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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四 文 / 宋儒禪

    葉若新和父母住在一起,早飯總能吃的及時。老人都喜歡早睡早起,她家也不例外。這日她媽媽做好了早飯,照例來叫女兒。葉若新雖二十好幾的了,早起仍得讓人叫的。昨晚擋不住一個電視節目的誘惑,至頭看到尾兒,今早越發身子睏倦了。她媽和她叨咕道:「新新吶,你和那個崔京華,到底是怎麼的?成不成的給媽個准。成呢,就早準備著,都老大不小的了,不成呢,更不能拖,趕緊再找人介紹一個。」葉若新半邊臉浸在被中,聽了扭臉嗔道:「哎呀,煩死人了,追命似的,我也不知行不行,趕著往前處嗎,等送走了這撥學生再說吧,我現在也沒這個心情。」她媽道:「女孩子喜歡浪漫,可只浪漫也不成啊,這是現實的事,真有那個心情,結了婚也能浪漫的。你婚姻的事,爸媽也不是糊塗人,不會在你們中間亂攙和,只是給你提個醒,幹什麼都要有個緊迫感,人生上這幾件大事,都得用心處理好,要不以後有你罪受的。」葉若新道:「再等等看,說不定能遇上更好的,長這麼大淨讓人追了,自己還一回沒追過呢,趕明個兒看著了更好的,我主動追個試試,看是個什麼情況。」她媽笑道:「都當老師了,該注意了,出去可別這樣,讓人笑話,沒了威信,你怎麼當老師,教學生。」葉若新笑著穿衣起來,道:「現在這些學生,有不如我們的地方,可也有我們不如的地方,一個個的,膽子死大,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我和他們才只差了四,五歲,可就像隔了一代相仿,語言,服裝,愛好都不盡相同了,有幾個特精靈調皮的,你不知是恨還是愛好。」她媽道:「你是老師,該管就管,該說就說,替他們父母管教著,你有這個權利的。」葉若新聽了道:「只講好課本就夠我累的了,管旁的事,盡那些責任,我是力不從心。他們喜歡爭論,一爭便沒個頭,什麼都問,弄不好你便抵擋不住。」

    到了學校,趙君啟把高三當課的老師和有關人員請到辦公室,商量第一批報考師範類學校的事。彩芳她們班沒班主任,便讓葉若新代管了。趙君啟道:「多報些也好,先考上了,就不用到七月份再爭了,再者師範這類學校補貼多些,能省些錢,家境不好的同學,這也是個好去向。」有個老師道:「按理是不錯,只是去這些學校畢業了大多只能當老師,現在也不熱這個,我那個班就有些學生說寧死不當老師呢。我們年輕時,簡直想也沒想過,當老師是光榮的職業。現在可不,收入高的職業才熱門,大學也是,金融,法律,新聞,管理,計算機什麼的,分數越來越高,若這樣,高素質的學生都集中到少數行業,其它基礎專業的不就耽誤了嗎?現今都想將來多掙錢,國家真該有個政策,去年我們班一個報考農業,礦業一類學校的都沒有,今年大致也是這個趨勢。有的學生家長也是,寧可考不上復讀,也不讓孩子去這類學校。」趙君啟道:「這是個人的事,我們只把今年高考各方面的情況講清,講明,這方面別缺了信息,考得好與壞,家長也怪不到學校。這年年發了榜都有家長來找,可真不好招架,要是大學是我開的,我肯定把他們的孩子都安排進去。」老師們雖各有怨言,但工作卻極認真的,他們這最清高自傲的一個所在,工作效率大概也是最高的。

    葉若新出了趙君啟的辦公室,便來到彩芳她們班,第一節是她的課,尚有幾分鐘,她讓學生們放下書坐好,道:「報考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今天回家去商量,一兩天裡就要填表上報了,你們班這事趙主任安排我負責。誰有什麼不懂的,現在問可以,課後想起來問也可以。」

    彩芳的班有一個傳統,有什麼發言的,都由女孩子們先說,她們班是整個學校裡最陰盛陽衰的一個,固是精靈女孩多,再者也是男孩子相對少些,夏雪濤,曲冠南一流尚出色些的,早被女孩子們拉下馬了。這報考師範,男孩子們吭聲的更少了。

    彩芳早和歐陽國難,寶寶商量過了,她就準備報這個,聽了便道:「老師,我第一個報名,我願意當老師,不願了當呢,就讓我媽把我調出來。我媽說了,我們畢業就算國家幹部,安排在哪都成。」夏雪濤聽了道:「你想的美吧,教育口是最難脫身的地方,陷進去就出不來,我不敢報這個,這就是一個原因。」任蓓聽了笑道:「怪話大王,你將來是當詩人,我看你也不用報名了,我們國家也沒這個專業,你只回去一個勁兒地作家,一個勁兒地藝術幻想,肯定能成個人物,總和我們攪在一起,不怕俗啦。」葉若新也沒辦法,她們班就這樣,散漫慣了,孩子們一時不打嘴仗,便心急手癢的,便也只好見怪不怪了。

    夏雪濤聽了道:「任蓓,我也不是想當什麼詩人。」任蓓道:「那你想幹嗎?」夏雪濤道:「能成個小小的文學家就成,有詩呢便寫,沒有呢,也不硬擠。」一班的學生聽了都笑。傅蕾聽了道:「別吵嘴了,葉老師在這,你們也知個禮法。」大家果然都去看葉若新。眾人裡,曲冠南的眼光最特異,默默中總浸著一股說不出的意味,是落落寡歡那一類的。葉若新無意看到了,卻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可是轉開臉,仍能感受到那男孩子的目光灼人。真是怪怪的,葉若新心裡歎道:「這麼多人,怎麼偏他的目光讓自己受不了?難堪什麼!遇到自己的男人,不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哪有不看的。」

    葉若新強自鎮定了心神,朗聲道:「平日大家說笑可以,這回卻是有關你們一生前途命運的事,我都替你們擔心呢,你們自己可別打哈哈,回去好好和家裡商量,別誤了事。」

    葉清淑聽了道:「葉老師,當初你報名時是怎麼想的?說給我們聽聽,我們也借鑒些呀。」葉若新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記不太清了,只是喜歡讀中文吧,再者想著當老師也安靜,沒社會上的雜事,父母也同意,就報了吧。」彩芳聽了道:「這也太簡單了,老師,你就沒再想別的?老師,你說你現在當了老師,和以前想像的有沒有差別?」葉若新道:「有,比我原先想的累多了,忙得我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了。」孩子們聽了都笑,彩芳道:「這才是我們的老師,當我們的班主任才真合適呢。欸,我也一樣,現在忙得連談戀愛的心情都沒有了。」大家更笑。彩芳卻不在意,道:「心裡沒鬼的才准笑我,有鬼的快閉了嘴,不許笑我。」果然有人不敢笑了,憋了陣,又都大笑起來。

    葉若新怕旁人聽到了,忙壓服了幾句,開始上她的正課。

    葉若新知道崔京華出外排戲回來,又聽說他給自己買了件衣服,要不要的不說,看也該看的,也別失了禮。到了崔京華的宿舍,聽他正在打電話,也不好打攪,自去等他。文聯的宿舍,其實是兩室一廳的房子,跟家一樣的,只是因蓋在文聯大樓的後院,慣常著人們還叫是宿舍,不以為算是家居住宅。

    崔京華見了葉若新,臉上仍帶著三分恨,七分怨的,殊異於往日瀟灑溫文的樣。葉若新見了也吃了一驚,問道:「京華,你好好的生什麼氣呀?」崔京華氣呼呼地坐了,自顧自地說道:「我叫馮小麥幾個給耍了,這幾個不承認,還亂搪塞,過河拆橋,見利忘義,全忘了當初是怎麼說的了。」葉若新感到心裡極異樣,清清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慢慢講,用不著急,反傷了自己。」崔京華安靜了些,但仍憤憤地道:「是拍個電視劇,前幾集也拍完了,正在進行後期製作,可又出了點事,馮小麥幾個就變卦了。原來那個寫本子的找了來,說必須算他是原著者,我只算是半個改編,還拿了什麼證據給馮小麥看,說不答應他就去告,馮小麥幾個慌了,就想踹開我,原來談好的價錢也給不上了。王八蛋,後幾集我都替他們改好了,現在卻不認賬了。」葉若新忽然間心裡空落落的,也不是悲哀,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奈,她看著崔京華平靜地說:「京華,你既是改編,還爭什麼?收個編劇的費用就行了。」崔京華恨恨地道:「那比原來答應的要少許多錢,這都是原先說好的,他們現在變了,太不道德了。沒有我事先替他們擔著這名,他們誰敢就去拍?就算我是作者怎麼了,現今這事多了,有個著名的畫家收了人家的畫藏了,過陣兒裱了就當作自己的畫拿出去賣錢,怎麼了?官司還差點打贏了,就是輸了也不犯法,怕什麼?」

    葉若新想笑笑,卻笑不出來,輕聲道:「京華,這麼做總不好吧。有些事我是不懂,可是誰的便是誰的,我們也不能硬佔人家的。」崔京華聽了道:「這有什麼稀罕的,大仲馬還找捉刀的呢,我們這更多。有個什麼專寫二戰史的,希特勒,墨索里尼,東條英機,寫完了又寫什麼斯大林,羅斯福,丘吉爾,後幾個我不知道,前幾本,整段整章地從外國作品的中譯本上抄,一字不差,還被吹噓成是什麼大師呢,都這樣,要不你怎麼成大師,這時代就是這個風氣,又不光是我,寫自己的,哪有那麼些好寫的。」

    兩人正說著,馮小麥同幾個人進了門,見了崔京華便道:「呦,哥們兒,還生氣呢?別價,這哥幾個又商量了一下,也不屈你,那小子拿多少,我們給你多少,他算原著,你算編劇,這個活兒看現在這樣能打響,這當中也有你的功勞,大家湊在一起,都有好處,別往蹦了鬧,鬧起來,都沒好果子吃。」另幾個人也一力地勸解,葉若新不想聽,起身入了內室。

    崔京華見自己沒吃多大的虧,氣也自消了,道:「小麥,講好的事不能變,我這人就是實在,認這個死理兒,講究個信譽,錢多少總不是第一位的。」馮小麥聽了笑道:「是的,是的,大家都是為幹一番事業嗎,誰就是僅為了幾個小錢爭呢,你我是最懂的,這部劇完了,若看好,都不用再費什麼腦筋,照樣再弄幾個出來拍了,一定能賺錢。」另幾個人也一致同意,當中一個瘦身板的人道:「宣傳上還得下功夫,好不好,有時全在一個炒上,炒好了你便能火起來,炒不好,片子也沒人接,干賠。京華,不是我說你,你算是以詩人出名的,可入了這行便別再講究那些,給那些記者什麼的點面子,別架子太大,惹火了他們,讓你能活,也讓你能死,瞅冷子弄你一下,你也是不好受的。現今這官司是不少,可大多的都是一筆糊塗賬,不進行人身攻擊,只臭你的作品,你不一樣難過嗎。其實我們不應該弄得紅眼雞似的,大家應聯合起來,製造個氛圍,一同去弄錢,這才是真格的。物質產品質量什麼的還有個標準,文藝上的,用不著,能掙錢的就是好東西,前幾年我也不懂的,關在房裡面瞎清高,這出來混了些日子才清醒過來,現在有幾個喜歡骨子裡的東西的?面上光溜好看就行。」一個也道:「京華,這碗飯也不是這麼好吃的,搞製片的表面威風,內裡苦處更多,弄不好就是一個傾家蕩產,收入看著多些,風險也大,我就沒你們那個本事,讓不我也早去搖筆桿子旱澇保收了,不幹這每天東顛西顛的事了。」

    又談了一陣兒,甚為相得,又親兄弟一樣的了。崔京華自把他們送出去。當中有一個見崔京華回去了,對馮小麥道:「整個一個二百五,兩句話就哄住了,簡直小孩子一個,他也就能搞自己那些個,兄弟們這些,他一輩子也弄不懂的,只是也少不了他,有些東西,倒是他弄的好。」馮小麥道:「你看不起他,他還看不起你呢,也不用管這些,只要大家都有好處就成,中國老百姓檔次低,才最好哄呢。」一個道:「這陣兒忙過了,我給你們介紹個我剛得的丫頭,皮肉特軟乎,**去,她的裡面,一抽一抽的,弄得你特舒服。我不護食,哥幾個有機會也嘗嘗,她不厭的,只要對了心思,吃頓飯或是看場戲就能陪你上床,這陣兒我弄她,還真沒花幾百塊錢呢。」一個道:「行,這才夠哥們兒。」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又說去宵夜,自找樂處去了。

    崔京華回來便有了好臉色,把給葉若新買的衣服也拿出來了。葉若新看了說不合適,讓崔京華改送旁人。崔京華以為真不合她的心,也沒在意,便說等出去再買了好的送她。

    兩個人悶坐著,都沒什麼話講。崔京華安穩了些,也覺得剛才過分激動了些,面色也柔和了,只是葉若新卻不再感動。

    不說葉若新和崔京華兩個人。彩芳仙子到了家,小嘴地一通敘述,歐陽國難都有些暈了,道:「報考什麼都可以,量力而行,只和你媽去商量吧。」寶寶卻不暈,佔著近水樓台,自是先得月的,她的關係和信息最多,彩芳的報考方案,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回卻不由女兒瞎噗嗤,有理有據地和女兒陳說利害,最後終得了個方案。彩芳這個服寶寶,沒再爭。

    這幾天不知怎麼,彩雲,文雄都悶悶不樂的,寶寶因彩芳的事,也沒去管,今天清閒了,見飯桌上兩個人仍是沒精打采的,便道:「你們怎麼了,愁什麼?文雄的工作我不是沒說不幫你調,是你自己願意在那干,說累些錢卻也多。彩雲也是,工作多舒心,一點也不累。國家不亡,你們單位也永不倒的,還有什麼愁的?」文雄不說,彩雲告訴寶寶,說長歌和文雄正半處著,不知哪又得了個好些的,這些天總和人家出去玩呢,也不理文雄了。寶寶嗤地笑了聲,道:「文雄就是沒文憑,其它哪樣也不差,和長歌不行,我再找人幫著物色。」又問彩雲怎麼了,彩雲不說,岔話道:「天宏的隊長死了,他這些天正難過呢,我們幾個相熟的去安慰他,也替他難過呢。」寶寶道:「彩蓮這些同學裡,天宏是我最喜歡的一個,雖然干刑警的,職業不最好,只你自己願意,媽也沒話說,媽不像別人家,非講究個什麼門戶,只要你幸福,媽就高興,再者,只要是好小伙子,好好幹,都能成大事的,比那些一天只靠爹媽的強多了。就像你爸,不也農村孩子一個,我不也嫁了,我們家雖算不得那個時代的什麼大戶人家,終歸是有文化的,想當年我爸我媽都看得開,我現今怎麼能不如他們,唉,只可惜他們都過世了,我和你爸再孝敬不著了。」彩雲見媽媽有些傷心,反勸寶寶。

    雲龍回家也說了些,齊戰搖頭道:「男人當什麼老師,還是等著考工科,不一定非求什麼熱門的,只要專進去,哪一門都出息人的。」錢玉萍聽了道:「現今著幼兒園裡男阿姨都有呢,我們在學校時,教授裡面,有幾個女的?聽你這麼說,他們也得改行了?」齊戰道:「你說的不對,我們大學教授裡有幾個是純師範畢業的?能當上教授,都是某一方面的專家,算是學者了,怎麼是一般的老師能比的。前一陣兒我去參加一個座談會,有一個學者,六十多歲的人了,總強調他是給大學裡那些當教授,當導師的人講課的,太不自重了。學問愈深,專科裡懂的人越少,大家在一起,只談得上探討,互相著啟發,談不上誰教育誰,你又不是什麼上帝佛爺一樣的人,怎麼能樣樣精通。現今著,有些歲數大的人也浮躁起來了,學術界是有些亂了。上回我回學校,老同學見面,幹什麼的都有,你也知道。他們說手下工作的年輕人,腳踏實地的越來越少,年輕輕地就想著一個混字,工人再混也還是一個工人,唸書的人,你混,早晚混得連一個好工人都不如,國家當初培養你幹什麼?」說到這,齊戰也有些氣,轉臉對雲龍道:「你哥我是管不著了,他也大了雲海還早,只你,首先得考上了,考上了也不准洩勁,苦學四年,你一輩子的基礎全在那呢,將來沒有文化的,就是個廢物,再者,別和彩芳總一塊出去玩,考完了試再玩。」雲龍自是應了。

    錢玉萍和齊戰道:「雲海功課上不行,你說怎麼辦?」齊戰倒開通,道:「一代代的,只我們家的孩子可以上大學,工人家的孩子就只能當工人吶,雲海念不得大學讓他念職業學校,隨他自己發展,強求個什麼?他不是讀書的料,你逼也沒用。」錢玉萍道:「倒也好,身邊總得留一個,兒子再好,有了本事,不定往哪了飛呢,雲雄這一走又是幾年,不定將來是個什麼樣呢。」齊戰道:「你不說我還忘了,雲雄處的那個朋友你瞭解沒?昨個雲雄打電話給雲龍,讓雲龍送個什麼東西給她去,我也沒好問,現在到了什麼程度上,我們也該知道一下,若旁人問起來,當爹媽的還不知道,豈不是笑話。」錢玉萍道:「我也打聽了,知道的人也不多。聽說她只一個人,父母離婚的,早不管她了,她現今正在雲雄那個報社的印刷廠上班,聽說,聽說好像是被教養過,其它情況,再不知道了,人我也沒見過的。」齊戰聽了站起來,道:「了不得,教養過!那不和蹲監獄一樣了嗎?雲雄怎麼交上這樣的人了,你快去再瞭解,好歹弄明白了,若不好,可不能由了他胡來。」錢玉萍道:「聽彩芳和雲龍說,好的了不得,誰知道呢。」齊戰道:「雲龍孩子一個,懂什麼。彩芳那小姑娘,她的話你還有個聽,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和她整個人似的,做人倒是熱心腸,只往好了說。」夫婦倆自是又商量了陣兒。

    彩芳第二天到了學校,第一個便遇到了曲冠南,她道:「小南子,你不是也想學中文嗎?我也報這個,咱們一同去吧,你學習也好,弄不好咱們還能考一塊去呢。」曲冠南道:「我也回家商量了,我準備考綜合大學的中文系,我不想當老師。」彩芳道:「那我還不孤單了呀,好歹得搭伴弄個熟些的去。」曲冠南道:「你精靈的一個,真考上去了學校,半天裡人們都認識你了,你孤單什麼?」彩芳聽了道:「也是,可惜雲龍學工,讓不我說死也拉上他去。」曲冠南道:「你饒我們吧,在你那裡好的,卻不一定適合我們呀。再說,將來你和雲龍真成了夫妻,我才衷心祝福你們,現在,說什麼都嫌太早了,想一想,愛一愛也成,只別全當了真,保證將來肯定能到一塊,有這個準備,真分了手,也不至於過分傷心了,我知道你的性,真有個什麼閃失,天下非大亂了不可。」彩芳笑道:「你咒我啊。」卻不生氣,哼著歌和曲冠南一同進了教室。

    校外路旁的一排排柳樹,發了嫩芽後,又長出嬌細的柳葉來,極快的,便是一片的綠茵匝地了。

    葉若新下午沒課,教研室中坐了一會兒,便出校門來散步,離開學校,她的心才屬於自己,才能靜些。

    再過兩個多月,一下子便能清閒好一陣子了,本是喜事,她心裡卻空道道的,喜歡學生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幾日來和崔京華之間感情的變化。她也說不清這是得到呢,還是失去了,總歸,若讓她去嫁崔京華,心裡卻不願意的,可不嫁他又能嫁誰?比他好的實在不多呀。葉若新便這樣自哀自憐地散步,走到校門口時,看到趙君啟站在門口,像守候著什麼似的。葉若新笑著向緊繃著面孔的趙君啟點點頭,自走到十字路口,看人來人往的街景。

    葉若新站了好一會兒,正想往回了走,一扭臉,遠遠地,她看到張猛,曲冠英,曲冠南,孫凱,夏雪濤幾個向學校這邊走來。葉若新不願和他們打照面,就側身躲到一棵枝葉匝地的柳樹後面,隱隱地看著他們過去。

    快到學校門口,曲冠英忽然停下腳步,說道:「慢一點,說不定老教條又在那張網捕魚呢,還是跳牆吧。」張猛道:「行,這樣百無一失,反正就是被他抓住了也夠本,這電影真好。」曲冠南靜靜地道:「我們又沒犯罪,不要用抓住這個詞。」曲冠英先上了牆,看了看,回頭道:「哥幾個,搞定,來吧。」張猛,孫凱,夏雪濤跟著翻牆而去。曲冠南卻沒有和他們去跳牆,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向學校的正門走去。

    葉若新一旁見了,感到很新奇,她一時間被曲冠南的行為感動了,因為他不跳牆。

    趙君啟果然堵住了曲冠南,張手叫道:「曲冠南,你過來,你幹什麼去了?」曲冠南到了趙君啟面前站定了,靜靜地道:「看電影,先生。」趙君啟氣道:「看電影?上課時間看電影,你為什麼要看電影?」曲冠南道:「我喜歡,先生。」趙君啟道:「你喜歡?你喜歡就可以破壞學校的規章制度?」曲冠南道:「自習時間,先生。」趙君啟道:「那麼自習時間是用來做什麼的?」曲冠南道:「用來自己學習的,先生。」趙君啟道:「很好,你知不知道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現在是一刻值千金,到了最後衝刺階段,你為什麼不抓緊?你對得起旁人,對得起你的父母嗎?他們工作多辛苦,汗珠子掉到地上摔成八瓣,容易嗎?你說,你對得起誰?」曲冠南低下了頭,沒吭聲。趙君啟皺著眉,想著再說什麼。

    曲冠南看到了葉若新,低頭的剎那,他眼中一陣迷茫掩過,隨即眼睛又變得清澈了。他把眼光從葉若新身上轉到了天空中的雲朵上,隨著那雲兒飄蕩。

    「你看的是什麼電影?」趙君啟好奇地問,看到曲冠南不嬉皮笑臉地窮對付,他的火氣去了一大半。「薩拉丁!」曲冠南一字一句地說。「好了,今天就算了,以後不許你再看了,要不是怕影響你學習,非把你當個典型不可。」趙君啟處理完了一件事,心裡自也鬆了一口氣。曲冠南聽了道:「是,先生。」趙君啟擺擺。」說完他自己又走回門衛傳達室。

    葉若新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進了校門,走到離曲冠南和趙君啟不遠處站了一會兒,見趙君啟走了,她不知為什麼,愣愣地看了一眼曲冠南,卻又說不出什麼。

    曲冠南又望了眼葉若新,道:「下午好,老師。」葉若新被他看著,突然發覺自己很窘,還有些羞,她下意識地伸手把飄到額前的長髮向後攏了攏,又整了整衣襟。

    曲冠南再沒看她,逕直走進樓去了。

    葉若新呆立了半晌,歎了口氣,心道:「這孩子卻有些大人的樣,可怎麼著他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學生,再成熟,又能怎麼樣呢?我也不是光喜歡他呀,夏雪濤,彩芳,傅蕾,任蓓,葉清淑,哪一個不喜歡,可他到底有些特別,自己便是喜歡他的特別之處嗎?不,這瞎想些什麼,還和崔京華談著戀愛呢,又想旁人幹什麼?再說他還是你的學生。欸,這人也是怪,越不該想的偏想,簡直是亂了套了。」葉若新不再想了,回教研室去備課。

    曲冠南一下午也不吱聲。晚上補課是葉若新的語文課,趕巧又是作文課。葉若新寫了題目,提了些要求和注意事項,又道:「誰寫完了交給我就可以回去了,不寫完不許走。這是模擬題,你們好生作,不許交頭接耳,互相著提醒,討論也不行,全得靠自己,上了考場,你靠誰去?好了,慢慢寫吧,也不用太心急,審好題,注意些段落層次。」

    一聽回家,彩芳誰也不理了,嘩嘩嘩地一個勁兒寫,頭幾個裡便寫完了,交了卷,看了下腕上金燦燦的小手錶,不過才過了一半的時間,心裡自是美,跑到雲龍的班,窗外抬腳看了,見人家正上物理課,早走不得的,便轉回來,正遇上夏雪濤和任蓓也出來了,道:「你們準備怎麼著?」夏雪濤道:「自然是回家,就是呆也沒有地方。」任蓓也道:「彩芳,別弄古怪了,都回家吧,好好休息,這一天比一天更累了。」幾個人到了學校大門,趙君啟又在門房裡坐著,見這出來了幾個,問明了情況,才放他們走了。

    文科班的學生陸續著快走光了,最後只剩下了四,五個人。葉若新看了一下,裡面竟然有曲冠南,不禁心下難解,寫作文他是不打楚的人啊!怎麼今個兒反落後了?又等了會兒,又走了兩個學生,下課鈴聲也響了,外面一片的混亂,學生們亂跑的腳步聲,喊叫聲響成一片。又過了幾分鐘,外面靜了下來,屋裡也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是葉若新,一個卻是曲冠南。

    葉若新咬了下嘴唇,起身到曲冠南身邊,拿他桌上的稿子看,略掃了幾眼,大致是完成的了,他也放在那有時候了,怎麼卻不交上來?讓自己傻等,心裡便生了氣,覺著被戲弄了,才要說他,卻見曲冠南一副默然無覺的樣,發不得火,心裡卻委屈,一時心裡又氣道:「我一個老師,跟他委屈個什麼。」逐回身整理講台,自己的包也帶了來,這幾天班主任一樣,班裡早給她騰出了地方,放個教案什麼的。收拾好了,葉若新便出了門。

    學校裡只偶爾有一,二個人往外走,葉若新上車騎了幾步,不放心,停下車抬頭看教室,燈已經關了,便知曲冠南必是也走了,才要騎車走,卻發現曲冠南背著書包,在自己後面不遠處。天已經黑了,也看不太清他的臉,葉若新到底憋不住,喊道:「曲冠南,你過來。」曲冠南走過來。葉若新道:「你和我走。」說了推車先走,見曲冠南一旁跟著,側頭看去,見男孩子的臉仍是一片寧靜之色。

    葉若新又咬了下唇,哼了聲,道:「你怎麼事?還戲弄起老師來了,寫完了為什麼不交?讓我傻等。」曲冠南不吭聲,葉若新又道:「你若對我有什麼意見,有什麼不滿,也不用這樣,提就是了,簡直就是沒禮貌,平日也不是這樣的,今天怎麼變成這樣的人了?」曲冠南道:「對不起,老師。」葉若新氣道:「對不起就完了?老師,怎麼不說先生?你是不是欺負我年紀輕是個女老師?」曲冠南道:「老師,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若新道:「那是什麼意思?你不說清,哼」葉若新不知說什麼狠話才好。曲冠南道:「我,我就是想和你多呆一會兒,就這些,再沒有了。」葉若新身體顫了一下,羞道:「你,你說什麼?」曲冠南道:「我就是想和你一個人多呆一會兒。」

    葉若新幾乎走不動了,也不知是羞是氣,是惱是怨,這是什麼學生?和自己的老師竟說這樣的話,這不是欺負人嗎?簡直比街上的小流氓還可惡,素日對曲冠南的好感,一下子全沒了,想上車,又邁不動步,一時裡又說不上話,更不願去看曲冠南,便在那輕聲喘息。

    好一會,葉若新才緩過一口氣,見曲冠南仍在旁邊,氣道:「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你說清,只你記住,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你敢混說一個字,我今天就上你們家,明天我便到校長那去。」曲冠南道:「沒什麼,我就是特別喜歡你,我遇到的所有人裡,我最喜歡你。老師,你也不用生氣,我又不會傷害你,你急什麼?」葉若新道:「你是學生,我不許你喜歡我。」曲冠南道:「那怎麼彩芳她們就允許喜歡你?」葉若新也沒了章法,順著他的胡話道:「她們是女孩,喜歡我礙什麼事,你是男孩,怎麼能喜歡我?」曲冠南道:「我也和她們一樣,只是特別喜歡你,沒旁的意思。」葉若新想了想,氣息平撫了些,道:「我都讓你氣昏了頭,這都成什麼樣子了,哪有學生和老師這樣說話的,白是愛看書的人了,一點禮法也不懂了。」

    曲冠南四周看了看,道:「天大黑了,老師,我送你回家吧。」葉若新想了想,平日也和人搭伴走的,今天沒了旁人,真有些懼的,到家裡有一段路,沒有人家的,便不吭聲。曲冠南見這是允了,便接過車子,自己先上了,騎穩了,又叫葉若新上。葉若新一手拿著包,便側身到了後座上,一隻手摟住曲冠南的腰。

    一路無話。到了家,葉若新下了車,氣也全平息了,道:「你不上去坐嗎?趕著吃了晚飯再回去。」曲冠南尚遲疑著,葉若新的母親樓上見了,天黑也看不清,以為曲冠南是崔京華,早等急了,便喊道:「一塊上來吧,就等你們吃飯呢。」葉若新本是客氣,這下卻客氣不得,不是再請求,而是命令曲冠南上樓了。曲冠南後面跟了,上樓時,兩個人的身體在暗中碰了幾下,每次曲冠南都急忙躲開,女孩家感覺上最靈敏,葉若新見他這樣,才放了心。

    葉若新的母親見了曲冠南,奇是奇,問明白了忙讓了洗手吃飯,曲冠南乾乾淨淨地那麼一個男孩子,她也喜歡,問這問那的,熱情至極。葉若新沒法,也只好順著媽媽的問話說些。曲冠南每回答一句話,便看一下葉若新的臉色,怕答錯了。葉若新見他誠惶誠恐的樣,反抿了嘴笑了,心道:「整個一個小孩子,還硬拿大人的樣呢,今兒這哪一點還像。」說到葉若新,曲冠南說她哪都好,再不管葉若新什麼臉色,誇得葉若新臉都紅了。她媽媽見自己的女兒連學生們都這麼喜歡,定是錯不了的,便也自讚了幾句女兒,卻怕過分了,又說了葉若新在家裡的些許懶散的事,說每一天早晨,自己不掀她的被窩,她便不起床。曲冠南聽了,看著葉若新,眼中帶著笑意,像是說:「你也不十全十美吧!是老師就事事佔十成的理啊!」葉若新和他發作不得,只好和她媽嬌聲道:「媽,你當他說這些幹什麼?」她媽道:「怕什麼?說些家常話嗎,你們在媽眼裡頭,全都是孩子,你才安穩了幾天,只這一年裡才有了些大人的樣,幾年前還不全和他們一個樣的。」曲冠南只是笑,葉若新暗裡伸手掐了一把曲冠南,可馬上又後悔了,還說人家呢,自己這是幹什麼呢?全怪曲冠南這孩子,平時不吱聲不吱氣的,卻原來什麼都明白,媽媽還把他當小孩子。

    曲冠南走時,葉若新不能不送出來,到了外面她對曲冠南道:「以後只許好好讀書,再不許調皮了,還有一件,今天的事和誰也不許說,只我們知道便完了,別人若知道了一星半點兒,老師絕對不讓你的,聽到沒?」曲冠南道:「老師,我什麼都不說,你放心好了。」葉若新道:「你走吧,路上小心些。」

    曲冠南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什麼人說過這樣的話,你若想和一個女人有親密的關係,只要和她擁有共同的秘密就成,今天這事,不全應了這句話了嗎,老師她就是想遠自己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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