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張瑞年攙扶著華崇文,和王金龍一起,已經來到了天王寺的門口,在路上的時候,王金龍說:「瑞年,你知道王恭廠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一件故事嗎?」
張瑞年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王金龍說:「這裡在明朝天啟六年的時候,這裡曾經發生過一起令人匪夷所思的大爆炸,那次爆炸,炸死了兩萬多人。」
張瑞年瞪大了眼睛,驚詫地說:「這裡原來還有過這樣的事情?」
王金龍說:「真的,這些都是史料上記載的,那次爆炸,發生的極其突然,事前毫無徵兆,發生後也沒有任何解釋,至今人們都不知是何原因。」
張瑞年問道:「沒有任何徵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這樣爆炸了?」
王金龍說:「是的,就這樣發生了,而且更加離奇的是,所有被炸死的人們,其屍體都是赤身裸體,他們的衣服全都被某種力量莫名其妙地剝離下來,和首飾等東西一起飄到西山上去了,剩下那些被炸飛的屍體堆積在一起,臭氣熏天。」
張瑞年說:「真有這樣的事?聽起來很離奇啊,倘若只是爆炸倒也罷了,沒想到爆炸還有這樣的力量。」
王金龍說:「這才是那次爆炸最令人費解的地方,起初人們懷疑起因是王恭廠火藥庫爆炸,但是這就無法解釋為什麼那麼多人被炸得赤身裸體,只有衣服不見了,事後他們的衣服在另一個地方被發現,並沒有被燒燬,很多都是完好無損的。」
張瑞年翻了翻眼珠子,又想說話,只是看見華崇文臉上憋得通紅,看起來呼吸很困難,看樣子老爺子是被痰噎住了,就趕緊把他扶正,聽他咳嗽了幾下,吐出幾口濃痰,這才緩過勁來,三人談話間來到了一座寺廟門口。
寺廟建在大街的盡頭,門口兩道黑漆鐵門大開,只見香客們進進出出,張瑞年抬頭觀看,只見大門的匾額上刻著三個鎦金大字:天王寺。
華崇文用微弱的聲音說:「這裡就是了,瑞年,王老闆,我們進去吧。」
兩人攙扶著華崇文進入院子裡,見院中青磚鋪地,樓宇林立,正中間一座大殿高大雄渾,佔據了整個寺廟中相當大的空間,大殿周圍古柏森森,進入院子後,就感覺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張瑞年心中暗想:「到了夏天這裡還真是一個好去處!」
站在院子裡就能看見大殿裡供奉的一尊巨大的神像,通體赤紅色,手持一條大龍,張瑞年見狀,心想:原來這座天王寺供奉的是西方廣目天王,天王寺也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吧。轉念又一想,像這樣整個寺院只供奉一個天王的著實不多,再說華崇文所遭遇的是幽線纏身,不知道他來廟裡能幹什麼,想到這裡,心中也難免有些不解。
華崇文看出他的心思,就解釋說:「這座寺廟自從明末建成以來,香火一直都很旺盛,因為這裡供奉的廣目天王非常靈驗,有求必應,老百姓們一傳十十傳百,因此這一帶的居民都非常信這個,我與這裡的主持私交甚好,想求他給我唸唸經驅邪。」
三人徑直來到大殿中央,裡面有兩個和尚看到華崇文,忙不迭快步出來迎接,看老頭臉色蒼白,嘴唇青紫,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接著兩個和尚從張瑞年和王金龍手中接過華崇文,攙向後殿。華崇文示意他二人在這裡稍等片刻,他隨後就會出來。
張瑞年抱著肩膀站在大殿正中,凝視著面前那尊巨大的火紅色神像,一般的寺廟中,天王的形象都是面目猙獰,但是所有的神像都是長相相似,總歸給人一種千人一面的感覺,可是這裡供奉的這個神像卻讓人感覺很不同,它看上去比那些雕像面善很多,而且臉孔上細節分明,整張臉被雕刻得活靈活現,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張瑞年站在下面看,心中不禁讚歎那些匠人的手藝實在是高超。
他正在那裡感慨,身旁的王金龍推了他一把,小聲說:「瑞年,咱倆也燒香拜拜神吧,你看這兩天,咱們經歷了這麼多事,沒一件是好事,邪門得很,我覺得很可能是霉運當頭,為了今後的工作順利,燒柱香保平安吧!」
張瑞年想想他說的有道理,既然華崇文信誓旦旦地說這裡的供奉的廣目天王非常靈驗,那嘗試一下也無妨,於是二人合夥兒捐了幾個香火錢,從和尚那裡取來兩柱香,也敬獻到天王腳下的香爐裡,兩人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只是在內心默默許願。
一炷香還沒有燒完,就看見一個小和尚急匆匆地從後面跑出來,見到張瑞年後雙手合十略一鞠躬,禮貌地說:「二位施主,後面方丈有請。」
張瑞年和王金龍互相看了一眼,雙雙站起身,跟著小和尚來到大殿的後面,原來這座大殿就是以廣目天王的雕像為中心隔為兩段,後堂的頂端就是前面雕像的背部,進入大殿的光線由於被雕像所阻隔,因此後堂的光線比較暗,只見老方丈早已等候在這裡,老頭看年紀有七十多歲了,頭戴紅色僧帽,臉龐削瘦,但是面色紅潤,一幅雪白的鬍子,目光銳利。三人見面,互相施禮過後,老方丈自我介紹道:「貧僧法號『惠慈』。」張瑞年還禮,簡單介紹了下自己和王金龍的情況,當然,有些話他並沒有說,只是說自己是個買賣人。幾人寒暄幾句後,張瑞年說道:「聽說方丈和華崇文先生交好,今日才有機會相識。」
惠慈和尚說:「華老施主和貧僧是老相識了,兩位施主不用見外。」
張瑞年看後堂裡只有他一人,華崇文並不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便問道:「請問老方丈,華老先生現在在哪裡呢?」
惠慈和尚說:「華施主剛來的時候,貧僧就看出他身患怪疾,他又向貧僧講明了昨晚發生的事情,故而剛才貧僧特意為他焚香禱告,幸得天王有靈,老施主如今已經氣色大進,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故而貧僧命人扶他到偏房休息去了,二位施主不必掛念,只需要稍等片刻即可。」
聽老和尚這麼說,二人稍微鬆了口氣,老方丈領他二人坐下閒聊了片刻,隨即命小和尚奉上茶水,端給他二人吃。
王金龍口渴,端過茶水來一飲而盡,喝完後咂吧咂吧嘴唇,連連說:「好茶,好茶,瑞年,你也來嘗嘗,世外之地,其茶也的確超凡脫俗。」
張瑞年端起茶碗看了看,見那茶水紅中帶黑,聞上去的確異香撲鼻,非常誘人,但是他心裡隱隱產生一種不祥的感覺,所以那口水他始終沒有喝。
就在這時,就聽見「啪!」一聲脆響,那是茶碗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他偷眼一瞧,只看見王金龍後仰到椅子上,已經失去了知覺,就是他剛才昏倒的一剎那,失手打碎了茶碗。
當他再次抬起頭,看到老方丈的時候,發現老和尚已經一個跨步跳到他跟前,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張瑞年就感覺到手腕上一陣劇痛,這老和尚手上的力氣還真是不小,只聽見老方丈壓低了聲音說:「施主,今天你可是貴客,我這天王寺就是為了恭迎你的大駕,你可得盡興了才能走!」
張瑞年用力掙開和尚的五指,也低聲說:「方丈,我和你無怨無仇,我朋友還是你的好友,你今天為何要用藥茶來迷倒我?」
惠慈和尚冷笑道:「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登一家門,既然來了,就是有緣,張施主與我有緣,今天就休想走!」
張瑞年說:「華崇文在哪裡?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惠慈和尚笑道:「我還得感謝華老施主呢,要不是他,今天你也到不了我這天王寺來,天王有靈,保佑我等今日事成!」
張瑞年聞言大怒,掄起巴掌一掌拍在惠慈的前胸上,大喝一聲:「老和尚不要無禮!你究竟想幹什麼?」老和尚猝不及防,被這一巴掌拍得後退了三四步,站定後一捋鬍子,笑道:「好掌力!不愧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的好漢!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就明說了吧,你身上帶著一件東西,這東西對你來說沒甚用處,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無價的寶物,所以貧僧想請你把那東西贈送與本寺,你意下如何?」
聽他這麼說,張瑞年猛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個晚上,在客棧裡與林曉月姐弟倆所遇到的那個神秘的人,那人夜裡潛入林曉月的房間,其實就是想找一樣東西,那東西就是林曉月偶然獲得的鏡子。想到這裡,他站定腳步,冷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倘若是要槍,張某身上倒是的確有一支,可是你出家人要火器幹什麼?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非要為難張某呢?」
老和尚瞪圓了眼睛罵道:「姓張的,你別裝傻,你身上帶著一面銅鏡子!那東西原本就不屬於你,是你拿了我們的東西!」
張瑞年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原來如此,老和尚原來想要的是鏡子,」接著他皺緊眉頭,惡狠狠地說:「如果想要的話,就得把這面鏡子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老實告訴我,否則你這輩子都休想得到!」
老和尚惱羞成怒,見張瑞年拒不合作,便向後一揮手,從側室裡一下子竄出十幾個和尚,手中都攥著刀,呼啦一下子把張瑞年圍在了當中,惠慈和尚冷笑道:「張施主,如果你想好了,趕緊告訴我一聲還來得及,否則,你就等著倒霉吧!」
張瑞年看有這麼多人圍住了自己,也不驚慌,只是用手在腰間輕輕拍打了一下,手指拍到衣服上,衣襟下面顯露出槍管的形狀,他只是做了這樣一個動作,也沒有說話,但是眾和尚見狀,都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們誰也不是傻子,知道刀劍對付手槍的下場。
老和尚見狀,在後面不斷地督促,眾和尚被夾在當中,進退兩難,最後終於有人硬著頭皮,掄著大刀衝了上來,張瑞年只是抬腿一腳,就正中那和尚的面門,那個和尚根本來不及最出任何反應,就被踢中了臉,接著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張瑞年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看到這種場面,惠慈和尚仍然不死心,在後面對僧人鼓氣說:「大庭廣眾之下,姓張的不敢開槍,大家一起上,看他如何應對!」
眾僧聽罷,九個人揮舞著大刀,也不出聲,就一起衝了上來,張瑞年心中暗想: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想罷也不囉嗦,擺開架子,手腳並用,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剩下的九個和尚就全部躺在地上,在這個過程中,除了拳腳碰撞在人體上的聲音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聲音,和尚們中招後,全都是悶聲不響地倒下,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天王像的背後正在發生著什麼事情。
張瑞年麻利地打倒這幾個傢伙後,惡狠狠地瞪著老和尚,張開雙手,一步步向他逼近,他想趕緊救出華崇文,然後帶著王金龍離開這裡,老和尚被他逼得步步後退,但是當他後退到後堂的牆壁邊上,已經沒有退路的時候,他反而恢復了先前的鎮定自若,只見他一隻手扶著牆上的佛龕,另一隻手指著張瑞年,冷笑道:「張施主好身手,不過你以為我真的就只有十個小和尚可以差遣嗎?那你也把我想得太蠢了!」
張瑞年白了他一眼,啐道:「一個出家人,不想著積德行善,整天琢磨著搞陰謀,你這種人根本不配當方丈!」
惠慈冷冷說道:「廢話少說,今天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手腕!」說罷伸手把佛龕中的佛像擰轉了一百八十度,緊接著就聽見大廳裡傳來嘎吱嘎吱的悶響,聲音低沉但是非常沉重,這聲音正是來自於天王像所依靠的牆壁裡,聲音越來越響,伴隨著老和尚得意的笑聲,張瑞年順著聲音的方向抬眼觀瞧,不由得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