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南忐忑不安地離開走廊盡頭的牢房,在牢房外面就是通往地下通道的樓梯,他隻身一人,左顧右盼,匆匆走下去。
地下的光線更加昏暗,即使在白天,這裡看上去也如同墳墓一般,「必須在天黑之前把事情辦完!」張道維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他看看表,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決定抓緊時間,就在今天,把一切都做個了結。
樓道裡,只聽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響,聲音迴盪在空曠的空間裡,讓他感覺渾身發冷,「這個鬼地方!」周英南心裡惡狠狠地罵道,頭頂上,燈泡發出滋啦滋啦的噪音,讓他不時回頭觀瞧,生怕什麼地方冒出個人影來,如今他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任何一點意外的響動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小心翼翼來到一間破舊的屋子外,門牌上用日文寫著:備用儲藏間。他掏出鑰匙,輕輕轉動鎖孔,地下的空氣潮濕,加上平時很少有人來,鎖眼很難轉動,不過還是被他打開了,他輕輕推開門,一股不悅的氣味撲鼻而來,這味道就像屠宰廠裡凍肉的味道,混雜著存放了很久的變質脂肪以及輕微的焦糊味,他皺了皺眉頭,硬著頭皮走進去。
門口放著一個鐵皮櫃,上面貼著澤崇賀的照片,照片上發黃的人像,無論怎麼看都透著一臉死相,周英南暗想:照片照成這樣,難怪他命不長矣,鐵皮櫃裡,放著一條白大褂,一把軍刀,還有其他一些工具,周英南看了一眼,心想這些東西正好可以用來幫自己幹活。
鐵皮櫃後面,是一張很長的桌子,桌子上方,常年點著幾盞發出幽幽白光的燈,燈光照射下的桌面上,一排鼓鼓囊囊的東西被一張白布蓋著,周英南走過去,揭開白布,就看到一排人頭整齊地排列在那裡,換作平日,這場面也夠他嚇一跳的,所幸剛才張道維已經告訴他:儲藏間裡放著的,就是人頭。
這些人頭都被切成了薄片,和實驗室裡的一樣,每片都用玻璃板夾著,每個腦袋都放在一個金屬支架上,在玻璃板的中心,都鑲嵌著一片銅板,一根導線從上到下貫通於人頭之間,這裡每個人頭都是如此。
原來這裡就是澤崇賀最初試驗的成果,當時他為了研製出切片標本,抓來了很多所謂的「試驗品」,這些人都被用來試驗刀具的鋒利情況,可惜當時他們的技術還不過關,還沒有引入低溫固定的方法,在常溫下,由於人體有韌性,又比較軟,所以做出的切片都很厚,沒法用導管通進去保持它的生理活性,這些切片沒多久就腐爛了,只剩下頭顱,由於顱骨很硬,能讓他們固定刀具,所以當時只能把人頭切成片保存,就這樣,幾次試驗下來,留下的人頭都被放到了這裡,燈光下,周英南感覺一雙雙永不能瞑目的眼球就彷彿盯著他看,看得他毛骨悚然。他只得扭過頭去,盡量不去看它們,免得受刺激。
「地下的儲藏間裡,放置著很多人頭,它們頭頂上,都連著一根電線,你必須一下子把這些電線全都弄斷,否則,將會很麻煩。」這是之前張道維對他說過的話。
正如他剛才所看到的那樣,在每個人頭上,切片與切片之間,都被導線串聯起來,在它們的頭頂,所有的電線,都來自於牆上的輸電線,當初澤崇賀在這裡,為了保持腦切片的活性,長期持續不斷地往這些人頭的大腦裡通交流電,而且電壓很高,那股焦糊的味道就是來自於此。
站在這裡,他就感覺一陣陣地噁心,不住地暗自罵著澤崇賀,這傢伙不知搞的什麼名堂!把這麼多人頭放在這裡,想想就覺得詭異,看他一臉死相,沒想到死後還得自己給他擦屁股,他一面想著,一邊咬著牙,順手就拔下了一根電線,感覺還挺輕鬆,他本想一根根把這些討厭的導線全部拔掉,沒想到的是,這根線拔掉後,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他聽到身後傳來呼吸的聲音,在高度緊張中不由得小聲嘀咕道:「誰?」同時趕緊回頭去看,發現房間裡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以為是由於緊張產生的幻覺,不料很快地,那聲音再次出現,他提起耳朵,仔細聆聽那呼吸聲的位置,感覺那個聲音好像在繞著他旋轉般飄忽不定,最終,他把視線集中到了房間四周環繞著的電線上,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伴隨著桌前電燈光線的明暗交替,那聲音也有節奏地起伏,他憑藉著自己的常識判斷道:聲音只不過是電流通過電線產生的噪音,也許是交流點的頻率引發了銅芯的共鳴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反覆默念著這幾句話,不住地給自己打氣,再不去理會圍繞著他的繁雜聲音,又想去拔第二根電線,手剛碰到膠皮上,猛地聽到一聲怪笑,接著他看到嵌在人頭上的眼珠子轉了轉,上翻起來,直勾勾盯著自己,已經有些乾癟發黃的白眼球,渾濁不堪的黑眼珠,和腦袋分離的嘴角動了兩下,看得出,這個人頭正在對著自己笑!
這下他可是大驚失色,先前腦子裡反覆回放的解釋全都扔到了九霄雲外,突如其來的刺激使得他驚慌失措地咒罵著,如蠻牛一樣,氣喘吁吁從鐵皮櫃裡取出軍刀,接著惡狠狠看著排成一列的人頭,大吼了一聲,手起刀落,把電線齊刷刷砍斷,全然不顧從斷口冒出的藍色火星,結果這下他又觸了電,手臂酸麻,幸好他反應快,趕忙把刀扔掉,才沒像澤崇賀那樣被牢牢吸住,死於非命。
屋子裡「刷」地一下,全都黑下來,他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從懷裡掏出手電筒,光柱照到人頭上面,看到這些面目猙獰的腦袋,心想:該結束了吧!屋子裡寂靜非常,仍然能聽到外面電燈的嘶嘶聲,他站起身,把軍刀掛到自己腰上,接著長出一口氣,鎖門離開了儲藏間。
「那些人頭仍然活著,直到斷了電,他們才會慢慢死去,如果你可憐他們,就在離開之前,把他們打碎,也算是你做了一件好事。」張道維的話迴響在他腦海裡,他冷笑了一聲,心想:老傢伙也陰毒得很,讓我一個人來,想讓我觸電而死,等回去後,慢慢找他算賬。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剛才自己和數個活生生的腦袋共處一室,也著實後怕,想到他們將在黑暗中,清醒而痛苦地慢慢死去,報復的快感在他內心中油然而生。
周英南提著刀,沿著樓梯緩緩而上,他的下一個目的地就是那間實驗室,張道維曾經說過,地下室的那些人頭,由於長年通電,又被澤崇賀注射進了他的血液,所以他們生存的能力也相當強,而且他們的思維,能通過電流互相連接,也許,就和實驗室裡的三個全身被切片的人匯合到了一起,要想超度他們,就必須切斷他們的聯繫,他自以為是地想道:第一步已經完成了,再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
在他身後,牆上掛著的那些電線,仍然傳出嘶嘶的聲音,這聲音尾隨著周英南的腳步,緩緩前行,他沒注意到,頭頂那些燈泡,仍然在輕微地閃爍,從裡面隱約能聽到一陣輕微的,帶著電流聲的冷笑。這笑聲沿著電線四處飛竄,傳遍了整棟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