死人了,我都替你羞呢。」韶醒聽了,再沒了音聲。
玉潔笑道:「都是彩芳不好,起的這個事,只大家爭論些問題,都長見識,不必太在意輸贏,只是努力求知便是了。」大家四散了自找事做。程慧見韶醒仍氣,走過去道:「哎,沒出息的,這回你服人了嗎?」韶醒有了喜意,道:「你沒瞧不起我?我是遭了暗算,實打實,說不定誰折在誰手呢。」程慧笑道:「你也是個寶兒,我喜歡的了不得呢,只你再不跟我胡纏,我也理你些,好不好?」韶醒喜道:「真的!」程慧抿嘴道:「才給了句好話,便又得意,真是個沒深沉的。」韶醒道:「我改,我一定改。」完了便要順桿爬,說請程慧出去玩。程慧道:「今天只在這玩,這幾天也沒時間,等以後有機會吧。」韶醒死纏了要程慧的通訊地址,程慧擋不過,便寫給了他。韶醒要寫自己的,程慧不要。
正推拒著,柔溫過了來,道:「可抓著了,怪不得人堆裡沒你的影,原來在慧姐姐這討溫柔呢。快去吧,他們喊你玩呢。」見韶醒走了,和程慧道:「慧姐姐,你有什麼事,來求我,這陣子我認識的人也多了,還有些個大官,對我也客氣的緊。」程慧聽了道:「我想殺人,你幫得上忙嗎?」柔溫道:「殺誰?」程慧上去死擰了道:「殺你,你個亂嚼舌頭的,說,都跟旁人瞎說什麼了?」柔溫交待了些,又道:「小小不嚴的毛病誰沒有些,只大的方面我柔溫還是堅持原則的。」程慧道:「有些個事,你敢出去亂說,亂顯白,我饒不了你,聽到沒?」柔溫道:「我不顯白,才剛我也什麼都沒看見,聽見,只看見兩隻貓兒在打架。」說了要跑,程慧便追,追上了死擰,柔溫哼哼著說舒服死了。程慧紅著臉氣道:「看我不和玉潔媽媽說,非弄死你不可。」柔溫笑道:「多少人說了都白說,現今她最向著我。」程慧道:「那你怎麼才肯服我?」柔溫道:「給香一個便好。」程慧正了容,道:「柔溫,你多大的人了,做事也該為玉潔媽媽著想些,和我們鬧不打緊,外頭可得約束些。」柔溫道:「外面哪有可愛的,全在我們這呢。」程慧道:「鼠目寸光,只一件你記住,鬧是鬧,不許你動真格的。」到底擋不住,讓柔溫在自己唇上吻了下,也怪暖人的。程慧自笑道:「真是奇了,天底下怎麼出了你這麼個物兒?」柔溫笑道:「這就叫應運而生。」程慧道:「除我還吻過誰了?還想吻誰?」柔溫聽了道:「除了玉潔,就是你,再有人家也是不讓說的,說不得。」程慧笑道:「多吻幾個去吧,也別光纏我一個。」
程慧過來把事和玉潔說了,玉潔笑道:「你就當他是個小弟弟吧,我拿他也沒辦法。」程慧笑道:「比我還大好幾歲呢。」玉潔道:「他高興了,跟著冰清還叫姐呢。」程慧笑道:「欸,真是個沒救藥的了!」一旁的淒芳,彩雲聽了自是抿嘴笑,誰沒被柔溫胡混過,可誰又捨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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