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小女孩只顧眼盯著上面的碗，不料腳底一滑，再也控制不住，三人的碗撞成一堆，淅瀝嘩啦地紛紛落地粉碎。
眾人發聲喊道：「過去每常那碗只撞不碎，今日碎了許多，決撒了！」
那老頭彎腰打躬，嘴裡不住地賠著不是：「各位看官見諒，在下失手，今日漸晚，再演怕也是難成，不如各位明日再來。小老兒給大傢伙兒賠罪了！」
眾人歎說幾句，漸次散去，幾個心腸軟的走前還扔了幾個一文半文的銅錢。
那老頭心中惱火，舉起手就要打那小女孩：「都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白教你數年了！」
小女孩趕忙躲閃，藏到了楊倩芸的身後。
我一邊攔著老頭，一邊掏出一張二十文的鈔票，遞給了小女孩，道：「小孩家力道不夠，能做到如此已是不已，大過年的老丈切不可打嚇她」。說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那老頭見了，忙將鈔票拿過遞了回來：「承蒙這位公子錯愛，只是小老兒此番失手，耽誤了各位看官，怎敢再要如此厚賞，請公子收回吧！」
我不接手，卻笑曰：「莫非老丈嫌這鈔票不值銀？」
那老頭連連擺手：「公子說笑了，這大宋鈔票又方便又值銀，現下誰人不用？」
我安慰道：「今日碗碎，正應了『歲歲平安』，乃是吉兆，老丈無須難過，明日再來過。」說完我將老頭的手推了回去。
老頭忙道：「公子真乃善人也，小老兒卻之不恭，就厚顏收下了。想來二位玩走甚久，若不嫌髒劣，不如坐下歇息一會兒。」說著，搬過兩張小凳。
左右無事，又確有些疲了，我就和楊倩芸坐了下來，看那老頭帶兩個孩子整理道具。楊倩芸好奇地問那小女孩這些道具的用處，那小女孩也不怕生，只一會兒就和楊倩芸說得火熱。
「老丈貴姓？何方人士？」我問道。
那老頭也是個健談之人，扯過一個小箱坐下娓娓道來：「小老兒姓葛，人稱葛弄碗，本為大都（北京）人氏，家傳就是這百戲雜藝，被那韃子二韃子欺負苦了，二十多年前舉家南下，路上父母先後亡故。只剩我夫妻二人到了廣州，賣藝為生。這二個是小老兒的么兒么女，技藝不熟，又不喜好雜藝，故而適才失手。若是他倆那三個哥哥在，定然不會如此。」
「噢！老丈那三個兒子幹什麼去了，沒和你們一起過年啊！」楊倩芸插話問道。
葛弄碗一臉驕傲之色：「小老兒這四個兒子原本沒有大號，就叫葛大葛二葛三葛四，後來官府鼓勵大家取雙名大號，小老兒請了鎮裡學校的老師給幾個孩子取名，叫做葛華強葛華盛葛華勇葛華智。」
旁邊那小女孩忙道：「爹爹莫要漏了我，我叫葛華華。」
我和楊倩芸都笑了，楊倩芸將葛華華抱在膝上道：「嗯！就我們華華的名字最好聽！」
葛弄碗道：「老大葛華強八年前就入了宋軍，現在已經是少校團長了，他去年探過親了，今年要備戰，不得歸家；老二葛華盛拿了全家積蓄，帶著新媳婦跑到呂宋買了個小島去當島主去了。這島主你們知道嗎？」
我故意搖搖頭，滿足一下老頭的賣弄欲。
葛弄碗道：「近年我大宋東征西討，新拓了不少地方，其中有大洋之上的大小海島。朝廷新法，那有淡水能住人的小島，可由漢人從官府購買開墾經營，島上生產一律免稅十六年，之後還可享受四分之一稅賦。購買的漢人可稱島主，並可雇少量家丁，至於佃戶奴僕，則隨意僱傭，只一樣，漢人只可被雇為僕為鈿，不可為奴，這是律法所定，違背不得。」
我說道：「那不錯啊！相當於土皇帝了!」
葛弄碗擺擺手：「萬萬不可如此說道，這都是皇上和朝廷恩典。主要是稅上的優惠。那島主像個陸上的莊主，只不過島上就他為首，權更大些，官府也難得去管。每年向官府報告要事即可，有時官府也會派人上島巡查。」
那男孩葛華智道：「就一樣不好，二哥來信說這島主一家須得常駐島上，若要離島一月以上須向官府報備，否則官府會收回島子。」
我笑道：「若非如此規定，那富商錢多，可多買海島，帶漲價後拋出，這樣還有誰真正花力氣開發建設呢？」
葛弄碗道：「是啊！若非如此規定，你二哥哪能低價買到這個島子啊！」
我問道：「那你二兒子現下如何？」
葛弄碗回道：「去年剛去時還挺艱難的，前月來信說好多了，媳婦生了個兒子，還又娶了個呂宋夷女做妾。雇了幾個勞改刑滿的偽軍軍士做鈿，耕田捕魚，小日子紅火起來了。那島子可比廣州城還要大，原本無名，現下就以我兒的名字命名為華盛島。就是人手還不夠，這不要我幫他尋些個窮戶去島上為鈿，可朝廷規定男人非漢人不得去落戶，還真不好尋啊！」
我讚道：「好好！不愧我大宋好男兒，志在四方啊！」
葛弄碗道：「說來這老二運道不錯，他買這個島子只花了十貫，聽說現在已經值近百貫了，可惜朝廷規定這樣的島子只能整個買賣，不得分割。要不賣掉一小塊早就回本了。」
我笑道：「老丈不可只見眼前，那島子這麼大，呂宋又適合種稻，還能捕魚，今後怕是還要更值錢呢！」
葛弄碗點點頭：「也是，這街坊鄰居見老二去呂宋過得不錯，都在打聽朝廷還有沒有這樣的島子要賣呢！尤其是那些不是嫡長子的男兒，等在家中將來也分不到多少家產，都想出去闖蕩，創下自己的家業。」
我笑道：「放心！以後這樣的機會還會有的。」
葛弄碗「唉」了一聲道：「這老大從軍，老二固邊，老三卻迷上了遠洋生意，近三年年年初冬就跟著商船出海，說是將來要自己置條船，做大生意。這趟去的就更遠了，說是南洋西洋都要去，得熱天才得回來呢！可憐我這家傳雜藝原本有他們三人接著，現下後繼無人了。逢年過節也難得見到這三個孽畜啊！」
楊倩芸問道：「老丈你不還有這兩個小的跟著嗎？他們可以接你的班呀！」
葛弄碗搖搖頭：「這小閨女我不想讓她這麼苦，老四華智卻志不在此，上了幾年學只想考大學，也不是個靠得住的。現下學校放假，我死拉硬拖的才讓他跟我出來。」
旁邊那男孩輕聲道：「我不想日後像爹爹似的弄雜藝，我想好好讀書，日後上華夏大學。」
葛華華噘嘴道：「我也上過學的，讀了三年初小呢！」
葛弄碗道：「你個小女孩懂什麼？若不是官府規定男孩高小女孩初小一定得讀，我怎會讓你上學？女孩家該多學些女紅，日後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理。」
楊倩芸道：「女孩也有能讀好書的，去年華夏大學就招了兩個女生，可是風光呢！」
葛華華羨慕地說道：「要是我也能像四哥似的，讀書考大學就好了。」
葛弄碗喝道：「還想飛了你！為了你們這幾個討債鬼，我和你娘辛苦大半輩子，養老錢都沒攢下來。你要和你哥似的再去讀書，乾脆把我這把老骨頭拆了賣去！」
我哈哈笑道：「葛老丈啊！你這幾個孩兒都有出息，你該高興才是，日後他們定能光大門楣，為你們養老更是不在話下。你這雜藝若是真想有傳人，不如招兩徒弟傳藝吧！」
葛弄碗道：「也只有如此了。」
正說話間，忽然一團小火球串到腳下，「彭！」地一聲，嚇得楊倩芸和那小女孩尖叫起來，原來不知從哪兒串過來了個鑽地鼠炮仗。
我抬眼一看，天色已晚，街上孩子們放起了炮仗，燒起了煙火，時不時把天空染成了紅色。
我和楊倩芸站起身來，告辭了葛弄碗，一路看著煙火炮仗走回皇宮。
剛走過一家大戶門口，身後傳來了馬車停下的聲音，我回過頭去，不由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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