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長亭別恨6
等等,讓我再研究一下,秦逸軒的真實生世?難道他不是相爺之子?這個我倒樂意聽到。雖然我也早有所料,但得到證實還是令我雀躍。但什麼叫「一默念招魂引,你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另一個替他殺人的工具」,難道秦逸軒也是五禽中人?他會變成另一個什麼人?突然一個影像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會是——笑天賜嗎?我的心為這一認知突突狂跳,幾乎一不小心要將這封信撕爛。我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正慢慢接近事實的真相,我惶恐又狂喜。
等了三日,肩傷未見好,秦漢風、秦三少連個鬼影也未見到!再也等不及了,好在欣兒臉上的燙傷竟因藥酒之故已好清了,整個小臉猶如初生,光潔細嫩,毫無傷跡,倒叫我寬下心來。趁著夜色,我縛上欣兒潛入宮中,好歹也在皇宮中住過些日子,憑著些許的記憶摸進天牢。
「什麼人?」我正躡手躡腳地準備在不吵醒獄足的情況下通過牢門,但這只是一種美好的奢望。
「少管!」我揮掌便毫不留情地劈下,此時還能讓他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嗎?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慘忍。利落的動作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好在不是刀,否則不是把他的頭給劈成了兩半?一路過關斬將,劈昏了不少兵足。
「是梅兒來了。」秦如亭一如往常般不卑不亢,仿似料定我會來,只是聲音中難掩淒涼。
木然地盤坐牢中,用顫抖的老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正所謂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啊!吾兒本名秦梅軒,只因出生時有一禪語……你已遇到了你母親,想必早已知曉,否則你又怎會冒死在五禽邪孽手中救下老父?梅兒……」
「秦如亭,別叫得這麼親熱,我不承認!」我冷言,不停地在昏了一地的獄卒身上尋找著打開牢門的鑰匙。
正好有氣無處撒,闖入幾個送死的獄卒,我一手揮去但見他們悶哼一聲沒了動靜,想是昏死過去!
秦如亭毫不理會,抹了一把縱橫的淚,「梅兒,你可知道三少為什麼喚作秦逸軒,就是因為你呀,自從把你當作他送進宮中後,爹爹日益思念你,憶軒憶軒是憶我的軒兒呀!」原來秦三少真是笑玉郎的親生兒,而我正是如假包換的秦梅軒。我心中一鬆,竊喜咬唇。
「當年笑眉長老確實說過吾兒命硬,可是為父卻從未想過不要你啊,只因笑眉也曾要為父為你尋一處能震住你命中煞氣的地方,為父想了許久,認為或許皇宮才是最好的去處。而那時,笑將軍之子雖已年滿十歲,卻因早年被追殺時,中了五禽戲的鎖骨封魂掌,身形與智力猶如三四歲的孩童,我只得將你與他互換送入宮中,為了軒兒的傷,我去求動少林寺的笑眉長老收他為徒,以易筋經分筋續骨,化解掌力所傷及的神智,如今我也能無愧地去見笑玉郎將軍了。當日送吾兒進宮時,為父心想即使你誠如笑眉長老所言有媚聖之功,但若是皇上始終當你是太監,何以會發生惑宮之事?只要為父在宮中打理得當,吾兒定會過得安逸,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以後的事,卻是一件接著一件地錯下去,我也萬萬沒有料到風兒竟會與你相愛……現在皇上又……」
我有點憤怒,又有點同情於他,心頭不由軟了下來。原來秦逸軒竟是笑眉和尚的室外弟子,也難怪他一直認秦相爺為爹爹,那個時候的他也許還不記事吧?相爺為他付出倒是夠多的了。正如相爺自己曾說過,對秦漢風還沒這麼用心……
「梅兒,我的孩子,爹錯了,只是一步錯便是步步錯,爹爹此生無望你能諒解,只希望吾兒念在今世畢竟做了一場父女,告之你母花白露現在何處?」秦如亭凝視著我,神情緊張中又有點早有預料的憂鬱。
提起花白露,不由動容,悲從中來,「母親?嗚——母親,你在何處?」我悲嗚,跪倒在地。
秦如亭似是一驚,卻是一喜,「吾兒,為父明白了!」他慘笑一聲,倏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此時我才發現,不過幾十日,秦如亭竟已如許蒼老。慘白的面色上皺紋已深,眉眼再無往日之光,只是一個垂幕的老者。
「是你害了我母親!」我指責道:「是你與八王結怨,害得母親被他囚禁十幾載,百般污辱自恨無顏再見於你,才會自盡而亡!你害了她……你愧為人夫愧為人父……」我為母親的刻骨真情所感,也為她的苦痛所傷,忍不住為她而怨。
「吾兒,如果來世你還願做為父的孩子,到時為父就是頭斷血流也決不再把你拋棄了……」他又吐血,我驚駭,這次可不像是裝出來的,仔細一瞧,只見血中隱現出綠瑩瑩的泡沫,難道秦如亭竟是中了什麼毒?
「你、你怎麼了?」此時才得以打開牢門,我慌了手腳,挽緊他疾問。
秦如亭安祥一笑,擦了擦嘴角,「皇上賜酒……」
「不,我不相信,他竟然會……」我咬牙大喝,堅決地搖頭,就算朱鈺再怎麼震怒,也還不至於冷血到如此,難道他就不念我與他的相知之情結拜之義?
「他是不會,但太后會……」秦如亭輕撫著我的頭,「吾兒,皇宮並非你的棲身之所,八王想必已將你的身世告知皇上、太后,愛子之心人皆有之,即使皇上可以接受你,但皇太后又怎麼會容忍皇上身邊有一個被預言可以顛覆朝廷之女子,皇上已答應一定會保你與相府的周全,這就夠了……夠了……」秦如亭臉色灰敗,嘴角顫抖,絲絲血跡湧出,「為父早在送你進宮時便犯下欺君死罪,不賜死何以振朝綱,皇室的嚴顏何存?苟活了這麼多年,為父已夠了,就是捨不得梅兒你和你母親……為父今生不能好好照顧你,但願來生……為父能做個稱職的好爹爹……」他猛地抽搐了幾下竟就倒地不起。
「爹、爹呀——」我跪地痛哭。原來他是在等我,一直在等我,等我來了,他便喝下了那杯早就準備好的毒酒。他這是在向我交待後事……
「能在死前……聽到吾兒的這一聲……爹爹,為父心願已了,只可惜……梅兒,當心太后……八王,還有……九……」臨別前他的嘴不停地抽動著,想是還要對我說些什麼,只是聽不真切……看不明瞭……
中毒而死的慘狀我不想再過多的描述,雖然他不是我真正的爹,但他畢竟是我這副軀體的爹,縱然他有千般不是,但拳拳父愛卻叫我再難漠視。瞬時心痛難忍,復仇雪恥之心陡生!八王,你害了我的爹與娘,我一定要血債血償!還有滿口仁義的太后……
難道我正如禪語所說,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又一群獄卒風湧而至,將我團團圍住,我又悲又怒,怒喝,「叫你們的死皇帝來見我!」一語驚醒了背上的欣兒,嚇得她哇哇大哭。
「皇上沒空!」一個禁軍小頭目也敢對我這樣猖狂?
我冷笑咬牙道:「我不想傷及無辜,讓開!」雙手倏張,便是五禽摧骨掌,帶著強勁的氣流,我將他猛地推開丈許。只聽他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顧不得左肩上的刺痛,額上代表鶴族人的一點鶴紅緩緩泛著熱茫。
一路狂攻,一路狂奔,在欣兒受驚的大哭聲伴奏下,終於衝出了天牢,小獄卒們四處躲閃,偶有偷襲,皆不敢妄動。舉目四望,燈光火光,人影攢動……好大的排場!認識的太后皇后各妃,不認識的大內高手各弓箭手,皆等候多時了。我恨的切牙,卻化作嫵媚一笑,甚是妖邪,脆聲道:「緣兒能勞動各位大駕,實在榮幸之至,不如就在此為各位獻上一舞祝祝哥哥姐姐們的雅興!」
話聲剛落,太后便狂吼一聲,「放箭!萬不可讓她先舞!」不錯嘛,見識倒不淺,她怎知我要鶴舞還巢,叫你們魂歸極樂!也許是聽八王將我過於妖化,她們雖然仗著有眾多的絕頂大內高、神箭手,但仍神情嚴肅謹慎,緊張中帶著殘忍的決然。
「母后,我的欣兒……」恬妃終是已為人母,畢竟骨肉之情難捨,見我背上的嬰兒嗷嗷直哭,怎忍見親兒與我同淪箭靶?
皇后一把按住恬妃疾喝:「妹妹,此妖孽不除,天下難平,何況她背上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長公主還不得而知,不可因小失大!放箭!」
我抬眼一笑,這個皇后果然蛇蠍心腸,不是自己的孩子,更或者,竟然敢比她的肚子先大起來,死了也是活該,不死也得讓你死!
「慢!」乍聽這一聲慢,我那該死的淚便不由自主地奪眶,你還知道來嗎?你可還念一點兄弟情,你怎麼忍心任太后賜死了我爹爹,他的欺君不過是在先王錯殺良將的情況下,又有何罪!什麼朝綱?什麼皇族威顏?我別過臉去,死咬著唇,隨手解下欣兒,我不能因為我的過錯再傷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