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長亭別恨4
「緣來緣往,緣心何在?」低頭凝著手中的墜兒,似是難承其重。緊攥著這顆相思紅豆,直到手指都快要被自己折斷。
「緣聚緣散,聚散由緣!」好一個緣聚緣散,聚散由緣!他這是在向我表白?或是示愛?是在詢問,在試探,在期盼,還是在感歎?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進入他的房間,如果他真的是我的三少,我一定欣喜若狂地接受,如果不是……我寧願他所指的緣,僅僅指代緣份二字,而不是與我扯上什麼暗喻之類的文言文。秦逸軒啊,你到底給我種了什麼魔,讓我時時會想到你,寧願拒絕那麼多對我用情至深之人?
聽到屋外有響動,我大驚,慌忙將吊墜放回原處,一溜煙地跑回欣兒身邊,佯裝正要抱起欣兒。
「緣,你看我給欣兒帶什麼回來了?」笑天賜很自然地在門外喚我,乍聽他的這聲緣,叫我怔在當場,連應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緣?」笑天賜揚了揚手中的酒壺,見我傻不噥咚地愣在原地,他猛地住口,一陣沉默,尷尬地眼一滯,「呃——我是說,妹子,你、你看,我給欣兒帶回了什麼?」他的眼神閃爍著快樂如孩童般的清澈。
「什麼?」我掃了他一眼,心中的陰霾竟因他那純真的笑眸而豁然。
「是狼的奶!還是欣兒的運氣,今日叫我碰上了一隻正育崽的母狼,日後欣兒再也不用尋你的麻煩……」吼——能不能請你老人家別再提那樁子糗事了,我暈!
翻了他一眼,我奪過那個所謂的狼奶,「能喝嗎?別把我家欣兒養成個白眼狼喲!」
笑天賜哈哈大笑,倏地又停住,款款地盯著我給欣兒一小勺一小勺地餵著狼奶,悠悠道:「如果我們仨人能這樣與世無爭地過上一輩子,我也認了!」
他說什麼?轉頭望向他時,已不見影蹤,而我手上的狼奶卻潑潑撒撒地弄濕了一身……
「欣兒,你的小嘴兒可真柔軟。」我有事沒事就愛對著恆欣那不自覺翹起的小嘴咂上一口,「緣姨是長輩喲,欣兒不必擔心初吻被姨奪去,將來欣兒一定要找到最愛的人才可以將初吻送給他呢……」對著一雙酷似朱鈺的眼睛,說著自己都不甚明白的話是我現在唯一的消遣。「唉,不知道你老爹他現在失去了你我的消息會有多著急多難過……」
「是嗎?」笑天賜從門外跨進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嘲弄,更多的是嫉妒的怒火,「確如妹子所言,朱鈺正在搜城、挖地!」
一副醜女抱嬰圖展現在我的面前,我困惑不解地望向笑天賜,他好不容易跑到集市上,不帶點好吃的,帶這樣一副圖回來幹啥,難道他有收藏醜女圖的嗜好?
「這是什麼?」我用手點著醜女頭上那塊朱紅色的難看胎記,突然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地閃現。這、這畫中不會這是我與欣兒吧?!
笑天賜看到我的表情便知道我已經猜出來了,笑天賜冷聲道:「這就是你與欣兒!」
「通緝令?」我張大眼吃驚地指著醜女抱嬰圖上的三個大字。
笑天賜殘忍笑道:「是,全國通緝,現在你應該知道朱鈺有多麼的著急與難過了吧?」
「可是,」我萬分委屈地扁了扁嘴,死盯著那圖上如鬼魅般的醜女愣在當場,不停地搖頭,「不……我不相信……」決然地迎上笑天賜的眸,蹙眉問,「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妹子……」笑天賜見我痛苦莫名,不由心生憐惜。
「大哥,這個什麼爛畫師在哪兒?我要去把他給閹!有沒有搞錯,什麼水平?想我堂堂一個大美女,竟被他畫成這副德性,還有沒有職業道德?」我一把揪起畫扔在地上義憤填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得找到他,讓他照著我的樣子畫,否則傳揚出去,我還怎麼見人?」
笑天賜一愣一愣地盯著我自言自語地發飆,不可置信地笑了,看來受驚不小!
「搞什麼嘛,這樣怎麼可能找著我呢,就算是迎面碰得頭破血流也不會被認出來的!大哥,你說,我有這麼難看嗎?」我一手指著他的胸,氣得點來點去。感覺到他的胸腔一顫一顫,想必是被我的自戀嚇著,一個勁地憋著笑意。連他也在嘲笑我,我勃然!
「說,快說!」
「不,你很美,人美心也美!」笑天賜緩緩地開口,眼中透出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神采,我的心慌了,不敢接受地低下頭。
入夜,一輪彎月掛上柳枝頭,而我則輾轉難眠……兩個人影在我面前不斷地重疊、分開,分開又重疊……一冷一熱,一個嘲弄鄙視一個寵愛憐惜……會是同一人嗎?
「大哥?」感覺到輕微的門動,一股冷風襲進,我忍不住機警地跳下床,「這麼晚你要去哪裡?」
「妹子,你現在功力增進不少,大哥倒是不能小瞧於你了。」笑天賜語中無奈,反身將門關上,「風大,妹子快回床上去,吵到欣兒她可又要哭上好一陣。」
「是你的義父……」我攔住他,不敢妄斷。
「不是!大哥只是去採點藥給欣兒療傷,乖乖在家等我,哪兒也不許去!」他眼神一凜,話卻是很暖。
「大哥——」我咬住唇,何時竟變得如此猜忌?瞬間,我彷彿有萬語千言,揪住他的衣服不願放手。
最終,他長歎一口氣,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妹子,相信我,好嗎?大哥早就說過,我的命是你的,就是你的,即使有人想取,大哥也不會答應!」
枕在他的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我迷糊了。這樣的身材比例,相擁分寸,竟是如此熟悉,如此相似!我的頭剛剛好貼及他的肩,這樣的高度,這樣的切合,正是秦三少的尺寸,秦三少的……
「秦三少,我知道是你!」我反手緊緊地勒住他,深深地吸一口他身上的淡淡草藥香氣,就是這個味道,我安心又舒服地伏在他的懷中,幽幽地嬌嗔,「別在我的面前偽裝什麼?不需要……」
感覺擁著我的身體慢慢石化、僵硬,他幾乎是狠狠地掰開了我的手,痛苦壓抑地低吼,「我可以忍受你的誤解,也可以忍受你的仇恨,但,我不願做另一個人的替身,妹子,你懂嗎?或者,你根本不懂感情。秦三少?哈,他這個負心人又有什麼資格可與我相提並論?」推開我,眸中閃過兩簇愴然的悲怒火焰,口氣生硬,再無往日的鎮定與柔情,憤然而去。
木然地立在門口,我一夜無眠。
天已大亮,卻還是不見伊人,笑天賜果真不是秦三少?我又錯了?
抱著欣兒哄睡了又哭醒了,不知道已過中午,只覺腹中空空……
突然半掩的門被人撞開,我一驚,蓄勢待發!
「妹子,是我!」笑天賜如喝醉般東倒西歪地坐倒在桌邊,閉目片刻才睜開,卻是毫無神彩。瞳仁渙散再不尋炫亮。
「大哥?你怎麼了?」武林中又有幾人可以如此重傷他?我緊張地扶穩他。
漸漸地,他緩過勁來,輕輕搖了搖頭,「你看!」他的手上赫然躺著一對璧蟾蜍,小巧得我都可以單手盈握,精緻的雕功不用說,只見它通體透出的紅白光澤便知不是凡物。但我還來不及細察,只聽一聲輕響,瞬時這對璧蟾蜍便被笑天賜的大手揉磨成粉沫,「快、快取下我的酒壺!」
眼見他強忍傷痛將紅白色的粉調製入酒壺,我不解。
「這對璧蟾蜍是治療燙傷、燒傷的聖物,有起死回生、再生紅顏之效,只要每日給欣兒敷上這藥酒,不過三日便可全愈。那麼,欣兒便可以有妹子的出塵容貌,也可以……可以找一個疼她愛她的好老公……」話還未說完竟是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大哥,別說了,求你!」我的心痛大於驚駭,他竟將我所說的玩話牢記於心。
「這對蟾蜍是大哥從九王府中偷得,總算不枉此行!像大哥這種草莽之人,受傷不過是家常便飯,妹子何須掛懷,不如相府三公子……」
是我,是我的錯,明知他要出去還喚他作秦三少,如果我沒有分他的神、傷他的心,憑他的身手或許根本就不會受傷,更或許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我淚流,輕輕地擁著已處於昏迷狀態的他,「大哥,原諒我!」即使我們之間有著上一代不可化解的仇恨,但我卻沒有資格傷你如此深……我抵住他的後心,將真氣緩緩注入他身內,希望還來得及彌補我的過錯。
「夠了!」笑天賜稍稍調息片刻,不願我再為他損耗內力,「這點傷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只是需要閉關幾日,妹子一切要小心,不可離開藥齋……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不速之客來叨擾,妹子便可由那副山水圖後逃走。」
還需要閉關?一定是傷得非常嚴重!我方寸大亂,禁不住與他十指交纏,「大哥,是我害了你!」
「傻丫頭,這又與你何干?」他依附著我來到掛圖前,輕點畫中那形只影單的相思鳥的啄,便推門而入,這古人修密道的功夫還真不是蓋的,我忍不住要感歎。
抬頭看著他決別的眼神,我的心揪得生痛,痛得要泫然欲泣,「大哥,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