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葉兒眼見著稀了,秋景不知不覺從郊外移到城裡來,街區也不再火燥,雖然正午時的太陽仍然灼人。人們依然忙著各自的事,但夏日炎熱的時節已過,清涼怡然之情便流到所有人的心裡。自然是美妙而公平的,她努力展現這種美妙,持續這種公平,不停地循環往復地變幻自己的模樣,讓人們的生活不致單調,無論是喜歡春夏秋冬哪一季的,一年中都能得了去。
門光噹一聲被撞開了,彩芳風似風,火似火地闖進來,書包,外衣,鞋子劈頭蓋臉地四下揚開,搶過個杯子倒滿了水,一氣灌了下去,然後仰天躺在沙發上嚷開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活不了了,我要死啦啊,啊,啊」
寶寶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才要向廚房走,忽聽彩芳氣咻咻地問:「媽,雲龍來幹什麼?」「雲龍?你怎麼知道的?」寶寶感到奇怪,心中驚訝萬分,這寶貝女兒鬼古靈精的,什麼事也別想瞞過她。彩芳道:「我聞到了嗎,臭雲龍,就是他,我還會冤枉他?」寶寶道:「你聞到了什麼?」彩芳道:「他的味道呀。」寶寶道:「噢」彩芳道:「媽,他都說我什麼壞話了?」寶寶道:「沒說你壞話,他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跟我說,你們家歐陽彩芳挺好的,學習好,嗯,反正都挺好的,有禮貌,從不欺負人。」彩芳奇道:「歐陽彩芳!臭雲龍,你諷刺我,看我不捏下你的耳朵踩著玩,扯下你的腦袋當球踢。」她從地上一躍而起,氣得大罵,這還了得了,這麼幾天從哪裡學了這些個。
寶寶道:「你罵人幹嗎?我看雲龍老老實實,長得也清秀,說話不緊不慢,有條似理的,臨走還沒忘讓我給你帶好。」彩芳罵道:「這個臭雲龍,還學了這一套,虛頭巴腦地來騙媽媽,不是個好東西。」「他騙我!騙我什麼?」寶寶萬分不解。彩芳道:「我們天天都能在一起,還用帶什麼好?」寶寶疑惑地道:「你們天天在一起!幹什麼?」彩芳不耐煩地道:「還能幹什麼?看書唄,玩唄。哼,這個臭雲龍,玩起來倒不笨,花樣比誰都多,平常倒總藏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大壞蛋,看明天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彩芳怒氣未消,張手去亂抓東西,什麼也沒抓到,最後從懷裡捧出雲龍送給她的鋼筆,用手指輕輕彈了兩下。「給你兩個腦殼。」她罵了一聲。
寶寶聽了個莫名其妙,看了個不知所以,她弄不准這個雲龍跟自己的女兒是什麼關係,想了半晌也還是糊里糊塗,於是說:「他家電話壞了,他爸他媽請我們去吃飯。」彩芳道:「媽,是請我們全家嗎?」「是啊,」寶寶看到彩芳臉上露出個奇妙的笑來。
媽媽到廚房去收拾東西,彩芳便在房裡搞起鬼來,嘩啦嘩啦地打起了電話。
彩雲進門時看到彩芳在沙發上笑得死去活來,兩隻美麗的小手都拍不到一塊了。彩雲笑道:「這個乳乳啊,你說拿你怎麼辦好呢?」文雄跟在彩雲後面走進來,看到彩芳高興的樣子,立時就來了氣,道:「彩芳,怎麼著?終於找到婆家啦!這可真是大新聞哪,趕快公佈公佈,看是哪個傻瓜笨蛋還看上你了。哼,這可真是個不知死的鬼!」彩芳跳起來罵道:「死文雄,自己沒本事娶媳婦,見了女的總勸人家快點嫁人,見了男的就勸人家晚點結婚,你那點小心眼子,本姑娘早看透了。」雲雄道:「什麼!我沒本事討媳婦?歐陽文雄放到哪都是響噹噹的角色,煉鋼爐幾千度呢,鋼都成了水了,我呢,只不過出了點汗而已,你還敢小看我?沒有我這個煉鋼工人,雲龍哪來的鋼筆送你?」見提到雲龍,彩芳方不敢吱聲了。
晚上齊戰家熱鬧了,歐陽國難和寶寶到時,廠裡已有些素來與齊戰,歐陽國難私交好的工程師和幹部在那,說有個女孩給他們家裡打電話,說總工和廠長請他們聚聚。這到場的七、八個人自是歡喜,只是忙壞了錢玉萍和寶寶,後來又來了幾個,還有帶家屬來的。齊戰和歐陽國難哭笑不得,歐陽國難說這肯定是小乳乳搗的鬼。木已成舟,那就當船使吧。
人多擠不下,便把雲龍,雲海打發到歐陽家去了。
文雄和彩雲這邊也亂了,先是雲雄和柔溫,接著小李子,小樂天,長歌,雲龍,雲海,不一會兒,彩芳一班的四、五個女孩也來了,後來連夏雪濤,曲冠南也被招了來。
柔溫最招人喜歡,第一個新鮮的象大姑娘似的,第二個他天性隨和,沒有丁點的研究生的氣質和架子,誰都能說一塊去。彩芳一幫子女孩先獨佔了一會兒,然後才讓別人去分享。小李子,小樂天趕了這樣的場,高興的亂竄,得機會就捅彩芳一下,再遠遠跑開。彩芳氣得數落他們過去的不是,說有一次小樂天發工資,不到三天錢都花光了,整個一個「三天樂」。小李子聽了這話高興地趁機也損了小樂天幾句,揭了幾個短,搭訕地討好彩芳道:「三姑娘,我比他強吧?您就是慧眼識英傑,從不冤枉人。」彩芳哼道:「對,你比他強多了,他是三天樂,你是半月光。」大家聽了都笑了個半死。
上次沒見到雲雄,這次也見了,文雄也完了一件心事,只是今晚上他做東,小半個月的工資算是沒了,他讓小李子,小樂天去買菜,只挑好的買。
彩雲做了個芙蓉裡脊,雲雄做了個燜肘子,文雄炒了個肉絲木耳,小李子弄了盤烤大蝦,小樂天給他打下手。柔溫笨笨的,連個魚的內臟都弄不好,到了還是彩雲幫他幹的。學生們沒幾個會掌勺的,便放桌端碗,買酒沏茶。雲海的活是剝蔥搗蒜,倒垃圾,和平常在家裡一樣。
一時間,十幾個菜滿滿的兩桌子上齊了,嗓大的便吆三喝五起來。文雄,彩雲,雲雄,柔溫,小李子,小樂天,雲龍,長歌一桌,彩芳,任蓓,傅蕾,葉清淑,韓小娜,夏雪濤,曲冠南,雲海一桌。彩芳這桌吃不了,又從盤子裡給文雄那桌挪過去不少。小李子這些人也從不挑這個,反正吃好喝飽就滿足。
小李子,小樂天自是談他們的本行,三句話離不開一個賭字,只是今天雲雄,柔溫在座,方才收斂許多,也談了些正經事。彩芳這些女孩,男孩談的最多的還是學習,交流一下學習方法,也甚是相契。談到流行歌曲的時候,兩桌子人方有了共同話題。先是對傳統戲曲美聲歌曲大肆抨擊的一通,後來卻又在他們都喜歡的上面發生了分歧。文雄,小李子,小樂天一幫的,喜歡的是震天動地,那些有氣勢,音韻雄壯的流行曲,彩芳幾個女孩卻喜歡些風花雪月,纏綿憂傷的一類。兩下裡爭執起來,小李子他們哪爭得過她們,口笨嘴拙,先在言辭上就敗了陣,及談深了些,有些他們喜歡的歌連誰作詞,作曲,誰唱的都不知道,只是能上不著村,下不著店地哼出幾段來,還總是五音不全地跑調,聽得女孩們直撇嘴。彩芳她們,那些星了寶的,全入了檔案,別說是名姓,就是喜歡的人上廁所用什麼樣顏色的手紙她們都能說出來,而且一套一套的,說起來像唱歌似的,風行流水般地綿延不絕。可小李子,小樂天仍是不服,道:「你們說的再好,我們還是喜歡我們的。」彩芳罵他們不可救藥,白白糟蹋了那些好歌曲。
彩雲和雲雄誰也不幫,只說好聽的自然都好聽,各有特色,各有千秋。柔溫舉起雙手,全都贊同,氣得誰都罵他,反沒討到好。夏雪濤不屑得爭這些,只是聽罷了。曲冠南和雲龍只是笑,不去惹那個事。
樂和了一大陣兒,估摸著歐陽國難和寶寶快回來了,他們方才興盡而散。
隔了幾天到了週末,彩芳和雲龍又偷著出去玩。雲龍本是不肯,可經不住彩芳撒嬌使性,只好陪她去。公園裡找個僻靜無人的湖邊椅上坐了,彩芳便先拉手後摸臉地纏纏上了雲龍,她天生就是這麼個性兒,喜歡和心愛的人肌膚相親。
望著輕輕波動的湖水,抱著雲龍的頭,彩芳心裡舒服至極。呆了會兒,又望了陣兒西方正遠遠墜落的艷麗迷人的夕陽,女孩的神色就有些憂鬱不樂了,眉兒緊鎖處,唇兒吧嗒了個響,歎道:「雲龍,你說要是太陽沒有了怎麼辦?天地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事也做不得了。」雲龍笑道:「不會的,彩芳,一會就沒有太陽了,可我們不是仍活得很好嗎?有的人還就喜歡晚上的寂靜呢,再說還有電燈。」彩芳嬌道:「要是沒有電燈,總是一片黑暗,那人們就不會喜歡晚上了,是嗎?雲龍,正因為有太陽,有白天,人們才可能喜歡晚上呢。」雲龍道:「可不,彩芳,咦」他轉臉看到彩芳的神色不禁驚訝地問:「怎麼了?乳乳!」彩芳嘟嘴道:「我弄不懂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了。」雲龍苦笑了道:「乳乳,不會沒有太陽的,太陽是我們的一部分,沒有了太陽,不但看不見東西,植物也不能進行光合作用,我們就沒吃的了,就會餓死的。」彩芳道:「雲龍,我才不要死呢,我要好好地活著,我要和你在一起。」雲龍又好笑又心疼,握住她白嫩的小手柔聲道:「我們都不會死的,乳乳,沒有光亮了我們也不怕,我們總會適應的,而且我們不還可以創造嗎!」彩芳道:「那,你能創造太陽嗎?」雲龍認真地道:「我能,乳乳,如果沒有而我們又需要的話。」彩芳的香氣直撲過來地道:「雲龍,我要你抱我,要是總是黑天,我就再也不離開你。」雲龍道:「乳乳,我知道,我明白,我也愛你。」
彩芳將頭埋到雲龍懷裡,聽到雲龍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一個人坐在椅子裡想事,我什麼都想的」彩芳柔聲道:「雲龍,你想我嗎?」雲龍搖頭道:「很久以前我的生活裡還沒有你呢。」彩芳奇道:「那你都想些什麼啊?」雲龍歎道:「很多,現在我都記不起來了。」「可是我要聽。」彩芳柔聲說。兩個人沉默起來。
彩芳哆嗦著去摸雲龍的臉,最後害羞地把手伸進雲龍的懷裡,嬌體緊偎著雲龍的胸膛伏下不動了。
太陽隱到地平線的下面去了,只剩下小半天裡五彩繽紛的雲霞,那日日皆有,日日皆異的輝光就是萬古不變的所有神奇的聚居地,參悟不盡也就描繪不完,但所有的美妙和可愛也盡在此了!
雲龍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被濃厚的不解之色罩住了,他疑惑地道:「乳乳,你說,為什麼要有男人和女人呢?他們一樣而又不一樣。我有時感到很瞭解自己,有時又感到不瞭解自己;有時我感到看你看得很清晰,你就像一汪靜靜的潭水,讓人感到自由自在;有時你卻又令我很迷茫,像是有一層說不出,道不清的大霧隔開了我們;有時我感到我瞭解你超過了瞭解我自己,愛你超過了愛自己,相信你超過了相信我自己,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不問情由地什麼都依你,我就像沒有了我一樣。」
朦朧中彩芳的淚水浸濕了雲龍的胸衣,她不知怎麼就是感動萬分,似嗔似喜的嚶道:「我心疼了,雲龍」雲龍的身體被人抱緊了,一個精靈正向他越靠越近,已經開始融入他的身體,融入他的血液和靈魂的最深處了!
雲龍仍專注在自己的夢幻世界裡,靜靜地道:「可我們還是不一樣,我們倆個都高興的時候,你也能為歡喜而哭,可我卻流不下淚水;我們傷心的時候,你肯定也是哭的,可我還是流不下淚水,也有淚水,可怎麼也流不出眼眶;有時不想哭,也沒有淚水,可不知怎麼就是難過,淚水自己就流下來了,就那麼默默地淌。」彩芳喘息著呢喃道:「雲龍,我明白你的,反正你怎麼著我都不笑話你。」她覺得自己整個人變得更柔軟了,心輕得似乎要飛上天去。雲龍心中一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又委屈了她,不禁用力抱緊彩芳哆嗦成一團的豐滿柔軟的身體,心中忖道:「這是什麼呢?我通過瞭解她來瞭解我自己,通過愛她來愛我自己,我只有更好地愛她,才能來愛自己這都是什麼呀比如說吻吧,本不過是一種微不足道的接觸,可又是那麼的纏綿,那麼熱切,那麼地幸福美好!她若吻我和我吻她,本質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可感覺起來又定會截然不同,就是那種渴望也不會相同吧」雲龍不再去想,一心一意地伺候他的乳乳,那個正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的,美麗,天真,純潔,可愛的少女。
夢醒時分,彩芳和雲龍又去公園的甬路上散步,見了花兒,草兒的,彩芳又自在起來,先和雲龍說了陣子她愛的花草,忽地又說起猴子的怪樣來,說到興處,自己就大笑起來,高興得直想擁抱整個世界,走路也不安穩了,一會兒跑到前面,一會兒跑到後面,可總不離雲龍太遠。雲龍只好把眼隨著她轉。
到了一處花樹間隔的小道上,彩芳邊舞蹈著邊道:「雲龍,你說自然界那些無機物,就是空氣,水,陽光,閃電,對,是那些個元素,為什麼合成了一個有機界?為什麼形成了植物?還產生了動物界?還有思想?」雲龍道:「無機物耐不住幾十億年的寂寞,它們一來了精神就互相擁抱,因而昇華造就了一代新的物質。」彩芳神采飛揚地道:「咯,咯,還接吻嗎?」雲龍認真地道:「那倒不,它們怎麼懂,那是無意識的。」彩芳嬌笑道:「無意識怎麼能創造?」雲龍道:「這個,我也說不明白,可我想無意識也會創造吧。比如,一棵大樹總要長葉子的,是它的生理必然,是自自然然,無意識的。」彩芳道:「嗐,有的科學家研究說,植物也有意識,你拿刀子割它,它也會顫抖,也會痛苦,可能還流淚呢。」雲龍道:「我們不是說無意識嗎,我是講自然界發展的共性。」彩芳道:「雲龍,你說會不會是外星人創造了地球上的生物,或著創造了一些基礎有機物,從而才發展到現在的樣子?」雲龍道:「有可能,但外星人是誰創造的呢?我想我們的地球有能力創造自己的生物,它大概發揮了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彩芳笑道:「唯心論,唯心論,大大的唯心主義者。」雲龍道:「我說的不對?」彩芳猛搖頭道:「肯定不對。」雲龍道:「那你說呢?」彩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這世界上就有我們了。雲龍」彩芳遲疑地望著雲龍,道:「你說為什麼這世界上會有你和我?我們的靈魂跟任何人的都不相同,如果死了就再不會產生了,哎呀,嚇死人了,你要是死了就沒有另一個和你一樣思想,一樣長相的人了,媽媽呀」彩芳說著說著害起怕來,有些驚恐地向雲龍懷裡靠。雲龍這回也笑了,大聲道:「唯心論,唯心論,大大的唯心主義者。」彩芳道:「不,不,雲龍,人家真的害怕,人家不敢再想了。」
彩芳和雲龍都沒有發現在他們後面不遠處,有一個青年低著頭緩緩地跟著,專心地傾聽他們的談話。乳乳嬌聲道:「雲龍,我冷」雲龍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麼多人」乳乳哼道:「我們坐坐嗎,我要坐一會兒。」雲龍四處張望。
「到這坐吧。」一個清靜的聲音傳過來。「你好。」雲龍禮貌地問好,和彩芳坐到那青年身旁的長凳上。那青年衝他們友好地微笑著。彩芳仍歎道:「要是沒有你可怎麼辦,媽媽呀」雲龍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彩芳披上,彩芳可是把頭靠到雲龍肩上,閉上眼,就什麼也不管了。
雲龍抬頭打量起面前這個青年來。他中等身材,從外表看身體不很壯實,黑短的頭髮直立著,穿一身像是工作服一類的衣服。他一隻手插在懷裡,另一隻手中攏著一本書。他的相貌很普通,只是他的眼睛極亮,幽深而專注,閃耀著異樣的光澤。「我叫野森,田野的野,森林的森」那青年道。「我叫齊雲龍,她叫歐陽彩芳,我們是同學好朋友。」雲龍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跟人家微笑。
野森道:「我剛才聽到你們的談話,被吸引住了。」彩芳好奇地望著他道:「我們沒說什麼呀!」野森道:「你們在談論生命,人類尚待解決的三大奧秘之一,其意義之深刻不下於僧侶們談論怎樣塑造上帝。」彩芳道:「三大奧秘?那兩個呢?」野森道:「宇宙和人腦。」彩芳道:「那你給我們說說宇宙是怎麼回事。」野森道:「中國古代就有這樣的話,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宇宙就是在空間,時間上無限廣大的一種物質,一種狀態。現在最盛行的是宇宙大爆炸學說,說宇宙來自一場大爆炸,然後不斷向四周運動,形成了現在這個宇宙。不過我想,宇宙是無窮盡的,無論擴散還是聚合,總是在不停地運動,無形變成有形,有形變成無形,宇宙是沒有終極的。」彩芳道:「那你說宇宙就沒有邊了?」野森道:「嗯,不信我們可以假設宇宙有邊際,那麼邊際是什麼呢?如果什麼也看不到,那說明那是一種空間,即便沒有我們通常意義上的所謂物質,但空間也是物質啊。如果能看到,像牆一樣地包圍了宇宙,那這牆也應該算是宇宙吧,牆外的世界和這牆相連,也應該是宇宙吧。如果宇宙真的有邊際,世界上的科學家,藝術家,思想家都會被壓抑死的,如果不能進行無限制的思想和創造,他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彩芳,雲龍聽了大奇,忙問人腦呢?野森說:「人的大腦中的諸般神奇活動,藝術家會用幻想,冥思之類的詞來形容,思想家會用思維,思想之類的詞來下定義,科學家會說這是一種高級的生理運動和化學反應。人腦是一個小宇宙,是一個有著巨大的物質和能量的神奇世界,它是宇宙中那些無形的物質和能量中最高級和最特殊的,其思想的無窮盡性也必然導致其生理的無窮盡性,它的最神奇之處便是會創造出宇宙中本不存在的,而且是極度美妙的事物來。」
彩芳聽得頭都疼了,雲龍也似懂非懂,不知他說的對錯。當談到人,野森說人也複雜呀。彩芳說不複雜。野森說那問你個簡單問題,人類分幾種性別。彩芳說當然是兩種,男的和女的唄。野森說不對,說現代科學認為,人類的性別有五種,陽性的,陰性的,真陽假陰,真陰假陽,還有真正的陰陽人。生理上就夠亂的,可人的心理就更複雜了,除了因生理構造導致心理不同外,還有好人和壞人之分,這好,壞的標準和來源你說得清嗎?彩芳早迷糊了,頭也大了,亂擺著手兒不讓再說。
野森便也不再說什麼,和雲龍說了陣兒閒話。雲龍方知道他一個人住在郊外,是個汽車司機,在水泥廠工作。
望著彩芳和雲龍走遠了,野森方才將手中書拋到椅上,抬頭望望漸黑的天空,向另一個方向走了。
風打開了那書的外頁,現出一首詩來,詩曰:
街區空寂落,葉飛見性真。
樹下自珍重,留待有緣人。
書是一本千家詩集。
這天中午,彩芳不在教室。傅蕾,韓小娜,葉清淑和任蓓四個聚在一起說話,談著談著,便把話題扯到了彩芳和雲龍身上。
任蓓開始還有些吞吞吐吐,可看到周圍沒旁的人,還是忍不住悄聲道:「你們看出來沒有?」「看出來什麼?」傅蕾忽閃著大眼睛,歪著頭看操場上踢球的男孩子們說。任蓓道:「歐陽彩芳和孫凱他們班的齊雲龍,是不是有點那個?」傅蕾抿嘴笑了,身體又向窗外傾了傾。韓小娜迷惑不解地問:「哪個?」任蓓急道:「哎,就是你們注意彩芳的眼神了嗎?前些天,那個齊雲龍得到她最高的注視率,一半用眼睛看,一半不用眼睛看,可你能看出她臉發紅,而且總有些慌亂,躲躲閃閃的,這可不合她的性格,只是現在好多了。」葉清淑道:「你說他們」任蓓道:「對,他們那個了,百分之百是。」「你們說的那個男生我們幾個都見過呢。」傅蕾回轉臉又笑道:「他在下面看球呢。」葉清淑,韓小娜奔過來,趴到窗台上,韓小娜問:「哪一個?」傅蕾道:「曲冠英左面那個。」韓小娜道;「那天我們見過的,噢,怪不得這些天彩芳不愛說話了。」
傅蕾拿出筆和本,笑道:「咱們分析分析,看這個齊雲龍配不配我們的彩芳。」四個人仔細地審核評判起雲龍來。韓小娜道:「身高,胖瘦。」任蓓道:「有一米七吧,不胖不瘦。」葉清淑道:「不算太高,可也不矮。」傅蕾道:「那麼寫合適。」「合適。」餘下三人一致同意。韓小娜道:「相貌?」任蓓道:「五官端正,鼻直口闊。」葉清淑道:「不對,口闊那不是大嘴嗎,大嘴不好看。再者你們看清楚,他的嘴並不大。」任蓓道:「這是形容嗎。」傅蕾道:「不,我們不用形容,就客觀地寫上好了。」葉清淑道:「他眼睛還挺有神呢,他挺好,我看不錯。」傅蕾道:「那麼寫可以了。」「可以!」任蓓和韓小娜同聲說。葉清淑雖也點頭,但仍道:「他看上去蠻不錯,但我總覺得我們的彩芳難得有人能配得上她。」傅蕾道:「舉止?」任蓓道:「瀟灑。」葉清淑道:「步履?」韓小娜道:「輕盈。」傅蕾道:「談吐?」任蓓道:「不凡。」韓小娜和葉清淑問:「你和他說過話了?」任蓓道:「還沒有,可彩芳喜歡他,就說明他說話不會比彩芳差。」傅蕾道:「有幽默感嗎?」韓小娜道:「待查。」傅蕾道:「誠實嗎?」葉清淑道:「不知道。」任蓓笑道:「不知道,打嘴巴,一打你就知道啦。」幾個女孩笑成一團。最後任蓓道:「都高三了,不能整天都想這些個,考不上好大學,不要說戀愛,工作都會耽誤的。」幾個女孩點頭稱是。任蓓拿出一本書,一本正經地道:「我帶你們學習學習,多懂些道理。」幾個女孩都笑了打她。任蓓邊躲邊翻書道:「沒有喜歡的人,生活將是枯燥的;但喜歡的人太多,又是一種負擔。」葉清淑道:「喜歡的人多怎麼是負擔?被不喜歡的人喜歡才是一種負擔呢。」任蓓看了書又道:「看到外表漂亮,有魅力的異性,你眼睛就會發亮,但讓你眼睛永遠發亮的,卻是對方所享有的智慧,直逼你內心,讓你真正傾倒的唯有不凡的操守和品格。」三個女孩點頭稱是。任蓓又念道:「美麗但沒有超人的氣質,對藝術家而言,還不如不美麗,那樣至少不會讓你傷悲,哀歎。」傅蕾道:「美麗和聰明常常是孿生,這個人是得不到才說這話吧?真真是胡說八道。」任蓓又道:「對天才的男人來說,慧美的女人就是自然,而且是自然中最精彩的部分,可惜這樣的女性,在宇宙中,比太陽還要稀少。」葉清淑道:「這簡直跟那個尼采是一幫的,全是大男子主義者,全是瘋子。」任蓓道:「不管怎麼著,這話說的帶勁,讓你心動。」傅蕾道:「這人至少也說明一點,男人沒有女人不能活。」任蓓合上書道:「誰離開誰也不行啊!」韓小娜笑道:「哈,我們的任蓓也快成哲人了,好一付悲天憫人的樣啊。」
最後又說到彩芳,葉清淑道:「我看他們像不像你們說的那樣還不一定,我們要核實一下,可是,這事情總不是好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了,否則彩芳會怪我們的。」韓小娜道:「核實?怎麼核實?要不我們就仗著人多勢眾,一齊去問那個他,不怕他不承認。」任蓓道:「對,我們要弄清楚了,也好幫幫彩芳,別讓他欺負著了。」傅蕾道:「不過直接去問是下下之策,也太沒趣味了,你們說我們買兩張電影票,給他們一人一張,不就知道了。」韓小娜道:「只怕他們坐在一起一句話不說,再者,你怎麼觀察呢?」任蓓道:「電影票的主意不錯,過些天學校看電影,我們想辦法弄一張他們班的票,或是弄一張我們班的票給他,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坐到他身邊,找話和他說,裝出又親熱,又害羞的樣子,看彩芳怎麼辦。」她又拍手笑道:「葉清淑,就是你了。」韓小娜和傅蕾把手高高舉起道:「一致通過。」「你們,你們淨瞎鬧,這不行」葉清淑道,她已紅了臉。任蓓道:「是你提議核實一下的,而且只是試探彩芳,怕什麼?」葉清淑鬧不過他們,只得半推半就答應下。
果然,這天學校包場看電影,當彩芳看到雲龍挨著葉清淑坐下時,就不住地往那看,她看到雲龍和葉清淑說個沒完,就更加張皇四顧起來。韓小娜和傅蕾一左一右挨著彩芳坐著,不住地扭身對臉說話,眼睛卻不時地觀察彩芳。任蓓去坐到葉清淑後面,給她壯膽。雲龍和葉清淑談了許多彩芳班的事,也打聽了彩芳的許多事。葉清淑見雲龍溫文爾雅地不煩人,也便和他說起來。
彩芳看到雲龍和葉清淑熱烈地交談,心象被人掏了去一般,不知不覺眼前就模糊了,憤怒的紅紅的嘴兒鼓嘟著,委屈的手兒緊攪在一起,心裡哭道:「騙子手,假情假意的騙子手「
轉天,四個女孩子在中午又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不到半小時,由任蓓,傅蕾,韓小娜口授,逼著葉清淑寫的一份淚痕斑斑,其實是撒了些水滴的情意綿綿的情書做成了。
彩芳吃過午飯,悶悶不樂地走進教室,正好看見任蓓三個人正死命地從葉清淑手裡搶一樣東西,終於葉清淑掙不過她們,撒了手,而她回頭正好看見彩芳,便紅了臉,其實她是真想撕了那信,弄到現今這地步真後悔,好的是那情書沒署名,可筆跡是自己的。
任蓓拉過彩芳,神秘地耳語道:「快看看,葉清淑寫了什麼,她死活不給我們看,哼,還想對我們保密!」彩芳哪聽得出這弦外之音,朦朧著無神的大眼睛看到雪白的紙上寫著:「齊雲龍,你好,我不知對你說些什麼好,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感到你非常好我喜歡和你說話,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看到最後這句,彩芳再看不下去,伏在桌上放聲大哭,哭罷多時,便站了起來,抹了抹眼淚,蹬,蹬,蹬地去找雲龍算賬。
雲龍才到校不久,正和曲冠英,孫凱,張猛幾個說話,不想彩芳紅著眼睛闖進來。彩芳早昏了頭,滿身全是恨,也說不出話來,「你,你」她指著雲龍便哭。雲龍迎上去,還沒等問什麼,早挨了個嘴巴。雲龍被打暈了頭,衝口就喊:「乳乳,你怎麼打我?」「你,你」彩芳顫抖著身體,狠狠跺了一下腳,轉身抽泣著跑走了。
張猛聽了挺新鮮,道:「乳乳!哈,可真好聽啊,還有這麼個叫法,雲龍」孫凱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張猛方噎回餘下的俏皮話。雲龍也自知失言,心中懊喪不已,低頭去看書,強自裝成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這個無比可愛的,一天只知道捉弄別人的,聰明絕頂的乳乳中了圈套,而且不停地醞釀著從來沒有過的委屈和憤怒。在這裡,她的想像力越豐富,越是有害無益,只可憐了我們忠心耿耿的雲龍,一無所知地蒙在鼓裡,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過了好幾天,幾個女孩才把事情解釋清楚,又都道了歉,賠了禮,慢慢地方讓彩芳又高興起來。雲龍這天又去彩芳家想問個明白,彩芳負氣不理睬。雲龍見不到他的乳乳的面,怏怏不樂,悵然而歸,路上遇到曲冠英,曲冠南哥倆坐在一輛汽車上,一問,是搬家,便爬上去幫忙。幹完了活,吃完了飯,雲龍也忘了彩芳這檔子事了。
最後還是任蓓,傅蕾托夏雪濤和曲冠南去和雲龍說,雲龍方知真象,都氣樂了,再等到沒人的時候遇到彩芳,抓住了就不放。彩芳掙了幾下也就不掙了,用手指點著雲龍的額頭髮驕狂道:「你要是真的那樣,看我不殺了你。」說完了想了想又哭,整個身兒亦抖亦扭的,特別迷人。雲龍歡喜道:「都是我不好,糊里糊塗弄不清事情的關鍵在哪,其實,這事情也怪有趣的,要沒有前幾天的誤會,你今天怎麼能高興地哭成淚人,而且還是這麼美!」
不知怎麼,看到雲龍不住地賠禮,恭維,彩芳越發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禁不住放聲大哭,她幾天來緊張焦慮的神經終於在雲龍的懷抱裡得到了安慰,平撫,隨下來她的身體軟綿綿中便溢出女孩家誘人的體香,臉蛋兒白裡透紅,分外嬌美好看。雲龍癡癡地看著彩芳,心裡很想吻吻她,可他就是低不下頭,他不知該怎樣去吻,就茫然地轉臉去看窗外綠瑩瑩的樹葉,心中喃喃地道:「多美啊!真好。」
彩芳睜開淚眼愛戀的望著自己的心上人,那眼睛,那鼻子,那嘴都好,看著看著,女孩家心裡也湧起了一股衝動和渴望。雲龍和彩芳的目光匯到了一起,兩個人便都知道對方都在想自己在想的事,便不禁害起羞來。彩芳嬌哼著又閉上眼睛,埋下頭。悸動的情懷雖沒使他們的唇兒合在一起,可他們的身體,他們的心卻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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