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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鬼帝君臨 第六十二章 出海 文 / 己巳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青雲識海之中漸轉平靜,那樹林的婆娑聲混雜著陣陣浪濤於耳畔隱隱縈繞迴盪,寧靜而安詳,說不出的舒爽。跟著他不覺驚醒了過來,緩緩睜開雙眼,見著日影西斜,餘輝絢爛,週遭暮色蒼茫,已至旁晚時分,不想自己竟昏迷了這許久,兀自望著那漫天的晚霞,又躺了片刻,這才坐起身來。

    但見他從懷中將那羊皮卷取了出來,琢磨了一會,歎了口氣,道:「雖說這『軒轅奇術』是我與生俱來,但要做到隨心所欲,信手拈來,卻非這般簡單。只要一施展起來,就完全不為我所掌控了,於那些繁雜的聲響更是毫無辦法……嗯……這『寐靈術』顯然不是依靠真氣所催動,而是完全憑藉著那渾厚的意念驅使駕馭。這般說來,我還是沒能將心念意識聚攏於一處……既然如此,我且再試上一試……」當下依著先前,安神入定。可不料這一回卻是如何也匯聚不了心神,一旦自己閉上了雙眼,便覺著一陣陣倦意洶洶湧來,困乏不已。殊不知,他之前初習『寐靈術』時,只因掌控不住,鬧得一發不可收拾,早將自身的精神力消耗殆盡,若不是先前昏倒後得以休息了兩三個時辰,眼下便已然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了。

    當下蘇青雲連著打了好幾個呵欠,徐徐吐出一口氣,喃喃道:「不成了,不成了,困死我也,明日再說罷……」

    「蘇郎……」

    「蘇大哥……」

    「你跑哪裡去啦……」

    便在這時,從遠處隱隱傳來紫纓同青蓮的呼喊,跟著林中一陣簌簌響動,人影一晃,二女從一簇灌木後閃了出來。

    紫纓一見到蘇青雲,立時撇嘴道:「蘇郎……你在這林子裡做什麼,這一整日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咱們都快擔心死了!」

    青蓮怨道:「蘇大哥,你好歹也同我們說一聲啊……好再狽相公說一大早便見著你跑到這樹林裡來了,不然我同纓姊姊還不知要尋到什麼時候……」

    蘇青雲笑道:「哎……我不過是在這打了個盹,卻不想就睡到了這般時候……」

    紫纓往四周掃了一眼,嗔道:「蘇郎你少來跟咱們貧嘴,你什麼時候打個盹都能把這樹給壓塌了去……」

    青蓮忽而「咦」的一聲,道:「蘇大哥,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蘇青雲吐了吐舌頭,也沒說什麼,便將那羊皮卷遞了過去。說道:「這是我爹娘留與我的,我想能不能從裡邊尋著些法門來對付狗道士……」

    紫纓、青蓮二人拿過那羊皮卷,瞧了一番,不禁奇道:「軒轅奇術?!這是什麼……」

    蘇青雲道:「這個嘛,我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楚,總之若是能將上邊的術法都習會了,屆時狗道士再要遇上我,那就只有哭爹喊娘的份啦……」

    二女聽聞,心下大喜。紫纓將那羊皮卷遞了回去,道:「想來這『軒轅奇術』該是一門極為厲害的術法了。可即便如此,蘇郎你也不能這般急於求成,還是循序漸進才好……」

    蘇青雲道:「嗯……這番道理我也是曉得的,咱們回去罷……」

    一路上蘇青雲向紫纓、青蓮二人問起了龍舟之事,青蓮說海長老為了讓大伙盡快趕去龍宮,便同龍蘭兒加快了修理進度,若按這般來算,再過得五六日便可起航了。蘇青雲聽聞,暗道:「如此說來,我至多只有六日來修習這『軒轅奇術』了……卻是一刻也耗不得了……」

    於是接下來的時日裡,蘇青雲便獨自一人來到那樹林中修習『軒轅奇術』。依著先前所悟來的道理,將心念意識盡可能的匯聚至一處,如此演練了兩三次,那嘈雜紛亂的話語聲得以逐漸淡出識海之中,原本聽不懂的一些話語,此時也已漸轉清晰。如此他心中無不大為欣喜,每一次得以突破之後,本想著再繼續演練修習下去,盡快掌握貫通,但無奈這『寐靈術』實在是太過消耗精神念力,每日施展得三四次,便已是倦意大盛,也只好作罷。

    這般到了第四日間,蘇青雲已能將不必要的話語聲盡數驅散,只留了一兩道於識海之中。而隨著心念意識的不斷集中,所消耗的精神念力也逐漸減少,這『寐靈術』已能從每日的二至四次變為四至六七次,且施展速度更是愈來愈快,偶爾幾次竟於瞬息間便可完成。他知道自己於此術已然愈漸精進,再過得一兩日便得以大功告成。

    便在這時,正瞧見青蓮從遠處走來,心念一轉,暗道:「我且瞧瞧這幾日來這來的修習成果……」於是大聲招呼道:「蓮兒……你且過來,有事找你幫個忙。」

    青蓮聽完蘇青雲的一番話,臉上「刷」的便紅了,羞道:「蘇……蘇大哥,這……這樣不妥罷……」

    蘇青雲笑道:「哎……這有何妨,也就是一會的事,難道我還會四處亂說不成麼……」

    青蓮「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低著頭,臉上暈紅更盛。蘇青雲看著她那樣子,不覺惑道:「蓮兒……你沒事紅什麼臉啊……」青蓮也不說話,兀自搖了搖頭。

    蘇青雲歎了口氣,凝視著青蓮,將心神凝聚在了她的身上,週遭聲響逐漸淡去,瞬息間,識海中一空冥,青蓮那心緒不住往自己頭腦中湧來,愈來愈清晰。

    「蘇大哥……我……」忽而頓了一頓,跟著寂靜中驀地響起一陣高亢愉悅的聲響:「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蘇青雲臉色一沉,好生的無奈,歎道:「蓮兒……你就別鬧了……」這才恍然她之前為何神色如此羞澀通紅了。

    青蓮「嘻嘻」一笑,站起身,撲到他懷中,摟著他道:「好了蘇大哥,這幾日來你一直都在修習這『軒轅奇術』,你也不是鐵打的,莫要累壞了身子,況如今也算是習有所成了,就不要再這般勉強自己啦……聽聞纓姊姊捉到個大海龜,有趣得緊,咱們過去瞧瞧罷……」

    蘇青雲見著她那頑皮的性子又冒了出來,若不順著她,想來又要折騰一番了,不覺莞爾一笑,站起身,同青蓮一道往沙灘上走去了。

    如此一轉眼,又過了一日,此時這『寐靈術』蘇青雲已然是習得爐火純青,順手拈來。這第六日間,他斜靠在樹幹之上,自語道:「如今這『寐靈術』已是大功告成,可又如何同在監正府那般將自己所見過的術法於瞬息間學會呢……是了,這『寐靈術』可通人獸妖鬼之靈,若是以此術通我自身之心,那又會是如何?哎,且試一試就知道了……」說到這裡,再無猶豫,閉起雙眼,深吸一口氣,運起『寐靈術』,將自己心神灌注於識海之中,跟著波濤洶湧翻騰,「啵」的一聲,白光閃耀,波濤平息,寧靜止水,自己的幻影於其中憑空而現,破入了一個虛無之境。

    繼而蘇青雲猛地睜開雙眼,但見他瞳眸之中一片雪白,那之前記憶中曾見過的各種術法倏而化作一幕幕的幻象於其中紛紛閃過,紛至沓來。而自己於虛無之中的幻影便依著一幅幅的景象不住施演操練。

    卻不想方習得有四五道術法之後,這精神念力便開始逐漸不支,跟著那虛無之境又是一蕩,瞬息間分崩離析。蘇青雲但覺一陣暈眩襲來,心中大駭,趕忙斂了術法,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精神疲倦不已。但聽他喃喃道:「好……好傢伙,原來要以『寐靈術』通己之心神竟是如此的消耗意念,更不說要將那記憶之中的術法盡數學會了……既然如此,往後該著挑些厲害的來學才是……」

    雖眼下蘇青雲精力疲憊,眼中金星直冒,昏昏欲睡,但便似踏入了一番美妙已極的境地一般,心中卻是狂喜非常。跟著他又不覺感慨道:「這『軒轅奇術』當真是玄妙之極,我單是將這『寐靈術』融會貫通,便已耗去了五日的光景,往後還有三術,想來更是難上加難了。而明日便是龍舟起航之日,也沒有這許多時間再讓我繼續修習這『歸元術』了……哎,也罷……待先於龍宮之中拿到了『雷霆都司印』,再做計較便是……」

    這一天夜裡,萬籟俱寂,波瀾不驚。可蘇青雲心頭卻縈繞著一番思緒,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將心一橫,決定去找龍蘭兒一趟。

    「吱呀……」

    一陣刺耳的開門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蘇青雲方踏出了門檻,便瞧見在那朦朧的月光之下,海岸邊上靜靜地佇立著一道倩影。他心中一動,知道是龍蘭兒,兀自歎了一口氣,朝她走了過去。

    龍蘭兒聽得身後沙灘上腳步聲響,不覺回過神來,轉過身,道:「原來是蘇公子……怎地還沒睡麼……明日你們便要……」

    蘇青雲忙道:「不是『你們』……而是『咱們』……今夜若不同你說清楚,我卻是如何也睡不著的了……」

    龍蘭兒心中一動,喃喃道:「咱們……蘇公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青雲走到她身旁,望著那波光粼粼的萬頃浪濤,歎道:「蘭兒,你心中該是比我還清楚罷……你又何苦每夜都於這東海之濱佇立凝望,黯然神傷……你終究還是想再回龍宮的罷……」

    龍蘭兒淒然一笑,搖頭道:「這都已過去了這許多年,即便是有什麼心緒,那也都被沖淡了……阿姊早已沒有了我這個妹子了,我……」

    「蘭兒,你若是心中還放不下,那就說出來罷……我知道你還是想再回龍宮的……你每夜於此翹盼,那為的是什麼,你該是最清楚的了……」

    龍蘭兒不覺渾身一震,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再也克制不住,淚水立時奪眶而出,哽咽道:「不錯……我是忘不了,是放不下……這五十年來,我無時不想著若是再能重回龍宮,那……那該有多好……可我……」

    蘇青雲點了點頭,說道:「蘭兒,只要你還念著龍宮,只要你還想回去,那就不該再有所顧忌……你是怕你族人因那五十年前之事憎你怨你,怕你阿姊再次趕你走是不是?哎……都過去了這許多年,你又怎會知道他們還是不是憎恨於你?但無論怎麼說,蘭兒,我必定要讓你重回龍宮……無論用什麼法子,我也會說服你阿姊……」

    「蘇公子……你……」龍蘭兒的臉上不覺閃過一絲喜悅的神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那海長老呢……他……」

    「蘭兒……老朽就不同你一道回去了……蘇公子,我今夜本想找你商量這事來著,如今看來倒是用不著了……不想你也有同老朽一樣的心思,當真是個有情有義的英雄大丈夫!嘿嘿,能讓老朽佩服的,你還是第一人啊!」不知何時,海長老已然來到了二人的身旁。

    龍蘭兒不覺心中一陣酸楚,方要開口,卻聽得海長老搖頭道:「蘭兒,你就不要再說了,老朽曾答應你爹爹好生照顧你姊妹二人,而如今你姊姊龍謦兒已然能獨擋一面,坐擁東海浩瀚之域,以我這把老骨頭,也一派不上什麼用場,該是老朽功成身退之時了……」

    龍蘭兒心中悲慼,淚如泉湧。畢竟這五十年來,她同海長老相依為命,早將他當做了自己的長輩一般,如今說走就走,心中又怎麼受得了。

    海長老笑道:「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若你阿姊原諒了你,解了你的封咒,你想什麼時候來看老朽,那都由得你……」

    龍蘭兒點了點頭,抽泣道:「嗯……海長老,你自己好好保重……」

    海長老轉過身,幻出那水晶龍頭杖,遞給了蘇青雲,道:「蘇公子,這根龍頭杖老朽也用不著了,如今便送與了你……我鮫人一族向來不同外族人打交道,但如今便交了你這個朋友。你拿著這龍頭杖,自可隨意出入龍宮,沒人會攔你……」

    蘇青雲接過龍頭杖,深深一揖,道:「長老大可放心,這龍宮的事,便是我的事,我青雲定是不會讓你鮫人一族受到一絲傷害!」

    海長老點頭道:「老朽不會看錯人,自然是信得過蘇公子的……最後再將這『龍鱗辟水訣』送與你罷……」說著右手一晃,指間藍芒大盛,逐漸凝作一個光球,跟著往蘇青雲的眉心間一點,「嗤」的一聲,沒入了他的體內,繼而他渾身一震,有如醍醐灌頂,登時瞭然。

    月色皎潔,濤聲依舊,眾人的龍宮之行便悄然拉開了序幕。

    翌日清晨,朝霞漫天,金光和煦,海風微拂。一艘巨大奢華的龍舟拖著一道碧藍絢爛的尾跡,於風平浪靜的海面之上低空懸浮飛馳,緩緩駛離了海岸。眾人站在甲板之上,凝望著那蜿蜒細長的海岸線,盡皆沉默不語。人人心下深知這龍宮一行絕非是什麼遊玩觀賞,等在自己面前的,是重重未知的凶險,能否順利的拿到『雷霆都司印』,能否保住龍宮不再慘遭屠戮,這都是個未知數。

    但當那細長的海岸線消失在了自己的眼中,眾人這才轉過身往回走去。何不醉望著眼前那無垠浩瀚的汪洋,說道:「蘭兒,此去龍宮所需多少海程?」

    龍蘭兒道:「若以眼下龍舟的速度,且天氣晴朗,兩日後便可到了……而龍宮地處東海海底,屆時還要靠這龍舟潛入深海……」

    狽相公愕然道:「下……下潛?這龍舟還能下潛,也不怕這海水灌進來麼?」

    龍蘭兒笑道:「這倒是不用擔心,屆時這龍舟下潛之時,依靠那海枯石之靈力,這兩邊的龍翼會將整個船身裹將起來,便不怕海水灌進來了。」

    狽相公不覺一亮,道:「妙極……妙極……老夫倒是越來越喜歡這龍舟了。哎……蘭兒,等你回到了龍宮,這龍舟想是就沒什麼用了罷……那乾脆送與我得了,你龍宮如此富饒,卻也不在乎這區區一艘龍舟罷……」

    豹公子罵道:「你倒是想得美,人家蘭兒平白無故送你艘龍舟幹麼……便是送與了你,你又知道如何御使麼?那還不是暴殄天物了!蘭兒,你別聽他的,這傢伙狗嘴吐不出狗牙,整日沒句像樣的話……」

    狽相公沉吟道:「老豹啊……這話你就說得不對了,不是『狗嘴裡吐不出狗牙』,而該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才對……」頓了一頓,方恍然大悟,罵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好你個老花豹,你……你竟敢罵我!吃了豹子膽了不成!瞧我不將仍下海去餵了惡魚!」說著便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

    豹相公身形一閃,避了開去,笑道:「這豹子膽我本來就有,哪裡還用得著吃?你說是不是……」

    眾人見著這三個活寶,再也忍得不住,紛紛哈哈大笑了起來。先前心中那一番煩悶便也隨之煙消雲散。這龍舟上的一日,便在這笑聲中悄無聲息地渡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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