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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 文 / 宋儒禪

    報社是個大院落。正對報社大門的主樓共五層,外罩著翠綠色的瓷磚。左右的廂樓一致的三層乳白色倒制樓,望上去渾厚結實。這個院除了幾個小花壇,一片水泥地面,餘者都是草地。樓前停著幾輛轎車和麵包車。穿過主樓是一片草地和樹叢,五,六十米外是一座三層美觀雅致的小樓,報社的人都稱之為「雅樓」。

    柔溫這天趕了個早,穿著鴨蛋青色,紫紅帶的運動服,一手捧著足球,一手捧著排球闖過主樓,來到雅樓花叢前那片草地上,一抖肩,挎著的包滑了下來,左腳前踏,一個機靈的轉身,右腳背曼妙地一碰,包在空中劃了道弧線,打著旋翻滾著衝進了草地邊的小樹叢中。

    扭腕縮頸,彎腰踢腿,擺胯搖肩,一連串的準備動作過後,柔溫的臉上便露出他孩子般的笑。

    柔溫見左右沒人,看看手錶,然後裝入飛快脫下的衣袋內,又利落地套好護腕,心中不禁得意。「嘿」地一聲喊,右腳一踏一勾,足球應聲而起,然後便是成套的竄蹦跳繞,勾掛連環,左盤右帶,前攬後掖,上面的雙手為了保持平衡也仰合舞蹈不止。

    柔溫正彈弄著球兒忘形忘情的前後,一個美貌端莊,平靜安詳的婦人款款踱過樓來。今天的玉潔烏雲半攏,峨眉輕描,隨便套了件黃褐色的風衣,風衣前襟敞開,露出桔黃色線衣內豐滿的胸乳和腰肢,淡褐色的長褲線條筆直,硬挺合體。

    那雙開合之際存沉靜,顧盼時節含深情的美眸向草地當央的柔溫耀了耀,長長的睫毛急劇地忽閃著,玉潔不自主地停下腳步,用手攏了攏風衣。

    柔溫的額際已滲出汗珠兒,健美的身體因血液的快速流動而溢出一種擴張力,給人一種騰騰欲飛的感覺。柔溫身體勻稱,肌肉飽滿結實,彈跳中韌性更佳,最妙的卻是他無所顧忌,無所拘束的孩子氣。

    玉潔早看得呆了,她的呼吸慢慢急促了,面上紅暈遽起,不自覺又向前走了兩步,髮絲飄蕩中愈發顯得她儀容奪目,光彩照人。

    柔溫玩得興起,嘿嘿哩哩地只顧亂叫,退步抽身中不合踩到了剛才棄之一旁的灰白色鹿皮造的排球上,晃了晃,一跤跌了個四腳朝天。

    忽聽旁邊有人「啊」了一聲,柔溫胡亂地爬起身,扑打著身上的草屑灰土,著實懊惱,邊心痛剛上身不久的背心短褲,邊向那驚呼之處望去。一望之下,柔溫卻僵在當場,眼睛大睜,雙唇再也合不攏了。

    玉潔急切之下,滿臉的關懷呵護之色,關切中就蕩出她標緻的美來,而這婦人的至美恰好被柔溫迎了個正著。「沒跌著吧!」玉潔感到柔溫身上熱力灼人,在他的體息所籠罩的尺寸內,異常地溫暖,異常地醉人!

    「沒,沒我」柔溫磕巴起來。

    「那就好你可,你來的可真早」玉潔緩緩地說。「沒,沒什麼我」玉潔那平靜的微笑使柔溫感到很窘。「就穿這些,不冷嗎?」玉潔如此近地接觸柔溫外露的身體,私下裡也不自在了。忽然,柔溫在玉潔目光注視下感到自己象光著身子一樣,手忙腳亂地將衣褲囫圇上身,玉潔踱過去替他拾起包來。

    柔溫接過包,舌頭不住地舔舐嘴唇,喃喃地也不知說些什麼。玉潔卻不再看他,側著身微微點點頭,用手拂了拂無拘的髮絲,逕直走了。柔溫呆了半晌,如夢方醒,四下看時,沒發現任何人,心中稍微安穩了些,再找,卻找不到玉潔的一絲影子,於是低著頭,沒精打采地在草地上轉來轉去。

    到了雅樓二樓的辦公室裡,玉潔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默默地坐到椅子裡,閉上眼睛,輕輕地喘息著,心中一片迷茫,停了停,她忽地起身跑到窗邊,手扶窗欞向外張望,當看到柔溫不停地打磨磨,心中更是迷茫,不知不覺竟淌下兩行清淚。她那雙美眸無神地向前直視著,也不知看些什麼。

    玉潔剛才一下見到柔溫,感到十分新奇,他真親切!真可愛!自己禁不住地想喜歡他,想和他多說幾句話,甚至想摸摸他裸露的肩膀,可為什麼一發現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卻轉身而走呢?一種莫名的失望和無奈襲上了她本來平靜無波的心田,怎麼能不悵然淚下呢。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傳來了男性的說話聲。

    柔溫見到雲雄方才鎮定下來,和他說自己這幾天的工作。雲雄聽了評論道:「你不能到哪都和人家交朋友似的,你是記者,不能僅僅討人喜歡就行,有時候,不能和採訪對像混的太熟了,那樣就不好下筆了。」柔溫道:「怎麼不好下筆了?怎麼不好下筆了?」雲雄道:「人對自己身旁熟悉的事常常不以為然,太熟悉的東西讓你喪失靈敏性,而這是記者在採訪時不可缺少的,同時你又會不太客觀地看問題了,寫起來弄不好就是些溢美之詞,要不,面子上過不去呀。」柔溫道:「我哪能那樣?我才不會呢,真實,客觀公正,當記者,我從不忘的。」

    聽到柔溫自以為是,強詞奪理的聲音,玉潔心兒突地又是一顫,身體便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迷糊糊,暈陶陶的,她不知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張皇失措,不知所以,一切都出來的這麼自然,一切都是他的緣故吧,是他讓他沉迷!

    雲雄自然又抓住了柔溫不讓走,讓他幫著幹活。幹活,行!澆花,更好了,這是多大的美事!柔溫心下歡喜萬分,拎著水桶摟頭就進了玉潔的房間。

    老天爺!又看到他了,他的眼睛,他活潑快樂,討人喜歡的孩子氣。玉潔只覺眼前黑了一黑,險險一頭栽了下去,她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撫了撫自己突突亂跳的一對乳兒,一時間她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柔溫早已傻了,方才見到了玉潔,便自傻了一半,這次定睛再看時,又傻了一半。玉潔風流璀璨,那無匹的嫵媚和風儀,那絕倫的美貌端莊直攝去了他的魂魄。今天她的唇兒格外地紅,格外地鮮艷,像是紅海棠,又像晶潤的瑪瑙寶石,直欲滴出血來那要是咬一口,該是什麼滋味!最後望到了玉潔的眼睛,反正是這麼著了,不看白不看,柔溫貪婪地死死盯著,再不肯放過,他張口結舌,急速地呼吸著。

    玉潔也抗拒著,抵擋著,終於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倒下去,也沒讓他撲過來。突地,從遙遠的天際閃過一道靈光,那靈光過後便是無盡的焦慮,失望,憂鬱和委屈,一齊湧了上來。只有一見鍾情的人才知道一見鍾情是什麼滋味,才相信一剎那發生是感情是真誠的,可貴的,可信和美好的!什麼一見鍾情!簡直是胡說八道!玉潔心中暗暗歎道,以後再不能這樣了,再不能去看他的眼睛,也不能讓他看自己的眼睛,那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越立奇幫著雲雄修改了許多,因為他極為滿意,並未注意雲雄幾天來和他在一起時的怏怏不樂。

    談到就要發表,雲雄終是忍不住說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談到採訪事實方面的不充分。越立奇道:「難道我們報道的不是事實?雲雄同志,我認為我在報社工作多年,一直是根據黨和國家的需要去工作的,而且我能夠服從上級的領導,聽從比我更有經驗的老同志的意見。難道你認為我修改過的稿子有什麼失實嗎?事實全部是根據你的採訪筆錄,當然也加入了一些比較客觀的評論,因為特寫採訪允許編者對事件發表自己的看法。」雲雄道:「您的看法我不能反駁,因為從某種角度說,您的看法是正確的,而且我在工作中也常常遵循您剛才說過的工作原則,但僅就這一次採訪來說,我認為這不正常。我們新聞媒介的作用就是向人民如實反映國家發生的各種情況,當然,我們要宣傳國家的政策,國家領導者們制定的方針,但是不能以權威的身份強制別人接受,更不能為了所謂的,沒有經過實踐檢驗的不知正確與否的方針來進行宣傳。國家的情況不是某些上層人物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而是事實怎樣就怎樣。報道事實,要看是什麼樣的事實,是不是反映了事情真相的事實,是不是個別的事實,是主流還是支流。我認為,這次採訪從開始就是錯誤的,是為了宣傳而寫的,其本質就是要向讀者說明,有些刑滿釋放人員如何轉變,重新做人,是一些黨政團人員熱心幫助他們的結果,而且大大強調了這種幫助。在我看來,好像這些人不經幫助就不會改邪歸正,而那些黨政團人員常常強調自己因為是『共產』黨員才幫助他們。請問,如果他們不是『共產』黨員就將放棄對這些人的幫助嗎?」

    越立奇道:「小齊,問題不能這麼看嗎,沒有黨哪來的國家!我向來都是把國家和黨視為一個整體。在我們國家,群眾的思想是很落後的,因此需要我們對他們進行教育,一些宣傳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嗎。」雲雄道:「對不起,我不這麼看。」越立奇道:「小齊,這次採訪文章上面很滿意,我認為你應該好好考慮考慮,文章很有文采,如果你不滿意我的一些議論,那我們可以商量著斟酌修改好了。報紙已在星期日留下了版面,再經審核就將發表的,當然只署你一個人的名字。」雲雄道:「我請求收回這篇文章,除非允許我對全市的,甚至全國的治安情況有了全面瞭解,用一些數字來說話,而且我要把我在採訪中遇到的我認為不正常的事情寫進去。」越立奇道:「小齊,這不要離開主題了嗎?噢,當然也可以寫,但這篇文章是不是先發出去?」

    雲雄正沉默著,思量著怎麼回答,田子明和玉潔走了進來。越立奇忙放下這事,和剛從京都回來的田子明打招呼,問情況。田子明眼尖,問有什麼說不妥的事了。越立奇滿臉陪笑道:「小齊和我在稿件的問題上有些不同看法,他執意要收回就要發表的文章,請你們兩位勸勸他吧。」

    田子明自是站在越立奇的立場上,勸雲雄還是把稿件發出去。玉潔因不是管這一攤,美眸忽閃著,未置可否。

    雲雄最後也只好同意。田子明臨走時特意又看了雲雄一眼,這年輕人平時倒沒注意,一時也往心裡去了。

    田子明,玉潔,雲雄三個人走了以後,越立奇的笑容收斂了,他來回踱起步來,一會兒他拿起電話。魏長更得知雲雄要收回稿件不禁楞了一下,而越立奇含含糊糊並未說明原因,也沒說雲雄又變了主意。最後魏長更道:「稿件要堅持發表,這不是某個人的私事,這是組織上的需要,你要耐心說服那位小同志,告訴他,我們還會盡力讓中央級的報紙轉載的,這個他知道嗎?」越立奇道:「不知道。」魏長更道:「那好,修改的稿件部裡看過了,大家都認為很好,你抓緊一下。」越立奇連聲應諾。

    雲雄當天又接受了好幾項任務,以前的事他就不管了,也沒興趣去過問了。下班的時候,田子明打電話說讓他晚上家去吃飯,又詳細告訴了他家裡的地址。

    報社裡有人家裡辦喜事,有人拿著本子到處收錢。雲雄兜裡沒帶那麼多錢,去問柔溫,柔溫也愁著身上沒帶錢呢,問了幾個也沒有,想著結婚那天帶去,仔細一算,那天還有事,脫不開身,而柔溫因不熟,只隨了半禮,一般是不必去的。雲雄便和柔溫開了玩笑,說和金副總編去借吧,她屋裡有保險箱呢,再說蘋果都吃了,還能差在幾個錢上。柔溫紅了臉,道:「你別瞎說了,還不熟呢,再說借錢太難為情了。」雲雄道:「那我打著你的旗號去試試,多報上些,把我的那份帶上,要不行了,咱倆再另想辦法。」柔溫道:「那還不如我自己去呢。」雲雄便笑,柔溫更急,道:「你可別太無聊啊,我們怎麼能往那方面扯?」雲雄笑道:「往那方面扯?」柔溫回答不上來,最後也想不出好辦法,只好和雲雄一起硬著頭皮去借錢。

    玉潔變了個人似的,眉眼低垂,神情談適,給他們拿了錢,便再也不理他們了,對柔溫自是看也不看一眼。柔溫不知怎麼,見了玉潔這樣,心裡便酸了一回。雲雄也是打趣,並沒往深了想,喜歡柔溫的人又不是一個。

    雲雄給家裡打電話,告訴不回去吃了。錢玉萍接的,道:「正巧有事要告訴你。」雲雄問什麼事。錢玉萍道:「你爸請他們廠一個叫程慧的姑娘和另幾個年輕人晚上來家,你外面吃可以,但早回來些,你爸想讓你見見他們呢。」雲雄道:「八竿子打不著的,憑空特意叫我回去見什麼?」錢玉萍道:「你爸總說那個姑娘好,今天我都早回來等著看呢。」雲雄笑道「媽,你怎麼也無聊了?」錢玉萍怒道:「別跟媽這麼說話,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看的就應看了,不成也沒什麼,當交個朋友嗎。」雲雄道:「盡量吧。」便放下電話。

    站著等車,雲雄不自主地翻出筆和本子來,看著想著便提筆寫起來。一輛公共汽車開了過來,他抬頭看看,仍埋頭寫著。汽車開走了,車站上只剩下兩個人,另一個卻是雲靖。

    雲靖下了班,不知不覺就走到報社這邊來了,她遠遠就看見了雲雄,也沒打擾他,站在那觀察了一會兒,現在見沒有人,就走過來靠著雲雄站好。雲雄起初沒注意,只聞到香噴噴的一股女性的氣息,過了陣兒才發覺不對,抬頭看見了雲靖,楞了一下,奇道:「是你?」雲靖瞪眼道:「我怎麼了我?」雲靖今天換了裝,一身的牛仔服,緊貼著身,乾淨利落,頭上也換了個髮式,蕊珠臥月,星虹照海般的。見雲雄又去寫,雲靖欲言又止,狠狠地瞪了雲雄一眼,轉開身不去看他,腳下採桑女似地發起了驕狂。

    雲雄合上本子時,還是低垂頭蓬,惺忪雙眼,像個老僧頂戴笠子,神威內藏,立聽紫微,神馳太華相妨,只一旁的雲靖氣了好久,可不管你是瑤台窺月,還是霧滿霜天,反正來了性了,非讓你先死上一回不可。沒別的,先給個玲瓏腳,自家佔了便宜,現了個鴛鴦笑,手上又白露濕花般地在雲雄臉上燦然而過,弄出的卻是幾道紫鱗痕。雲雄摸了摸,似乎沒破皮,只火辣辣的,他也不好哎呦出聲。雲靖邪火洩盡,嗤笑道:「記者都這個模樣?像是真人出恭,高跡難尋的!拿個小本子在街上寫寫劃劃,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你掩了竹齋,封了道觀就讓我拿你沒辦法?想的美吧。」雲雄皺了皺眉,這姑娘又在哪學的,好詞也不得好說,總噎你個半死不活的,可自己總也弄不出遇枝便折黃金柳,見女吹蕭,逢人送珠的輕薄相,便答不上半句話。這雲靖仍是一副君去萬里,妾斷肝腸的憤恨樣,誰讓你看不見我的美了。燕草飛翻,碧玉亂題,蓮生雪野,荷出幽泉的一通傾覆,弄得雲雄的顏魂便入了西關,像蘭蕙惹了白露,螢飛遇上狼煙,空彈著哀怨曲,也無人識你的音弦。雲靖卻是愈弄愈恨,愈恨愈愛,瓊游曠野,怨盈倩門,芳心也不去自持了,零落起來看了。

    又一輛汽車停下來,方解了圍,救了駕。雲靖親熱地,也是強行地挽著雲雄上了車,然後就依靠在雲雄身上,自己也不去握吊環,隨著車一搖一擺的,她又把頭倚到雲雄肩上。雲雄也不做聲,秀木含霜般地向車窗外望。雲靖惡狠狠地嗔道:「你怎麼不說話?一副正人君子的怪模樣。算你可敬,可親,可愛好不好?噯,我說話你聽到沒有?真可笑,那天就憑你還把我給弄哭了,回去我越想越氣,真得報復你一下,你說吧,是來文的?還是來武的?好好,還是來文的吧,武的你更受不了,天生賤胚子。」雲雄古松般挺立不動。雲靖揚手擰腕,就打了他兩記耳光,重也不重,只是夠污辱人的。「怎麼樣,你服不服?」雲靖仍倩笑漣漣,像吃到了人參果一般。雲雄腦際一股火焰當空竄起,左臂一使力便把雲靖的鸞鳳凌玉腰箍緊了。雲靖一時間眼光柔和而又迷離,頭無力地在雲雄的肩頭靠了靠,她也不知怎麼回事,心裡禁不住抖顫了一下,嬌嚶了一聲。「公平!」雲雄狠狠地咬牙讚道,隨即他鬆開了雲靖。看到雲雄沒惱,雲靖反倒有些氣急敗壞,一時間又失了溫柔,弱柳扶風似地搖了搖腰肢,戲弄雲雄道:「噢,是不錯的,有知識,有教養的,最難得的是滿有性感的,你知道作為一個性感的男人對女人的誘惑力嗎?你嘗過鮮了嗎?」見車中的人側目以視,雲靖越發得了意了,故意搖了搖頭,歎道:「可惜,還是個雛兒,含苞待放的!呦,別怕,羞什麼呀?像我要強姦你似的。」

    雲雄知道越和她爭越沒好結果,反正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我死不開口,看你能蠻橫到哪般田地。

    正不可開交的當口,車下又上來了三個人,兩女一男。男的雲雄認識,叫施笑語,是個工廠的保衛科長,長他幾歲。旁邊一個女人溫溫柔柔,清靈含蓄,介紹之下方知她是施笑語的妻子,叫君琪欣。另一個姑娘的氣質和雲靖有些神似,孤傲驕狂,放蕩不羈的,巧的是她也和雲靖認識,叫日雅,她對施笑語和雲雄都冷眼相視,淡漠異常,讓人感到她骨子裡都是冷的,見了雲靖臉上雖沒有歡天喜地的顏色,可眼中也含著一股子親切和溫柔。

    施笑語告訴雲雄,他正幫著日雅安排工作,下車間勞動她是寧死不幹,廠裡其它部門又不願要,因熟人介紹來的,施笑語便東求西告地想把她落在自己科裡,打水送報地幹點雜活,又問了雲雄的一些事,雲雄略微回答了一下,又和君琪欣說了幾句閒話。

    這邊日雅和雲靖道:「你怎麼在這?」雲靖看了一眼雲雄道:「日雅,我不在這能在哪?我們四海為家嗎。」日雅道:「你還幹這些個?」雲靖道:「才不幹呢,上班雖累些,錢少些,但時間一長你就習慣了。你回來多久了?改天我們聚聚。」日雅道:「我下山沒幾天!」雲靖道:「你準備幹點什麼?」日雅道:「重操舊業我是厭倦了,可我要生存,要生活,這些天正想著呢。雲靖,和你一塊的可人是誰?」雲靖聽了這話心裡歡暢,笑道:「我的未婚夫,我們來年就準備辦事呢。」日雅知道她的,似信非信,道:「可我不會走了眼,我們的任何事他都幹不來。」雲靖道:「那你就幫我考驗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忠貞不貳,你有時間替我試試他,看他肯不肯和你睡覺,如果他肯了,我就不要了,送了你吧。」日雅這才笑道:「得了,雲靖,到時他要是真的肯了,只怕我也不要這樣三心二意的負心人呢。」雲靖聽了這話來了精神,見雲雄他們也望著這邊,朗聲道:「聽到了嗎?小記者,你這一輩子只能跟了我,我不要也不會有人要你了,你就死心塌地地等著嫁我吧,別再有什麼其它的幻想了。」施笑語見人家都熟到這個份上,竟還向雲雄讚了幾句雲靖的美貌和品性。君琪欣聽不慣雲靖的話,只是微笑。

    雲靖一時像當真了似的,回身沖日雅笑道:「日雅,你說他怎麼樣?你是大學問呢!」日雅道:「他是挺有味的,否則怎麼能做你的未婚夫?只是,雲靖」日雅壓低音聲,道:「你仔細了,怎麼的你還比我小兩歲,你那遇火就著的毛病吃了多少虧,這二年多你是進步了不少,可你也別太自信,好好瞭解瞭解。說心裡話,我可不放心,有知識的我也見過不少,到了節骨眼上,沒幾個能挺得住的,而且還清高的了不得,再說,你們般配嗎?」雲靖道:「我湊合著他吧,雖不十全十美,可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日雅道:「雲靖,就是他肯了,他家裡的人還不一定肯呢。」雲靖道:「日雅,哄你玩呢,我才不會看上他呢,他是不會懂得我們的心的。」談到這點,兩個姑娘都有些黯然。因要下車,施笑語,君琪欣,日雅和雲靖,雲雄告辭而別。

    雲靖又和雲雄嘰咕些稀奇古怪的亂話,最後淡淡地道:「難道讓我晚上請你出去玩呀,你怎麼就傻到這個份上了?」雲雄聽了雲靖這話才哎呦了一聲,想起自己坐車是要去田子明家的,幸好還沒坐過站,和雲靖解釋了幾句,最後說以後有機會請她出去玩。雲靖呆呆的,低聲道:「人家早坐過站了。」

    雲雄和雲靖下了車。出於禮貌,雲雄送雲靖到對面的停車點,想等送雲靖上車後自己再去田子明家。

    雲靖沐著晚風夕陽,慼慼然靠在站牌下的鐵柱上,心下如草木枯萎了般,自己晚上又上哪過呢?

    過去了兩趟車,她都不理不睬,像沒看到一樣。雲雄在雲靖身邊站了這麼久,也感到一絲異樣的情懷在胸中湧動,看著她的淒涼孤寂相,心下也有些不忍。她是美到了一種絕煥絕倫的境界,可僅是美,又怎麼能打動他的心呢!雲雄見雲靖的頭髮被風吹亂,便自然地替她撫理了理。再有車來,雲雄哄雲靖上了車。這時候,雲靖不再掩飾自己的戀戀不捨,上了車鐙還回身看了雲雄一眼,及至車開出去好遠,她還盡力辨析著窗外雲雄逐漸模糊的身影

    雲雄到了田子明家,田子明笑著讓他坐下,,客來了,茶也來吧。」雲雄笑了,道:「社長,伯母是做什麼的?」田子明道:「她,生孩子,做飯,洗洗涮涮,家庭婦女罷了。我的老伴,既沒學問,又無相貌,只是性情隨和,不招人嫌就是了。反右那陣子下放到她家鄉,我娶了她還算我的造化呢,這就是世所謂,飢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中最淒慘的一幕了。」雲雄笑了。田子明道:「唉?你笑什麼?我說的可不假,其它三樣,都是一時的,惟有娶妻是一輩子的事,馬虎了或是一時激動選錯了人,日後便有的苦頭吃了。」正說著,外面走進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端著個瓷盤,瓷盤裡是一個紫砂茶壺和兩個磨砂花杯,她聽到丈夫的話,對雲雄道:「聽他說的,像他是個救星似的。這個家沒有他,還是個家,沒有我,他也就像個牛棚中的老牛倌,再不會有更好的模樣了。」雲雄聽了止不住地笑。

    一會兒上了飯菜,雲雄推了白酒,將就著喝了幾杯啤酒。田子明老兩口端盤布菜,極盡地主之儀。席間又說了些玩笑話,不覺便親近了,平常倒看不出田子明是個幽默的主,而且家裡還有這麼個互容互讓的賢妻。

    田子明道:「古人留下的老話就是貼切,老伴,老伴,老來就是個伴當,再沒有其它的功用。有病有災的有個人照顧,問寒問暖的,就全知足了。現今這社會,越來越指望不上兒孫了,不用說觀念變了,就是實際條件也不允許呀,他們一般沒什麼大出息的,收入還是趕不上我們。再說,不住在一起,也就是有個念想,精神上有個托靠,出了急事,首先到身邊最急的,還是老伴。」田子明老伴說道:「你們社長在報社是個官,在家就像個小學生似的,等一,二年後我退了休,他更會任嗎不幹,就會拿著嘴皮子暖人,年輕時可不這樣,這人越老越是猴精。」田子明道:「這是講現實,要還像我們年輕時那樣個活法,現在不成了兩個老怪物嗎。」雲雄笑道:「社長,您調侃了,你們那代人活得挺充實的,值得我們學的地方很多。」田子明搖頭道:「我調侃?這回你們年輕人可機靈不到地方了。前些天我去看一位老同學,大學那陣子他就爬格子,又氣派,又風光,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這回見了他,除了爬格子沒變外,其它方面大相逕庭。他也是深有感觸,他說寫作這玩意,是你寫的越好,看的人越少,藝術家的日子也難熬。他還說了個順口溜,什麼,現在這世道,惟有錢權才見好,我既不能把良心賣,又不能隨著官老爺們瞎掰,就只能勒緊褲腰帶。清苦一點對修身養性倒不壞,只是妻兒們免不了吃白菜,我咬牙倒裡半勺豬油,妻子還要舀出來一半,可我還是認為,只要有知識,至少不能當乞丐。他說得差點讓我流下淚來,可我們一合計,我們又算得了什麼?讓火箭上天的一等功臣的獎金不過一,二百元。不早有這種說法嗎,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蛋的,造汽車的不如修自行車的,煉鋼的不如撿廢鐵的,我們這點小委屈實在不值一提。幹活的不掙錢,掙錢的不幹活;官大的嘴大,官小的嘴小。我們平頭百姓,有嘴無心罷了吧!總想著自己一輩子兢兢業業,於國於家,無愧於心,總感覺著有奔頭,可現在才知道,虛度了半輩子,混了三十年,面對你們,我已無榮耀可談了,實在讓人汗顏。先哲言知識就是力量,可在我們中國,知識常常便是一種苦難,一種難以擺脫的負擔,得了,不談了,接著吃飯。問問你伯母,這輩子我留過幾回年輕人在家裡吃飯?」田子明老伴道:「小齊呀,這些年你可是第一個。」田子明道:「怎麼樣?這榮譽可是雙方的。」

    雲雄謙讓了幾句,道:「飯是好飯,可您也該把話講完呀。」田子明語氣還是那麼平淡,沒一絲一毫激動地道:「其實也沒什麼講的,不讀書,不求知,就產生不了對國家,民族的責任感,沒有知識,即便正直善良,仍脫不了愚昧和低俗。知識,正直都有了,感到壓迫和剝削了,那麼便想反抗,改變現狀,改變自己不公正的命運和地位。正義感使你為國家的民主,人身的自由而奮鬥,可苦難也就此產生。同流合污,可以陞官發財,力拒時弊,就要粉身碎骨,那結局將是悲慘的。」雲雄道:「您看不到希望了?」田子明道:「看不到,我們那時代的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報恩思想,可現在的恩人不是已經戰死,就是已經老死,再就是朽毀不堪,早已忘記了黨旗下神聖的誓言,戰友們猩紅的鮮血和破碎的肢體。革命時代已經過去,人自私的本性已無可遮攔地氾濫成災了。主義成了口號,理想成了教條,已經不是這幾年才存在的了,文革便達到了一個高潮,現在不過是這一高潮的延續,明哲保身和不勞而獲已經成為很多人最為崇拜的兩個人生信條。無法扭轉了,小齊,幾千年了,中華民族每一次的希望和嚮往都以失望和苦難而告終。我不是憑感情,我是憑自己的經歷,經驗,調查,瞭解,分析之後才下如此結論的,未來中國的走向,也只有如此了,沒有與之抗衡的思想體系和政治集團,又沒有文化程度普遍提高的國民基礎。任何革命首先是人民的願望,無此,任何革命和變革都是無源之流,無樹之根,水流不長,樹立不久,你空有萬分的雄心壯志,豪情理想也於事無補,到頭來惟有做學問這一條路,除非你不惜進監獄。齊雲雄,現在的國家是很難治理的,國土資源已不堪十多億人口的重壓,在這麼個小天地和落後的經濟基礎上,人人都想著錢,錢,享受,享受,你即便成了一把手,又怎麼來滿足他們呢?主義已經不頂用了,實惠才能打動人心的,對你們一些有創造力的年輕人而言,出國倒不失為一條出路,可國外再發達,終歸不是我們大多數中國人的樂土。」雲雄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地道:「您說的話,對我很有啟發,對我觸動最深的是我對國家的艱難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您的話不是無中生有的,對國家的現狀您比我們瞭解的透徹,我們在這方面遜色於你們,可我們年輕,有時間,有精力,有勇氣,有毅力,也有責任和義務改變國家的落後面貌。我不想出國也不會出國,因為我熱愛我們的中華,我愛她的歷史文化,她的山川湖泊,她那些勤勞善良的人民。中國是座大舞台,足夠我們表演人生,揮灑青春的了。我們生於這個時代是我們的幸事,時代產生了我們是時代的幸事。惟願這時代不辜負我們的真情,而我們更不會辜負時代對我們的希望和召喚,不會辜負祖國對我們第四代人的期待。只要活得長久您終會看到,中國會重現她昔日的榮耀和繁華,中華民族會當之無愧地成為偉大的民族,永遠傲立在世界的東方,我堅信這一點。未來屬於青年,勝利屬於青年,世界的一切一切都屬於卓智穎悟,正直勤奮,勇敢無畏的青春一代。青年屬於中國,中國也屬於青年!」

    田子明微露笑意,道:「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你們比我們強,其實我們年輕時也想過,但現在仍能把這些掛在嘴上的就不錯了。雪中是有雜質和塵埃的,可雪還是潔白的,但願我們的黨永遠如此,雖然絕望和希望交織著,但我仍然信仰『共產』主義。」談到這次去京都的事。田子明道:「本來是應該按能力,貢獻來評的,但中國太大了,這個標準不好掌握,最後大致還是分配名額的形式。我們市只給了一個名額,市裡指給了我們報社。原來有些退休的就不評了,這個是想給我的,可我也跟市裡說了,該有的我也都有了,過幾年就得退休,我們報社總得有一個高級記者,或是高級編輯支撐,外面看來就不一樣了。市裡讓我推薦幾個人選,我一時還拿不定主意,你看我們社的三個副總編,誰更合適?」雲雄道:「這個難題您自個解吧,我可幫不上您的忙,我在報社還是太短了。」田子明笑道:「也是,也是。」

    雲雄心裡是想說玉潔的,他認為她業務能力最強,但這不僅是一種職稱,最後還要涉及到下屆社長的名位,再說,說了也真是沒用,還不如不說,這事就是田子明說了也不算的。

    過了些天,雲雄真還去了印刷廠兩次,可雲靖都不當班,也就算了。那天雲雄回家晚了,齊戰真的生了氣,但也沒多提別的。雲雄笑笑,人生就是事嗎,煩什麼。

    轉天又下起雨了,只是雨不大也不連貫,就那麼不緊不慢地帶著大家往秋天的深處踱去

    彩芳和雲龍這天趕了個晚上不補課,就約了一起去街裡給彩芳買東西。雲龍也不知道彩芳哪來的錢,成天價不住嘴地吃,還有的錢花。他哪知歐陽家人多,誰都給她倆個,韋剛,彩蓮有時也給她郵錢,因此彩芳花起零錢來眼都不眨。到了街裡也沒買什麼正經東西,不過是女孩子喜歡的一些小玩意,有雲龍陪著,彩芳逛起街來更沒個夠,雲龍卻勸她別在這上面花的時間太多了,耽誤了功課,彩芳心裡嗔道:「沒你我還不出來呢。」

    等從街裡趕回學校取車回家時,天已大黑。本來學校有車場,但彩芳為圖方便,車子向來放在學校門口對過的住宅樓的下面。今兒一到這可傻了眼,九成新的山地自行車沒了蹤影,找了一遭也沒有,彩芳都快急哭了,怨雲龍道:「跟你上街就是費事,買東西也拿不定個准主意,現在誤了時間,回來晚了,車子也丟了,你說怎麼辦吧?」雲龍內裡道:「誰沒個准主意?都賴到我頭上了。」

    遠處雷聲響成一片,彩芳還不死心,還要找。雲龍說走吧,彩芳賭氣不動地兒,雲龍只好陪著。

    第一批雨點一陣速射,激得路上的灰塵揚起,枯葉亂跳,雲龍被砸了一個趔趄,「我的老天,多大的雨點啊!」雲龍仰起頭,第二批雨點急墜下來,毫不客氣地撞在雲龍臉上,撞進他的嘴裡,雲龍這回有了準備,可還是被砸得一晃,他這才回過味來,感到這好像是人的拳頭,只仍道:「算我倒霉,第一個大雹子就落在我身上,幸虧沒打中腦袋。」彩芳的第三拳重重地捶到雲龍的胸膛上,惱道:「都怨你,車子丟了,還沒有傘。」雲龍道:「天公發脾氣,天母發嬌氣,怎麼能怪我?」彩芳氣道:「你還說俏皮話」雲龍飛快地握住彩芳的手道:「好乳乳,我把衣服給你,你饒我一次吧。」雲龍脫下上衣給彩芳披上,自己卻打了個冷戰。彩芳道:「你呢?」雲龍道:「顧不得了,讓我們快逃吧。」話未說完,雲龍就拉著彩芳的手向家裡跑。

    到了家,雲龍已經濕透了,彩芳好點,還沒完全濕透。雲龍搶過一個大盆,就不顧一切地脫下濕衣摔在盆裡,然後穿著還向下滴水的內褲,伸手就向下扯彩芳的衣服。彩芳脫下外衣褲,內衣褲半濕著,雲龍還伸手。「不」彩芳雙手抱在胸前,臉兒飛紅,不覺向後退了一步。

    雲龍這才覺醒,忙到自己的房裡翻衣服,都穿過的,又上父母的房間找,終於找到一條白色的長內褲,是前些天錢玉萍給他買的,忙又扯了齊戰的一件老頭衫,方跑回雲雄的單間來。

    彩芳換好了,弄個被蓋了,抱著膝蓋望著窗外,還是愁,道:「咋辦呀,車子沒了,這回可真的要挨罵了。」雲龍道:「車丟了就能挨罵?你們家不是講民主的嗎?」彩芳道:「罵你笨唄。死文雄這回可得機會了,只怕要樂顛了,可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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