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二十八年春,初八,風和日麗。
一輛馬車平穩的駛過瑯嬛熙熙攘攘的街道,車伕一邊一邊吆喝路上的行人,車伕是一位中年漢子,廉價雇來的。
步留香透過車窗望著窗外繁華的精緻,心中多多少少帶著酸意,十年他被人從這條街道送出瑯嬛,然後亡命天涯。十年後他送人在此經過這條街道,已經物是人非。
命運像一個反覆無常的婊子,欲迎還拒的誘惑著他的腳步,編織無數偶然與巧合的結合,一步一步將他拉上命運之車,步留香不是掐指一算能知人間禍福的神仙,他無法預知他乘坐的這趟馬車是一輛命運的馬車,它正沿著無形的軌道完成它的使命。
步留香愜意的合上雙眸,長長舒口氣,此來瑯嬛,一路上殺氣四伏,他已經心力憔悴。即使到了瑯嬛城外,任無歡依舊賊心不死,若不是解毒之時,他拿綰綰震住任無歡,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麼事。他算準任無歡毒氣攻身月半,勢氣已衰,更不會拿綰綰的性命跟他賭。
只是,他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始終狠不下心折磨綰綰,儘管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不義。她不仁,他不能不義,這就是步留香,一個愛自己更愛美人鐵骨柔腸的男兒。
她們遇上他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呢?還是萬幸之中的不幸呢?這個問題,只有事後諸葛亮能給他一個圓滿的答案。
「將心比心,便是佛心,綰綰,希望你好自為之。」,步留香摸著咪咪毛茸茸的腦袋,心中祈禱。
咪咪窩在步輕城的懷中,用柔軟的舌頭沒心沒肺的舔著步留香的手。步輕城覺察到動靜,低頭看望著時不時碰到自己酥*胸的手,心中升起一絲怒氣,這都到瑯嬛了,他怎麼還能像以前那樣為所欲為,不為自己考慮考慮,叫外人看到他們如此模樣,以後還怎麼見人?猛然吸口氣,剛想說話,卻看見步留香的目光落在車廂上,眉宇間散漫著千種憂愁,神情甚是落魄。
這個男人總會在興致闌珊之時流露出這種神色,這個男人步輕城讀不懂,儘管她那麼認真的去揣摩他。有時候他明明近在咫尺間,卻又覺得他們兩人之間隔著千山萬水,她使出渾身的力氣想去靠近他,他卻逾行逾遠。宛如一場夢,一場被詛咒的夢魘。
步輕城緩緩的悄悄的吐出悶氣,剛進瑯嬛的喜悅悄然殆盡。
瑯嬛城外,十里長堤那場別離,至今牽動著步留香脆弱敏感的神經。
澹台暮雨俏生生的站在明媚的陽光裡,望著步留香淺笑,風吹著她五彩繽紛的笑容,花兒綻放一般,簌簌有聲。兩人沉默良久,她忽然開口道:「姐要走了,有時間在來看你!」
步留香哈哈大笑,英俊的面龐上叢生著桀驁不馴的神色,伸手折下一段墨綠的柳枝,遞到澹台暮雨面前,沉吟道:「長堤岸邊柳,千縷結離傷。暮雨朝留香,暗香暖人腸。人腸長如柳,條條換新妝。此去許經年,年年斷柳腸。」吟罷,望著澹台暮雨,笑道:「有時間了,哥會想你,只是不知道我們何時在見呢?」
「哪年萬歲山上三尺之雪一夜發白,哪年梔子花開含苞不放,哪年你用一身戎裝呼嘯滄桑,便是你我在見之時。」
細細的春風夾著澹台暮雨清脆的聲音,吹皺了一片春光。一陣疾風,乍起,腦後的馬尾倏揚倏揚,衣襟在風中姍姍起舞,宛如枝頭的柳絮隨風飄擺,似乎下一刻已經不知道身在何方。澹台暮雨低眉蹙目,望著腳尖,亦是淺笑。
步留香釋然,他們也許真的沒有在見面的時候了,既然如此,他不如笑靨伴春風,抱得一樹桃花燦爛許與她。
與其黯然離去,不如瀟灑在回首。他知道她在強顏歡笑,她知道他亦是強顏歡笑,如此這般,已經夠了。
「妞,給哥笑一個。」步留香笑嘻嘻的望著澹台暮雨,滿臉輕佻。
「咯咯……。」
澹台暮雨笑靨如花,肆無忌憚的綻放嘴角、腮邊,咯咯的笑聲宛如散漫在風鈴中的刀聲,這是一種撩人相思的笑聲,相思為誰,唯與澹台暮雨。
步輕城癡了,她有些不明白兩人為何這般開懷,心中疑惑,這不是一場長久的離別嗎,為何兩人沒有半點傷心的神色?
長久的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這句話對步留香和澹台暮雨來講,只是一句聊以自*慰的話。
澹台暮雨就這樣轉身走了,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卻帶走了滿腔的憂愁。
……
……
「留香……。」
幽幽的叫聲打斷步留香的沉思,步留香回頭,臉上掛著神采飛揚的神情,興奮問道:「輕城,你說我把帝劍澹台送給輕眉,你爹興奮之下會不會賞我黃金千兩良田千畝,賜我一身功名?」
「你猜呢?」步輕城苦笑著反問道,她豈會看不會步留香的憂傷,心中幽幽歎口氣,暗自埋怨道:「留香呀留香,你想哭就趴在我懷裡哭吧,千萬別在我面前強裝歡笑,否則我會很難受。」又細細一琢磨,如今這光景,最多讓他爬在自己肩膀上哭一場。
「額……,黃金千兩良田千畝,一身功名就算了,要是能把你們姐妹這兩朵花許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步留香托著下巴,目光爍爍的盯著步輕城,一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淫』*樣。
「呸……!」步輕城輕唾一口,眉宇間帶著挑逗的神色,笑嘻嘻的答道:「趕明兒,我見到姐姐,把這話說給她聽,看你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啊……。」步留香驚訝的叫一聲,苦笑半晌道:「能不能不說,要不這樣,只要你好了,你姐姐那頭母老虎,我不敢恭維。」
「你才是母老虎呢,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姐姐?」步輕城使勁的捏著步留香的胳膊撒嬌道,續而又道:「留香,我讓我爹許你一身功名吧,以後你就呆在瑯嬛,等……,等……。」等什麼,她沒說出口,只是兩腮緋紅一片。
「功名?你看我像是貪圖富貴名利的人嗎?」步留香一本正經說道,目光緊盯著步輕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步輕城急忙辯解,見步留香依舊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她,似乎想在才認識她一般,氣急道:「暮雨姐姐讓我這麼勸你,你稀罕不稀罕,我不在意。」
「你這傻丫頭,才幾天呀,就被人家給收買了。」步留香呵呵一笑,笑罷,換上衣服嚴肅的神情,說道:「若說我不貪圖那是假的,只不過不是榮華富貴,而是貪圖輕城的美色。」
步輕城被步留香如此直白的一番話說的小心肝「砰砰……」亂跳,只覺得渾身一團燥熱,羞愧之下急忙別過頭,一抹緋紅裊裊開在臉頰上,分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