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塵封於心底的恨,若條初醒的靈蛇,濃烈的,迅捷的漫延開來,吐著艷紅的,有毒的細舌,一絲一縷的蠶食著宋菱歌冷靜淡然的神智。一雙秋水盈潤的眸子,驀地被碎冰浸寒,浮現二道幽深的精芒,帶著濃烈的殺意,冷射向不遠的男子,猶若月下的林間之王虎視眈眈的盯視著獵物。
雖未見到人,可男人感覺到濃重的殺氣襲向自己,不由眸子微瞇,心念間,揮袖一掌,拍向宋菱歌和夏逸飛所處之地,同時陰冷的喝道,「誰?出來。」
夏逸飛在宋菱歌突生異樣的一瞬間就發覺了她的不同。雖然一直以來,情愫暗藏,不曾多表現一分,但對她的關心並未因此而減了一分。不明白菱歌為何會有如此的變化,而且驀然頓生了龐大的殺氣。心中微驚,怎麼,菱歌認識這個男人?她和他有仇嗎?劍眉攏了下,很自然的伸手,握住了宋菱歌緊攥的柔荑,包裹在掌心中,輕輕撫慰。
微一側頭,與夏逸飛的目光交匯。月影下,夏逸飛幽深的眸子湧動著星星點點的亮色,宛若一池被吹皺的春水,緩映出他不自禁的情思。猝不及防的溫情,燙貼著宋菱歌恨意難平的心間,一絲清醒,深深的蹙在眉間。
瞧著宋菱歌恨之入骨的幽冷,夏逸飛心房一顫,衝著她輕輕的搖下頭,俊美的臉上,微微的一笑,放開她的手,轉而的環上她的肩,把她攬入懷裡。他期望,他的溫情能在這一刻,溫暖了她。即便想報仇,他可以幫她,但眼前,絕不是好時機。
可就在這時,男人的掌風,冷語到了。
聽到聲音,也感覺到掌風,宋菱歌冷然的半瞇下眼,緊咬著嫣紅的下唇,提氣,帶著夏逸飛飄然閃開。同時,伸手,抽出腰間的轉劍,放開夏逸飛,身子一縱,輕盈若九天仙子,疾風若離弦箭矢,直衝向男子。在男人身邊,其它的人尚在疑惑,眼前一花,冷月映在劍身的幽光森森然的晃在眼前。好在,宋菱歌的目標並不是他們,不然,他們會是連怎麼死的都不清楚。
男子睥睨著宋菱歌的凌空盈動的身子和劍氣,眸子一閃,展開身形,驚鴻般翩然旋身,隨即,拉出腰間的彎刀,斜刺裡迎向宋菱歌。男人的刀很沉,呼呼生風,一招一勢,重若千金,可舞在他的手中,似乎又輕若鴻毛。
當,極清脆的一聲響,宋菱歌的劍身一軟,手腕借勢一伸,軟劍靈敏若細蛇,吐著寒霜著攻向男子的面門,同時,左掌凝力,揮向男人的前胸。她的動作極快,尋常人根本就辨不得她的招式,可這男人並不慌亂,擰身,上步,躲開劍,出掌,掌上帶風迎向宋菱歌。
碰,又一聲響,驚得大場的人大為失色。不敢相信,能接下將軍如此一擊的居然是個女子。而且,是個看起來嬌嫩艷美的女子?
同樣的一驚,二個再次的打在纏鬥在一起。同樣的身法靈動,同樣的招式精妙,宋菱歌深蹙蛾眉,想不到,要這世上,會尋到與她奇虎相當的對手。她以為,她在這世間就是一怪胎,一個不可能存在卻存在的怪胎,所以,對自己這身深不可測的功夫並不引以為意。隨著時日的增加,她知曉,她的功夫是在與日俱增。若此,是否還有對手?她並不清楚。至少,目前,還沒有。
因而,當她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功夫並不遜色自己,心中微驚。原來,這世上的怪胎,不止她一個。她本是不凡之身,所以有這等功力,可這個男人呢?難道,他也帶著前世的記憶而來?或有什麼機緣?
噙著冷笑,她記得他,這個男人,是否記得她,記得這張臉呢?記憶裡,那個他,冷酷無情的痛下殺手,生生的撕碎了那個她,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驕傲,所有的愛戀。在他面前,死得淒慘。他那冷狂的笑聲,那冷鷙的俊臉,穿透記憶,與眼前人一般無二。
「來人啊,有刺客」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尖銳的聲音在這靜寂的夜裡傳出多遠。呼拉間,營房裡的兵丁若潮水般的湧了出來,一時間,大營裡有些紊亂。而此時,夏逸飛也縱身到宋菱歌的身邊,雖懊惱菱歌的衝動,但他絕不會放任她自己獨自面對危險。
正怔忡的幾個將領,又見跳出一個刺客,不由皆是眉頭緊蹙,對視一眼,幾個人一臉冷漠的圍上了夏逸飛。
更多的兵丁湧出,把打在一處的幾人圍個水洩勁通。將軍的功夫的厲害,盡人皆知,再有,將軍的對手是個女子,因而後來的人莫不是輕敵的撇嘴嗤笑,這凌天無人了,居然派個女人當刺客。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圍攻在夏逸飛的身邊。
聽到喊聲,也看到她和夏逸飛被圍。驀然的清醒,蛾眉緊攏,懊悔自己實在太衝動了。不過,悔之晚矣。
淡漠一笑,似乎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張狂的傲性在這一刻如火山爆發,她就不信她出不去,就算掉在狼群裡,她也要做斬狼的修羅。
殺,殺,黑眸裡瞬間浮上滿眼的凜冽,劍如虹,人如蝶,蝶舞輪迴,劍上生風。
被宋菱歌強大的殺氣所驚,男子提了十二分的精力與她打在一處。游龍般的步法,劍法,刀法,攏成一團,越來越快,讓其它的人插不進去,甚至於看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出招。糾纏一處,二人打得淋漓盡興。真正的高手對絕,總是莫名的讓人興奮。另一邊,可苦了夏逸飛。說起來夏逸飛的功夫,雖不及宋菱歌的高深莫測,但在當今武林也是數得上的。但,好漢難敵四手,何況是在十萬大軍中。車輪,人海的戰術困鬥著夏逸飛,刀,劍,槍,斧各式的武器晃動在他的周圍,夏逸飛再也顧不及宋菱歌,拼盡全力,如虎落狼群,削鐵如泥的利刃上下翻飛,切瓜砍菜般血光迸濺,少頃這個冷酷帥哥就浴血得如個血葫蘆般。
另一處,藉著皎潔的月華,男人邊打邊打量著宋菱歌。想不到,那濃烈的殺氣會出自如此嬌美的女子身上。而且,她看起來那麼年輕,身影單薄,可為何會有如此高深的功夫,於他,是有過而無不及。最不思議,她似乎很恨他。招招式式的有著奪命的狠厲。一個錯身,那張絕美的臉上,清晰展露眼前,黛眉,杏眼,俏鼻,朱唇,無一不美,宛如一朵盛放的清蓮,千般的柔嫩,萬般的嫵媚,即便此時,冰冷入骨的清寒滿眼,仍有難以言表的誘惑。
倏然心頭一緊,如被人揉搓過的難受。男人擰眉,緊緊的盯著那艷色無邊的美顏,恍惚,曾經有這樣的一個女子嫵媚的笑於身前,朱唇若花,綻放的風情勾畫在他蒼涼的生命裡。素手暗香,抖落著他的錦羅衣衫,飄然間,香已遠,人已故。
可是,明明,他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在他二十三年的歲月裡,他就如一把暗藏的劍,一直被磨礪,等待的,是鋒芒畢露的時機。他不過,是父王的一把利刃,是父王欲稱雄大陸的披荊斬棘的鐵血之刃。
他的生命簡單的毫無可說之處,母妃,妹妹,父王,師父,上山,學藝,下山,領兵。再無其它,可以說,記憶中,他從未曾接近過母妃和妹妹以外的女子,何來的,對這女子有著讓他心疼的熟悉?
恍神間,讓宋菱歌抓到破綻,一個縱起,居高臨下的劍花挽在眼前,男人一見不好,向左閃身,正好中了宋菱歌的心思。手腕一側,劍鋒一偏,劍隨人落,直直的插入男人的肩頭。
若再往下些許即是男人的心臟。冷幽的一挑唇,宋菱歌倏然地抽出劍身,撲,一股鮮血隨劍勢,噴了出來。險險的濺到宋菱歌身上,輕輕一閃,宋菱歌提劍逼住著男人的頸項,冷睨著他,心裡有說不出的暢快。
「你恨我?」男子捂上胸口,汩汩的血順著手縫串串滴落。胸口很痛,但不知何故卻抵不上,莫名的心上的痛。
「將軍」在男子身邊的兵將見受傷,呼拉的欲衝上來,可礙於將軍脖子上的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讓他們退下。」冷森森,宋菱歌吩咐道。
「你們先退開。」將軍微一閉目沉聲道。兵將們聽了,面面相覷,但仍是依言,持刀仗劍的退後幾步。只他身邊的幾個男人並未退遠,他們怕宋菱歌再對將軍下手。
「呵呵,不想他死,就給我滾遠些。誰再敢靠前,別說我一劍先斬了他。還有,我的人呢。若是我見不到他,你們將軍先陪葬。」眼見兵丁不曾退遠,夏逸飛的身影也未見,宋菱歌怒了,押在男人脖子上的劍又深了一點。瞬息間,她的心一窒,逸飛,不會出事吧?
眾兵將,眼見宋菱歌劍又深了一分,面上擔憂,因而的呼拉的朝二邊一閃,讓開一路。
這會兒,夏逸飛拄著劍,慢悠悠的從人叢中走了出來。「我在這兒。」
眼角餘光一掃,眉頭緊了又緊,宋菱歌猛的上步,閃身,出手如電的點上將軍的穴道,讓他不能動,也點了他胸前的穴道幫他止血。若此時讓他死了,他們就沒逃生的希望了。把重傷的將軍挾持在身邊,這時她敢對上夏逸飛,關切的輕問,「傷了?」
疲憊的輕淡一笑,「沒事。」嘴上說沒事,可聲音卻虛飄飄的。
「你到我身邊來。」挾持著將軍就是他們的護身符,宋菱歌深明這點,只能輕柔的對夏逸飛道。
虛軟的微笑點頭,夏逸飛慢步走近宋菱歌。每一步,這腿若灌鉛般的沉重。
聽女人如此溫柔的呵護著那個男人,將軍忽爾氣息不穩的冷聲問道,「回答我,你恨我?」
「是」冷若冰霜,宋菱歌淡漠的應著。
「想我死?」
「是」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我們見過你嗎?」
「沒有。」
「我和你有國仇家恨?」
微一蹙眉,遲疑的一點頭,「算是吧。」
「你是凌天的?」
「對,所以,你最好,好好的活著,看我如何的打垮你們。」看他痛苦,漸升張狂的爽朗讓宋菱歌微微挑高嘴角。
將軍驀地一閉眼,痛苦難當。胸口痛,心更痛。
提劍的手微一用力,宋菱歌冷漠的說道,「快讓你的人給我準備二匹馬,讓開一條路,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好,好,別傷我們將軍,我們立刻準備。」見將軍如此痛苦,他手下的副將們,立時失了主意。
二匹馬很快的牽來,宋菱歌森冷的睥睨了眼牽馬的士兵,「你,幫他上馬,別耍鬼計,不然,我不介意先在你們將軍身上來個洞。」
「是,是。別傷我們將軍。」兵士不住的點頭,小心的扶著夏逸飛上了馬,並把韁繩放在他的手裡。
「小姐,你要的條件,我們都答應,你是不是可以放了我們將軍。」一個男人道,看起來是個當官的。
「放,當然會,但不是現在。你們如果不想你們將軍血盡人亡,就趕緊把營門給我打開,乖乖的滾一邊去,放我出營。不然……」
「可,我們怎知姑娘是否守信會放了我們將軍?」
冷呵一聲,「可惜,你們只能選擇相信我。少囉嗦,讓是不讓?」宋菱歌有些急切。
那個男人瞧了眼將軍,四目交融,意會的眼神,讓男人咬了咬牙,「來人,閃開,讓他們走。」
宋菱歌冷瞇著眼,挾制著將軍,提氣,縱身上了另一匹馬,腿上一夾,「駕」催馬向營門跑去。夏逸飛雖是渾身無力,可這時保命要緊,緊咬著牙關,也跟在了宋菱歌的身旁。出了營門,身後,敵營的兵將一直緊緊的跟隨。放眼一望,宋菱歌有些懵了,眼前的路,她不認識。剛剛疏忽了,這裡是敵營的營門,可並不是湯源的城門。有心再折回,可回首間,心再次的一緊,此時,夏逸飛已然伏身馬上,一動不動,不知是傷的,是累的?
「放下我,你們走吧。」將軍有氣無力的說道。
冷然一挑唇,「放下你,好讓你派兵追殺我,那我還不如殺了你。」
「我不會追殺你。若有可能,我不想傷害你一分一毫。雖然我們沒見過,但不知為何,對你,有種莫名的熟悉。所以,放下我,你帶他走吧。」將軍的聲音越來越弱。
「呵呵……熟悉?是嗎?那你在好好想想吧。」斜勾起嘴角,宋菱歌笑得幽冷。
「好好想想?難道,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懶得理他的問話,宋菱歌揚頭四處看看,前方是一片密林,後面是眾多的兵丁。
宋菱歌略一思忖,回頭衝著不遠處的兵將們冷冷一笑,「接著。」邊說,邊使力把那個人高馬大的將軍如同拎只小雞般的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