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一位頭戴斗笠風塵僕的車伕架著一輛馬車,馬車拉著一頂小轎熟練地穿過劍城小巷大街,緩緩停在劍聖閣門前。
劍聖閣,風吹葉動,一座涼亭若隱若現。
一位女子在涼亭內張開雙臂隨風起舞,行動時似弱柳扶風,舞動處如細風戲水月浮動……。
她輕輕的旋轉著,翩翩起舞,長長的腰帶隨風追逐,宛如九天仙女凌波微步。
她寂寞旋轉著,彎彎的睫毛上掛滿淚珠,揮灑間,已是百花爭艷萬物復甦。
她旋轉著,旋轉著這曠古古爍今的舞步,只為年少那一次回顧,只為君舞。
舞畢,女子手扶欄杆,淚光點點,嬌—喘微微,悵望雲卷雲舒處,突兀的低頭淺笑,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生涼風的嬌羞。
此女子正是步輕城,三年前在步擎蒼的安排下,她與上官婉約來到劍城劍聖閣跟隨無名習武,名譽上跟無名習武,實則是步擎蒼用女兒跟無名拉攏關係,時刻提醒無名他們兩人之間源遠流長。步擎蒼很瞭解無名,無名為朋友赤膽忠心義薄雲天,甚至兩肋插刀。他給,一張囊括親情、友情的大網,即使步擎蒼以後真的圖謀天下揮師南下,他不相信無名能把他怎麼樣,而且這些只是步擎蒼用人留人的手段之一。步輕城與上官婉約在這裡一待就是三年,三年來,步輕城深居簡出,無聊的時候手捧著書本,任憑紙張在指間嘩啦啦的翻飛,更多時候,她在思念一個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上官婉約在這三年中,苦練劍法,在劍道的造詣上頗有成就。
步輕城還未回過神,只聽身後有人輕笑,調侃道:「你這個死妮子,又偷偷的躲在這裡思春。」話音未落,從假山後走出一位體格苗條的女子,二十出頭的模樣,腰懸長劍,一雙丹鳳眼,兩條彎彎的柳葉眉,面如春曉之月,一邊走一邊笑,此人正是步輕城唯一的閨中密友上官婉約。
步輕城急忙收拾被無精打采慘淡的容顏,回頭望著自己的閨中密友友,嬌怒道:「你在亂嚼舌頭根,看我不撕破你這張臭嘴。」
上官婉約懷抱著雙手靠著欄杆,並沒有因為步輕城的身份而有所顧忌,毫不留情的打擊道:「他有什麼好的,令我家輕城如此留戀。再說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也許他早就把你忘在九霄雲外。就算他沒有把你忘記,那又能怎麼樣!即使現在你們擦肩而過,你敢保證你能一眼認出他?」
上官婉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抹淺笑,驚心動魄,卻又如沐春風。這麼多年過去了,是什麼原因致使她如此記憶猶新?她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側頭打量著悲痛欲哭的步輕城輕輕的歎口氣,憤憤不平道:「我看雲飛揚這人挺好的,你怎麼就不開竅呢?你們兩個,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你跟他才是天作之合。」
步輕城突然轉過頭,嘻嘻笑道:「婉約,你是不是也思春了?既然雲飛揚這麼好,我程秉大王給你們撮合撮合?」
「你這死妮子,亂說什麼呢?一天不挨打上房子揭瓦,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上官婉約伸手去搔步輕城的咯吱窩,步輕城從小怕癢,情同姐妹的上官婉約哪裡會不知道步輕城的軟肋。一時間兩個姑娘打打鬧鬧,一派好不熱鬧的景象。
一個身材偉岸,眉秀如山,鼻挺如刀鋒,唇如菱角,臉龐消瘦的少年男子站在涼亭畔,目不轉睛的盯著步輕城,上官婉約看到這一幕,心中不悅嘲弄道:「雲飛揚,你跑這裡做什麼?」
雲飛揚是劍聖無名最喜愛的小徒弟,從小拜如無名門下,十幾年來師徒兩個人情同父子,無名毫不吝嗇,一身本領傾囊相送,如今雲飛揚的劍術、內功造詣在年青一代可謂魁首,只是他足不出劍聖閣,知之者寥寥無幾,雲飛揚不理會上官婉約的嘲弄,口吃稍微結巴道:「輕城,你姐姐來看你。」
……
……
老婆寨被綰綰洗劫一空,這群山賊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那些財物本來就是不義之財,如今被綰綰和諧,其實他們心中沒有太多的怨言,甚至覺得有些心安理得,誰讓他們曾經都是一些心地善良的良民呢,至今還殘留著一位良民應有的光榮傳統。步留香並沒有不齒這群山賊的不義之舉,反而覺得過意不去,怎麼說綰綰都是他帶回老婆寨,如今老婆寨慘遭洗劫,跟他有著莫大的關係,倒是趙寒山召集眾山賊痛罵一番。
一人做事一人當,眼見著倉庫中存糧日益驟減,步留香為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帶著鐵牛瞞著山上的兄弟悄悄離開老婆寨。
他們兩個人在萬歲山下官道旁整整埋伏三天,眼瞅著一波一波成群結隊的馬車拉著沉重的貨物從眼前優哉游哉的馳過,幾次蠢蠢欲動的鐵牛都被步留香拉回來。自己有多少斤兩步留香心中跟明鏡似的,不是因為他慫,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勇氣這東西可有可無,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種賠本的買賣他沒興趣去做,他在等,很耐心的等待心中目標虔誠的出現在他面前。
「大哥,咱們這樣等下去總不是辦法,要不等到天黑了,我們去城裡找個大戶人家搶一票得了。」鐵牛啃著乾糧,含糊不清的埋怨著。
步留香抬頭看看太陽,暗下決心,從懷中摸出一枚銅錢握在掌心,「鐵牛,我們賭一把,如果是正面的話,不管這次路過什麼人,我們絕不猶豫,一個字搶。如果是反面的話,大哥聽你的話,等到天黑,我們偷偷的進城撈一把,你看如何?」
鐵牛裂開大嘴嘿嘿笑道:「中。」
步留香一揚手,銅錢帶著叮鈴鈴清脆的響聲飛起來,步留香揮手接住銅錢,慢慢的舒張拳頭,「北帝通寶」四個黃燦燦的字悍然映入眼中。兩人一擊手掌,齊聲道:「搶!」
……
……
馬車拉著一頂小嬌飛快的穿梭在通往平川的管道上。風大塵揚,斗笠低垂,遮住車伕半張臉。
「吁……。」車伕不急不忙的喝住奔馳的快馬,神定氣閒的望著攔在官道中央擺著怪異姿勢,一高一矮兩條人影。
「陳叔,這麼快就到平川城了?」小轎中傳出疑惑的聲音。
「小姐,路中間站著兩個奇怪的人……。」車伕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猜不透面前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路中央的用意,於是用「站」而不是用「攔」回答轎中人的問話。
「哦……。」轎中人輕輕的應道,並不在意。
「兩位能否行個方便,讓老夫把車趕過去。」車伕雙手抱拳,十分客氣。
「不行。」矮個子目不斜視依舊擺著一副怪異的姿勢從容不迫的回答道。
「為什麼?」來者不善,車伕心生警惕,伸出手裝模作樣的撓撓腰間,溫柔的摸著冰冷鋒利的刀鋒,後背依著轎轅隨口問道。
「老頭,我們本來想劫個色,不過看你這模樣,恐怕無福消受啦。」矮個子星目流轉,嬉皮笑臉回答道。
「你這年輕人倒是個趣人。」車伕哈哈大笑,心中瞭然。他沒想到一個攔路搶劫的山賊竟然把搶劫這件事說的如此有趣動聽,心中殺意頓時淡去大半,捋著花白的鬍鬚笑道:「既然這樣,請兄弟高抬貴手,放老夫過去如何?」
轎簾被一隻白皙的手指撩開一條縫隙,轎中人的目光掃過高個子的魁梧的身影,最終落在矮個子身上,只見矮個子一動不動的擺著一個漂亮的姿勢,如刀刻般深刻明朗的臉龐嵌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星眸,清澈的如同一彎秋水,蕩漾著一圈一圈漣漪,百般英氣散漫在眉端,說話時語笑嫣然,沉思時半開半斂,平靜時溫和婉轉。敞著胸脯,骨子裡透著一副吊兒郎當的氣息,健康的皮膚爍人雙目,他胸前掛著一隻古香古色的香囊,轎中人的目中落在香囊之上,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