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奔波,又逢老婆寨慘變,步留香身心憔悴,交代完身後之事,躺在臨時搭建的茅草房內,渾天暗地大睡不醒。
四日之後,步留香在陣陣晨風中醒過來,抬頭看天,又是艷陽高照。草草整理一番,這才跨出草房。
山頂空地上,黑壓壓站著一大片神情肅穆的青年壯漢,這些人的年紀一般在二十至三十歲之間,人群正前方,並排放著幾張破爛不堪的長桌。趙寒山正在桌前指手畫腳說些什麼,當看到步留香,快步走過,低聲道:「大哥,按照你的吩咐,勉強湊夠二百人,請過目。」
步留香繞過人群,不慌不慌走到長桌前,目光環視四周,仔細打量一番,這些人雖然不是傳說中得可造之才,若是精雕細琢一番,他日雖不能征戰沙場馳騁天下,然而保一方平安自然不在話下。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道:「想來有些話寒山已經給你們講了,在這裡我就不多費口舌了。」
「點香,上酒……。」
一聲吩咐下去,有人搬過香爐,有人捧過幾摞大碗,有人扛來幾壇烈酒。點香,滿酒各司其職,一時間忙得不亦樂乎。步留香叫過趙寒山、鐵牛,兩人分立左右。楊家將則站在一旁,面帶淺笑,坦然自若。他手裡拿著一卷紙,上面是步留香擬定的寨規,雖然只有寥寥數條,然而字字見血,楊家將頗為滿意。
酒一一發到眾人手中,步留香端起酒碗,揚手將酒細細的散在地上,悲聲道:「地下的兄弟們,黃泉路上走好。」
而後滿酒,雙手高舉酒碗,一字一句念道:「今有步留香……。」
「趙寒山……。」
「鐵牛……。」
「楊家將……。」
「范建……。」
「張龍……。」
「……,結為兄弟。」
二百零四人一一報上姓名之後,齊聲起誓。
「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不求報國,只求安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誅!」
誓言立畢,嘩啦啦一片脆響,眾人豪氣萬千,將手中大碗悉數摔碎於地。旁邊圍觀的眾人平日裡哪見過這陣勢,被這股氣勢一衝,一個個激昂慷慨,聲淚俱下。
老婆寨人心換亂,混吃混喝散沙一盤,這種癥結步留香早看在心中,只是他胸無大志,老婆寨素來相安無事,他的懶得理會他們,反正是混日子,樂呵著過一天是一天。然而在血的洗禮和教訓下,以及瑯嬛之行的種種見聞,使他不得不改變他們,既然他們跟著他,他有責任和義務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危。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步留香望著眾人,心中振奮,他終於將這伙不成氣候的傢伙凝聚在一起,對他,對他們,對老婆寨都是質的飛躍。這件事有多麼難,只有楊家將心中清楚。
「拜大哥!」楊家將長聲叫道。
「大哥……。」眾人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下面由我宣讀寨規……。」楊家將使勁的清了清嗓子,大聲朗誦。
「一,兄弟殺兄弟者,兄弟必殺之。」
「二,兄弟忘恩負義者,兄弟必殺之。」
「三,兄弟違抗命令者,兄弟必殺之。」
「四,兄弟臨陣退縮者,兄弟必殺之。」
「五,兄弟奸&『淫』擄掠者,兄弟必殺之。」
第五條寨規已經讀出,眾人的臉色漸漸的沉重起來,既然結為兄弟,前四條寨規他們自然不敢有異議。然生而為賊,這第五條是不是有些言重了?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有些不忿。
「六……。」這一嗓子,楊家將將聲音拉得很長很長,似乎故意吊胃口眾人的胃口。步留香轉過頭,心中納悶,明明擬定了五條寨規,這傢伙怎麼來個第六條,你以為這是兒戲,跟你說書那樣,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心中不悅,只是當著眾人面,不便搬石頭砸自己腳。
眾人心中叫苦,已經五連殺了,在來一條,還讓不讓人活了?這些人整日自由散漫慣了,突然被套上這麼多要命的枷鎖,一個個眼巴巴的瞅瞅步留香,然後將目光落在楊家將身上,眼角眉梢堆滿怨恨之色。
趙寒山心中偷樂,耍嘴皮的,以後有你好受的,他們不撕爛你那張臭嘴才怪,叫你吃飽了就在二哥面前得瑟。
步留香心中一動,靈機乍閃,幡然大悟,豪氣的一擺手,興奮道:「大哥臨時決定,廢除第六條寨規,大家意下如何?」
「哦,好喲……,哦,好喲……,大哥英明神武,如再生父母。」
「大哥,我愛你……。」
突如其來的幸福,充盈著每個人心,多了這麼多生死兄弟已經讓他們忘乎所以,更加難得的是讓他們頭疼的寨規居然少了一條,此舉可謂雙喜臨門,大快人心。
喧嘩聲中,步留香悄悄的轉過頭,不動聲色的伸出食指虛點楊家將。楊家將嘿嘿一樂,裝模作樣的捋了捋山羊鬍,朝步留香豎個大拇指。兩人相視一笑,頓時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這一點,步留香不得不承認楊家將比他做的高明,巧借第六條寨規消除眾人心中的不滿,此舉看似愚蠢,實則有逆轉乾坤之能。這一刻,步留香才知道自己當真小看了這位其貌不揚的說書先生。
他在一次用行動證明了自己舉世無雙的智慧,此舉動乃楊家將臨場發揮,倒不是有意給步留香出難題,他之是想試探試探這位顯山不露水的青年,看看他的處事能力以及胸襟是否豁達,念六字的時候,已經做好捲鋪蓋走人得打算。然而步留香彈指間以無生有,以退為進,化干戈為玉帛。此舉令楊家將刮目相看,除了歎息,他不知用什麼文字表達心中的敬意。他很清楚,別小看那句話,處在步留香的地位,他未必比他做得好。
寨規已頒布,至此兄弟結義畫上圓滿的句號,眾人散去。在趙寒山的帶領下,開始收拾廢墟,重建老婆寨,此事乃當務之急,刻不容緩。步留香獨自窩在茅屋裡,左手托著下巴,好一陣苦思冥想。他心中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把這二百人分成兩支隊伍,分開訓練,一支精通近戰,一支擅長遠攻,殺敵之時,遠近遙相配合,進可攻,退可守,只有進退自如,才能成為殺場利器。只是如何訓練,如何裝備武器,這是一件令人頭疼的問題。
冥想半天,依然沒有結果,步留香痛苦的閉上眼睛,揉著太陽穴發愁。這時候,趙寒山神色不整得走進來,一聲不吭的跪在步留香面前,步留香心中一驚,急忙將趙寒山扶起來,詢問道:「都是自己家兄弟,你這是何苦?」
「寒山有負大哥所托,請大哥發落。」趙寒山一邊哭,一邊拔出隨身攜帶的配件塞在步留香手中。
步留香將長劍放在桌子上,低聲勸導,「這都是大哥的錯,大哥無能,連累了眾兄弟受苦。大哥之所以苟且偷生,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這是我們生者唯一能做的事。寒山,大哥知道你盡力了,切莫自責,若在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豈不讓人恥笑。」
「越是這個時候,我們應該越堅強,大哥將這二百名兄弟的性命交給你了,切莫辜負了兄弟,大哥帶他們向你說聲謝謝。」
步留香朝趙寒山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心中明白,身邊最信任的人只有鐵牛和趙寒山。可惜鐵牛生性粗魯,有勇無謀,不能擔當重任,只能把這個千斤重擔放在趙寒山肩膀上。
「大哥請放心,寒山一定不會辜負所托之事。」聞聽此言,趙寒山有些受寵若驚。
幾天之後,老婆寨上突然少了二百多人,眾人心中納悶,卻不敢多問。剩下著一百多人更加努力的舞動著手中的工具,他們心中很清楚,在入冬前必須把房子修好,要不然吃苦受凍的還是他們。
步留香時不時消失幾天,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留在山頂,窩在屋子裡一聲不吭的搗鼓些什麼。閒暇之餘催促眾人趕快修房,秋末之前一定要完成任務,這是他唯一的要求。
入冬,中午太陽就已經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進了像棉胎一樣厚厚的雲層。
午後,天色漸漸陰沉,滿天是厚厚的、壓的低低的濁雲。東北風嗚嗚刮了起來,山頂的風更加凌厲,彷彿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棉襖,更別說那暴露在外面的臉皮,被它劃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難熬。
「大哥,大哥……。」
鐵牛為人大大咧咧,毫無顧忌,光噹一聲推門而入,滿臉慌張,一邊跑一邊叫。趙寒山、楊家將微微皺眉,步留香拍案而起而起大罵道:「出去!看你這幅模樣,成何體統。媽拉個巴子,以後進門喊報告,給我重進!」
趙寒山心中一震,知道老婆寨以後又要多了一條規矩,這樣也好,感覺不錯。
鐵牛哪見過怒髮衝冠的大哥,嚇得這位身材魁梧的大漢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馬上跑出去,站在門口甕聲甕氣喊道:「報告!」
「進來!」步留香一邊整理桌上的雜物,一邊隨口問道:「什麼事?」
「綰綰姑娘來了……。」
「你……。」
步留香氣急的指著鐵牛,改口道:「去跟她說,老婆寨被毀,大哥很心痛,面壁思過三載。」說完就往茅房躲,這娘們他算是怕了,蛇蠍心腸,手段毒辣,步留香記憶猶新,簡直就是一灘禍水,誰粘上誰倒霉。惹不起只能躲了?
鐵牛剛出門,正撞上氣呼呼往裡闖的綰綰,急忙將步留香的原話一字不漏的說給綰綰,綰綰聽到這些話,忽然就停下腳步,明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愧疚之色,這抹顏色稍縱即逝。續兒跳著腳大罵,「步留香,你給我聽著,這是老娘第五次來找你,這次暫且饒過你,三天之後,老娘還會在來,在閉門不見,信不信老娘砸了你的鍋,燒了你的窩,看你往哪躲!」
步留香躲在茅房裡,聞著熏天的屎臭,聽著囂張的威脅,心中大怒,奶*奶的,不教訓教訓你這個小皮娘,你就不知道俺叫步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