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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四十五回 段景住獻寶火焰駒 文 / 蒼狼騎

    單有一個說辭,專道這世間的寶馬良駒:

    騏驥騰雲馳萬載,廄困翻飛看胸懷,本是人間精靈物,卻疑虯龍落蓬萊。

    只說瓊英,惱起性來發作,持了金戟,飛馬殺出,迎面將那石寶,恨不能刺出個窟窿,喝道:「哪裡的賊漢,敢來撒野?」

    石寶看她馬快,不敢怠慢,架住劈風刀,叫道:「放著一夥好男子,教個女兒家拚命,看不出石寶手段!」

    將個瓊英,恨地冷笑,看他拍馬要走,自持方才也見了那流星錘,也不懼,舒展開手臂,單手持著畫戟,那畫戟,一團火也似,只在石寶後心裡招展,恍如一面抖風的旗。

    眾人看時,只見那畫戟,不離石寶後心三兩寸外,叫一聲好,話音未落,石寶又一聲大喝,回頭來,那劈風刀,錯過畫戟,迎面分劈,瓊英急忙招架,但聽三兩聲打鐵似響動,瓊英回馬而走,別的不知,她卻心裡叫苦,那劈風刀上,似有千百斤力氣,重重斬來,震得雙臂似沒了骨頭。

    石寶呵呵大笑,隨後追來,道:「也不殺你,將那馬匹留下!」

    冷不防,瓊英陡然手起石出,灰濛濛將眼前光彩俱都遮擋,石寶大叫一聲不好,橫起刀,便要抵擋,哪裡想,這飛石,流星一般,既快又多,他方擋住一個,又一個銜尾追來,那光景下,飛蝗如雨,刀口上白印子漸漸密匝匝,石寶畢竟擋不住這許多,啊也一聲叫,正有一粒,撞在額頭,血流滿面。

    瓊英收戟,立馬笑道:「看我手段如何?」

    豈料這一石,將石寶凶狠發作,眼看近在眼前,將劈風刀橫在手裡,絆住馬鞍,流星錘果真流星一般,迎面往瓊英撞來,瓊英措手不及,只好將個畫戟,往隱約處一挑,果然半路裡攔住,卻她雙臂不有十分力氣,哪裡阻攔得住?

    正沒奈何處,橫空一把刀,豹尾鐵鞭似抽在那流星錘半腰,那錘,喪了生般的毒蛇,軟軟垂下,石寶吃了一驚,知曉那刀上厲害,心知面目已中了傷,倘若廝殺十分不便,不敢托大,往後退三五步,拿眼來看。

    正是趙楚手中一桿朴刀,沒奈何處,只好奮力擲出,將石寶那流星錘解了,卻手中再沒個趁手的,不好這邊跳上。

    瓊英恨恨將石寶上下打量,轉頭道:「這廝本領了得,兼且馬快手毒,防不勝防,專為廝殺而生,不可大意。」

    趙楚道:「自是知曉,你且回關,待俺看他手段!」

    瓊英那畫戟,趙楚也使不順手,地上取了朴刀,攔住路頭,與那石寶道:「果然是個好漢,且來廝殺,今日不拿你,不肯回關!」

    石寶以手扶額,嘿然道:「好女將,好畫戟,好飛石!看你也是個好漢,某不肯賺你便宜,快取好馬,再來廝殺!」

    趙楚道:「非是不肯,著實不曾有坐騎,便是趁手的器械,也不曾打造得出。」

    正這時,關門打開,裡頭孫安引了一百軍,阮小七引了一百軍,後頭又瓊英不忿,自引女軍,往前頭殺來,各自叫道:「休走脫這廝,拿住好下酒!」

    石寶忙看時,阮小七換一條鑌鐵長槍,赤著雙臂,鐵疙瘩似身軀,拚命並來,心下敬他悍勇,不敢廝殺。

    又看那瓊英,快馬金戟,兩條裝置打將石的錦囊,繽紛而出,宛如桃林裡一場雨,自知這女將手段,心下惴惴然。

    再看孫安,烏騅馬,雄偉高大,舉止穩定,掣著厚背雙股劍,斜刺裡堂堂正正往當面殺來,雖不知手段,也看出八分,暗道:「這三個,某能勝一個,勝不得兩個,更有那大漢,只那一刀,自忖也是對手,好漢,須不吃眼前的虧,待重振旗鼓,拿了那廝們幾個作幫手,正好殺上山來,作個了斷!」

    一念至此,再不戀戰,撥馬叫一聲好漢勝之不武,揚長往山道上,潑刺刺去了。

    方走不遠,尋官道邊僻靜林子裡,自在坐了,十分氣悶,心道:「看他模樣,是一夥弟兄,想俺石寶,走馬天下,倘若也有幾個弟兄,何苦收這許多氣?尋個山林裡去,也不必專心巴巴地往江南尋方臘落腳!」

    不多時,山裡馬蹄聲作,石寶吃了一驚,那額頭上飛石擊破的,血流如注,迷濛雙眼,心裡黯然歎道:「只可惜一身本領,不防吃這冷虧,教他拿了去,專來折辱!」

    當時奮勇上馬,擋住路喝道:「放著性命不要,敢來害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俺便賺,休走,看殺!」

    卻聽遠遠的,那馬蹄住了,竟只一個,石寶急忙去看,心裡不敢大意,暗道:「好漢子,須一生不肯彎腰,倘若他有黑手,將這一刀,落得個清白乾淨!」

    卻看那來路上,果然只一騎,正是趙楚。

    石寶逞起精神,喝問道:「一路追來,所為何事?」

    趙楚揚起手中布囊,笑道:「敬你是一條英雄,果然要廝殺,也不肯上山裡將養,因此有個藥膏,倘若敢用,俺便贈你。待止住了傷,流不得血,再來放手廝殺。」

    石寶踟躕不知所答,趙楚跳下馬來,掣出個解腕尖刀,便在石寶眼前,一刀將手臂刺出創傷,將那布囊裡,剜出一抹膏藥,黑乎乎往傷口裡一貼,又過半晌,將那布囊扔來,笑道:「如此,果然安心?」

    石寶心下驚訝,又是好笑,翻身下馬,將那膏藥往額頭胡亂貼了,問道:「何至於此?」

    趙楚又將那馬鞍上,取了一甕酒,自在道旁安坐,招手道:「俺十分敬仰,似有神交,因此敬重。倘若不怕,敢來同飲?」

    石寶看他手臂血跡斑斑,卻談笑自若,心裡佩服,大笑將那劈風刀掛了馬鞍,又卸去流星錘,大步而來,拈起酒甕,暢快痛飲一氣,又丟三兩口肉乾,大口喘出痛快的氣,道:「好痛快!連日趕路,盤纏也沒了,倘若不能得些酒肉,只怕行不多遠去。」

    便在趙楚對面安坐,酒足飯飽,方想起來,問道:「敢問高姓大名?」

    趙楚道:「身是趙楚。」

    石寶吃一驚,跳起來道:「敢是京師裡好漢,逐虎景陽岡的趙大郎?」

    趙楚笑道:「頑鬧得來些抬舉,何足掛齒?不意微薄名頭,竟也能落石寶兄弟雙耳,當真抬舉過甚了。」

    石寶呵呵大笑,道:「某自聽趙大郎孤身千里送友眷,且看往日裡好大名頭,十分佩服,本待當是果然抬舉的,如今看這般行止,果然十分的好漢子,當痛飲一場,好往江南去了,也與那廝們分說,不教當石寶不是好漢。」

    又問:「只聽趙大郎不肯輕易將了清白身,如何又在這二龍山裡落草?」

    趙楚也不瞞他,道:「俺這性命,倘若不失,趙佶那廝不肯安心,往青州去,當不肯壞有始有終,既是俺犯了官司傷了人命,當有所罰。只是那廝們不肯罷手,好漢子,也不該受他刀筆吏的羞辱,索性先行尋個落腳處,萬一,便反了這天下。」

    石寶恍然,讚道:「正是!無風不起浪,既他朝廷不仁,不該怨你我不義,好漢子行事,便該有個章程,無緣無故的,倒教人十分疑心。」又問,「以趙大郎一身本領,名滿天下,既知後路,何必與那草莽裡的,同落個流寇名聲?某聽說江南方臘,早扯了反旗,做好大事,不如同去投他,待將這天下倒了,也能落個封侯拜將?」

    趙楚只是笑,勸他吃酒,石寶愈發不解,又不是個能按捺住的,再三問,趙楚方道:「方臘此人,誠然是個豪強,倘若起事晚三五年,當是一時豪傑。倘若空有一腔血勇,投他,也是好,倘若也要封侯拜將,行那漢高祖唐高祖之事,江南卻非一時首選!」

    石寶皺眉,道:「以趙大郎看,似方臘非是能成事的?」

    趙楚道:「非是能成事,可成事,然則必敗!」不待石寶再問,將泥土裡,大略畫出個圖影來,將兩支橫線,分出個天下,手指江南一葉,道,「且看,方臘以區區一隅,如今攻略出好大基業,可知百姓疾苦,已將朝廷不作個救命的看,方臘軍佔據的,都是險關要津,如今兵指淮徐揚,若得之,可謂天下流通,得十之三四,一如當時黃巾。」

    石寶笑道:「既如此,又有兵馬良將,又有錢財流通,何言不能成事?」

    趙楚目視石寶,反問說:「兄弟行走天下,可知朝廷裡精兵,都在何處?」

    石寶道:「當是禁軍!」雀躍道,「只看往江南去的,數十萬人馬,一時為南軍所破,兵甲器械,盡為南軍所得,正是如日中天時候。」

    趙楚嘿然冷笑,道:「俺在西軍裡,熟知其精良,京營禁軍算得了甚麼?朝廷精兵,除卻京營禁軍,早有兩支,化作了邊軍。大名軍不知究竟,卻知這西軍裡,當頭一個種師道,做官的裡頭,就獨獨這一個是個了得的人物。都看西軍與夏遼交戰非是個常勝,卻不知,西軍本便是最好山林間鑽的,要與遼人輕騎比拚腳力,誰的主見?倘若種師道弟兄子侄裡,能有一二人南下,只消引一支偏軍,最是攻城略池,才好見分曉!」

    石寶知他乃是西軍裡效力的頭一號人物,說不得分辨,默然無聲。

    趙楚又道:「只看這方臘,起事之處,便先行那封王封侯的勾當,生生要將朝廷的面目,這會子扯下,便是朝廷裡,也不敢放任,不出許多日子,必然有戰事轉圜來,倘若兩軍相持,方臘必敗。」

    便是石寶不識大勢,也知以江南一隅而對朝廷大半天下,多半若相持,便是江南早無餘力擴充,只好道:「以趙大郎一身的本領,也不見西軍裡甚麼建樹,倘若那黑心爛肺的官兒指使,未必也能壞事。」

    趙楚搖頭,道:「兄弟須不知,這西軍,與別處不同。自大宋開國,這一潑便在西陲,軍裡父子相傳,綿延百年,其榮辱,早與朝廷一體,秦隴壯士,漢唐雄風猶在,又有那種楊折三家良將,三十萬死士,便是童貫這廝,也指手畫腳不得,倘若西軍要出,非這三家裡主將不可指引,方臘雖有勇將,卻不知兵,要勝這死士之軍,難比登天!」

    石寶踟躕良久,忽然道:「莫非以趙大郎一身本領,卻要只落個草寇坐落?」

    趙楚手指那泥土裡圖影,道:「卻也未必!且看燕雲,如今宋金結盟,約同共伐遼國,南北夾擊。以宋軍步卒,而約戰平地裡遼人輕騎,勝算幾無,然則宋多錢財兵甲器械,金人勇猛,遼國不能抵禦,則國必亡。彼時,宋金相持,遼地漢兒數以千萬,倘若有一軍,遠出泰山,攻伐燕雲,取此牧場,養育戰馬,不三五年,以山東燕雲之地,交結江南方臘,雖不止虎視天下,也可有遠攻餘力,何愁大事不成?」

    石寶細細看了,道:「只怕不妥!俺也見遼騎金人,果然勁敵,只怕朝廷抵擋不住。果然能有一軍,出泰山而伐燕雲,便是能取來,只怕守不住。腹有朝廷軍馬,背又金人鐵騎,只怕教這朝廷,又行結盟一事,好大一片基業,早先喪在戰火裡。」

    趙楚大笑,手指東方,道:「往登州外,便是大海,江湖裡淪落造船的工匠,不知凡幾。若以一支水軍,出海灣而登金人後背,只不打他,只是襲擾,金人於三國之戰裡,去不得好,落不得好,甚麼餘力敢再遣舉國兵力南下?」

    石寶不知此事,詫異將趙楚打量,心道:「竟有這等心思!」

    乃問:「朝廷一廂,卻作甚麼計較?」

    趙楚自不肯分明說來,只是道:「出山東,則南鄰大江,與江南勾連,朝廷南軍不得北上,只一處來的,便是西首。兄弟不看如今天下?淮西反了王慶,乃是個天生的屏障,河北又有田虎,朝廷可敢舉大名京營兩支禁軍來攻?十數萬人馬,往這中原地帶平地裡展開,我有騎兵一支,何懼之有?江南都是水地,兩支步軍廝殺,朝廷裡自能穩佔上風,不見縱然以西軍精良,抵擋不住區區西賊百年侵擾?因此,以水軍擊金人心腹,以騎軍守山東燕雲太平,縱然強敵環飼,能奈我何?」

    一言既出,後頭眾人高聲笑,阮小七讚道:「前頭只看哥哥義氣深重,不想竟已有這般計較,不若就此反了,殺進青州城,打破登州府,快快取了燕雲,好教弟兄們奪他馬匹牛羊,也為祖宗出一口氣!」

    原來他三人,見趙楚取個布囊飛馬而去,好生安心不得,只好等了半日,不見歸來,便教頭目眾人把手住山寨,三人輕騎來看,遠遠見這兩個官道邊上安坐說話,十分不解,繞來早聽半晌,都是阮小七忍不住叫出一聲,方將他兩個打斷。

    石寶只抬眼看一眼,便又低頭沉吟,瓊英繞過來,看他那馬匹兵器都在遠處,奇道:「你這漢,莫不怕咱們賺你?」

    石寶道:「不見有賺好漢的趙大郎。」

    趙楚看那官道上,也有客人往來,都往這廂來看,便邀石寶上山,道:「如今方臘,取了歙州,縱然以郭師中,也為他所殺,富陽杭州,年前早為攻破。如今方臘,座有四王八帥三十六將,蘇州、湖州、越州、婺州、處州、衢州甚爾台州,豪強遍地,紛紛響應,正是如日中天時候,早些日子,聞知童貫那廝,坐了江、淮、荊、浙諸路宣撫使,又發付中官,也與童貫一夥的閹人譚稹行兩浙路制置使,調集京畿禁軍,只怕西軍裡也有所動,聽聞曾有意教這兩個兩路南下,若有大將到來,必然動手。如此,既是去方臘出,也不見有許多重用,更不明情勢,怎生得好?不若兄弟便在我二龍山裡歇了腳,不過許多日子,事態明瞭,倘若方臘處可建奇功,兄弟自去,倘若事不能諧,也好留有用之身,待往後攻取燕雲,馬踏燕山,威震胡虜,寧不為美?」

    倘若石寶只聽厲害尚有不絕,只一個縱馬燕雲,怦然心動。

    他這一生,心裡所圖的,便是個引一支輕騎,遠揚千里,陡然殺來,雷霆霹靂,颶風一般。想去江南,騎軍並無許多用處,時常煩悶,聽趙楚這一說,心裡霍然道:「正是!只聽此人名頭,也知十分精細,既有主張,且在一邊看他怎生個發落!」

    於是叉手拜了三拜,道:「願聽號令!」

    趙楚把手扶住,指了瓊英笑道:「兄弟也須看走眼,此處的大王,非是我,當拜她才是。」

    瓊英嗔道:「又來胡說,好好的,管拿我取笑!」

    待眾人相見,石寶手扶額頭,謂瓊英道:「當真好手段,方才一甕酒,便是一身的冷汗,疼痛十分。」

    又與阮小七道:「方纔不知,哥哥莫怪才好。」

    阮小七笑道:「你這廝,俺十分心服,若是戰陣裡相逢,本是不識,卻留個後手,俺卻要看你不起,一通廝殺,閻王殿裡打個轉,好生痛快!」

    又與孫安見,孫安避開答禮,道:「不敢守抬舉。」

    石寶又看他舉止穩當,謹慎小心,十分心折。

    一行乃往山上而來,行不半路,石寶拍了額頭,道:「只是歡喜,忘了個好大事!」

    趙楚忙問,石寶手指他那爪黃馬,道:「哥哥不知,某這戰馬,年關時候,正自燕雲地裡過,迎面撞見幾個大漢,不知何處,得來一潑好馬,俺平生喜好這顏色,因此搶了個來,那廝們不肯放過,一路追來,怕不在左近?要做大事,何不邀他弟兄一起上山?俺看裡頭一個,容貌非常,本待聽人說二龍山的好,只想奪了取他幾個往方臘處,將上百匹好馬換個前程,如今,都要獻於哥哥才好。」

    趙楚問那漢容貌,石寶道:「為首的那個,容貌遠異常人,隆鼻深目,黃須卷髮,十分顯眼。俺聽他幾個叫嚷,說是諢號金毛犬,叫個段景住!」

    趙楚大喜,道:「竟是自家兄弟!」

    上的山來,瓊英將上首的交椅拉開,道:「如今方見大郎心思,這頭一把的交椅,便不該再行推辭罷?」

    趙楚笑道:「合該推辭,卻怕發作了你性子,將這青州,一把火燒了!」

    當下更不言語,當先坐了,幾人又推石寶下首,石寶慌忙閃讓,好歹發落瓊英上頭坐了,下頭阮小七作陪,那廂裡孫安第一個坐著,石寶笑吟吟心滿意足下頭陪著,便命嘍囉,道:「且將這裡,不用扯旗,還用鄧龍名頭——只山下遣出些弟兄打望,若見有一潑販馬的客人過,攔住黃須卷髮者,只說趙楚在此落腳,只請兄弟上山一聚。」

    瓊英又令聚起千五百人馬來,謂道:「念瓊英,與眾家弟兄俱是一路苦命的,上下無依,自忖也無引著做好大事的手段,因此雖不止往外頭傳說,內裡卻須謹記,自此二龍山裡,都須聽從趙大郎吩咐號令,不可違逆。」

    軍裡也有冷眼的,瓊英要將眾軍發付,趙楚環顧,驀然笑道:「想如今我弟兄,這三個都是人裡頭的第一等,何必擄掠別人的好?要我來斷,倒不如這一支軍,便是瓊英引了,他三個,若果然有本事,青州之大,好漢如林,不怕招引不得人手。一人招引一千人,便分一千人交椅,倘若招引萬人,也是萬人交椅。」

    這一遭,那河北的軍,眼看也不曾甚麼變故,方略略心服。

    孫安三個,也不為意,心內各有踴躍,此處不提。

    卻說二龍山裡盤踞方兩日,山下嘍囉上來報,道是果然小路裡,北處來幾個好漢,當頭的一個,果然黃須卷髮,十分難得,尋人便問一匹爪黃馬蹤跡,當是段景住。

    趙楚問他:「人在何處?」

    嘍囉道:「奉了哥哥號令,見他只管說來,那廝卻是不信,不肯上山,道是自家門設計賺他,又不肯離去,糾纏著幾個弟兄,正在北山前頭說話。」

    當時也不及分說,趙楚孤身往後山便走,行不出官道,果然路邊一條大漢,不正是段景住,只看他身後,幾條赤膊漢子,各持朴刀把住去路,形容豪強。

    趙楚遠遠看了,揚聲大呼,叫道:「莫不果然段景住兄弟?」

    段景住聞聽,回頭看來,待細細看個分明,喜極而泣,迎面塵埃裡便拜,道:「自河北一別,不覺數月,小弟時常想念,不忘打探哥哥下落,不妨老天有眼,竟在此處。」

    趙楚急忙將他拽住,上下打看,喟然歎道:「自別後,也是念想兄弟,想京師裡吃酒,雪地裡同行,十分相得,本想此生再無相見之日,可憐終究老天垂憐,將兄弟送過我處來。」

    段景住便扯了下首一條大漢,看他時:火眼如銅鈴,寬額勝獅虎,手持一把百煉鐵刀,腰懸一條鑌鐵長鏈,急沖沖行如狻猊,昂揚揚氣蓋虯龍,果然一條漢子!

    段景住道:「哥哥,正有個好兄弟,他與小弟十分投契,本是蓋天軍襄陽府人,雙眼赤紅,因此有個諢號喚作火眼狻猊鄧飛,因押送花石綱,受那提調官欺壓,被他殺了,流落薊州飲馬川落草,教小弟一路追個盜馬的賊,相見十分歡喜,出一口義氣,隨小弟南來。」

    趙楚把臂觀看,這鄧飛,一生慷慨磊落,雖不見有十分本領,卻有十分義氣,本性正直,乃歎道:「老天有眼,竟教與這般好漢子真弟兄相逢,倘若不棄,願請山上,痛飲如何?」

    鄧飛退開拜道:「承蒙不棄,怎敢推辭?」

    段景住卻道:「吃酒須是不忙,哥哥不知,俺看這官府,早晚教哥哥落個不好,本當作個幫手,自忖又無許多力氣,因平生善看馬匹,往燕雲盜得許多,因此送來,不想教一個賊漢,攔路搶去一匹,雖不止打緊,卻教人寧不爽快,只聽說便在左近,待將這廝拿了,再與哥哥敘舊不遲。」

    趙楚笑道:「哪裡的話?搶兄弟馬匹的,也是個兄弟,喚作石寶,十分了得,如今也在這二龍山裡落了身,片刻喚他與兄弟相見。」

    段景住聽說,釋然方笑,道:「便好,總是哥哥的,先作個人情,最好。」

    趙楚挽他兩個手臂,道:「趙楚何幸,兄弟竟這般捨命來,倘若有失,教如何心安?兄弟須謹記了,倘若江湖裡再去,逢了那豪強的,寧肯折些錢財,切莫將性命有礙。」

    段景住聽了,雙目垂淚,道:「俺行走一生,風裡雨裡,也不見有如哥哥這般待的。倘若哥哥不棄,就此陪了哥哥,但有差遣不辭。」

    趙楚喜地甚麼也似,連聲道:「最好,最好,兄弟在,我也心安,有這般弟兄,那便甚麼也不懼怕。」

    忽又問鄧飛,道:「只是一樣,那飲馬川,俺也聞聽,是個好去處,想兄弟這許多時候打點,也是一處落腳,這般輕易離開,倘若教那官府趁了,怎生是好?」

    鄧飛拊掌而笑,道:「今日也聽段兄弟說哥哥好,明日也聽他說,方見了,不由教人心服。不是哥哥擔憂,小弟也有兩個弟兄,都有些手段,那飲馬川易守難攻,不怕當官的有膽。」

    趙楚悵然若失,道:「都是好弟兄,也是趙楚無福,怎不見來相會,寧教人嚮往風采。」

    鄧飛大喜,道:「距此也非許多日程,小弟這裡,有善走的,待明日教他幾個往飲馬川搬去,都來相會,原不知哥哥在此,見了又怕教哥哥為難。」

    趙楚喜道:「最好,最好!如此,便就上山去,這幾日,快活至極,不痛飲,不能解心頭快活!」

    段景住叫道:「且莫忙,那一潑好馬,便在後頭,正有兩匹寶貝,專為哥哥選來,且看如何。」

    一聲忽哨,遠遠又起,傳出數十里,不片刻,煙塵飛揚,數十個大漢,驅了一潑約莫百多匹的駿馬,昂揚而來,段景住快步奔出,當中牽了兩個,趙楚放眼去看,叫一聲好。

    只見那第一匹的駿馬,通體雪白,不見一絲雜毛,自頭至尾,長有一丈,自蹄至脊,也有八尺,蹄口似杯蓋,雙耳如尖刀,龍睛鶴頸,見而生愛,望之生喜。

    鄧飛在一邊道:「這一匹,北方有名,喚作照夜玉獅子,乃是段兄弟自金國得來,本是金國王子坐騎,馴養已成,能日行千里,十分難得。」

    趙楚道:「不為得這駿馬,只兄弟一片心。」

    段景住得意道:「這也不算甚麼了得,更有一匹,哥哥且看!」

    正此時,聞說趙楚下山,那四個飛馬急忙來看,正看得分明。

    只見段景住又牽出這一匹,桀驁如烈火滾滾,不敢上了轡鞍籠頭,只好粗繩捆著頭臉,縱然如此,也將那照夜玉獅子比將下去。

    段景住大聲賣弄,道:「這一匹,卻是不知所出的,北方人都稱,說是自西域古大宛出,又與極西的寶馬雜配,方跑來了中原,又經河套數十年百年雜配,傳來燕雲,與野馬王裡的再行雜配,因此產出這怪物來,不懼虎狼,行如霹靂,萬人不敢近,百獸不敢當。」

    眾人一齊看,只見這一匹,通體火紅,鬃毾如獅,四蹄也生了長毛,卻不著地,行動時候,流火一般。這馬,自頭至尾,長有丈二,自蹄至背,也有一丈,光景裡鋪灑,恍如一團熊熊火焰。

    單有一首詩,讚這寶馬,道:

    地火烈烈卷雄風,彤雲日照映碧空;騁出莽原睨萬馬,似燃狼煙笳湧洶。

    又道:

    騏驥生良種,寶馬待英雄;燒霞寄壯志,橫海托豪情;一朝騰風雨,只教獨攬功;長驅擄萬里,憑恁全死生。

    正看處,那馬陡然一聲長嘶,扯破青天也似。古雲馬高一丈是為虯,虯者,龍種。

    當時孫安脫口讚道:「真一匹虯龍馬,人間獨一條!」

    正是:

    方有殺神自天降,又引東海虯龍來。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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