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並不是所有男子都想做君後,也並不是所有男子都只心繫帝王,我想要的,她縱是個凡夫俗子,也給的起。」
我雖是個輕狂的男兒,可在她面前,我怕自己唐突失態。她是那麼美好的女子,我怕自己配不上她。可是這一次,我卻想對她直白。
「所以,就算你不做皇帝,我也會跟著你。」
可等我抬頭,卻只遇到了一陣逆向的風。
她就像這陣風,從我的生命中悄逝,徹底到不留一絲痕跡。
她棄了太女之位,她搬去了宮外府邸,她連日不假不朝,她甚至,對我閉門不見。
「為什麼?!然飛?!」
對面的女子也呆呆地看著我,隔了許久,才露出個看不分明的苦笑:「我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是她誤會了嗎?是她不喜歡我嗎?是她另有愛人嗎?
不,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未寒」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不知不覺,眼淚已一滴滴落了下來。我不是個愛落淚的男子,甚至,從不落淚。可是我忍不住
「何年,我們大婚吧。」
我甚至顧不得拭淚,便重重一巴掌摑在了面前這女子臉上,或者說,是摑在了昊綾未來天子的臉上。
她沒有生氣,只是苦笑:「她想離開,她要我封她做蜀王。」
蜀王她打算將餘生都放棄了嗎?!
「她不會再見你了。也許,也不會想見我若你還想見她,若你還想留住她,便做我的君後吧。」
我死死地看著面前的女子,不明白她究竟要說什麼。
「她要我為你尋一個好人家,她不願你再受任何傷害。所以只有將你推到最危險的位置,她才會留下。」她抬頭看我,眼裡儘是哀求。
我知道,她雖是她的姐姐,可她對她是不一樣的若要問這昊京城中還有誰想要留下她,那麼除了我,便只有她。
可是,我從未想過自己為之鳳冠霞帔,悉心紅妝的對象會是她,而不是她。
「若你想知道理由,就不能放她離開。」她看著我苦笑一聲,緩緩開口,「我不會碰你的。」
我久久地凝視著眼前這連悲絕的哀傷都隱藏起來了的女子,我早知道,她也是帝王之材,只是,昊綾已然有了一個她。
我還想再試一次,再爭取一次,至少要知道理由,要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可她依然不肯見我,哪怕連傳一句話給我也不願。事到如今,我真的不知道還要怎麼辦
狼狽地衝到同樣失魂落魄的她面前,我死死扯住衣袖,咬著牙開口:「好,我嫁。不過若連這樣也留不住她,我便離開。到時候,你不能阻我。」
「好。」面前的女子勉強地勾起唇角,將一個小盒子放到了我的手中,「比之於我,她定更想把她的命交到你的手上。只願能留下她,到時即便要我死,也無妨。」
這是一場無奈的,錯誤的,可笑的,彼此利用的交易。
我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可是,我還要怎樣才能把你留下?
她是愛我的,所以即便她用先皇旨請封了蜀王,可她還是留下了,然而,她依然不見我。
若不是紅罹綠剎,我甚至都不會知道她究竟過著怎樣消沉的日子。她開始沉默寡言,她開始整夜不眠,她開始日日買醉,她甚至,寵著那個與我相似的男子。
若愛我,為何不要我?
又要等到何時,你才肯告訴我答案?
我以為只要她還留在京城就是好的,可是,她病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等我和然飛趕回,她卻竟然離開了。
她不再在乎我的安危了嗎?她真的要放棄了嗎?我不明白。
此前明明同在這昊京城中,可我卻見不到她。她沒有避開她,卻一直避開了我。
直到她為及笄大典從蜀州回來,我終於,又見著了她。
她依然那麼美,依然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質,依然唯一地吸引著我的目光。可她也依然迴避著我的直視。我心痛,卻不知如何開口。可是我真的感謝老天,因為至少我還能再見著她。
可是,她卻對我說,她已經不再是她。
「在下蘭華,不過是流落此方的異世之魂,雖錯入胭王肉身,卻絕非殿下心底之人。如今蘭華承胭王之恩重生,能承諾給殿下的,不過是替蕭簡胭好好的活著。蘭華為二位有情人終難眷屬深感惋惜,可是,還是要請殿下節哀惜福」
節什麼哀?!惜什麼福?!我不懂!求你不要再說!我不會懂的!
那一夜,我或許流光了今生所有的淚。
我真的不明白,我們明明是相愛的,可究竟是什麼,逼得我們非要苦思離散?
「她真的」我開不了口,說不出那個字眼。我不相信,不能相信。
那紅衣的女子跪下身來,沉聲回我的話:「回主子,王爺病癒之後,確實有異於之前。」
她沒有騙我。原來我欣喜地等著見她,可見到的,卻不是我的歸人。
「她回來取君印嗎?」
「主子,依紅豆所見,她和王爺似乎極為相似,只是似乎還游離於此世之外。」
「是麼」
明明是她,明明是一樣的聲音,一樣的容顏,可她竟已丟下我離開了。這叫我如何接受,如何釋懷?!
未寒,是我錯了嗎?
「可是紅罹以為,假以時日,她定會來取回君印。」
是嗎?她還會來見我嗎?可若她連君印都取走了,我還要靠什麼活著?
依稀記得,那時的她緩緩地睜開眼,好奇地望著我。我偷偷伸出手去,她咿咿呀呀地也回應般伸出手來。我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是交握,可我的命運,確是從那時開始就與她糾纏。
她的第一眼是我的,甚至她的心也是我的。可是,如今她卻什麼都不再屬於我。
她的心,她的愛,她的笑意,她的著急,甚至連她的怒氣,都只是為了別人。為了那個天人般的君家少年。
她已不再是她,可我卻明明看見,她對他露出了曾經只專屬於我的笑。
她的微笑再不屬於我,我還要靠什麼活著?
「何年,都忘了吧。就與皇上做一對知己般的夫妻,她是帝王之才,你又未嘗不是國父之姿。合你二人之力,定能引昊綾步入盛世。」
我看著已不再年輕的娘,看著她帶著悲痛憐憫的眼神,緩緩苦笑:「娘,我做不到。」
「何年,你又何苦自尋離愁?她是你得不到的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該學會放手。」
「不,娘,孩兒會死的。若放手,孩兒真的會死的。」
娘痛惜地看著我,止不住地搖頭:「你已是昊綾君後,就算她回心轉意,難不成你還要逼她為你造反嗎?」
我微微一震,卻只能搖頭娘,你可知,皇上她一直就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啊。可她不會,她不會回心轉意,更不會為我覆國。只因為,她已經不再是她了
「娘,為何當日為孩兒取名『何年』?你可知,孩兒雖是天下四美之一,可世人予我的詩句,不過是『錦弦一斷問何年』這般悲涼的辭令。」
娘呆呆地看著我,我痛入肺腑卻也只能強作歡顏:「孩兒此生,是應了這名字的。『一曲錦弦音未絕,許君明日上紅妝。弦斷誰人堪續尾,問君歸期在何年。』孩兒的弦斷了,可離人還是不歸,再也不歸。」
她離開了,又回來了。
她變了,不再像初見時那般驚惶痛苦,雖依然微微顫抖,卻竟是像極了當年輕狂的她
她恭敬地對我說出她的請求,她來要回那本屬於她的東西,她來向我道別。
我不能強留她,更不該扣下她交託的東西。可若她真的帶走它,我究竟要靠什麼活著?
未寒,你不會要我尋死的是不是?而我,也不會這麼做。
「東西我給你,可是,我也要向你要一樣東西。」
「蕭簡胭此生只為一個素何年。如今,除了這顆心不能給你,你要什麼蘭華都絕無二話。」
我微微一笑,直直地凝視著她:「我不要你的心,我要我自己的心。」
我將心給了你,如今,請你給我堅強活下去的理由。
面前的女子不解地抬頭看我,我笑著回視,輕輕開口:「我要一個孩子。」
我能向一個沒有靈魂的**索要什麼?她,又能給我什麼?!
對面的女子瞬間露出了駭然驚惶的神色,我不怪她,因為我也訝然是啊,我要一個孩子。一個我和未寒的孩子。這是未寒唯一能給我的,也是我唯一能向她索要的東西
「殿、殿下!我,我」
她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我知道,我嚇著她了。
「這對你來說也許為難,可我卻堅持。」
我要的,只是與她血脈相連。
「可我已經」
「我想,這容不得你拒絕。這是我對未寒的要求,不是對你。」
她怔怔地看著我,思慮了許久許久,久到我以為自己這偶爾一次的頑固強硬也只是白費力氣時,她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次,換我啞然這是個幾近於無理的要求,可是,她竟然答應了。
「我不會配合你,因為欠你的人本不是我。我知道自己必須要還蕭簡胭這個天大的人情,可縱使如此,我的心也絕不能背叛我的夫。不過至今日起,這身子就再不屬於蕭簡胭,它將只會是蘭華,也只能是蘭華。所以,只此一次,我們從此了斷。」
她真的像極了她,即便是面對這般荒唐的要求,她也只是憐惜地看著我,用著淡然到極致的語氣。
從此了斷,從此了斷也好,既然她還清了她的債,我們便從此了斷吧。
看著躺在床上的她,我放下了已端到嘴邊的承歡露未寒,我的未來,就交由你來決定吧。
我得到了我要的,她也終是得到了她要的。我們從此陌路,從此了斷。
如今紅蓮已綻,她要離開,而我,也要離開了。
然飛,這一次,我們誰都再留不住她了。
「皇上,自昨夜起,臣侍既知不得君心,也無顏再流連後宮。如今臣侍一心只餘青燈古佛,皇上仁慈,可否念在昔日舊情,讓何年常住大相國寺中,悉讀佛經道法,為天下蒼生祈福?」
拈起一指沉香,我剪下一截青絲,靜靜地將之奉在佛前讓我堅強地活下去,而我亦會守在佛的身邊,守在這離你更近一些的地方。
一縷青絲一相思,相思不能短,青絲伴我長。
唯願此生不思君,四載千丈,一剪斷我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