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蘭華，醒醒，喝藥了。」
蘭華只覺睡夢中被人輕輕地搖了搖，聽著那讓人渾身舒坦的聲音，她不但不想醒，反而更困了。
「藥涼了會更苦的哦。」
雖然她對藥也不是過度反感，不過若能不喝苦藥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乏得睜不開眼，蘭華閉著眼就坐了起來，直到那藥的苦味進了嘴，蘭華才頓時驚醒，雙眼一睜，竟然給嗆了一口。
「咳！咳！」
「幹什麼喝得那麼急，嗆著了也活該。」
蘭華才顧不得嗆不嗆，一邊咳就一邊伸手去抓身邊那人。
「九音！真的，咳咳，真的是你！？」
身旁那人勾唇笑了笑，換手端了藥就抬手去替蘭華順氣。
「嗯，是我。」
那雨中白衣的人兒，真的是她的九音！
蘭華直勾勾地盯著九音，看著看著就開始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圈。
九音一急，連忙將藥碗放到一旁，扶住蘭華低聲道：「怎麼了？」
蘭華咬著唇搖了搖頭，閉上眼就慢慢靠到九音的懷裡去了。
九音一頓，反手將蘭華輕輕擁在了懷裡。
「我還以為是夢。」
「不是，我真的回來了。」
「恩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沉默了許久，蘭華輕聲道：「這是哪裡？」
「祥烽，逸州。我們昨日便已出了武城，現投宿在這裡。」
「還有多久能回去？」
「照此速度，還要十來天才能入蜀。」
「嗯，好。」
想了想，九音扶蘭華躺下，對床上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去跟她們交待一下，等我。」
蘭華乖乖地縮在被子裡，聽話地點了點頭，直到九音出了門還一直直盯著房門，片刻也不敢閉眼。
九音只出去了一會兒，很快便回了屋裡。見九音背身關門，蘭華看著那一襲雪白，忽然輕聲道：「你的頭髮」
九音關門的手一頓，隨即話音裡帶著些不自然的笑意道：「恩白了」
「真好看」看著那一尾輕輕擺動的發，蘭華勾唇道，「你莫非因為這個才躲我？」
九音轉身走到床邊，不自在地避開蘭華的視線，微微點了點頭。
蘭華自覺地往床鋪裡面挪了挪，等九音解衣上了床，蘭華忙將被子掀過去，人也緊緊湊了上去，伸手就纏在了九音腰上。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九音轉身看著蘭華，定定地直視著那雙漂亮的眼睛，唇齒開合道：「不會的。」
沒有什麼誓言保證，可蘭華卻覺得這話從九音口中說出來就是很實在。她現在是真的不敢懷疑，不敢。
伸手拈起一段雪白的發，蘭華問道：「只因為這個？」
沉默片刻，九音微微搖了搖頭：「我是偷偷跑下來的。」
蘭華一愣，疑惑地看著九音。
「義父本不讓我下山，定要讓我等到年後，可是那日你生辰我實在忍不住。結果義父凶了我一頓。」
蘭華一怔，忍不住悶笑起來，仰頭在九音額上輕輕一吻，笑道：「他凶你？那下回見他我替你凶回去。」
「真的？」
「嗯。」蘭華笑罷埋怨道，「可你來了也不讓我見一面，居然連我送你的福佩也藏起來，就這麼勾著我的魂跑了。」
「就是怕你認出我才把它收進了裡衣。看你也不主動來打招呼，我還以為你不想我。」
「怎麼可能！我想得都快死了！只怕若那不是你我又要遭罪受這才沒去搭訕啊。」
九音也咯咯地笑起來，佯妒道：「看不出來，倒是見你對那個小白狐挺好。」
「你那是什麼眼神？」蘭華怨怪地白九音一眼，又朝面前這懷抱拱了拱，道，「剛開始聽說他是白狐公子我還挺吃驚。」
「你早猜到了吧。」
「說實話，你們個個都不會瞞事兒。要不是有些事牽連得太遠，我也許猜的更快。」
「什麼事？」
「當初鴻鵠庭裡，那個小房子裡驗收我『卷子』的人是不是你？」
「嗯。」
「我就奇怪，那鴻鵠庭創始人很顯然是個穿越人，留下的文章也肯定是《蘭亭集序》無疑，還有書硯，居然搖身一變成了魔宮醫使，再加上後來梁浩宸的那些破事兒，也就知道了。」
「不許你說我師父壞話。」
蘭華不屑地撅嘴：「他就是一大壞蛋，你不要跟他學。」
九音笑著擰了蘭華一下，也撅起嘴道：「那你是說我是小壞蛋囉？」
「沒有沒有，我才是小壞蛋。」
「你們那兒來的就沒好人。」
「這話勉強正確。」蘭華點頭贊成，想了想，又道，「說說你的事吧。」
「其實君家的事好多你也知曉了。那時候我七歲，總之也不知為什麼，一夜之間就都沒了。爹、娘、白叔，還有上百口的人」
九音雖是一句話帶過了，可蘭華卻感覺得到他抓住自己的那隻手隱忍著用了力。一夜之間她還有哥哥，可他卻什麼都沒有了。緊緊地抱著九音，蘭華也不催，就只是靜靜地等著。
「我那時做了錯事被關在祠堂，等我偷跑出去的時候，那些人還在」九音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手上越發重了力道，隔了很久才繼續道，「我恨極了，只想殺了那些人，可是我太小了然後，義父就出現了」
「君先生？」
「恩義父他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
想當時那書生一直戴著面具，蘭華卻是沒有見過他模樣的。
「比你還美麼？」
九音沒有笑，而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不親眼一見你一定想像不到，也沒有辦法尋得辭藻來形容那一晚，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像是著了魔，連我也不例外。而那一晚，是我第一次見義父發怒。」
「他生氣了？」
「嗯。他什麼都沒說，也沒有表情，但就是可以感覺得到他在發怒，非常非常生氣，讓人不由的就會心生懼意。」
「然後呢？」
「他走過來抱起我，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用力一拂袖」
「不會是那些人就都死了吧？」
「恩身首異處，不得全屍」
蘭華不由有些心生涼意，她剛才還說要凶回去
「那君先生豈不是知道兇手身份？」
九音再度點了點頭：「他知道，可他不告訴我，因為他說那晚我就該死掉了，他能做的只是救我。」
蘭華自然是不解其中因由的，但不知為何卻又覺得可以理解。逆天改命，畢竟是要付出代價的。
「義父將我送到木子山，然後就走了。」
「走了？」
「對，徹底走了。」
「我拜了師，但是師父並沒有教我學識武功，只是教我如何做人，如何處世。之前我不是說我做了錯事被關起來麼，那是因為我偷看了君家的武學**《流觴十式》。」
「你的武功就是」
「對，我過目不忘，便暗中偷學以期報仇，可是學到第五式時我就後悔了，因為我漸漸變得不像自己，雖然我自己不願可也沒有辦法。我一旦變了性格便會離開木子山，然後我建了真魔宮，網羅了一大批高手。」
蘭華聞言咋舌那時候他才多大啊？有十歲麼？！
「師父教了我很多道理，可我當時已經停不下手來。師父說有仇不報非君子，可是君子報仇卻是十年不晚。我的武功越來越高，可一殺人便極盡殘忍，我後悔也無法，只能尋師父幫忙。然後師父就告訴了義父。再然後」九音苦笑道，「義父就又生氣了。」
「這武功是魔功？」
「也不盡然這武功是君家先祖君之容畢生絕學，據說她一出生就靈智通天，三月能言六月能行，七歲就能使這套功夫了。」
蘭華聞言不由咋舌：「那不是神仙了？！」
「於君家而言，說她是神仙也絕不為過。後來君之容平天下亂世之事你也是知道的，至於她為何不願稱帝，這恐怕只有義父知道了。」
「這這君之容是百年前的人吧？」
「你知道我師父多大了麼？」
「梁浩宸？我雖沒見到他，可他說他千禧年穿越，那應當最多三十吧？」
九音笑道：「他四十九啦！」
「啥？！」
「而據師父說，他十七歲時就見過義父了，和現在完全沒有區別。」
那那那那個君先生不是至少也年過半百了？！
蘭華嚥了嚥口水，顫聲道：「那，那還有呢？」
「義父說我毀了他救我的一番心血，他本不想理我了，可師父教我撒嬌誆他，義父這才又和我說了話。他說真魔宮就順其自然了，只是讓我每兩年都到瑯嬛書會去，等一個能寫出《蘭亭集序》的女子，然後」
「然後？」
「然後就能得到迎君箋，替君家雪恨。」
這麼一說，蘭華就全然明白了。雖然她一直不信怪力亂神，更不信天命之說，可人有時候面對事實還是不得不低頭。
她的一生都被算計了，從一開始就注定逃脫不了。可是她只有一點慶幸，因為她最多是被人算計，但每當面臨選擇，做主的還是她自己。
見蘭華不說話，九音小聲道：「你生氣了？」
蘭華嘟了嘟嘴，點頭：「有點。」
九音抿嘴，不敢再說什麼。
隔了許久，才又聽蘭華出聲道：「那現在呢？你愛我嗎？」
「恩」
「那你以後不要騙我了可好？」
「嗯。」
「真有不能說的事的時候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是不可以對我說謊，當然我也會這麼做。」
「嗯。」
「如果有什麼麻煩必須告訴我，不許嫌我沒用。」
「嗯。」
「我們回去就完婚吧。」
「嗯。」九音一愣，猛地轉過頭，「什麼？」
蘭華咧嘴壞笑道：「原來你沒在聽我說話啊！」
「有的有的，」九音忙點了點頭，但隨即神情又變了變，「對不起孩子的事我」
蘭華輕輕伸指止住九音的話，笑道：「我們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呢。」
見九音紅著眼睛點頭，蘭華突然一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直直看向九音，開口建議：「要不我們現在就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