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輕眉劍城探妹,陳四海充當臨時車伕,他去劍城當然有他的目的,實則受步擎蒼的托付。其一,賄賂劍聖無名,若要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非軍師陳四海,除他再無其人。其二,步擎蒼為步輕眉的安慰著想,大動干戈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也沒這個必要。無巧不成書,偏巧在這裡遇上攔路搶劫的步留香和鐵牛,步留香的風格品位自是風—騷的與眾不同。
留香!步輕眉心中驚呼,下一刻,她熱淚盈眶,步輕眉萬萬沒有想到,十年前自己送他的香囊他竟然一直保存著,而且還掛在脖子上不倫不類招搖過世。這麼多年沒見面,他還能認出自己嗎?
悠悠十載,她已經聽不出他的聲音,也不能從他眉目中細細的辨別出昔日的痕跡,在見他一剎那間,步輕眉淚流滿面,她想她還是愛他的,只是不是她遺忘了他,也不是他遺忘了她,是歲月忽略了他們。
「不行。」步留香大約累了,旁若無人的活動活動四肢,皎潔的笑道:「既然你無福消受,所以我們只能劫財。」
「年輕人,老夫這裡有銀票千兩,雙手奉上,放我過去如何?」陳四海闖蕩江湖幾十年,雖然殺人無數,奈何隨著年歲地位越走越高,心中的戾氣被歲月抹去大半,然而敢在他面前肆無忌憚說趣話的人除了步輕城再無其人。他無妻無子,早把步輕眉姐妹當做自己女兒。如今難得碰到這麼一個妙人,心中憐憫頓生,區區幾千兩兩銀子在他眼中算不得什麼,能博他開懷大笑的又有幾人乎?
步留香望著陳四海手中的銀票匪夷所思,這種反常的舉動令他心生警惕,眼前這個斗笠遮面的老人也不像什麼有錢人,怎麼可能一出手就是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呢?其中必然有詐。
轎簾一挑,步輕眉從轎中邁步走出來,凝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步留香,儀態萬千傲然笑道:「他沒有,我有……,劫財不給,劫色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步輕眉雙手抱胸,手指輕輕撫摸著精緻的下巴,往車前一站英姿颯爽,大風起兮衣袂飛揚,看她是個女流之輩,眼角眉梢倒有許多豪傑的光景,不似豪傑勝似豪傑,步留香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何我堂堂鬚眉,誠不若彼裙釵哉?仔細一看,心中暗道,這人我曾見過,念頭再閃,驚呼道:「輕眉?」
那年步留香遇到步輕眉她正處於豆蔻梢頭,娉娉裊裊十四五歲。來去匆匆,十載繁華如風一晃而過,然而步輕眉的容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尤其是她眼角眉梢悉堆著那抹藐視蒼生的神情令步留香記憶猶新。步輕眉今年二十四歲,像她這種年紀尚未婚配的女子實屬異數,步擎蒼當然知道女兒的雄心壯志,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小姐……。」陳四海欲言又止,似乎在責備步輕眉不該冒然出現,似乎又在擔心步輕眉的人身安危。
步輕眉揚手止住步擎蒼,冷眼望著神情恍惚的步留香,臉色漸漸陰沉,她多少次在腦海中幻想與步留香再次相遇的場景,斷然沒有想到他們竟然以這種身份相遇,這個男人果然與眾不同,他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十年,十年啊,留香你還想讓我拿什麼去等你,痛定思痛之後,怒火遍體而生,步輕眉不能自己,擼起袖子,撩起裙擺朝步留香衝過來。
難道她沒認出自己?見步輕眉的架勢,步留香心道不好,生怕不知情況的鐵牛為自己的安危做出大義滅親之舉,大聲吼道:「鐵牛,此事與你無關,今天不管如何,你若敢動一根指頭,你我從此以後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啪!」
步輕眉衝上前不聞不問,伸手一個重耳光,步留香雖然不太明白步輕眉為何這般憤怒,就算他要搶劫她,不是還沒劫成嘛,也至於如此大動肝火。心中想著,玲瓏剔透的步留香順著步輕眉的掌勁就勢摔倒在地上,他想步輕眉揍他一頓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她能出得心中惡氣,他心甘情願。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旁的鐵牛看到這個場景有點傻眼了,只急得搔頭抓耳,卻不知道該當如何。
陳四海挺直腰桿端坐在車轅上,瞅到這一幕,心中隱隱約約明白什麼。只是他有一點不明白,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是誰呢?陳四海微微歎息。十年前他與步留香有過幾面之緣,就算他聰明絕頂、料事如神,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妙人就是十年前他以為那個必死的男孩。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不思進取也就罷了,偏偏做什麼山賊,做個山賊也就罷了,還是一個臭名昭著的山賊。你……,你氣死我了。」步輕眉恨鐵不成鋼,連踢帶罵痛扁步留香,步留香雙手死命抱頭,身子蜷縮成一團,任憑步輕眉風吹雨打。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還是男人嗎?好男兒生於亂世,當修身齊家平天下,你倒好,越活越下賤,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罵著罵著步輕眉梨花帶雨。
「算了,小姐。人各有志,你這樣何苦呢?」陳四海拉過步輕眉,望著慘兮兮的步留香,心中陣陣難受。步留香順勢躺在地上,哪裡能騙過老奸巨猾的陳四海,這個年輕人真是用心良苦啊,心計之深,恐怕猶在小姐之上,小姐怎麼會認識這種狼心狗肺的小肖之徒呢,這個人千萬留不得,留不得。
步留香仰起頭望著傷心欲絕的步輕眉,懊惱道:「輕眉,你真的認不出我嗎?你在仔細看看,我是誰!」
步輕眉望著那張乾淨的臉龐,溫柔乍現的星眸,心中觸動,原來他拚死護住腦袋,生怕我把他的臉打花了,再也認不出他來。步輕眉心中歎息,留香啊留香,你這個傻瓜,物是人非今非昨,如果不是你胸前的香囊,我又怎麼能認出你,即使你告訴我你是步留香,我也不會相信這就是你。步輕眉堅如鐵石的心腸漸漸柔軟,後悔自己剛才怎麼發那麼大的脾氣,不知道有沒有把他打壞了,然而她始終沒有伸手去扶步留香一把。
「陳叔,拿錢來。」志不同不相為謀,她與步留香始終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步輕眉接過銀票柔聲勸道:「天下已經夠亂了,火上澆油這種缺德帶冒煙的事你不要做了,拿著這些錢,覓一個安身之所,娶妻生子聊度餘生吧。」
「陳叔,我們走。」步輕眉把手中的銀票塞到步留香手中,一聲不吭坐上馬車,轉眼不見蹤跡。
步留香頹然坐在地上,一張落寞的臉龐漸漸融入浩浩蕩蕩的暮色裡。
……
……
「陳叔,你知道他是誰嗎?」步輕眉隔著轎簾幽幽問道。
「不知道。」陳四海坐在車轅上,心不在焉的搖搖頭,步輕眉的私事,有些他不想知道,這不能說明他不夠關心步輕眉,因為步輕眉已經長大了,她有她自己的主意。
「步留香,你還記得他嗎?」
步輕眉語不驚人不休,陳四海驀然轉過頭,望著嬌簾苦笑,「他命真大!」
「只是可惜……。」步輕眉低歎,陳四海當然知道她在可惜什麼,只是他不知道該拿什麼話安慰步輕眉。陳四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稱「賽神仙」,然而他對情之一字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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