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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四十一回 夜訪智多星 文 / 蒼狼騎

    詩歎:

    山東名門扈家莊,英雌驕嬌勘艷陽;走馬能教百將栗,挽刀敢使天蒼忙;一朝山崩無根萍,作啞只號旆飛揚;夜過獨龍應歎憐,美人如玉扈三娘。

    卻說這扈三娘,自幼得了異人教授,三把刀,一套錦,方圓三百里,莫不知一丈青,本又是豪強人家,便是祝家莊,一面垂涎扈家精鐵兵甲,不敢小覷,倒是那祝彪,略有三分本領,也是一條少年壯士,三番五次遣人來下禮,兩廂各有心思。

    獨這扈三娘,渾然不覺甚麼心意,每日裡引親近女軍,走馬彎弓,獨龍崗上,只一個撲天雕李應,並著鐵棒欒廷玉,兩個深不可測,那祝彪,也為她一把捆將索,輕易不敢招惹。

    這一日,哪裡料過,竟三人圍拱夾擊,卻為他輕輕走馬擒拿,將個暖玉般身子,在那馬鞍上甚麼也似橫著,待歸來,扈成不敢應聲,那扈太公見女兒十分焦躁,問明了情由,邊是安慰著歎道:「那趙大郎,不說好大名頭,便是個逐虎景陽岡,山東好漢,莫不欽服,十分了得,敗在手下,也是合當,計較甚麼?」

    扈成也道:「正是!不見那欒廷玉,眼睜睜只看著,將個祝彪,幾是廢了,天可憐見,不曾傷害,便是萬幸。」

    又吩咐左右,道:「這大蟲,如今來了山東,不是個省事的,休管那兩莊怎生個安排,莫要插手,眼見這世道裡,強人如林,好端端,須過自在日子便是。」

    那扈太公深以為然,道:「祝家鋒芒畢露,又與官府交厚,看這世道亂了,若山東地界出個響噹噹強人,哪怕祝家莊能保全?都說,閉門家中坐,禍從牆外來,切莫再招惹那大蟲。」

    倒將個扈三娘,又是氣,心裡怒極反笑,怒沖衝回了自家閣樓裡來,一面將三把刀擦拭,後背處一片異樣,燥熱難安,轉念想道:「祝彪這廝,手段不甚高明,欒廷玉十分本領,一面廝殺,大半要來維護他,因此教這——這人有了所趁之機,倘若單對捉殺,不見得這般輕易脫身!」

    待天晚,獨自歇了,一面駭然那殺神似悍勇,心裡總走馬燈似盤著一個願,道:「我也薄有名聲,便是那欒廷玉,也須稱讚了得,他自京師來,想必見識不少,正待問了,這天下,如我者,能有幾人?」

    解開小衣,燭火下青痕宛在,那光溜溜泛著寒色的背後,總似有個異常的暖熱,攪得心裡安寧不得,不知究竟,心中微微有慌亂,恨得坐起身來,咬牙道:「他竟敢使甚麼手段?分明教人好不心悸,且慢,待尋個時機,管往梁山泊裡,想是這人也不止貪著年夜趕路,不擒他,難消心裡一口氣!」

    一念至此,便再打消不得,悄悄將鞍馬套了,第二日又整頓兵器,至第三日,往父兄處說,道是心煩意亂,正好往外頭走了,扈太公兩個不虞有他,手頭也有事端,吩咐天黑趕回,便教她去了。

    這一去,正是快馬似流星,繞過那斷橋,懵懂莽撞,好真似一丈青,風風火火趕來,一路錯過行頭,正歇在朱貴酒店,本待一碗藥麻翻了教扈家莊出些破費,朱貴哪裡想,她竟迎面便問趙楚去向。

    朱貴假作不知,扈三娘冷笑道:「有甚麼值當?不過村店一處,若惱起我,一把火燒個乾淨!」

    這朱貴酒店,只梁山泊裡知曉,便是過往行人,也當尋常店家,扈三娘自是不知。

    朱貴不知其中緣故,看她並不吃酒,只好將去向說了,道:「只見一路繞了水泊往北去了,果然不知詳當。」

    說也是個機靈的,扈三娘迎面出了門,綽著刀一面走,心裡暗忖:「都說,天下無不去的路,只不開的口,只管打問,左右年夜也回不得家門,管他甚麼!」

    一路問,果然石碣村裡,有些閒漢,見她貌美,當那三把刀是個看的,劈面幾喪了膽,一通好打,問出了明白,本待就此尋去,轉念又想:「放著這人既在,也不急這片刻,且待天黑,將他勝了,正好回家去!」

    便往村裡僻靜處,到了晚間,那漁人家裡,再是窮苦,也有些年貨,撲鼻有香,將個飢腸轆轆的扈三娘,怒得管不得那許多,尋思道:「恁地可惡!他好酒好肉,一處子快活,教我在這裡叫苦連天?打上門去,看有甚麼手段?」

    於是催馬奔來,迎面往阮小七門上便拍,內裡果然燈火通明歡笑一片,愈發惱火。

    卻說趙楚,聞知這一丈青竟年夜追來要報仇,心裡又是笑,又是歎,開了門,只看外頭站著的嬌嬌美人,那衣甲早已亂了,兜鏊歪斜,雲鬢帶霜,一雙眼眸,清冽通紅,一半氣怒,一面卻是天大的委屈,見他出來,往後退半步,話裡也帶了哭音,道:「你,你這人十分可惡,快取兵器,看我——看我正經與你比較。」

    趙楚訝然道:「你竟年夜裡追來?」

    扈三娘不及答話,便看側首裡那通的院門吱呀打開,那廂門上,撲閃光明裡,依著一個美貌女子,十分清秀,眉目能奪人魂魄,不知怎地,心裡怒火高漲,那眼眶邊,便勸不住淚。

    自是金蓮聞聲而來,看外頭這女將,竟一時不曾認出,當是趙楚江湖裡友朋,急忙告罪,道:「嫂嫂照料孩兒,且請寬坐,奴奴便去再添些酒菜來。」

    扈三娘瞪住她,並不領情,喝道:「誰個要你的好?快將他兵器取了,好比較過!」

    趙楚笑道:「看你也是一路勞頓,金蓮也是好意,不如歇息幾日,不遲。」

    扈三娘知曉他本領,將兩口短刀,迎面撞來,那燈光下,渾似又降了一場大雪,阮小七幾個搶出門來看,只見寒芒吞吐,眼花繚亂,看呆了眼,叫一聲好。

    趙楚連番躲讓,只是道:「不忙這一時,想你又饑又渴,如何動手?」

    他這一番說,扈三娘愈發委屈,並作一腔子火,一齊發作,只顧將短刀砍來,嘴裡道:「賣好給誰?也不要你可憐,再不動手,教我拿了,須你面子上過不來!」

    這兩把刀使出個花團錦繡,憑的便是一股怒氣,一開口,怒火便消散了大半,又教趙楚閃身讓開,也不還手,忽將個扈三娘,一面是裡頭酒肉的撲鼻香,一頭念起這兩三日追趕,陡然倒退兩步,憑那淚珠兒紛紛落下,全然忘卻了手段本領,亂糟糟將個雙刀,不分上下胡亂砍,一面道:「怎地再不還手?若非那番羞辱,哪裡遭受這許多苦頭?」

    阮小七驀然拍手大笑,道:「哥哥何時招惹到這般個女子?俺只聽她說,恍似是哥哥棄了她?年夜來追,當是那不見面的嫂嫂,不過如此。」

    將個扈三娘聽了,滿面羞紅,發作起性子,便要拆門倒院,趙楚也知阮小七性子,不好分說,劈手將那兩把手,捏住手腕取了,喝道:「好端端的,年夜裡也不顧念父兄,逞能甚麼?一丈青,一丈青,便看是個愣頭青,這般沒顧忌,倘若山裡狼蟲虎豹傷了,莫名不教老小傷神?」

    扈三娘一愣,又看他凶神惡煞,比前日裡走馬擒了更是凶悍,不及分辨,一個不須你管未及出口,手腕一緊,教他扯了往裡頭走,一面道:「敗家的娘們,一身金銀,卻出門不帶銀兩,只怕不及上馬比較,一頭又饑又渴倒撞下來!」

    再與金蓮道:「莫管她,你自去便是,裡頭殘羹冷炙,看她大戶人家出身,也須體味出門的艱辛,這幅性子,不可再行縱容!」

    扈三娘瞪瞪呆呆,身不由己,又見他吩咐幾個將那桃花馬往後院裡牽去,忽覺肩頭上一股子力氣,撞地坐了下來,面前便是酒肉魚羹,一身的力氣,再也提不起來。

    將三阮,看的心裡笑,又置辦了酒菜,換了碗筷,扈三娘飢腸轆轆,哪裡顧得上許多講究,只是心裡畢竟火氣未消,瞪住趙楚,不肯動手。

    趙楚將那雙刀,往後頭丟了,原來三阮推他在上首坐,各自坐定,便道:「要來比較,不難!只是俺這許多年,只與精力十足的交手,似你這等一身並無半分力氣,提不得刀,上不得馬,風也能吹下牆頭的茅草,便是勝了,也教弟兄們看著嗤笑。」

    扈三娘問他:「你待怎地?」

    趙楚手指那碗筷,道:「不難!吃飽喝足,有了十分精神,俺方肯動手,不然,便是十年,休想有報那走馬擒住的仇!」

    扈三娘恨恨道:「也不難,只須應了比較,片刻養足精神,便來廝殺。」

    趙楚嗤笑道:「值甚麼,要來應你?看你左右尋這許多由頭,想是生怕縱然吃飽喝足,奈何不得!」

    畢竟是一丈青,這一激,更不言語,捲了碗筷,風捲殘雲般,將個三阮看地歡喜,都道:「這般模樣,方是江湖裡的妹子!」

    至此,扈三娘心神定了,略略有三分飽,睇目來瞧,看他幾個擠眉弄眼,那可惡的大蟲,在上頭自顧而笑,十分得意,心裡那火氣,剩下的三分,又升騰起來,轉眼間,竟發作不得,暗道:「這人,倒果然是條好漢,只是霸道了些。」

    再復三分飽,扈三娘也不丟開碗筷,昂著道:「正有一身的力氣,最好比較!」

    趙楚與三阮幾個,大碗的吃酒,笑吟吟道:「不急,不急。莫忙,莫忙。」

    又片刻,八分飽的扈三娘又來問:「如今,也不怕人笑你,快往外頭去計較。」

    趙楚喚了金蓮來,命教取了素酒,與扈三娘吃了三鐘,道:「俺弟兄幾個,正自快活,常言道,年關動手,一年忙碌,須留個好綵頭,不可亂了規矩。」

    示意金蓮斟酒,那潘金蓮,本性是個玲瓏的人,如何能不知?

    於是再三勸酒,扈三娘又吃了三鐘,不覺一身慵懶,便想倒頭睡去,勉強睜著眼,不防阮小二渾家又來,乃是個漁人的女兒,性子十分好客,又與扈三娘道:「娘子是貴人,年夜裡來俺漁村,面子上好是光彩,須吃俺三鍾酒,不教外頭人小看俺窮苦人的客道。」

    扈三娘哪裡見過這等勸酒的?再復三鍾下去,頭暈眼花,站著立足不穩,阮小二渾家並金蓮兩個,架了她往那處歇息,軟綿綿沒了骨頭似,不片刻,沉沉睡去。

    至此,阮小七取來金蓮送過的那素酒,哪裡果然是素酒?

    阮小二笑道:「哥哥好是耍賴,將個女子,也拿烈酒來應付。」

    原來那第一鐘的酒,果然是素酒,乃是和尚婦人吃的,諢名喚作甜酒,扈三娘吃下去,口頭裡有些酒味,第二鍾來,便是大半素酒兌了小半烈酒,她也不曾體察,至第三鐘,全然烈酒。

    如此,這七八鍾地烈酒,便是個好漢吃了,也須暈頭轉向沒頭沒腦,扈三娘本不善酒量,哪裡能比得過?連日來疲憊,一齊發作,轉眼昏睡。

    阮小七將那烈酒,自往碗裡倒,笑嘻嘻道:「往後須提防,倘若有快活時候來糾纏的,便用這手段,雖不甚地道,卻是管用的緊!」

    幾人說笑,守過了夜,第二日也不歇息,往水裡打個滾,攪了一鍋魚羹,趙楚扯出寸步不離的包裹,撕碎一把朝天椒丟進去,三阮幾個不曾見過,看著紅彤彤十分可愛,撈著往嘴裡嚼,只那一股的熱火,自口腔蔓延到了心腹,不覺大叫,道:「好物事!好痛快!哥哥有這等好物事,何不早些拿來,最好下酒!」

    趙楚分了一些,喚了阮二郎渾家來,這般如此吩咐,待她稀奇著去了,方笑道:「最是好物事,自當與弟兄們共享,誰肯獨吞?只是如今方想起,待往後有個落腳的,有許多,管教下酒便有。」

    依著舊例,三阮並了村裡好漢,擁著趙楚往左鄰右舍裡走半日,方回了院,醉酒的扈三娘,惺忪著朦朧眼,尋來又要比較。

    趙楚與金蓮使個眼色,她便挽著扈三娘,說是眼見晌午,天將降雪,正好熱乎乎吃些肉湯,扈三娘看她十分好顏色,裊裊娜娜又甚周正,不忍掙脫,只好隨了去。

    如此,待晌午過了,果然落下雪來,扈三娘又尋來,趙楚幾個,烤著火正密議,只管道:「俺十分畏冷,你看這雪,紛紛揚揚,如何能比較?你也須知,這草堂雖比不得扈家莊裡高門大院,卻是老娘安養的所在,不可壞了,自無個去處。」

    扈三娘哪裡肯信他這鬼話,只是這許多時候,那僅有的三分火氣,早都化了,又往外頭,稀奇瞧了漁村裡活計,好是稀罕,平生未曾見過,那來時的圖謀,煙消雲散。

    口頭上卻要逞強,將那火雲一般錦靴,踢著火盆道:「只好去哄三五歲孩童!罷,許多稀奇,要報仇,也不差一時半會,我自與嫂嫂金蓮三個說話,待天晴,看你又甚麼藉口?」

    她轉身方去,阮小二道:「哥哥,要做大事,不可無人,俺弟兄幾個,雖都有打虎殺蛟的本領,奈何雙拳難敵四手?這扈家娘子,不如也賺了來,那扈家莊好生豪強,倘若入了伙,不也落個天大的好?」

    趙楚道:「二哥計較,自是好的,然則大丈夫行事,倘若作這殺頭的勾當尚也憑著算計婦孺,到頭,也不過草頭流寇。此番青州,七哥也去,俺便有三個帶兵的,千多人馬,縱然不知起事是否能成,卻有決死的心。」

    又道:「這殺頭的勾當,誰也不知果然能成,因此,俺自計較定了,便抱一個心思,無成功之勝算,有決死之心膽。這朝廷,將俺要趕盡殺絕,如今身在懸崖之上,往退一步,粉身碎骨,只有揮刀迎頭殺出血路來!說也是俺,弟兄們清清白白,倒要受這牽連!」

    阮小七跳起來,道:「哥哥甚麼話?俺弟兄三個,往日也作那殺官的勾當,只是鳥無頭不飛,做不得大事。這世道,想俺弟兄幾個,一身的本領,奈何不容!既是這般不公,有哥哥帶頭,就此反了,有甚麼不好?清白的身,甚麼用頭?眼看這世道裡,所謂清白的,雙手血腥;眼見過活不得的,無處申說。」

    阮小二也道:「正是,哥哥莫作這等計較,想俺弟兄,十分相投,生也同飲,死也同命,恁地快活!」

    阮小五焦躁起來,踢翻了桌凳,道:「清白清白,清白個鳥?兀那撮鳥們,坐了個清白的身子,行的都是天打雷轟的勾當,俺弟兄們義氣相投,正經光明,要反這世道,如何不好?這也周全,那也周全,待明日餓煞阮小五,須養得了弟兄們周全?左右是死,快活些日子,那也心甘!」

    便是那幾個漁漢,都道:「正是!哥哥莫計較那恁地,坐個清白身子,生受當官的們今也盤剝,明也擄掠,有甚麼好?」

    阮小七又道:「哥哥只怕無人來應?須不知,只在一個石碣村,一年到頭來,打的魚不過千斤,官府裡盤剝,落去八百。靠山吃山,依水吃水,這山水,如今都是當官的有錢的老爺們家有,眼見活不得,江湖裡亡命的,怕不有千萬?只是無人打個頭,倘若山東也有個方臘,不怕拉不起三五萬人馬!」

    趙楚忙教他幾個坐定,徐徐道:「倘若只是當個山大王,俺何必這般周密?弟兄們也是不知,眼見這世道,果真便要亂了,佔山為王,攻府掠州,只是頑鬧而已,到頭來,弟兄們須是享用不盡,一世快活,卻不知,倘若弟兄們撒手去了,你我有了後人,也要打家劫舍過活不成?」

    阮小二是有家室的,因此聞聲默然,阮小七滿了一碗酒來,問說:「哥哥怎生安排?」

    趙楚沉吟片刻,搖搖頭道:「畢竟只知西軍,山東各部,並不曾見識,這廂裡做大事,如今雖有眉目,卻不曾果真有十分把算。這一去青州,便是看那裡好漢如雲,民風剽悍,最合攻府掠州,只是個試探。」

    阮小七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哥哥好算計!那廂裡反了,若果真能這便作出大事,自然是好,倘若不能,走馬回來,這一處梁山泊,想他裡頭,也是一夥不成器的弟兄,俺們並了過去,那官府,縱然使千軍萬馬啦殺,俺這水裡的手段,教他一個個沉了餵那魚蝦!」

    阮小二陡然一拍額頭,道:「只管見了哥哥心裡歡喜,竟把他忘開!」

    阮小五也跳了起來,道:「正是!哥哥,俺弟兄幾個,廝殺是好手,卻非算計人心的。往日有個交情,便在鄆城縣東溪村裡,有個學究先生,文武雙全,端得是條好漢子,正合拉來入伙!」

    趙楚眼眉一轉,踟躕道:「許那讀書的,卻是忠君報國自許,不肯入伙,反害了弟兄們。」

    阮小五取一條繩索,往外便走,道:「哥哥寬坐,此處距他不遠,天黑,小弟便能趕到,好話分說,倘若不從,一把火燒掉他那狗窩,綁了拿來見哥哥,管教從命!」

    趙楚忙將他阻攔,笑道:「五哥是個急性子,既是好漢,何必綁他?」

    阮小五呵呵笑道:「也是哥哥說的,那學究措大,雖有好漢的性子,總是心思多,斷了他後頭的路,待俺再往城裡,殺幾個人前頭走的,落下字款只管說是這廝所為,不怕他不齊心!」

    趙楚心裡算計,這學究吳用,自原著裡出現,誠然是個讀書人裡的異類,異類裡的讀書人,腹有萬千策,胸有一腔血,看他激晁蓋,上梁山,尋常草莽好漢,做不來。只往後,漸漸果然成了個宋三郎的臂膀頭腦,一腔子的血,可憐都作了蓼兒窪的那一掛,這等人物,果真能為我所用?

    尋思再三,三阮並著幾個漁漢,眼巴巴都來看他,心下一橫,暗道:「罷,罷,終究是一條好漢,倘若果真不能為我所用,這等人物,總是個後患,不如就此結交,權作拜年,能用,便是自家弟兄,不能用,也算留個善緣!」

    當下道:「正好,方是過了年夜,今夜,你我弟兄,捧個心去見他,果然是弟兄,那便肝膽相照,倘若兩路人,也不強求!」

    於是收拾一番,前往拜別了老娘,出門來教扈三娘扯住,道:「哪裡去?」

    她倒十分快活,與金蓮阮二嫂說些閒話,外頭並了村裡的孩童搶個炮仗,眼下鼻尖上犖犖密密見了汗,雙頰有了血色,眼眸流轉,便是說話。

    趙楚道:「鄆城縣東溪村裡,有個好漢,正要拜訪,你自在此處歇了,倘若要走,只管去了便是。」

    扈三娘眼眸一轉,進了屋去,取了雙刀,道:「我也同去。」

    趙楚道:「又來頑鬧,大雪天裡走夜路,也不怕丟你的魂?早早歇著,莫作鬧!」

    阮小七吃吃著笑,將個扈三娘,轉眼羞潤了眼,掉頭便走,心裡啐道:「好不害羞,又甚麼值當,巴巴地教他們看笑話!」

    自此,一行七八人上路,冒了大雪,各自提了禮盒,順了官道,往小路裡來投,天擦黑時候,拐過梁山水泊,前頭一處綿延山脈,東西橫鬲,往山外走,果然那山裡,一眼並不冰凍的泉,潺潺將清凌凌水往下頭送出。

    阮小七笑道:「那東溪村,便是因此得名。」

    順著青溪往東南又走約莫小半個時辰,前頭一處人家,但見:青溪自中過,寶塔鎮雙頭。翠翠松柏傲霜,枯枯老樹待發,鋪個小橋,流雲也似價,橋頭兩面石碑,一個寫了東溪,一個寫了西溪,將兩個,雞犬聲聞,不相往來。

    阮小二道:「這溪,本是個無名的,養著兩個村子。前番時候,那西頭的鬧鬼,來了個道士,道是將那一口寶塔,往村頭泉眼裡鎮住便可。這一番,那鬼紛紛往東溪來,鬧起東溪村的保正,是一條好漢,大怒而來,劈手將那寶塔奪了,只手擎著往東溪口鎮住,自此兩個村裡,再復不相往來。」

    又歎:「那東溪村的保正,因此喚作托塔天王晁蓋,也是個好漢,可惜畢竟官府裡人,不與俺們一條心。」

    過了橋,阮小七笑道:「前頭那村學,便是那學究先生所在,哥哥莫忙,待俺奚落這廝!」

    順他手指方向,趙楚放眼去看,果然那村學是個好去處,蒼翠松柏叢中,屋簷飛流,大雪裡,裊裊夜煙,獨將一輪燈火,照耀外頭尺寸之地。

    只見一圍木柵,將那村學掩住,淺淺足跡,自外頭柴林裡,往那屋舍裡爾去。

    阮小七綽了朴刀,與個漁漢,十分好動,悄然搬開木柵,靠來屋前,各自點起一堆乾柴來,叫一聲道:「好學究措大,放著弟兄們不來看,俺幾個,殺上門來也!」

    說罷,阮小七並著朴刀,往那屋門上便砍。

    後頭阮小五笑道:「小七得了俺吩咐,將他這鳥窩砸了,看他往哪裡去?」

    趙楚失笑,與阮小二道:「二哥穩重,五哥激烈,七哥頑皮,當真世間的英雄,都生在了石碣村。」

    那幾個漁漢聞說,也覺面目光彩,笑呵呵依著雪林,看那廂變動。

    只說阮小七,眼看那朴刀將個屋門要砸得稀爛,裡頭慌亂一聲喊,道:「好漢莫忙動手,正是吳用在。」

    阮小七哪裡管他,只三兩刀,那門自內裡破開,一條銅鏈橫空飛出,正卷在阮小七刀上,頓住去勢。

    阮小七笑道:「學究好手段,這一把銅鏈,上打一柱擎天,下打黃狗滾捲,且看俺!」

    合著身,果然是個活閻羅,往那門裡便撲,卻見裡頭飛快竄出個灰濛濛影子,扯著銅鏈,往外頭一拽,再復一送,阮小七一刀,便落在雪地裡。

    待要再打,那人定睛瞧的清楚,呵呵笑道:「七郎不在老娘處伺候,卻來吳用草窩裡擾亂,莫非吃醉了酒?」

    阮小七收了刀,手指他背後,笑嘻嘻道:「果然吃了酒,卻不曾醉,只待學究這裡,尋好酒來解饞!」

    那吳用,並不驚訝,轉頭看來。

    只看雪中,這吳用:頂著棉布筒子巾,麻布寬衫圍著內裡棉襖,足登棉布雲鞋,茶色帶子,將要收束,眉目清秀,三絡清須,一方白面,目光溫黠,笑容可親,正是天上智多星,人間活諸葛,端得不愧筆墨描述。

    那廂裡,阮小二弟兄並著幾條好漢,吳用將趙楚上下瞧個清楚,心下吃了一驚,道:「竟是他!前日裡聽說,當是早去了青州,竟深夜來此,甚麼用心?」

    畢竟吳用怎生計較,這一去青州安危幾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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