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驕馨悠彬彬入廳堂()
一大早,徐府上下便瀰漫著少有的喜慶氣氛:前來道喜的人絡繹不絕,徐志凱高興地命人接過賀禮,不一會兒,後院的邀月亭便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禮物:一對三彩三花馬、兩隻夜光螺杯、三付北苑茶餅……見此情形榮管家更是小心謹慎,一會兒清點茶果,發現短少了的便吩咐丫頭們趕緊補齊,一會兒提醒丫鬟們看茶,碰見要緊的客人還要親自引到徐老爺那兒:眾人皆是喜氣洋洋、忙而不亂。就連屋裡屋外也早已裝飾一番,含新吐喜:剛追了肥的百日紅枝繁葉茂,開得如火如荼。漢白玉搭的思玉亭早就用五顏六色的蜀錦繞了柱身,宛若瓊樓。堂屋裡新安放了紅木蜀繡花開富貴暈繝錦屏風。
馨悠的閨房裡姐妹姑姨,貼心丫頭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陣陣紫檀香傳來,倒叫人覺得恍惚在夢中,馨悠不禁想起昨晚夢裡的優曇樹,祥瑞而聖潔,像是從心裡長出來的,又像是遙不可及——如此與世無爭的聖花,為何會有珠簾壓身?她正思量著,卻看見馨媛拿出一個薛濤箋紙盒,走過來說到:「姐姐我素來喜香,妹妹今日出嫁——也沒什麼好送的,就給你這百花香餅吧。你可不要小瞧了這餅子,她可是用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鐘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奈花、梨花、紅蓮花、李花、櫻桃花、白蜀葵花、麝香——共十七味香料,研了千遍才做成的。用她洗臉、淨手都好,浴身後搽最好!」
「謝謝姐姐的心意」馨悠接過百花香餅感動地說:「如此精緻的香餅,一定費了姐姐不少心思!」
「快別說了,我也是試了好幾回,才配好的」馨媛不好意思地說:「剛開始的時候只有丁香、沉香、青木香、麝香四味,可那味道實在太靜太沉了,所以我就用蜀水花、木瓜花、奈花、紅蓮花、李花、櫻桃花、白蜀葵花來提味,解決了香味的配合後,顏色的問題又來了——灰撲撲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中藥。於是我又加了桃花、鐘乳粉、珍珠、玉屑、梨花來潤色——這才有了妹妹現在看到的模樣。哎——別光顧著說我的香餅,馨蘭快把你的禮物也拿給馨悠吧,她現在啊,心裡一定像貓抓了似的呢!」
「大姐,你又在說笑」馨蘭抿了抿嘴說到:「我可沒有大姐那般仔細,只是件平時就繡好的百鳥裙,上面有石榴花並著石榴果,人人都說它「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我藉著它祝二姐多子多幅,永享富貴!」
「小妹想的真是周到」馨悠接過百鳥裙恍然大悟:「這裙子我可見你繡了好長時間,以前問你,你總不說。今個兒才知道原來是為了我——」
「看看,看看——這徐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個個巧比盧眉娘!」眾人嘖嘖稱讚到。
正在屋內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喜氣洋洋的吹打聲由府外傳了進來。馨悠連忙止住說笑,和姐妹一道整理好綠羅嫁衣,心裡卻止不住的慌亂。門外一聲鑼響,反倒讓她鎮定了不少。只聽那宣禮官高聲喊道:「時辰不早了,請快些開門吧!」馨悠不禁淚如雨下: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十六年的癡傻就這樣結束了,委屈也好,遺憾也好,和他就如天上的兩顆星星斷不會再相見了。
就在馨悠沉思的當兒,吳夫人已經應到:「君既備六禮,未知才學如何,欲要此門開,須把詩來對。」細聽門外,卻不見任何動靜,吳夫人只好開始發問:「既是高門君子,貴勝英流,不審來意,有何所求?」
只聽門外一陣略帶磁性的聲音,不急不慢地答到:「聞君高潔,故來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聲音真好聽,只是不知人品如何?
「哎呦,新郎都喝好「三元湯」了,新娘可要出閣了」喜娘催促起來,邊說邊把馨悠頭上的竹籮擺正,便和眾人一起扶著新娘踩著麻袋迎了出來。
馨悠害羞地用那把石榴紈扇遮住臉,又忍不住透過扇面打量起未來的夫君,只見他身著紅袍,沉靜自主又不失禮數——但為何他對之前袁媒婆提的親都不滿意呢?那腰掛的羊脂玉珮恰到好處地顯示著他的身份:難道他也是個愛玉之人?馨悠不禁心裡暗暗問到。就在她思量的當兒,喜娘已遞來一幅紅綾,馨悠見狀,連忙拿住,與王爺一道對著灑向空中的五穀,默默祈禱。禮畢,馨悠終於還是在姐妹的不捨中緩緩踏上馬車,離開了那曾經生活十六年的家。有道是:自古難有兩全事,紅顏終是遭人忌。一陣新香已離枝,半簾銀波誰人共……
待到馨悠安定下來,早已是淚流滿面:娘親高興嗎?父親也是不捨的吧?馨媛和馨蘭以後會怎樣?這熙熙攘攘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又是為哪般……想著想著,馨悠忽然覺得「熱鬧是他們的,而我什麼都沒有!」正感歎著,禮樂突然停了,喜娘對著馬車裡小聲囑咐:「新娘子,到王府了」,馨悠聽後,會意地整理好嫁衣,拿起團扇遮了臉,便隨著靜王爺跨過火盆、拜了天地、踩上氈墊。
只聽此時宣禮官說到:「吉宅盼來吉時,吉時迎來吉人,但不知新娘如何的花容月貌?」
就聽紅綾那端的靜王爺平靜中帶著一絲喜悅地說到:「莫將繡扇出閣來,遮掩粉黛枉眉凝。若要烏雲空明月,此中須得桂花開」。聽到這裡,馨悠緩緩地放下團扇,微笑地看著賓客。
道喜的眾人馬上湧了上來,大家都想看看,為什麼靜王爺對以前上門提親的名媛閨秀都不滿意,這次卻選中了名不見經傳的徐家二小姐。只見新娘梳著雙環望仙髻,髻上簪著金翠花鈿,兩道月梭眉,一雙杏目,含而不露,身穿敞領對襟綠羅嫁衣,下著百褶長裙:真是儀態萬方,比起別家的新娘竟多了幾分大氣!馨悠微微點頭示意後,便跟著靜王爺來到合巹桌前,輕輕端起盛滿酒的半個葫蘆,伴著宣禮官的喊聲,小心地喝下三杯「合巹酒」,心中卻是思緒萬千:初祭酒的「與子同衣」,次祭酒的「與子同食」,終祭酒的「與子偕老」,不知這天下有幾個女子有此福分……正想著,手卻被靜王爺輕輕地握了一下,原來該謝過賓客了。馨悠連忙收起思緒,微笑地頷了頷首,便由喜娘送入青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