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山間,越過村莊,溪水時緩時急,日落西山,又是一日漂泊過去。
半壺酒,怎解滿腔愁?
辰仰臥在小舟之上,既然不知去向何方,只好任由它顛簸著飄去——隨遇而安!
蒼穹,便似一個無底之洞,大無邊際,深不見底。
不知何時,辰沉沉睡去,而又不知何時,溪水漸淺,小舟嘎然停下,辰驀地驚醒。此時,又是濃濃黑夜。
辰已一日未進食,此時方覺肚中空空,飢餓難當。他自舟中站起身來,欲向河邊躍去,卻覺腿腳無力,「撲通」一聲,落入水中,冰冷溪水只漫過他膝蓋,寒冷入骨如刀割般的疼痛,辰連打幾個激靈,淌著水走向河邊。
小舟離岸邊只不過兩丈遠,他卻躍不過去!他到了岸邊時,雙腿已凍得直發顫。此荒野之處,岸邊草木繁多,他撿些枯草枯枝,生一堆火,靠在火旁猶自瑟瑟發抖。辰喝一口酒,方覺有些暖意。
辰正烤火間,只聽身旁草叢中傳來「咕咕」叫聲,辰聽得是山雞叫聲,就地撿起塊石子,向聲音來處丟出。石子打在那山雞身上,那山雞受驚,振翅飛去了。辰大驚:石子打在那山雞身上,竟未將它打死!他驚慌之下,提一口氣,只覺丹田中空空蕩蕩,全無一點內息,他不敢相信,再強自提氣,卻覺四肢百骸頓時麻木,身子立時僵硬,胸口一口鮮血又翻湧上來,自口中噴湧而出。辰身子立時趴倒在地上,只沾了滿臉塵土。
過了好一陣子,辰四肢方能行動。卻覺全身沒有半點力氣,他支撐著坐起來,心道:我重傷未癒,又連連強運內息,以致內息岔路,我十幾年的武功恐怕竟就此毀於一旦了!我如今成了廢人一個,師兄和雪的深仇大恨卻怎麼去報?他想到此既驚且懼,額頭竟滲出黃豆大的汗珠來。
飢餓難當之際,辰又覺胸口劇痛,他強忍著不讓鮮血再噴湧出來,心想:恐怕我活不得多久了。他緊緊摀住胸口,卻不自覺的想起穎的花容月貌,那微紅的肌膚,甜美如天籟的聲音,此混沌之際,他卻多想再見她一面。辰想到穎,不知哪裡來得力氣,手握長劍,站起身來,向河邊踉蹌而去。
河水雖淺,游魚卻成群結隊,辰俯身岸邊,見了魚群便將劍刺下。費了好大勁,方才刺死五條手掌長的草魚。他將魚穿在劍上,蹣跚回到火堆旁烤了起來。
過得片刻,魚香四溢,草魚已然熟透。
辰將劍自火堆上拿下,取下一條噴香鮮魚來湊到嘴邊,卻聽有人在身後說道:「好香,好香!」
辰正吃驚時,一老者已到了辰身邊,他坐下身來,自辰劍上取下一條正熱的魚,湊到鼻尖上聞了一聞,說道:「好魚,好魚,小兄弟好手藝。」說罷,大口吃了起來。
辰見他頗有年紀,也不在意,他心情差極,也不說話,只顧吃起魚來,魚肉入口,更覺飢餓,便大口吃來。他狼吞虎嚥吃完一條,方覺有了些力氣,再到劍上取時,卻發現劍上只餘了一條,那老者在他吃完一條時間裡已吃完三條,辰伸手之際,他的手也已伸到了。辰心想:反正我已命不長久,還是多做些好事吧。於是縮手,說道:「這條也讓與你吃了吧。」
那老者看看辰,說道:「小兄弟,我已吃了三條了,這一條還是你吃了吧。」說這話時,又偷眼向那魚望去,手卻捨不得縮回。
辰說道:「這小溪中多得是此類草魚,我去抓了再烤來便是,前輩即已飢餓,便不必客氣。」
辰說完,將魚自劍上拿下來,遞給那老者,那老者微笑接過了,辰又向溪邊走去。剛走出幾步,便覺眼前昏花,腳下一個站立不住便倒在地上。那老者也不知怎麼到了辰跟前,拉住辰手臂便將他提了起來,放在火堆旁,扶他坐下。辰深吸口氣,歉然道:「恐怕不能為你捉魚了,你吃了這條,快快離開這裡吧,我命不久長,莫要連累了你。」
那老者笑道:「小兄弟,我去給你捉幾條來還給了你。」他說完拿起辰長劍,也未見他腳步如何移動,卻已到了溪邊,他「唰」、「唰」、「唰」向溪水中連刺幾劍,劍上竟穿了一大串魚,少說也有十幾條。
辰這才知道這老者武功高深,說道:「辰見識淺薄,斗膽請教前輩大名。」
那老者將一大串魚遞給辰去烤,歎道:「世間情仇糾結,人心叵測,我已多年不問世事了,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聽人說過我名字了,如今連自己也都覺得陌生了,哎,也不知還有沒有人記得我?」他說到此,回想起許多往事,竟怔怔的凝望星空,眼神中頗有沒落之意,只過了一陣,才長噓口氣說道:「我的名字,不提也罷。」
辰見那老者不肯透漏身份,便不再追問,專心烤起魚來,魚油滴入火中,「辟啪」聲響後更是有焦糊之異香。不出多時,魚已烤的金黃,二人只管取來吃,將魚刺、魚骨全副丟到熊熊烈火中。魚肉盡入肚腹,二人都已吃得飽了。
那老者摸摸嘴上魚油,說道:「若是此時能有得一口酒喝那便算得是十全十美了。」說完,偷眼去瞧辰腰間葫蘆。
辰會得他意,自腰間摘下酒葫蘆遞給了他。他接過酒葫蘆來,笑呵呵的拔去塞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將半葫蘆酒全喝了下去,說道:「好。雖算不得好酒,但山野之中能有酒喝當真好的很啊。辰小兄弟,何以如此有氣無力?」
辰邊烤魚邊說:「晚輩受了點內傷,以致如此。」
那老者微笑道:「你傷成這樣還說只受了一點內傷,可否讓我給小兄弟看看。」
辰說道:「不瞞前輩,晚輩之重傷,恐怕活不得幾日了,你快快走吧,莫要被我連累了。」
那老者不復多言,已將手指搭在辰脈門處,須臾,驚道:「辰小兄弟,姬鳴是你何人?」
辰驚道:「他正是晚輩恩師。」
那老者舒口氣道:「難怪你竟有得如此大悖於常理的內功,原來他是你師父,哎,你在內傷未癒之際強自運功,又加你胸中積鬱太多,戾氣太重,以致內息岔路。如今你全身內力都已散在經絡之中,收不回,發不出,以致四肢乏力,氣虛體弱,更說不得何時便會意外暴斃!多虧得你服過那尚陽老頭兒的金丹,若不然,怎能撐到如今?辰兄弟,你卻遇到了何等傷心之事,竟致如此?」
辰見他只為自己把了會兒脈,非但將自己重傷原因一字不差的說來,更是得知了自己服過金丹一事,吃驚之餘更增佩服,說道:「前輩如此厲害!晚輩師兄和一位好友先後去世,是以悲痛欲絕。」
那老者歎口氣道:「生死乃是天命,辰兄弟莫要悲傷。」
辰說道:「他們乃是被奸人所害。」
那老者搖頭道:「可憐芸芸眾生,竟多有奸詐之輩,世人追名逐利,害人害己,爾虞我詐欺世盜名之時又哪知人生苦短,修身養性才是真。」
辰聽了他一番言語,頗有感悟,道:「前輩真乃世外高人。」
那老者笑道:「辰兄弟,你師父淡泊名利、看透世故人情、參透愛恨情仇,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可惜那尚陽老頭兒剛剛離去了,若是他此時尚在,又怎得要我費這大功夫來治你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