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村民被浸在瓦罐的黑水之中,早已變作了一具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那屍身腐朽發臭,膿水橫流;面龐皮肉脫落,眼珠凸暴,露出森森白骨;破敗的衣衫鬆垮地披在身上,一隻隻毒蟲於皮肉白骨間爬行蠕動,噁心已極。雖這些村民已變作一具屍體,但那滿頭的黑髮和手腳指甲卻仍在生長,瞧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猙獰可怖。
但見那些腐屍每走一步,便從皮肉中往外噴出一股股暗紫色的濃煙,口裡瘴氣吞吐,顯然渾身上下都是劇毒,若被這些毒屍碰著一下,哪怕是劃破一道小口,那非要當場斃命不可。
好在這些毒屍行動緩慢,蘇青雲二人一面用袖子掩住口鼻,一面往後退去。卻不料又聽得身後吼聲四起,自己二人早已被圍在了垓心之中,進退不得。青蓮道:「蘇郎……快走罷,這些行屍瞧來都讓人噁心,渾身上下又都是劇毒,若是一不小心給抓傷了,那可就遭啦!那苗人古里古怪,還是別理會得好!」
蘇青雲淡淡道:「這點兒微末伎倆,你又何必怕成這般,同酆都鬼士相比,這些毒屍哪裡能及得上分毫?」說著將屠龍戟「噌」的一聲插在地上,渾身一抖,地煞真氣繞身吞吐,但見他磕破食指,於左掌間劃了道血符,往地上一拍,喝道:「欲吐地藏?黃泉引!」頃刻之間,一道黑色的漩渦自他的腳下向四周急速擴散,地面扭曲變形,宛若流水。
殊不料,那些毒屍在這「黃泉引」中卻絲毫不為所動,竟而如履平地,依舊朝他二人逼迫而來。蘇青雲見狀,雙眉一皺,急忙斂了術法,沉聲道:「這些東西怎地沒有魂魄!」青蓮急道:「苗人煉蠱,哪還需什麼三魂七魄!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將人煉製成蠱,但這些毒屍定是受那絲竹所控,便如傀儡一般,你這些術法還能管什麼用!」
蘇青雲歎了口氣道:「蓮兒,你怎地不早說,既然沒有魂魄,要收拾這些東西,那還不是簡單得很!」話音方落,將身一旋,撩起屠龍戟,揮臂便向當先搶來的毒屍斬去。只聽「篤」的一聲,三叉戟鋒便沒入了毒屍的體內,登時從中淌出一股股青色的膿血來。蘇青雲右腕一轉,本想將其斬作兩半,可不想卻是半寸也動彈不得。原來那屠龍戟竟被毒屍如鐵鉗一般牢牢扣住,那力道竟似比自己還要強勁幾分。
蘇青雲臉色再轉陰鬱,如此接連兩次吃了釘子,這讓他很是惱火。當下他深吸一口氣,運起碧海神珠,正待將碧海真氣注入屠龍戟中,卻聽得那女子又依依呀呀地吹了一段,那毒屍猛地抬起頭,血口大張,一根淌滿毒液的舌頭倏而從中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捲來。
蘇青雲又哪裡料得這些毒屍還能有這般手段,情急之下,只得鬆開了長戟,右手急探而出,「啪」的一聲,揪住了那毒屍的長舌。那紅衣女子「咦」的一聲,似是吃驚不小,隨即便又格格地笑了起來。
青蓮大吃一驚,失聲道:「蘇郎!你……你的手……」仔細一瞧,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蘇青雲的右手之上早已附上了一層薄薄的龍鱗,那長舌上的毒液根本奈何不得他分毫。蘇青雲淡淡一笑,右臂一振,麒麟赤炎倏而沖天暴漲,星火噴射飛濺,沿著那長舌一路往毒屍上燒去,不出片刻,便已焚作了灰燼。
那紅衣女子見狀,娥眉微蹙,似是吃驚不小。蘇青雲轉過身,冷冷地望著那女子,說道:「姑娘,你我萍水相逢,既然大伙都是過路人,無冤無仇,你又何必如此心狠手辣?如今你遇上了我,那只能算是栽了。你苗人煉的毒屍倒也算有幾分厲害,可單憑眼下這數量,那還是不夠我消遣。你拿我大唐百姓來煉蠱,這實在是有些過分,我要殺你那簡直易如反掌,可我卻不想這般做。我也不管你苗人同羅豐有什麼勾當,還請姑娘你回去告訴他,我蘇青雲不過只是個凡人,他的厚禮,我可是消受不起!」
那紅衣女子一聽到羅豐的名字,將眉一橫,嘰裡呱啦又說了一通苗語,拿起葫蘆絲復又吹奏了起來。那些毒屍受那絲竹之聲一激,更是瘋狂地朝二人撲來。蘇青雲歎了口氣,道:「姑娘,你既然聽得懂漢語,又何必同我裝聾作啞,你可別逼人太甚了……」
話音方落,蘇青雲袖口一拂,收了屠龍戟,念隨心動,玄牝珠便即飛速旋轉,木靈真氣如籐蔓般繞滿了全身,那烏黑的髮絲逐漸轉為碧綠之色。但見他雙手捻了個訣,淡淡道:「青木訣?春流芳菲……」指訣一撤,「嗤」的一聲,那週身的木靈真氣有若流水一般,自雙足間往地面上潺潺流淌,紛紛往那些毒屍身上繞去。方圓數十丈之內,一片瑩瑩碧綠,於黑夜之中閃閃發光。
蘇青雲右手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指尖上便竄起一小團的火焰來。那紅衣女子嬌軀不覺微微一振,朝後退了一步,死死地盯著他,再也說不上一句話來。蘇青雲微微一笑,將手一揮,那小團火焰便有如一顆水滴,「噗」的一聲,落入了那滿地淌淌碧綠之中。「轟……」那木靈真氣遇火便燃,沖天高漲,眨眼之間,目及處儘是一片烈烈火海。
二人站在紛飛迸濺的星炎之中,望著那茶樓頂上的女子,在這火光的照耀之下,那一襲紅衣隨著熱浪翻飛起伏,便似一團火焰,更顯妖嬈嫵媚。只是那紅衣女子娥眉緊蹙,一臉陰沉地盯著蘇青雲,在說了一長竄苗語之後,「哼」了一聲,冷然道:「臭小子!你有本事就將整個巴蜀之地都給我燒了!你燒得了江津村,又燒得了長安城麼!我奉教主之命來此查驗屍人,瞧來已是大功告成,再過不了數月,你大唐江山怕是要不保了!」
蘇青雲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大唐保與不保,卻不是你們說得算,你們害得了這江津村的村民,害得了這巴蜀百姓,又能害得了這天下萬萬眾生麼?你們殺不了我,那日後必定是要死在我的手上,你還當我真的將你苗人放在眼裡麼?我只想知道羅豐那廝為何要同你苗人沆瀣一氣,殺害無辜百姓;你苗人為何要混入我大唐中原;羅豐到底想要做什麼?姑娘可否與在下個明細?」
那紅衣女子冷笑道:「臭小子大言不慚,你有本事為何不找鬼帝問去!我瞧你也是聰明人,明知我就算知道也不會說與你聽,你還偏要問,別以為你饒我一命我就會心軟告訴你!你這人也當真無聊!」
蘇青雲歎了口氣,轉過身,不再看她,冷冷道:「勸你們別做了羅豐的棋子,到頭來卻都死在了他的手裡……」
那紅衣女子「呸」了一聲,口中鑿鑿念了一句苗語,雙手往空中一撒,「呼」地一聲,竄起一團玄黑色的火焰,那女子身形一縱,便消失在了那玄炎之中。跟著天空中傳來一聲雕鳴,卻是那女子乘著大雕漸遠漸去了。
青蓮恨恨道:「蘇郎,你為何不將她殺了,也好給這江津村的百姓報仇雪恨!她實在是可恨之極!」
蘇青雲笑道:「殺了她又有什麼用,她只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殺再多也都殺不完……」說著從地上拾起一片刻有個玄色火焰符文的碎瓦片,喃喃道:「這些苗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那女子口中的教主,又是什麼人?如今巴蜀已亂,再過不久,就要天下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