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繁又忙的蒼穹上面,彌望的是繁星點點,有的羞澀的眨著眼兒,有的裊裊的亮著。月亮依舊搖曳著一張孤傲的圓臉俯瞰著蒼茫大地。
羅襪輕抹,衣裳羞解,上演一場暗香浮動的誘惑,煩惱在心頭脫衣起舞,風騷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步留香坐在老婆寨高高的寨牆上,聽著叢中繁密如鼓聲的蟲鳴,抱起酒罈子「咕咚、咕咚」猛飲幾口,辛辣的酒水剛入五臟六腑,步留香五官皺做一團,然而心中的煩惱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
步留香算的上一個刁民,整日裡游手好閒不思進取,刁民當然也有刁民卑微的理想,步留香只想和有情人做些快樂的事,和喜歡的人做些喜歡的事,然後帶著她們的記憶,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一生順應自己內心的喜好,僅此而已。萬歲山下巧遇步輕眉,步輕眉對他侮辱令他悲憤交加,失望之餘借酒消愁,殊不知舉杯消愁愁更愁。
「恩公,老遠我就感覺到老婆寨怨氣沖天,還以為誰的冤魂不散呢?原來是你老人家在這裡自怨自歎呀。」綰綰一襲淡黃色的華衣裹身,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三千青絲用絲帶繫在發腰,赤著一雙玲瓏的小腳,蓮步輕移踏月留香,飄飄然來到步留香跟前。
此刻,步留香愁雲慘淡,哪裡有心情跟眼前的妖女打趣,如今落得這般光景,貌似跟眼前的美人有莫大關係,如果不是她恩將仇報強取豪奪的話,自己也不會在步輕眉面前丟人現眼。心中又一尋思,如果不是綰綰的話,也許他真要和步輕眉擦肩而過,這場不盡人意的相逢不知無限延續到猴年馬月。如果,如果?這世間哪裡有這麼多如果呢?想到這裡,步留香歎道:「淡淡的憂傷像一條小溪叮咚流淌,那是蛋蛋在訴說淡淡的憂傷。」
沒頭沒腦一句話,聽的綰綰如墜雲霧,只是覺得這句話纏綿悱惻神傷到極致,奈何思量不出其中的味道,她自然不會知道步留香的小名叫蛋蛋。望著那張收起輕佻之後揉入憂鬱的臉龐,綰綰靜靜的挨著步留香席地而坐,一把奪過步留香手中的酒罈,抿著櫻紅小嘴淺酌一口,辛辣的酒水剛入口,綰綰花容失色,緊蹙著黛眉,倔強的嚥下去,朝步留香調皮的伸伸小巧的舌頭,「真的很難喝,為什麼你們男人總這麼喜歡喝酒呢?」
「因為,酒的好喝之處在於她的難喝。」
這個世界上,女人對一個男人來說,絕大多數可有可無,極少數是用來意『淫』的,有那麼幾個是用來回憶的,只有一個是用來疼的。步留香得意的望著嬌顏若滴的綰綰,心中思量,眼前這個女子對他來講顯然不是可有可無的那種。
「好!能一句話道破酒的真諦,酒神之稱非你莫屬,只怕綰綰以後會因為恩公這句話貪杯喲。」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綰綰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朱顏上帶著一份醉意,低聲驚歎。
步留香帶給她太多的驚歎,,總是這麼真知灼見不同凡響。魔教中人才濟濟,不凡英俊瀟灑之輩,然而如他這般風趣又討人歡喜的大約沒有一個,在他面前,那些所謂的可造之才顯得庸俗粗魯不堪,他亦如天空的月亮,絕世獨立,繁星點點只為點綴。綰綰相信,即使把步留香丟在人堆,他不鳴則已一鳴必驚人,這就是她心目中的步留香。
「今夜,是因為我令你如此風華絕代,還是因為這迷人的夜色呢?」步留香抱著酒罈暢飲一口,望著酒罈中的浮動的月影喃喃自語。
「今夜,是因為我令你如此心傷欲絕,還是因為這淒涼的月色呢?」綰綰「撲哧」一聲輕笑,沒有直接回答步留香,而是學著步留香的話反問道。
「唉,東風惡,人情薄,夜來乍寒單衣裹。我道歲月如梭,她亦相思若我,幾年離索,引得幾許落寞,錯、錯、錯。」
沙啞的嗓音恍如秋風掃過枝頭瑟瑟發抖的枯葉沙沙作響,綰綰心中一陣難受,白皙的手指緊緊的抓住衣襟,輕輕顫抖。搶過步留香手中的酒罈,學著步留香的樣子「咕咚『咕咚」暢飲幾口,緊接著綰綰雙手撐地拚命的咳嗽起來,眼淚兒、心肝兒、不舒服兒一股腦傾湧而出。
步留香轉過身子,溫柔的拍著綰綰柔美的後背,無限愛憐般勸道:「女子喝酒不是你這種喝法,淺飲小酌懂嗎?你若是喜歡這個喝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咳嗽著咳嗽著慢慢就習慣了。」
綰綰突然轉過頭,突兀的問道:「那天你真的想殺我嗎?」
「哪天?」話剛出口,步留香恍然大悟,隨即道:「你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殺你!我怎麼能為區區幾定銀子草菅人命呢。相識皆是緣,那天我只是給你開開玩笑。」
「當真?」
「我心如明月,不信你問他。」步留香遙指著月亮,嬉笑道。這一刻他心中的煩惱一掃而光,又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步留香。
綰綰伸出柔夷使勁的掐著步留香的胳膊,嬌怒道:「讓你使壞,以後不許貧嘴貧舌欺負綰綰,綰綰是一個孤兒,從小除了師父對綰綰被愛有加,在無人問津。」與步留香相處一段時間,聰慧的綰綰漸漸開始跟上步留香天馬行空的思維,滿臉擔憂道:「以後不許這麼胡鬧,萬一遇到心狠手辣之輩,如何了得。」
「綰綰,這個世界上,從此刻開始會多一個人默默的關懷你。」步留香舉著手臂,信誓旦旦道。
「為什麼呢?」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名孤兒,貌似我比你還慘,來去赤條條,對月成兩人。單從同是棄子這方面講,咱們兩個緣分非淺。」步留香想起這些年的遭遇,愈發覺得他與綰綰格外親近。
綰綰突然明白才高八斗的步留香為什麼會淪落為山賊,只是她想不明,他有如此才幹,為何不去討些功名利祿,坐享人間榮華呢?殊不知步留香的理想世俗難容,即使步留香告訴綰綰,綰綰也不會明白。
「恩公,我帶你去饕餮山吧。」綰綰沉思半晌,望著步留香猶豫不定。
「饕餮山?」步留香口中輕呼這三個字熟悉的字眼,忽然想起趙寒山的那番話,皺著眉頭疑問道:「萬惡之源?魔教?你真的是魔教中人?」
綰綰緊張的望著步留香,微怒道:「魔教怎麼了?我就是魔教中人。你看你那表情,真讓人失望。」
「綰綰,我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一直好奇魔教中人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般,人頭牛身古里古怪、滿身妖氣、邪惡至極的凶物,得見綰綰如此秀色可餐,才明白原來有些人拿那些混賬話妖言惑眾罷了。」步留香細細的品味著烈酒,歉意道,「綰綰,在我的心中,這個世界沒有正邪之分,只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
「算你還有點良心,我們魔教中人雖然行事殘暴,總比那些道貌岸然背地裡卻做一些令人不齒勾當的偽君子正大光明。多年來,我們隱居饕餮山與世無爭,然而有些人卻……。」
綰綰自歎自憐,突然覺得肩頭上一沉,回眸卻見步留香歪著腦袋倚在她肩膀著睡著了,綰綰哭笑不得,這小子自己到底還是喝醉了,把自己孤零零的閣在這,太不仗義了。一動不動的挺直身軀,支撐著步留香那只快要聰明絕頂的腦袋,兩個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在郎朗清輝裡顯得格外和諧。
……
……
蟲鳴越來越稀罕,夜色漸行漸深,步留香驟然驚醒,鼻間殘香依舊,伊人杳無蹤跡。
步留香四下張望,但見面前站定一人,他抄著雙手目不轉睛的打量著步留香,見步留香轉醒,渾身衣袂無風自動,凌厲的殺氣橫行肆虐,天地間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噓……。」
步留香剛想驚叫,老人伸指做個噤聲的動作,「不要叫,你叫破喉嚨也沒人能救你,那群費廢物,來一個老夫殺一個,來兩個老夫殺一對,不信,你儘管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