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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六 文 / 宋儒禪

    立冬,雲雄忙完自己的工作,閒著沒事就到柔溫這邊來,迎頭看到他提著幾個塑料桶向外走,便問:「柔溫,你這是幹什麼?」柔溫道:「聽說過幾天豆油要漲價,組裡有幾個人脫不開身,我正好沒事,他們打發我去買豆油。」雲雄笑道:「這還當起小工來了。」柔溫笑道:「這點小事,何足掛齒!趕明個兒我有事了求他們,誰好意思推托,多方便。」雲雄笑道:「你也學著鬼子六了?」柔溫道:「我也愛幹這樣的活呢,一天屋裡悶著,都透不過氣來,哪如在外面跑有意思。」雲雄道:「我沒事,陪你去吧。」柔溫遞給他兩個桶,道:「那敢情好,多個伴更不寂寞了。」

    兩個人出了報社,走了五,六分鐘,來到一個議價糧店,也真熱鬧,裡裡外外排了三行縱隊,柔溫挑了一個短些的過去站了,把桶都堆到一邊去,待排到了再去取。

    雲雄一旁道:「你愛在外跑,沒磨著組長弄個拷機裝備上?」柔溫掀起外衣,在腰上拍了一下,道:「喏,才上了身,最新式的,二千多呢。我們組這次分配了四個,讓我熊來了一個。」說完孩子般地笑了,又掀開雲雄的衣服,哼道:「得,沒有我這個好,你那是個老式的,已經淘汰了。」更是得意。雲雄笑道:「還不一樣用,你那個還能傳出花來?」柔溫道:「那可不一樣,這個多神氣,用起來多舒服。」雲雄笑笑,又問道:「這陣兒怎麼不太往我們那去了?」柔溫道:「太忙了,今天下午還有採訪呢,再說總去,人家還不煩嗎。」雲雄笑道:「誰煩你?我們組裡的人總念叨你呢,說有個一,二天見不到柔溫就怪想的,盼著你去陪大家說話解悶呢。」柔溫吭哧了一會兒,道:「人家不讓去。」雲雄道:「誰不讓去?」柔溫窘道:「還能是誰,你們的女大王唄。」雲雄道:「這你可錯了,我們副總編越喜歡的人越不肯說的。」柔溫點點頭道:「和我們的副總編一樣,不過他越不喜歡的人越不肯說的。」

    排到了,給壓油的是個姑娘,柔溫因買的多,乾脆進到裡面,嘴中嘿嘿哩哩地跟人家說話,下手又去幫人家壓,不知怎麼就碰到了人家的手,那姑娘臉紅了,又不好說什麼,只好退到一邊告訴他該壓多少。自己的壓完了,還沒走,又幫著壓了幾個,搭了幾句話,才興盡提著桶和雲雄一起出來。雲雄見那姑娘一直拿眼望著柔溫。

    雲雄出來對柔溫道:「你別老拿那種眼光看人,殷慇勤勤的,讓人家誤會。」柔溫奇道:「誤會什麼?」雲雄笑道:「以為你愛上人家了唄,你沒看見那女孩一直拿眼瞅你。」柔溫道:「不討厭就是了,哪來那麼多愛!見一個愛一個,我還不得累死了。」

    雲雄只是笑。回到報社,柔溫組裡的人連雲雄也謝了。葉草和一個叫葵麥鳴的年輕人過來問雲雄,「聽說沒?我們社長把他那評高級記者的名額給了你們副總編,我們這邊這個一直寒著臉呢。」雲雄愣道:「沒呀,我不知道。」葉草詭秘地一笑道:「你不知道誰知道,人家都說你是社長的小高參呢,年輕一些的,田子明那老頭最得意你,你還不知道?」雲雄道:「我你們還不信,我說這個謊幹嗎?」葵麥鳴道:「我們信你,只不過以後先得了什麼內部新聞,也別瞞著我們,再過十年,這還不是我們的天下。」雲雄笑道:「這可真冤枉人了。」忙細問了一下,才知田子明已把自己的想法匯報到了市裡,上面打下來,讓他再考慮考慮。「什麼考慮?就是不同意嗎。」葵麥鳴老謀深算地道。葉草接過話道:「誰得了這個職稱,也就得了社長這個位兒。聽說田社長這小半年間便要調到市委高就呢,好像是個什麼科技委員會。他這一走,能擔我們社這副擔子的還不就那麼二、三個,老徐也是個副總編,可是個老病號,半閒半休的,又是個黨外人士,剩下的可就是兩個人了。」正說著,午休時間到了,大家便散了。

    越立奇這些天遇到了三件大愁事。田子明讓賢是一件,還有一件是他的妻子回了農村老家,要住些日子,家裡沒了旁人,家務事方面就成了困難。另一件愁事就不僅是不快了,簡直令他心驚膽戰。前些天市裡開會遇到魏長更,魏長更特意問了些玉潔的事,末了便言說自己年老孤獨,寂寞無伴的事了。越立奇是個精細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下子心裡就涼了半截。總得想個辦法解開這個結呀,這倒也難不倒他,他是認識金璞的,便打了個電話約出來,先談了些其它的話,便將魏長更的意思,全盤托出。

    金璞聽了心裡哼了一聲,嘴上卻道:「這事也不是不可能,論職位也般配,只是我們家玉潔的性個別,我說的話她不見得聽,再者魏部長年齡也偏大些,又要退休了,怕玉潔是不會肯的。前幾年她有個同學叫種志華的,現在在省文聯,好像有陣子有那麼點意思,可我也從未聽玉潔提起過。我知道玉蓉也給她提過幾個,條件都還不錯的,可她人都沒見就回絕了。現在她比前幾年干的更好了,我更沒法說她什麼了。」越立奇見這是不肯的,便不敢再深說,自去給魏長更回話,魏長更也未置可否,點點頭也就算了。

    這天下午柔溫又去團市委採訪,又見到了玉蓉。玉蓉因他太幼稚,曾給田子明和越立奇打過電話,讓派個老成些的來。田子明回說人都要有個過程嗎,你那也不見得都是些老成的人。越立奇說他採訪,回報社自會把關的,誤不了你們團市委的事。

    玉蓉秉性不像姐姐,倒與金璞有七分像,她這一步步幹上來,總也借了些哥哥的力。丈夫原是個工程師,現今也當了市屬廠的廠長,但她仍埋怨丈夫沒出息,連自己都不如。有個兒子她管教的極嚴,本想著能成材,不知怎麼性格總有些軟弱,不如爸爸,更不及母親半分。團市委要組織個節目,今個兒是調演綵排,一個小報導而已,柔溫照著規章記了,便拿個相機到處照相。柔溫這在玉蓉看來小流氓樣的舉止,怎麼能不讓她反感。柔溫知她是玉潔的妹妹,卻不往她跟前湊,你要說他也沒個機會。

    上回玉蓉便和玉潔說過柔溫,氣憤之餘便道:「我就是有兒子了,要不我非當兒子抓回家去好好管教管教不可。」玉潔只是笑,恕不奉告的樣。今天玉蓉忍無可忍了,待散了會,便讓人把柔溫抓了來。柔溫一進她的辦公室,還以為有額外的採訪任務,便恭敬地求教。玉蓉看了他一會兒,道:「你是個攝影家還是個文字記者?上一次我就見你像匹小馬駒似的東鑽西鑽個沒完,今天又沒命地照相,你能用上幾張?」柔溫卻不以為人家是在訓他,爭辯道:「照多了回去挑最好的上,這才算工作負責呢。現在報社也提倡多專多能,我還得多學些才行呢。」玉蓉道:「你的報道稿寫好了?」柔溫道:「還沒呢,都記在心裡了,開始的那些講話我可都記到本子上了。」玉蓉要了來看,也看不明白,怒道:「這都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柔溫道:「這是速記,我棒著呢,差不了的。」玉蓉方想起記者有這檔子本事,便拿出自己的秘書備的一份稿子給他道:「這都是政治工作,你可別打哈哈,弄差了,我追到報社去扒你的皮,你仔細著。」柔溫道:「那哪能呢?咱多咋是那樣的人了。」

    玉蓉正氣著,可巧玉潔來了電話,姐倆便說了些私事,也不理柔溫。柔溫心裡道:「哼,還教訓我呢?自己都公私不分的。」最後玉蓉本想說,「你們那個寶貝兒正在我這呢。」可和姐姐剛才都互稱你的,也未改口,電話裡便和玉潔抱怨了幾句,說出了「你那個寶貝兒正在我這呢」的話來。

    兩邊的玉潔和柔溫都嚇了一跳。玉潔知柔溫口沒遮攔,這不知又要胡說些什麼。柔溫聽人家對玉潔稱自己是寶貝兒,不定在說自己什麼呢,又是好奇又是急,竟站起身湊到玉蓉身邊來。玉蓉更氣,道:「越說你越不成樣子,這還上了臉呢。」便對電話裡的玉潔道:「你和他說兩句吧。」便將電話塞到柔溫手裡,也不理他,開門出去了。

    玉潔無奈,只好道:「柔溫,你還好嗎?」柔溫以為人家是真關心,回道:「挺好的,就是有點餓了,中午我就沒吃飽。」玉潔聽了答不上話來,心道:「你吃沒吃飽和我什麼相干!」可真沒相干嗎?心裡不禁悵悵然。

    柔溫問道:「哎,你這些天也好嗎?」玉潔冷冷地「嗯」了一聲。柔溫又道:「聽說社長把那名額讓給了你?」玉潔還是「嗯」了一聲。柔溫喜道:「那將來社長的位兒不就是你的了嗎?」玉潔又「嗯」了一聲,柔溫讚道:「我真佩服你。」

    玉潔不願再和他瞎扯,命令道:「採訪完了快回報社整理稿件,明天就要見報呢,你誤了事,晚飯也吃不上了。」柔溫心裡甜甜的,「欸」了一聲,心道:「她可真美,聲音都這麼好聽,那皮了,肉了的還不定美到什麼份上呢。」不待玉蓉回來,得意洋洋地去了。

    小意自上次去了齊戰家,後來又因事去了兩次,一家幾口人都喜歡她,她不知不覺著和雲海比旁的男孩子還近些,今天她約了個女生一同去學校寫牆報,因那同學有事,她便找了雲海同去。

    小意和雲海溜溜躂達地來到學校。看門的老人攔住他倆,道:「今天星期天,只有幾個老師在備課,你們不許進。」雲海道:「我們是這個學校的。」老人道:「我知道,你一次把球踢到了傳達室,險些打翻我的飯盒,你們這些男孩子,死淘。這是學校的規定。」小意道:「我們不搗亂,今天是來寫班級牆報的。老師安排我來寫,他也是我們班的,他朗誦好。」小意想拿雲海那麼一點優點來掩蓋他的諸多缺點,好讓人家放心。看門的老人打量了小意一下,問:「你們倆是哪個班的?」小意道:「李玉蘭老師那個班的。」老人道:「噢,李老師,你們誰負責?」小意俏生生地道:「我,我是班長。」老人道:「你還是個班長?小姑娘不錯的,小伙子,你的球得留下。」「留下吧。」小意勸道。雲海放下他不願離身的足球。

    進了樓,雲海問:「你怎麼還當了班長?你哪有班長的樣子?他們怕你,我才不怕你呢。」小意回道:「我也不知道,小學時候,老師看我好玩,讓我當班長,就這麼一直做下來了;再說,我也不用你怕呀,你怕你爸爸就夠了,他們本是不怕我的,可他們也怕老子,還不好貼服他們。」雲海答不上,想了想自己,也驕傲不起來,歎道:「唉,我學習不好,當不了幹部,三好生也評不上。」小意安慰道:「誰也不能十全十美的,你語文好,朗誦更好。」雲海一聽這話,得了意,道:「那有什麼?媽媽說我天生嗓子好,我唱歌也好呢。」兩個人邊忙著,小意便讓雲海唱歌聽,有了顯白的地方,雲海便唱了幾首。

    男孩子的聲脆,傳得遠,可就把他們的校長羽平山招了來。羽平山進屋看到兩個人,心道:「這兩個小傢伙,跑到學校來唱情歌,可讓我抓到了。」可現在年輕人能唱的歌,十首裡有八首裡是情了愛的,倒冤枉了雲海和小意。羽平山問:「你們星期天來學校做什麼?不知道學校的規定嗎?」兩人嚇了一跳,小意不知怎麼,一時有些害羞,躲到雲海身後。羽平山看到他們倆的樣子,更信了幾分自己才剛的判斷,可是他卻不知怎麼來說兩個孩子。「我們來寫牆報,校長。」到底小意經的多些,鎮靜下來。羽平山道:「老師知道嗎?」小意道:「不知道,但我是班長,現在沒人,寫牆報效果會好一點。」羽平山心想:「沒人當然效果好,現在這孩子」便道:「我認識你,你叫小意,你手裡拿的什麼?」他看了看小意手中的書報,是一些課外讀物,有一本《婦女世界》入了目,翻了一頁,「女性性行為揭秘」的標題便入了目,忙合上,道:「你們什麼都看,懂得了嗎?」「寫牆報用來參考的。」雲海回答,一邊的小意抿了下小嘴,小聲咕噥道:「懂了還不看呢。」

    羽平山知道小意平常便是個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學生,好幹部,也便放了心,囑咐了幾句便走了。兩個人幹完了活,便坐下來歇著說話。小意問雲海道:「雲海,你長大了準備幹什麼?」雲海笑道:「這話我剛會走就有人問了,今天你還問。」小意道:「你說唄。」雲海道:「我長大了想當飛行員,或者警察,實在不行我就去當足球教練或是裁判,還不行,就去做買賣,掙大錢唄。」小意笑了。雲海問:「你呢,小意?」小意道:「我還沒想好呢,我爸爸媽媽告訴我不用想那麼早,現在就是好好讀書,等念完了大學再決定幹什麼。」雲海道:「大學有什麼稀罕?我爸爸,媽媽還是大學生呢,可我爸爸還沒你爸爸和氣呢。」小意搖頭道:「不對,我爸爸,媽媽說了,說他們年輕時耽誤了,現在因讀書少,吃了許多虧呢。因此他們一定讓我念大學,說我考不上他們就攢錢讓我念自費,總之不能不唸書。我們家條件沒有你們家條件好,你再念不好書,可對不起爸爸媽媽了。」雲海氣道:「誰給他們唸書?小意,你哪都好,就這點不好,像個小老師似的,比真老師追的還緊。」小意駁道:「敦促你們用心讀書,是老師交給我的任務嗎,再說上你們家,你爸爸,媽媽還授權讓我監督你呢。」「好,好。」雲海也沒興趣辯了。

    到了校門口,看門老人把球遞給雲海,說道:「再踢球到操場,別什麼地方都踢。」小意替雲海答應了,禮貌地告了別,雲海卻不理不睬的。路上小意又批評了幾句,雲海怒道:「你也快趕上彩芳姐對龍二鬼子了,管起人來就沒個完。」小意臉紅了,咬唇斥道:「你淨瞎說。」

    回來小意和雲龍閒說話時把這事說了,雲龍想了想,道:「我給你想辦法,保證讓他服服帖帖,比我爸跟著他還管用。」小意不信,道:「哪有那麼神奇的事。」雲龍找錢玉萍要了本影集,打開取出幾張照片,想了想,將底片拿出來,對小意說:「你去洗幾張,保證他以後服服帖帖。」小意還是不信,奇道:「這能成嗎?」雲龍道:「保準成。」

    雲雄喊雲龍,雲龍忙去了。雲雄帶雲龍上街買東西,哥倆肩並肩地走。雲龍矮一點,對這他從不承認,但他承認因為有了這個哥哥而時時感到自豪。雲海卻不以為然,常常氣憤地道:「他有什麼好的?他上班了,不給我零花錢,哪像個男子漢!太小氣了,媽媽還哄我說他在攢錢娶嫂子,摳門兒,誰能嫁他。」雲雄卻不生氣,告訴他,第一爸爸,媽媽不讓他給,第二個,他的錢自己確實有計劃用的地方。雖這麼說,雲雄有時也還給雲海買些他喜歡的東西,只是不給他錢,他掙的也確實不多。當記者的,總得有幾套好衣服,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真需些錢,管你捨不捨得,工作需要你就得買。

    雲龍不知從哪知道了雲靖的事,鬼鬼祟祟地問道:「哥,嗯,雲,那個雲什麼的姐姐怎麼樣了?」雲雄心道:「這世界上可真沒什麼秘密。」便道:「你還真行,連名字都弄清了。」雲龍又道:「哥,聽說那姐姐挺美的,你向她表示了沒?」雲雄道:「表示什麼?」雲龍道:「你想娶她呀。」雲雄道:「你想的倒美。」雲龍哼道:「還不說實話,柔溫都看到了,她都在你那過了夜呢。」雲雄心下雖驚,面上卻不慌,道:「我得罪她了,她恨的不理我了。」雲龍道:「為什麼?」雲雄道:「我說她太美了,我配不上她了。」雲龍道:「謊話。」雲雄道:「那你說怎麼回事?」雲龍道:「你肯定欺負她了。」雲雄道:「對,我突然把她抱在懷裡,足足吻了十分鐘,然後她氣哭了,再就不理我了。」雲龍拍手笑道:「要這樣可真成了,按我的經驗,她生氣也是假的。」雲雄心道:「這還給我上起課來了。」嘴上說:「我們不像你和彩芳,那是你們沒有的苦惱。你們的生活太平穩了,沒什麼事需要考慮,愛就是愛了,為什麼愛?愛會怎麼樣?要承擔什麼責任和後果,你們還都不知考慮。」雲龍道:「考慮什麼?乳乳她才不讓你考慮,瘋起來就沒完沒了,有一次她纏著我吻了半天,然後就哭,後來不哭了,只是愣愣地望著我,我拿起她的手,她的眼睛就句什麼,她就看我的嘴,我抱她在懷裡,她就一聲不響地偎著我。我開始吻她,她馬上就哭了,我越是吻她,她越是哭,淚流滿面,身體也顫個不停,我於是開始安慰她。任何一個人這時候都會比任何時候都溫柔,都顯得聰明和高尚,可我正相反,我也不知我說了些什麼,語無倫次的,我相信那是我一生中說的最糟的一次話,完全不用腦子想一想就說,有時候沒完沒了地重複一個字或一句話。我後來回想起來真後怕,怕她因此而不滿我的表現。不管怎樣,我當時說的話真是沒有力量透了,可是不管我說什麼,她都好像聽到了最偉大,最美好的聲音一樣,激動不已,有時癡癡地呆望著來回答我,有時加重哭音來回答我,有時責備我,說:『你壞死了。』每當我有一陣不適時的沉默,她都會抬起臉,用渴求的神情問,或者在我懷裡掙扎著吻我說:『你怎麼不說了,我要聽的!』可我說什麼呢,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詞句,一切都是在平時看來毫無用處,也毫無魅力的語言,天哪,她卻喜歡聽!說我說的是最好的話,又問我平時為什麼不說?只一味地冷落她,可是我以前的恭維話說了千千萬萬,美麗的許諾和誓言不知說了多少,她都不屑一顧,可現在我驢唇不對馬嘴的時候,她卻喜歡了,我真懷疑她是不是失去了理智。以至到後來我和她鬧彆扭的時候,她就會問我為什麼不能像那天一樣,說些醉人溫暖的話,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難以猜測。」雲雄笑道:「你以後會懂的,但現在僅用你的真誠和感覺就夠了,彩芳那個鬼古靈精,現在也只是要這個,其它的,慢慢的自會跟上來的。」

    到家時雲海正鬧得天翻地覆,可什麼也沒找著,奔到錢玉萍房裡問她:「媽,我小時候的相片怎麼讓龍二鬼子偷去了?那是我的呀。」錢玉萍笑道:「好兒子,那怕什麼呀?」雲海道:「可是,我什麼也沒穿,讓人多不好意思。」錢玉萍笑道:「你才一歲,有什麼呢,你哥們也都一樣,一週歲時都給照過什麼也不穿的相呀。」雲海喜道:「真的麼?太棒了!雲龍的光屁股相呢?媽,他害慘了我。」錢玉萍道:「他一起拿走了。怎麼了?你們又做什麼了?」雲海恨道:「他拿著我那光什麼也沒穿的相片威脅我,要給小我們同學一人一張,這我可怎麼辦?我沒臉見人啊!」錢玉萍笑道:「那怕什麼呀?沒人會笑話你的。」雲海急道:「可是,他要給了女同學,我可怎麼辦?求求你,好媽媽,你要回來,我期末給你考進前十名。」錢玉萍道:「好,那好好學習,考好了,我給你要回來。」雲海道:「那不行,那就晚了,媽媽怎麼也來威脅我。」他在母親身上亂撞,錢玉萍笑著把他抱在懷裡。小意隨著雲雄,雲龍走進來,正好看到了這個場面,她見雲海的樣,臉兒便紅了,羞羞地喊道:「錢阿姨。」錢玉萍歡喜地道:「小意啊,快進來坐。」

    「雲海。」小意紅著臉叫了一聲,又不說了。「小意,你都聽到了?」雲海撲過來抓住小意的胳膊。「聽到什麼?我剛來。」小意道。雲海哼道:「相片的事,你真沒聽到?」小意道:「我不會騙人的,我要是騙你,你不理我好了。」雲海遲疑地放開手,盯著小意通紅的粉嫩嫩的臉蛋,道:「你當然不會騙人,都是雲龍不好,這傢伙太壞了。小意,以後你可別聽他胡說八道,跟彩芳姐姐在一起,什麼都學到手了,他是個大壞蛋。」雲海又氣得哇哇地叫開了。

    錢玉萍道:「小意,到阿姨這來,他們兄弟瘋起來,都是這個樣子,熱血沸騰的。」小意摸了摸被雲海微微抓疼的手臂,走到錢玉萍身邊,道:「阿姨,他怎麼了?受委屈了?你看,他都快哭了,你哄哄他吧。」「氣死我了,我怎麼會哭。」雲海團團直轉。

    雲龍走過來得意洋洋地道:「你猖狂什麼?沒見有客人嗎。小意,你再不用怕管不了他,刀把子在你手裡,你就隨心所欲地使吧。」錢玉萍不知他們說什麼,自去幹自己的事。

    小意說王大力他們找雲海,把雲海騙出了屋。到了外面,雲海四下觀看,嚷道:「王大力,快出來吧,看見你們了。」小意在一旁笑,道:「沒有他們的,我騙你的。」雲海奇道:「你騙我?好小意,剛才你還說不騙我。」小意道:「我不是故意的,沒別的法,一著急就這麼說了。」雲海道:「到底什麼事?」小意道:「去沒人的地方,我給你看樣東西。」雲海道:「你先走,我過會兒去。」小意道:「我們一起走吧,再不,我等你,你有事嗎?」雲海道:「讓人看見,又胡說了。」雖然叨叨著,他還是和小意一起走,低著頭踢球。小意心眼裡甜甜的,默默地跟在後面,偷偷瞄著雲海,不時也看看四周,到了沒人的地方,方拿出一件東西放在手心,道:「你看。」

    雲海一下子跳了起來,先央著說了幾句小話,抽冷子就搶了來,道:「這東西可不能落在你手。」小意仍笑,一張手,又是一張。雲海還想搶,這回小意卻不給了,道:「事你也明白了,以後我怎麼說你怎麼聽就是了,要不女同學就會一人一張。」雲海詛咒發誓了一番,小意信以為真,便還了他,自己只留了一張,又勸道:「你不好好學習,考不上好高中,怎麼上大學?」聽了這話雲海雖心中不樂,怕人家打埋伏呢,低聲下氣地應了。

    此後,雲海仍是老樣,功課上仍不用心,小意的心便漸漸地冷了。女孩子是分不清什麼是崇拜,喜歡和愛的,只雲海不用心功課,自是讓人不敬佩。

    雲靖自上次與雲雄一會後,便再沒見到雲雄。幾個親近的姐妹知道了,便都勸雲靖死了這條心。有個姑娘說你願和他玩玩就玩,別當什麼真。雲靖差點動了手,便和人家翻了臉。這個姑娘歎道:「這雲靖可真變了。」若有男人來纏她,雲靖立眉道:「姑奶奶要嫁人了,誰再近我的身我和他局子裡見,要不咱就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因日雅近來工作安穩,雲靖閒了便和她走動。日雅仍勸她,別太癡情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信什麼好女不嫁二夫。雲靖駁她道:「那你總跟我念叨天什麼宏的幹嗎?人家抓了你還老想著。」日雅不語,後來才說:「想想就是了,精神有個寄托唄。」雲靖道:「那我和他在一起說話不也行嗎!」日雅笑道:「僅僅說個話倒沒什麼,只是別來真格的,否則他不好,你更不好。」雲靖黯然道:「我只想和他能在一起多呆一會兒,其它的事一點也不去想的。」

    終於雲雄來請,雲靖便和他一起出來。上了車,兩個人不願別人聽到他們說話,便都不吭聲。車裡有兩個剛下班的工人,身上有個還穿著勞動服,當中一個道:「昨個兒我兒子回來寫作業,來問我,我一看鼻子差點氣歪了。你說那老師出什麼題不好,問是地球圍著太陽轉還是太陽圍著地球轉,你說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慌嗎?管它誰圍著誰轉,和我們什麼相干?」另一個道:「是呀,現在這學校也不地道了,淨賺小孩子的錢,前些日子還一人一天兩瓶汽水呢,不買不行,你說說,我那女兒天底下最怕老師,可最不怕我和她媽,你能怎麼辦?牛不喝水強按頭,奶奶個熊。」咕咕噥噥地都是些俗言俚語。

    雲雄笑,雲靖卻有些難堪,羞羞地低頭不語,看了場電影,出來又去逛夜市,到了海產品的攤位上,有個六十多歲的老漢也沒上床子,道邊支開場面,正賣海蠣子。雲雄看了道:「這東西好吃,下麵條做湯加進去,沒比的。」雲雄便要買。雲靖說:「去你那吃晚飯?」雲雄道:「隨你。」雲靖便親用笊籬去撈,待算賬時老漢算錯了,雲雄幫他算了陣兒才算準。雲靖笑問道:「你連賬都算不清,還出來賣貨?」那老漢攏攏身上的黑棉襖,回道:「嘿,為了生活唄,一家裡大了小的,還不得出來掙個仨倆兒的。」雲靖聽他回話有趣,樣子聲調都似他人一樣的,便倚在雲雄身上笑。

    雲雄的房裡仍很簡單,一張木板床,一個紅木寫字檯,一張辦公椅,書櫃中放著些書和本子。雲靖因雲雄不讓她幫忙,就坐到寫字檯前,翻雲雄的書看,看不進去便又亂翻,恰巧翻了個影集來,怕雲雄不讓看,便挺直身體擋住雲雄的視線。

    雲雄往上端吃的,道:「委屈你了,雲靖,只好請你多包涵了。」雲靖聽了笑道:「你怎麼總很謙虛,怪模怪樣的,這是你最大的缺點。」「我最大的缺點!」雲雄也笑。雲靖正色道:「我不懂就是不懂,懂了就說懂,你們愛謙虛的人最累,懂了還要說什麼不懂呀,不太懂呀,這卻也不是說謊嗎?只不過比我們高級一些而已。」停了停又問道:「雲雄,你算不算你們喜歡說的正人君子,就是品德高尚一樣的人。總有人對我說自己怎麼怎麼有道德水平,他知道的誰又怎麼怎麼出息了,後來久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騙人的。」雲雄笑道:「這個我可說不好,有時我也說謊,但大多是善意的。」雲靖怒道:「又來了,說謊騙人還說是善意的!連你也不老實。」雲雄笑而不答。雲靖想了想,道:「對,你是在笑話我,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我和你走的不是一條路。反正,反正我也不嫁人了,這世上也沒有好男人,而且,沒人能控制得了我,我是個自由的人。」雲雄道:「假如有好男人呢?」「有好男人!」雲靖面色蒼白,無力地注視著雲雄不再微笑的眼睛,她道:「你有喜歡的女人嗎?」雲雄道:「這個,當然有過的。」雲靖仰首道:「如果你不是個童男子了,而且你做了很多錯事,她會原諒你嗎?」雲雄道:「我想會的,既然我承認做了錯事,就變得不同以往了,古語尚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呢。」雲靖搖頭道:「不會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就會敗壞女人,他們卻一無損失,而又在意的很,他們唯一不能原諒女人的就是這事了。」雲雄望著她堅信不移的面容,說不上話來。

    雲靖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便有些微醉了,和雲雄討,雲雄卻再也不給,她又忘了她才說了什麼,又去纏雲雄,雲雄默默地接了,心中十二萬分地不喜。

    雲靖將高聳的胸乳壓到雲雄肩上,微瞇著眼道:「雲雄,我美不美?」雲雄心裡第一次有些厭煩,不是因為她這個樣,而是因為她不快便借酒澆愁的心態,也不看她,冷冷地道:「外表的美不是真正的美,人的美,人的價值,人的一切真正可愛的東西在於他的靈魂,如果再通過他的形體恰如其分地加以運用,那麼他的美才能達到最高境界。」雲靖忽地拿出一件東西,笑道:「雲雄,這個小寶寶是誰?只有稀稀疏疏的幾綹頭髮,眼睛多亮!雲雄,你看,他還衝我樂呢。你瞧他的小樣,誰見了都想親親。雲雄,我親了。」雲靖快活地在那個兩寸的相片上親了一下,笑道:「他被我親了還笑呢,你看他胖胖的小手,多嫩呀,那肚兜上寫著『為人民服務』,這小傢伙還能為人民服務,站都站不穩呢。你看,小雞子鼓鼓的,小腿也不老實,多麼好的小寶貝兒,哪個媽媽有了這麼個寶寶可美死了。我要有兒子就要像這個小寶寶一樣,他還要隨我的姓,我的兒子嗎,他還一定聰明伶俐,乖巧聽話,不,不要聽話的孩子,那樣太沒膽氣了。我要好好打扮他,教他說話,識字,然後背詩,再教他琴棋書畫,讓他無所不能。也帶他到公園去玩,去郊遊,地上鋪上一塊大布,三個人團團聚聚地吃啊,玩啊,拍啊,照啊,我們的小寶寶被造就成一個天才,讓他去學法律,當最大的法官,去懲治天下所有狼心狗肺的壞蛋」

    雲雄聽了雲靖這番話,心中不禁一熱,輕輕捧起雲靖的手,審視著自己兒時的相片,不覺癡迷在另一個世界裡,一忽兒,他聽雲靖歎道:「本不能的事情還多想什麼,到頭來癡人說夢一般。唉,雲雄,我喜歡相片上的這個小寶寶,他是誰呀?我真想親親他呀!」雲靖向雲雄懷裡靠了靠,以支撐她已綿軟的身體。雲雄笑道:「你很想吻他?我給你領來你會吻他嗎?」雲靖道:「我會的,他是誰的兒子呀!他媽媽好福氣呦。」雲雄道:「他大了,不如相片中那麼天真可愛了,你還要抱在懷裡吻他嗎?」雲靖道:「嗯,他會可愛的,雲雄,你告訴我吧」雲靖深深埋下頭。雲雄輕聲道:「只不過,是你在他的懷裡呀!」

    本已猜到的,可雲靖的內心仍被雲雄這句話說得一顫,呼吸輕到了消失的程度,她極為遲緩地扭動著身體,將她的一雙乳兒送入雲雄的胸懷,不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緊緊地靠在雲雄的懷裡,她便覺得喘不上氣來,「寶寶原來是我們的雲雄,是我的雲雄」雲靖還是流下淚來。雲雄後悔剛才自己的態度,哄道:「只不過他沒有學法律,不是法官,不能依照法律審判罪犯,許多事上,他的能力還不夠。雲靖,有時候,知識並不等於能力,能力也不等於權利,有了權利也不等於掌握了真理,就是擁有了真理也不能解決任何不屬於她的範疇的事情。」雲靖哭道:「雲雄,我不想聽這些,我不懂的,我答允要親小寶寶的,現在我要吻他了」雲靖抽搐著,動情地用自己滾燙的雙唇輾轉著吻上來,疾風暴雨般地向雲雄傾吐她內心積聚著的複雜情感,漸漸她的吻不像開始那樣急切狂亂,猶如在茫茫曠野上迷失了方向的路人,躑躅踉蹌著,失去了主張。雲雄無奈,只好去接受她的恐慌不安,一點點,雲靖的吻變得專注凝重起來,不像是品嚐,而是在探究著什麼。

    鹹鹹的淚水從雲靖緊閉的眼中大滴大滴地淌下,流過兩人赤熱的臉面,流入兩個人的唇間,流進愛戀和親情的深處。雲靖終於移開了自己的唇,她委屈,失望地哭起來,幾乎絕望的情緒籠罩著她的心,「這就是愛嗎?我愛上他了?可也僅僅是愛,再也沒有其它。」雲靖抬起頭,推開雲雄,惡狠狠地盯著雲雄似悲似喜的臉,嚷道:「看到壞女人的樣子了吧!再一次看到我瘋狂放肆的醜態了吧!後悔了吧!知道你們那樣的人不會接受我了吧!」雲靖努力地想做出一個輕鬆的笑容,然而那笑卻極為淒楚悲涼,這笑深深刺痛了雲雄的心。「我不是正派人,即使正派而愚昧無知我照樣痛恨,他們和壞蛋一樣,都不能創造幸福,都不能,永遠也不會,你也不會的,你也不能的」說完雲靖便要走,雲雄也不攔她。

    雲雄拾起地上的相片,放到雲靖手中。「不,我不要」雲靖臉上現出一絲恐懼之色,無來由地顫抖著向後退了一步。雲雄抓起雲靖的手,硬塞進去,道:「你不要,那我就撕了它。」什麼也顧不得了,剛才的一剎那,那小小的相片和雲雄一樣,已經成了她的命根子,她怎麼能讓他有絲毫損傷。

    小小的相片一到手,雲靖只覺得身體暖暖的,心裡也安定了許多,無比的哀怨中便有了一個小小的滿足。她不讓雲雄送她,雲雄也不強求。

    連著幾天,雲靖也未見到雲雄,便一個人傍晚拿著那個相片看,坐在上一次和雲雄來的山的下面,想她的心事。雲靖心裡哭著想:「他從來也不吻我,也不抱我,這次也不留我和他一起睡了,他根本就不愛我。他要是愛我不會讓我走的,不會讓我痛苦的我要是能讓他愛我該多好呀!天天和他擁在一起睡覺,多美啊!」

    眼兒晶瑩中,抬頭望去。夕陽西下,霞光滿天,遠方是一層層深淺不一的落日輝光,令整個世界都罩上了一股閑雅舒適,充滿了靜謐安詳的暈彩,溫柔中瀰漫著一種色的芳香,給生靈們以無邊的幻想。這時,落日的蕭條並不給人以破落沮喪之感,而有欣欣向上,馬上就要進入另一個繁榮境地的暗示。這一暗示,往往讓人的心神平撫,更給經受災難和痛苦的人們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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