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2哭床
另外一邊,顧老爺子去世,整個房間被圍的水洩不通,有顧家的人,有醫院的院長、醫生、護士,還有一些聞訊而來的世交好友。
費一笑去的時候,被堵在門口進不去,若不是顧元濤發了個短信詢問『怎麼還沒來』,她還真是有苦說不出。
顧元濤走到門口,將神色有些呆滯的費一笑給拉了進去,其他人看顧元濤滿臉陰沉,都主動讓位。
顧嫣然也站在床邊,還有顧啟然、顧啟華夫婦,其他的人,費一笑發現都是生面孔,沒有什麼印象。
顧嫣然不停地抹著淚水,顧啟華、顧啟然之妻都是哭過之後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泛紅,顧元濤神色淒楚,整個病房籠罩在一片濃濃的悲哀之中。
然而,費一笑發現她哭不出來,除了喉嚨堵得有些慌,或許是在費澤陽那邊受到冷言冷語受多了,天大的委屈都讓她發洩光了。
如今,她渾然猶如剩下一個空殼子,木然地站著,顧嫣然倒是還不忘借題發揮,說費一笑沒良心,爺爺都留給了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她連哭床都沒盡到。
顧家有一個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就是當老人死去,家族裡女性、尤其是小輩都要在老人床前哭,就算做不到嚎啕大哭,也要淚流不止,反正不管怎麼說,都需要哭。
很顯然,顧嫣然是哭過了,如今也是滿臉梨花帶淚、楚楚可憐,費一笑面對顧嫣然的指責,心頭有些酸酸的,但眼眶發澀,她真的是流不出來,只是咬牙看著顧老爺子那一張還未蒙上白布的臉。
顧元濤站出來為費一笑說公道話,「堂姐,笑心裡也不好受,你何苦為難她?何況並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淚腺這般發達的。爺爺剛去了,你難道非要在這個病房裡鬧,給人家添笑料嗎?這是顧家的事,笑是顧家的人,你若是把你自己當成顧家的人,就閉嘴,不要沒事找事。」
顧元濤忿忿不平,他握緊費一笑的手,其實她的不好受,他能夠感受得到,但費一笑本來就是一個堅強的人,她這輩子除了為費澤陽哭過,顧元濤還未見過她為別的任何事流過一滴眼淚。
所以,此刻,他能夠明白費一笑,也能夠理解費一笑,何況,他知道顧嫣然不服,她嫉妒費一笑剛回歸顧家,爺爺就大方給予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顧嫣然百分之一都沒有得到,她哪來的心甘情願?
同為孫女,顧老爺子擺明了偏心,雖說顧家的人心知肚明,顧老爺子是在做補償,補償費一笑並沒有享受到好日子,但是顧嫣然卻不這麼想,在顧嫣然的眼中,費一笑簡直就是她的災星。
不但搶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幸福,搶走了費澤陽,如今還要來瓜分顧家的財產。顧嫣然本非這般斤斤計較之人,但是那個她看不爽的人是費一笑,她一點也不想要費一笑從顧家得到半分好處。
眾目睽睽之下,費一笑沒有哭床,顯然讓顧嫣然有茬可找,有機可趁。
顧嫣然聽了顧元濤的話,吸了一口鼻子,聲音忍不住尖銳起來,目光也是咄咄逼人,「元濤,做人要憑良心,你對她存什麼心思,我也就不攤開看,但是她今天不哭床,就不要離開這個病房。做孫女的,爺爺走了,竟然還這般淡定,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麼,她狼子野心,回來認祖歸宗了下,立刻得到顧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這輩子只要顧氏不倒閉,她幾輩子不愁吃喝。如今得到了想要的,可憎的面目終於流露出來了,元濤,你的眼屎遮住了你的眼睛,讓你看不清楚真相,堂姐我今天就點醒你,趁著諸位叔伯都在。」
費一笑當然明白了顧嫣然是針對自己的,但是她並不想跟她爭吵,在這個時候,她並不想讓顧老爺子死不瞑目,去黃泉的路上還要恨不得回來插上一腳。若是他泉下有知的話,也必定會原諒她哭不出來吧。
顧嫣然見費一笑沉默,更加囂張了,「元濤,你護短沒關係,但是她既然是我們顧家的人,顧家的規矩,就要守著,絕不能因她而破。」
顧元濤臉色也不由難看了下來,竭力按奈下怒火,「堂姐,你不要越說越過分,注意你的言辭,這裡是病房,若是他日到了靈堂上,你還是這般無禮,我不允許你出席爺爺的悼念會。你若是想要問我為什麼,就憑我是顧家的嫡孫,我就有這個權利。」
一直沒有出聲的顧啟然也斂下眸裡一絲酸澀,教訓道,「嫣然,少說兩句。」
「爸爸,怎麼連你也說我?」
顧嫣然一口氣憋在胸口,目光陰冷地睨了費一笑一眼,便跑了出去,她母親也跟著追了出去,這個女兒向來高傲,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自己一直尊崇的父親斥責了下,八成是傷心到了極點。
「多謝。」
顧啟華歎了一口,他本來就站在顧啟然身邊,這種內訌的局面,顧啟華不便出頭,他是兩頭幫都不是,幸虧顧啟然出口駁斥,不然愁眉苦臉,真不知該如何收拾下場。
費一笑雖然不怕顧嫣然,但是顧嫣然跑出去之前那最後一眼,倒是讓她有些心有餘悸,歐陽紫還在她那,不知道還會掀起什麼風波,最近,她忙暈了頭,生活的重心全部圍繞著費澤陽打轉,外界就算被攪到天翻地覆,她也不甚清楚。
兩個時辰後,顧家的人留下來,其他相識的人,幾乎都離開了。
顧老爺子要被推入太平間,費一笑深深看了他的遺容最後一眼,她還是哭不出來,儘管身邊顧啟華的妻子哭得傷心欲絕,幾乎喘不過氣來。
場面明明心酸,但是她發現她是真的真的哭不出來。
顧老爺子的遺體被推走,整個房間,頓時空蕩蕩的,除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顧啟然夫婦互相攙扶著離開,顧啟華也是攙扶著自己哭累的妻子,費澤陽在這個醫院,顧啟華是知道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小輩們的事情,他不願意插手,由著他們去。
離開之前,他還是委婉地對費一笑說了一句,「堅持不住,就回來吧,顧家的大門永遠朝你敞開著。」
意味深長,費一笑不笨,自然是聽得出來,頷首答道,「謝謝,但我沒有這麼脆弱,我相信堅持就是勝利。」
顧啟華還是略微失望,她到底還沒有開口叫一聲他期待已久的『爸爸』,但是這種事情,他也知道不能勉強,還是希望能夠等來她的心甘情願,老頭子都等到了,自己也會等到那麼一天的。
畢竟不是從小就在身邊養著的,顧啟華無法對她說什麼重話,也不知道如何當一個女兒的父親,顧元濤自小也不在身邊,但是凌媽跟老爺子對他照料有加,親情,顧元濤沒有在父母身上享受到的,凌媽跟顧老爺子都給予了雙重的愛意。費一笑,看上去十分的冷情,顧啟華覺得每每面對她,真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幽幽看了費一笑一眼,拍了拍顧元濤的肩膀,讓他多擔待著點,便跟妻子一同離去了。
費一笑沉默半晌,啟口道,「你怎麼不跟著走?我一個人能行的,顧嫣然的話,我不會放在心上的。爺爺,跟他相處的時日或許過於短暫,我無法衍生出別樣的親情來,至少痛不欲生我真的沒有體會到,我只是覺得有些難過,真的,只是覺得有些難過,心頭有些酸酸的而已。」
「笑,你還說沒把堂姐的話放在心頭,你分明是聽進去了,但是你也不要多想,堂姐是純粹嫉妒你。以前的堂姐並不是這樣的人,如今變得越來越不像她自己,希望總有一天她能夠自我改正,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元濤,歐陽紫……」
費一笑欲言又止,雖然歐陽紫是自己跟元濤的親生母親,她還是習慣稱呼她歐陽紫,而無法用更加親密的稱呼來稱呼她。
「歐陽紫還在堂姐那裡,我最近也是無法分出身來,何況堂姐防的是滴水不漏,歐陽紫住在她的公寓裡,我已經被堂姐列為不待見了。應該不會出什麼差池,依我之見,就我跟歐陽紫接觸的幾面中,覺得她不像是一個會被當成傀儡的人,我們應該是多想了。堂姐能夠拿她幹什麼?我真想不通。」
顧元濤覺得費一笑將事情複雜化了。雖然堂姐今天的話有些偏激,但總覺得她還沒有壞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希望如此。」
費一笑自然也是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徒生事端出來。
顧元濤還是需要回家一趟,爺爺去世的後事,要跟父親、叔叔他們商量下,不能擅自做主,這是顧家所有人的事情,而非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費一笑跟顧元濤告別,回到費澤陽的病房,在病房外,她一怔,表情劇烈的變了變,發現費澤陽滿頭大汗,在跌倒中爬起,想要藉著枴杖走幾步,每次都是重重摔倒於地。
剛才死也流不出來的眼淚,在這一刻,止不住似的,泉湧出來,她站在窗口,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戶,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為了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她舉起右手,讓嘴咬上手背,克制住心酸的情緒。
在費澤陽跌倒了無數次之後,費一笑再也忍不住了,她看著匍匐在地上喘著粗氣的費澤陽,痛到五官扭曲,伸手就去扶,卻被他一把甩開了。
費澤陽沒有想到費澤陽會忽然出現,她不是走了嗎?怎麼又來了,一聲不吭的走了,害他一直為她擔心。
他有些懊惱地盯著她紅紅的眼眶,又哭過了,為誰哭呢?自己這個殘廢嗎?
他低頭掠及擦破皮的雙掌,目光變得嚴肅起來,看來,站起來,還真是一項艱巨的活計。
「看到我這樣,是不是很開心啊?終於得到了報應。若是洛城那些討厭我的商人知道我殘廢了,八成都放鞭炮慶賀了。」
費澤陽忽然笑了起來,但是聲音卻是極冷。
「你不要這麼說,你會站起來的。」
費一笑見不得他自我唾棄,費澤陽啊,曾經意氣風發、俊美霸道的費澤陽,如今儼然因為一場車禍,脾氣暴躁到了極點,神色陰鬱到了嚇人。
她多麼希望他快點康復。
一年,才這麼一次親眼目睹,她就有些受不了,他雖然穿著休閒的病號服,但是不用檢查,費一笑也知道此刻他必定是渾身都是傷痕纍纍,她受不了,受不了他經歷這番生理與心理上的折磨。
心口一痛,費一笑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再次伸出手來,她忍不住說他,「費澤陽,你非要這麼說話嗎?你想要趕我走,對不對,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走的,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如果可以,我寧可出車禍的這個人是我,而不是你。你越這樣,我越難受,我想你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費澤陽聞言,冷峻的容顏頓時陰沉下來,「我討厭你出現在我面前,提醒我無法行動自如,費一笑,我即便是個廢人,也不缺女人。你給我走,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說完,費澤陽有後悔了,他知道他不該口不擇言傷害她,可是嘴就是不受控制,自從醒來後,他的情緒從來就沒穩定過,這股異樣,讓他莫名彷徨起來。
他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費澤陽了,如今的他,連他自己都厭棄,何況費一笑,他不想要她委屈,委屈她照顧自己。
「我不會走的,我知道你如今說的話都是為了氣我走。」
費一笑說著,身子向前一傾,不管費澤陽願不願意,她雙手去扶地上費澤陽,四周的空氣也隨之凝固起來,房內暗沉的燈光在她眼瞼下投下了淡淡的陰影,費澤陽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感受到她的固執。
費澤陽煙灰色的瞳仁劇烈一縮,他用力抽回被她緊握的雙手,費一笑猝不及防間,整個人偏了偏,沒有站穩,直直朝著費澤陽跌了下去,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她的膝蓋落在他的雙腿上,費澤陽上半身大概被碰觸到了某一處傷口,唇角忍不住抽搐起來,下半身雙腿卻沒有感受到痛,唯獨剩下的便是麻木。
費一笑一怔,費澤陽斜眼看她,薄唇扯出一抹嘲諷,「這下是不是滿意了?」
費一笑掙扎著想要從他身上爬起,費澤陽卻一把扯住她,不讓她離開,費一笑錯愕,費澤陽唇角上揚,挑了挑眉,「就算我雙腿殘廢了,但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你無須用如此別樣的手段來勾起我的**。」
他抓住她的手,緩緩往下移,目光森冷,費一笑蹙眉,渾身一震,仿若是碰觸了什麼燙手的東西似的,立刻從費澤陽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費澤陽顯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時機,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兩人的手,仿若對峙一般,在半空僵持不下。
費一笑大概因為掙扎,整個人反倒貼得費澤陽更近,費一笑臉色緋紅,她甚至清楚地感受到費澤陽身體上某一處灼熱的厲害。
費澤陽呼吸變得濃重起來,暗斥,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分明是自作自受,明明是想要出言諷刺她,怎麼最後落到這般尷尬的境地、進退不得的人,是他本人了。
他狠狠搖頭甩掉這股荒謬的情緒……
費一笑專注地看著費澤陽,澄澈的瞳仁中,除了朦朧的迷離,還有一點一滴的心疼如泉水一般靜靜得在流淌。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撫上費澤陽緊蹙的眉心,直到看到他緊縮的眉頭緩緩舒展,她才鬆了一口氣。
這樣輕柔的動作,令費澤陽渾身一僵,費一笑趴在他的胸前,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她今天穿的衣服並不多,上半身的柔軟壓著他,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美好。
費澤陽發現他在剎那無法吐出狠厲的言辭,煙灰色的瞳仁,滑過的是暗沉,費一笑的恬淡,明明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為何她的柔順出現在這一刻?
「陽……」
費一笑暗啞的嗓音,費澤陽只覺得有一股熱氣衝上腦門,而他眼神變得飄忽不定起來,只看到費一笑櫻紅的雙唇一張一合,吐出那個甜美的字,讓他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鼻尖,縈繞的都是她淡雅的馨香,屬於她的獨有味道,看進費一笑清澈迷離的瞳仁中,費澤陽有剎那的恍惚,思維停滯,仿若被蠱惑了神智。
費一笑騰出一隻手,輕輕環繞在費澤陽的脖頸間,緩緩低頭,紅唇印上費澤陽那張略顯蒼白的薄唇。
當她冰涼的雙唇,觸及到他乾澀卻溫暖的薄唇時,費澤陽的心狠狠一抽,熟悉的味道,曾經的記憶,他竟然不願意推開她,想要深深沉溺其中,不再自拔。
他眷念、迷戀這種熟悉的味道,他渴望更深入的親密接觸,他甚至想要證實她是屬於他的。
僵持在空中的那一隻手臂,緩緩下垂,他的雙手下意識收攏,在她腰間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