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長亭別恨2
「此事若不得圓滿，婉兒寢食難安！上次偶聽八王叔說過，秦相爺曾遺憾膝下無女，故瞞著皇上擅自去求動了母后，老祖宗已同意婉兒的請求，下玉旨成全秦相爺認女之心，特賜緣妹與他做女兒，擇個良辰便可選入宮中。皇上，你說此願得償，婉兒怎能不開心？這又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大喜事？」真是心似比干多一竅，明明是為皇上了卻心願，她卻偏說成是自己的，這樣的人兒難怪會當上皇后。聞聽此言，我猶如睛天霹靂，一時心亂如麻。看她陰冷傲慢的眼神中閃著得意的譏笑，我心中警鈴大作，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八王已經向皇后道出了我的身世？太后是否也知道了？今後我在宮中真正是寸步難行了。可是，我雖再次入宮，但那只是不願相府因我之故而受牽連，我寧願做一輩子的小太監，也不願嫁給皇上啊！我從來也未對朱鈺動過兒女之情，怎麼能嫁他嘛！
「果真如此？」朱鈺亮眸一釋，幾分驚喜，反手握緊皇后，「感謝婉兒的海量與成全。」
「不過還得再過些日子。長公主滿月不日便是，婉兒想先在鳳儀宮幫她辦一個喜宴，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皇后纖手輕輕捏弄朱鈺修長的指關，瞄著我似笑非笑，看在我心裡卻是毛毛的，好像生死大權被她所控。
「還是婉兒想的周到，一切便由皇后作主！」朱鈺或許此時才發覺了皇后的好，而我卻越來越摸不透猜不明皇后了……他為了討好皇上在威脅我嗎？
長公主滿月宴會當天，鳳儀宮便如個時裝秀場，一夜間，秋季跨過冬季，直接進入了春天，一個個妃嬪如百花齊放，精雕細琢的梳裝，雍容華貴的衣著，這哪是什麼來賀喜吃宴，分明是模特漫舞、時裝群秀！都知道今天兒個皇上要來，都希望能勾起皇上的回眸一顧。主子們聚會奴才們也聚會，宴會還未開始，氣氛已經開始活躍起來。嬪妃們皆圍繞著長公主與皇后為話題，大多是在比讚美之詞。
我不屑於此，正偷閒在一旁，突然當空一聲嬌喝，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你？你這個該死的小太監！你不在冷宮，怎麼……」
「妹妹別動氣，小心長公主！」皇后忙趕過來，溫柔地擁了擁恬妃，眉眼帶笑，輕輕拍了拍恬妃懷中那個還在睡夢中的小不點，「是姐姐的不是，沒有事先告訴你。其實小梅子也是個姑娘家，再過幾日便要成為你我的姐妹了……」睨向我時，卻是不屑地一聲冷笑。
「什麼？」恬妃大吃一驚，不知是因為我是女兒身還是因為聽皇后說我馬上也要成為她的姐妹？一聲厲喝，把一雙美麗的杏眼兒睜圓，臉上瞬間沒了血色，胸膛也止不住急速起伏。懷中小娃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賭氣似地順手遞給一旁的奶娘便直衝我來，用目光再次將我打量一翻，「憑你也想與我們平起平坐，你算什麼？」
精心裝扮的臉兒此刻有些猙獰，紅艷的唇連同鼻子高傲地翹起，目露凶光，向我發飆。我低聲輕笑，我想，她是寧願見到鬼也不願在此時見到我，特別是在聽到皇后的那番話以後。
「妹妹息怒，今日是長公主滿月之喜，別壞了興致！再說太后、皇上馬上就要到了。」皇后依然含笑，她這是在坐山觀虎鬥呢！恬妃願意是她的事，我可不願做那只被你玩耍的虎，恕不奉陪！
皇上、太后一一駕到，唉，難道我真的要將自己的命運假於他手，真的要嫁給朱鈺？從此捲入這黑暗的後宮，要如皇后與恬妃一樣的勾心鬥角……我不要，我的腦中又浮現了秦逸軒的影像，為什麼你都不來，真的是怕皇上怪罪於你嗎？你知道我會經常想起你念到你嗎？你可曾想到過我？如果你得知我要嫁於朱鈺了，會難過還是會阻止？還是什麼也不會……
「冬兒？」天啊，真的是她嗎？我看見身著黃色錦袍，體態豐滿的茹妃隨行中竟有個熟悉的身影。
「小梅子！」冬兒眼圈一紅。秀氣的圓臉上滿是悲然之色。
「你從冷宮調出來了！梨妃好嗎？」可喜可賀！
冬兒有此哽咽，「前日失火，梨妃她……已經去了……」
「什麼？」我如被悶棍擊中，一時間腦中嗡嗡作響，張開的嘴再也合不攏，眸中儘是質疑，好端端的怎麼就失火了，我還沒來得及替她雪洗沉冤，竟就這樣煙消玉損？不過再想，即使證明了她是清白的，她的孩子是大皇子又有何意？往事俱已，先皇已逝，孩子也早已不在……
「今日大喜，別在嚼這些晦氣的事！」單太后見我與冬兒竊語，頗為不悅，沉著一張臉。
我心中憐惜梨妃，不由冷笑，「梨妃這場火失的便如當日先皇中午召她進親園般的蹊蹺！」
「放肆！」單太后勃然，「小小奴才竟敢如此大膽，若不是婉兒求情，此處豈有你容身之地？」若非心裡有鬼，何必如此震怒，好歹梨妃當年也與她一同服侍過先皇，姐妹一場，現在竟連提也不許提！
朱鈺忙親自幫單太后斟酒……我低頭一旁……
杯光斛影，熱鬧非凡……偶有數眼向我掃瞄，有一道關切的熱盼，我無視；有數道盈滿了嫉妒、憤恨、冷嘲的飛鏢眼，我反彈；或有一道安然卻蘊含著山雨欲來前般平靜的沉眸，她輕笑，她等待……
由於是公主的滿月之宴，奶娘也就沾了公主的光被破例看座在恬妃後側，雙手抱著恆欣，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小梅子，聽皇后說不日我們便要成為姐妹，這可也是件大喜事呢！」恬妃嬌聲道：「來，今日恬兒就在婉姐姐這兒作個順水人情，把這碗下奶的豬蹄湯賜於你吧！」
我忍不住輕嗤了一聲，這個胸大無腦的女人！無奈地吞吞走了數步，我抬眼看她，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謝恬妃娘娘！」可是盯著這碗在爐火上沸騰翻滾了幾個時辰，直至剛剛還煨在微火上的岩漿，我犯難了！
就在我稍作遲疑之際，恬妃不耐煩地扔下長勺，冷笑，「怎麼，不願接受姐姐的一片心意？」
「梅子不敢，只是太燙……」我求救地望向朱鈺。
「這正如姐姐對妹妹的心一樣火熱，老祖宗不也希望後宮太平、姐妹融洽，快點喝了，否則你便是看不起我！」恬妃臉色一沉，怨氣陡升入眼底。
恬妃的一番話甚得單太后的心，她略一點頭，衝我掃了一眼，彷彿在說，草莽之徒不識抬舉，沉喝道：「別傷了恬妃的心，快點喝，不要再惹哀家生氣！」
皇上正要起身卻被皇后按住，小聲道：「皇上不可，母后好不容易答應下來，你若再逆了她的意，不但得罪了她，也得罪了後宮這許多嬪妃，日後緣妹又豈有好日子過？」
眼看救兵無望，四處嘲弄的眼神，我只得把心一橫，雖運足功力，將五禽戲中的寒冰掌運於指尖，勉強端起那只盛滿岩漿的金碗，我的天啊，我甚至都可以聽到我手上的那層皮在呲呲地嚎叫，若是將它倒入口中怕是要腸穿肚爛了！
「夠了！」朱鈺看著這場鬧劇忍無可忍地拍案，怒喝。
驀然間感覺有兩道邪惡的眼光如一陣寒風刮過，還搞不清出了什麼狀況，也來不及深究這眼神出自何處，只是胳膊不知被何人猛地推向一邊，本來就被我拈在手上的那只碗……天……炙熱的岩漿竟全數傾下，我的心被揪得死緊，不敢想像……
只聽得一聲新生嬰兒撕心裂肺的狂哭，接下來便只有氣若游絲的幾聲哼哼了……又一陣混亂，我被幾個女人撕扯，扭打……到底是誰？是誰這麼狠毒想出這殘忍的一箭雙鵰之計？
「快傳太醫！」朱鈺神色大變，眉頭緊擰，眸中又是心痛又是慌張，飛身過來，抱起左臉上瞬間高腫泛起紅亮燙泡眨眼又潰破昏死過去的恆欣。對這突發的變故，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或者還有幾個清醒的肇事在偷笑吧。
「你這個蛇蠍女人，虧我還把你當好姐妹，要母后成全你！」皇后隨著瘋了一樣的恬妃及其他一群女人們呼天搶地，但又有幾人是真心哭泣，而不是興災樂禍。被她這一聲喝責驚醒，原來這個借刀殺人的幕後黑手竟是她，好狠毒的心腸啊！
好一個借刀殺人，除去了我，也除去了長公主，同時也等於除去了恬妃。試想，發生了這樣的慘事，皇上日後若再去恬妃那裡難免傷懷，豈不就疏遠了恬妃……
華太醫帶著燙傷藥物匆匆趕來，朱鈺凝神靜氣呆呆地抱著恆欣，再無暇及他。
「你這個惡婦，我要殺了你！」先前還趾高氣揚恃寵若矯的恬妃，此時已冠冕歪斜，頭髮散亂，只知死命地掐住我，恨不能一把將我掐死。
我這個罪魁，此時腦中一片混沌，任由她掐著搖來晃去。
「拖出去斬了！」單太后震怒，暴喝一聲。
如果，恆欣死了，或許我會償命，但不是現在！有一件事卻是我現在必須要做的，我不能讓這個小生命因一場宮廷無聊的醋案而喪了小命，我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