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是瘋了!」諾伊曼低沉地,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不,我沒有瘋。是您的教皇瘋了!宰相大人,您必須有所決定了。選擇我,或者您遠在千里之外的教皇?」科林毫不放鬆地盯著他的客人。
諾伊曼把一隻手按在唇上,無名指上那象徵樞機主教的藍寶石權戒在燭光下發出深幽的光芒。他放下手,雙眉依然蹙緊,「閣下,宰相的我已然退去,主教的我留了下來。良心驅使我向您進獻誠摯的告誡。」
「噢?」科林把身體往後一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準備平心靜氣地聽下去。
「上帝父親一般的心正在為您感到憂傷。您剛才的言論,教皇如果聽到,一定會迅速懲處,用他追放的電光毀滅您的國家。」
「謝謝您的擔心,這一點我早有準備了。」
「不,您不明白!教會的武力,絕不像您想像的那麼簡單!三大騎士團中只要出動兩個,就足以摧毀您的軍隊!」
「主教大人,您真令我失望。您的虛張聲勢只不過更加彰顯教皇兵力的單薄。據我所知,現在的三大騎士團中,能夠出動的只有一個而已。」
主教抬起了他的眼睛,凝視著這位野心勃勃的君主,「那麼事實上,是這個機遇,而不是教皇的敕令,真正使您下了決心?」
科林微微一笑,笑容隱藏在他密佈的紅鬍子之後,「您說呢,主教大人?為什麼不是兩者皆有?敵人既然暴露了他的軟肋,又這麼慷慨地提供給我一個絕好的借口,這樣的機遇,也許再不會被賦予第二次。」
主教握緊了雙手,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哈德魯大公科林已經鐵了心要將他的國家推入戰火的深淵。上帝啊,請您寬恕哈德魯無辜的子民吧!
科林敲了一下鈴,兩個宮廷侍衛推門進來。
「將主教大人帶到費爾德宮,禁止他跟任何人接觸。」
「是,陛下!」——
科林望著圍在圓桌旁的貴族們,這些人聚在這裡的理由只有一個,就像海洋裡的群鯊,吸引他們的只有血腥與美食。這沒有問題,他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合口味的大餐。
「各位大人,您是否還能回想起,您少年時代和您祖上所享有的榮光?在克雷芒上台以前,是我們,統治著這個國家!我們擁有著無上的榮耀和巨大的財富!然而,新任教皇的登基,將這一切都摧毀了!
您的莊園縮小了,您的財富貶值了,您唯一剩下的,便是在世俗授職典禮上,為您的主教戴上戒指的小小的談判機會。而那位『偉大』的克雷芒十一世,甚至連您僅有的權柄也要將其剝奪!
我們必須掌握自己的命運。是時候收回一切屬於我們的東西了!我的朋友們,我向您承諾,我會給您一個獨立的、光榮的哈德魯王國!」既然諾伊曼主教不肯合作,科林不得不改變他拋售的政治綱領。
「如您所說:我們聯合起來,宣佈脫離神聖同盟自立,這在精神上將是一個無與倫比的鼓舞,但是……」說話的是彭貝侯爵。
「但是不出一周就會在城門口望見三大騎士團的旗幟,屆時我們將陷入更大的困境。」在角落裡接口的是謝裡德男爵,他相當年輕,二十三歲就繼承了死去叔父的爵位。
科林手一揮,壓住了室內惶惶不安地議論聲,「沒有三大騎士團!現在教皇可用的兵力只有一個,只有『鐵腕』。克雷芒太大意了,他以為神聖同盟內部是鐵板一塊,『玫瑰』和『聖殿』的團長都被他派到遠隔沙漠的蘭西,他們現在只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而『鐵腕』並非正規軍,最好應付。這正是天賜良機!如果再優柔寡斷的話,上天也不會眷顧我們!」
「可是就算只有『鐵腕』,以公國現有的五萬兵力而言,自保尚為勉強,根本沒有進攻的能力。他們就駐紮在公國北部,如果不把他們驅逐出境,拉特朗將隨時面臨被攻擊的危險。」戈瑞爾將軍是公國的兩大師團長之一,他方臉大耳,標準的武人之資,以勇猛而著稱。公國另一位師團長是科林自身,他不放心別人統領他的禁衛軍。
科林向戈瑞爾點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巡視著眾人,「各位,您在自己的封地內都享有募兵的特權,而且,平均來說,在座每位的家兵達到將近兩千人,遠遠超過保衛一座城堡所需要的規模。」
「動用家兵去打仗?陛下,您所說的我們不能同意!那是我們最後的武力保障。」
「已經到了『最後』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如果我們在這裡妥協,那麼我們,」科林微微前傾,銳利地看進所有人的眼睛深處,聲音比他以往更要平靜,聽不出一點恐嚇的意味,「將沒有未來。」
「如果戰敗了,我們也沒有未來。」辛格伯爵飛快地接上一句。
科林沒有看他,他面向眾人,「我不能保證必勝,但我們必須竭盡所有的、一切的力量,無所保留地去爭取勝利。失敗了我們將一無所有,但是,朋友們!如果我們成功地打擊了鐵腕師團,我們就可以攻入伯徹斯特與舒馬拉,將他們的土地歸並到哈德魯。我要把許多沃土賞賜給為勝利作出貢獻的人,並賦予你們高貴的權利,讓你們能夠有機會,可通過繼承、購買和交換而擴充領土範圍。還有,凡是屬於領主應有的特權,都確實允許行使而不受任何限制,包括教會與王室。捐稅、地租、獻納、歲貢、護送費、關稅、礦山、煮鹽、鑄錢,都屬於你們的範圍。」
科林竭盡他所能地為貴族們描繪著未來的良辰美景,他以最富有煽動力的語句結束了演說,「你們不是神聖同盟的人,我不會背棄你們,我會盡我的一切力量,幫助你們成為獨立自由的哈德魯人!所以,現在,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吧!」
議論聲低微下來,逐漸被越來越長的沉默取代。利益、野心、迷惑、恐懼等暗流起伏流動,各人的心思在其中漂浮動搖,不知不覺中被帶入科林預設的峽谷:如果向教皇效忠,他們將沒有未來,而如果把科林捧上王座,他們將真正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我有一個問題。」
「謝裡德男爵,請說。」
「您剛才說,凡是屬於領主應有的特權,都保證不受包括教會與王室的任何人限制,請問,被教會廢止的『初夜權』,是否也在您允諾的範圍之內呢?」
在被上一任教皇敕令禁止之前,「初夜權」是領主強制與農奴的新娘同宿第一夜的特權。年輕的男爵原本對科林大公的起事持保留態度,但他現在提出這個問題,顯然是在試探未來國王的誠意。
科林大手一揮,「一切應有的特權,當然也包括『初夜權』。凡是教會不允許的,新的王國都會允許!你們擔任**官,可下最後判決書,尊重你們崇高的地位,不允許上訴。因為我要充分表示我的謝意,我要將你們的地位提高到僅次於國王。」除了國王的寶座,無論什麼,背水一戰的科林都可以拿來許諾。
一邊是教會咄咄逼人的利劍抵在咽喉上,一邊是閃閃發光的僅次於國王的領主特權在招手,貴族們很快明白了他們應該選擇的陣營。
連科林自己也沒有料到,冠冕堂皇的神權與王權之爭,最終居然在「初夜權」這一上不了檯面的議題上達成交易。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科林盯著手中殷紅的傳國玉璽,遙想到新娘的落紅,臉上綻開一絲慘淡的笑容。無需驚訝,歷史早已告訴人們,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除了公國的五萬國家常備軍之外,科林又募集了八萬貴族們的私兵。一切的準備都已妥當,科林開始起草一封要給教皇的信。他要將多年來的積怨在這一封信中全部發洩出來,他要克雷芒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在他的兵鋒下顫抖!
信是這樣結尾的:「因此,如果您不通令收回第六十四號敕令,您受到如此詛咒:按照所有的主教、貴族和我的仲裁,您必須離開你現在竊據的,原本屬於神聖的使徒的寶座。要由另外一個人接過那個職位,他不應該像您一樣,披著信仰的外衣而行暴政之實,而應該忠實的推行上帝的教義。我,科林-夏特斯東,受命於上帝的國王,會同我的主教和貴族們,要告誡您:『滾下寶座來,您應受的將是永恆的詛咒!』」
他在信裡,還順帶將了諾伊曼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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