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龍宮往事
四神將聽聞，不覺一愣，奇道：「咦？這小漁村竟然有人識得我鬼神四將，怪矣！」
餘下眾人更是眼前一亮：「龍宮？」不覺紛紛站起身來，朝後邊望去。
但見蘭兒攙扶著海長老，從黑暗中走了過來。在那火光的照耀下，二人的臉上都隱隱籠罩著一層陰鬱之色，明滅不定。一雙眼睛於月夜中閃耀著幽藍色的微光，詭異而妖媚。
眾人一看到那兩人的瞳眸，心中一驚，暗道：「蘭兒到底是什麼人！而這老丈怎地沒見過，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自眾人醒過來之後，已同這漁村的胥民一一走訪拜謝救命之恩，村民見著這些人雖穿著怪異，但還算是和藹可親，就都沒有了戒心。大伙三日來有說有笑，都甚為熟稔，可就從來沒見過村裡還有這麼一位老者。而蘇青雲見著自己痊癒得如此之快，心中也是十分的好奇，曾問著蘭兒用了什麼法子，但她只說是用了些這東海獨有的草藥罷了，便再也沒說什麼。蘇青雲當時就隱隱覺著這少女有些不可思議，總還隱瞞了些事情，可人家既是不願說，自己也不好再問。如今得見，更是篤定了心中所想。
四神將皺著雙眉，盯著海長老，上下打量了幾番，總是不得道理。當下張元伯道：「這位老丈……咱們可曾認識？你是……」
海長老咳了一聲，道：「四位將軍可是貴人多忘事，這五百年未見，卻連老朽都不記得了？但這根杖子總還有印象罷……」說著右手一番，藍光閃耀，一根通體碧藍的水晶龍頭杖憑空而現，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手中。
四神將倏而臉色一沉，紛紛踏上一步，「嗤」的一聲，雙手中地煞真氣鼓舞吞吐。趙公明沉聲道：「海木老兒！原來是你……」轉過頭，對眾人道：「你們且後退了……」
「海……海木老兒？」眾人見著四神將一知道了這老者的名字，便立馬擺出了架勢，均是匪夷所思。
蘇青雲瞥了一眼蘭兒，瞧見她神色又是驚懼，又是擔憂，不覺走上前道：「四位將軍，有話好說……咱們……」
海長老擺手道：「蘇公子……老朽知道你是軒轅劍使，也知道你們此番來東海要做什麼，但眼下這是我與四位將軍之間的私事，你還是不要管了罷……」
眾人又是一驚：「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不僅知道青雲的身份，便連咱們來這東海要做什麼也是一清二楚！」
但聽海長老歎道：「四位將軍……這過往之事老朽也就不想再提了……有什麼事，你們如今也該放下了罷……況你們要幹些什麼，我也是管不著了，也不干我什麼事了……我此次來不是要尋諸位的晦氣，且以我這一把老骨頭，又還能做什麼？你們不是想去這龍宮麼？」
四神將相互覷了一眼，斂了真氣。鍾子季一瞥眼間，目光落在了蘭兒身上，忽而「咦」的一聲，皺眉道：「像，太也像了……蘭兒姑娘，那龍宮公主龍謦兒是你什麼人？」
蘭兒望了一眼海長老，見著他衝自己點了點頭，歎了一聲，喃喃道：「她……她是我姊姊……」
海長老道：「不錯……蘭兒便是東海龍宮二公主……龍謦兒的嫡親姊妹……龍蘭兒！」
「什麼！龍宮二公主！這……這是什麼個情況！」眾人腦中不覺轟地一炸，驚得是啞口無言，雖之前聽得海長老說起「龍宮」二字，便隱隱覺得這兩人同鮫人一族該是有莫大的關係，說不定便是鮫族中人，但無論如何也想到不到蘭兒居然會是東海龍宮的二公主！
海長老瞧見眾人一臉愕然的神色，笑道：「老朽便是龍宮三長老之首，海木……」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紛紛上前相互引見，均想：「好傢伙，不想一到這東海便見著了這兩個不得了的人物……天助我也，此番去龍宮便算是有了著落了……咦，不對不對，以這二人的身份，怎地不呆在龍宮之中，卻跑來這人間界作甚！」
但見蘇青雲走到龍蘭兒跟前，深深一揖，道：「不想蘭兒……啊不，龍姑娘是龍宮二公主……青雲得二公主相救，當是感激不盡，若是能用上青雲的地方，二公主就不妨開口罷！」
龍蘭兒趕忙還禮道：「蘇……蘇公子不用這般……也……也不用叫我二公主，就叫我蘭兒便好了……我……我如今已不再是什麼公主了……不過是被龍宮流放的罪人罷了……」說到這裡，不覺神色黯然，眼眶中淚光瑩瑩，但還是忍住了。
蘇青雲心中一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心下喃喃道：「蘭兒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怎麼是龍宮的罪人了……」
眾人聽聞，這才恍然：「原來這二人是因為負罪而被流放……可到底是犯下了何等罪衍，那龍謦兒竟連自己的親姊妹並同族中元老都要流放驅逐！看來要去這龍宮又沒有下文了……」
張元伯沉吟道：「海木老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等無端的怎會被流放出了龍宮？而你既然知道了咱們此行的目的，又為何還要幫助咱們去這龍宮？」
海長老道：「我知道你們去這龍宮為的是什麼，也知道蘇公子是讓鬼帝重生的關鍵……老朽這麼做，只是不想讓我鮫人一族捲入了這五百年天劫之中……更不想讓那人拿到了『雷霆都司印』……雖然我同蘭兒再也回不去了，但怎麼說都是龍宮的人……」
眾人聽聞，不覺惑道：「那人？」
海長老歎了口氣，恨恨道：「方……無……跡！」
悟不得失聲道：「哎喲！果然是這賊小子！」
赫連帝恨沉吟道：「海長老，莫非你等是因為方無跡這賊小子才被流放驅逐的？」
海長老點頭道：「不錯，想來這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龍蘭兒忽然走上前來，道：「海長老……這事還是讓我來說罷……」
海長老歎了口氣道：「也好……」
但見龍蘭兒走到海邊，望著那月夜下波光粼粼的無垠海面，回憶道：「五十年前……我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只記得那日的風浪卻是特別的大，滿天的烏雲，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當時我又沒聽得阿姊的話，擅自跑出了龍宮，想到外海去玩玩，去瞧瞧人間的世界。可不想遇上了這般糟糕的天氣，便也只能悻悻而返。卻不料在離龍宮不遠的海面之上瞧見了一艘海船，跟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天空中就閃起了五顏六色的光芒，還伴隨著一陣陣的巨響，繼而那艘海船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沉入了海中。其時風雨很大，我也瞧不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而阿姊告誡我不要管這人間之事，我便也沒怎麼在意。」
「而就在我返回龍宮的途中，卻是隱隱聽得有人在海裡呼喊求救，我想該是那艘海船上的人了。我知道自己擅自溜出龍宮已是犯了大忌，若再去管這人間之事，要讓阿姊知道了定又會狠狠地責罰於我，於是我便索性不去理會，逕往龍宮而去。但我越是不去想，那求救聲便越是不住地在腦海中迴響，是那麼的悲切，那麼的無助……哎，最後我終是不忍心，便想也不想就朝那聲音游去了。跟著就看見一個身負重傷的白衣男子正往深海中沉去……這人，便是方無跡了……」
赫連帝恨喃喃道：「五十年前……五十年前……是了，聽聞五十年前蓬萊島發生了一件大事，島中不知為何起了內訌，老島主被殺，兇手不知去向。而據說是島內之人所幹，後蓬萊島出動了所有人眾去追殺此人，卻不想那人竟是方無跡這賊小子！」
龍蘭兒一歎，繼續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正是這般了罷……當時我一見著他的模樣，便想這人間竟還有如此貌美男子……只一眼，我也不知怎地，就……就再也忘不掉了……心裡便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救活……」
蘇青雲心下不禁好奇，低聲向何不醉道：「那方無跡當真如蘭兒所說的這般貌美？」
何不醉嘿然道：「這方無跡陰險惡毒，雖然我也不想如此讚他，可若論相貌，這世間的所有男子加起來，也及不上他分毫……嘿嘿，當然也包括你了……」
紫纓湊了上來，啐了一口，低聲道：「呸……長得再俊又如何，始終都還是個陰險小人……要我說，他才是及不上蘇郎半分才是！」
蘇青雲笑了笑，擺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了。
「……雖然我知道阿姊是絕不允許外族人踏足龍宮半步，但當時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心想便是讓阿姊狠狠責罰一番，我都要將他帶回龍宮救治，而這一切的後果就由我一個人來擔下便是了。於是我就再也沒有了顧忌，便將他帶回了龍宮之中……」
「我見著他傷的十分之重，心中焦急，便拿出鮫珠給他療傷。阿姊知道之後，當然是十分生氣，說我擅自離開龍宮就算了，帶回了個人來就算了，竟還不惜折去自己的壽命，用鮫珠給個來路不明的人治傷，當真是鮫族的奇恥大辱……」
蘇青雲聽到這裡，心中一動，這才知道自己為何痊癒得如此之快，忍不住道：「蘭兒……那先前你也是……」
龍蘭兒轉過身，笑了笑，道：「蘇公子……沒事的……你別要放在心上了……」跟著繼續道：「當時阿姊二話不說，就重重打了我一個巴掌，也不再說什麼，只說要將他殺死……我知道阿姊說一不二，說要殺了他，便非要將他殺死不可。而我一聽就急了，便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挾，求阿姊放過他。阿姊見了我這般做法，更是勃然大怒，說我既然要護著這人，那就同他一起死罷，說著就要一掌劈來……我還從來沒見到她發過這麼大的火，虧得當時海長老為我說了許多好話……哎，海長老，我知道從小你就疼我，不想因為這事，便連你都牽連了進來……」
海長老擺手道：「蘭兒……事到如今，還說這些話做什麼……咱們誰都沒錯，錯的是方無跡那臭小子！」
龍蘭兒苦笑道：「就在海長老的勸說之下，阿姊終是沒有動手，說我不該傾心於一個凡間男子，終是要為此而後悔的……阿姊說得不錯，我的確是愛上了他，便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經愛上他了……但我當時也沒想這許多……」
「之後的數月間，方無跡便一直住在龍宮裡，而自從那以後，阿姊就再也沒有同我說過話。那數月裡他待我很好，也是我在龍宮中過得最愉快的光景了。而他在阿姊面前也是畢恭畢敬。這日子一久，阿姊見著他還算有些禮數，便也就放鬆了對他的戒心，任由我帶他在龍宮裡四處遊逛。」
「不想有一日，他對我說，想要我帶他去龍塚裡瞧瞧……」
「龍塚？」
龍蘭兒點頭道：「嗯……這龍塚是我鮫族的聖境……裡邊封塵著我族中許多秘密……而那『雷霆都司印』，就是藏在裡邊了……」
眾人不覺一震，盡皆動容。
龍蘭兒接著道：「他說想要進龍塚裡瞧瞧，我起先也是大吃一驚，但不知怎地，心裡就是不願讓他失望，況他……他對我的心意，我也是知道的。我相信他是不會做對我龍宮不利的事情……哎，這世間的事情，越是去相信，就越是信不得，不是麼？最後我還是瞞著阿姊同龍宮中的所有人，擅自帶他進入了龍塚……」
眾人不覺「啊」了一聲，終於知道四派掌門為何要同方無跡相勾結，讓他助自己拿到這「雷霆都司印」了。
龍蘭兒道：「諸位且放心，這『雷霆都司印』眼下還在那龍塚裡……那日我帶他進入了龍塚之後，他似乎也是顧及我的難處，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就出去了。如此又過了半月，他再沒有同我提起過那龍塚之事。而便就在第三日上，卻不想就出事了……我記得那日龍宮後殿大亂，外圍火光沖天，到處都是坍塌的樓閣房屋。而無辜族人死的死，傷的傷，當真是慘不忍睹。隨後便聽得有人一路殺死了數百個侍衛，闖入了龍塚之中。當時我一聽就呆住了，便馬上去找方無跡，但卻如何也尋他不見。但當我趕到龍塚之時，便見著阿姊渾身是血，而三位長老也都負了傷……那龍塚已然被人打了開去。可是裡邊卻是什麼也沒少，什麼也沒丟……」
聽到這裡，眾人均覺得不可思議，悟不得奇道：「方無跡這賊小子既然闖入了龍塚，不說別的，便連這『雷霆都司印』都沒拿去！這倒是怪了……」
何不醉道：「興許他不是衝著『雷霆都司印』來的……難道這龍塚裡還隱藏著什麼更為厲害的東西，而這東西卻不在裡邊？」
龍蘭兒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龍塚裡邊的東西向來只有阿姊知道……而那日阿姊同我說闖入這龍塚的是方無跡，我心中登時救涼了，雖然我同自己說不會是他，可事實就是如此。阿姊問我是不是偷偷帶他進入這龍塚，我沒了主意，只得一一道了出來……阿姊立時就怒了，狠狠打了我一個巴掌，不，是好幾個……到底是多少個，我也不記得了，當時我望著那火光沖天的龍宮，看著那無辜慘死的族人，不想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而我如此信任與他，如此愛他，他竟是利用了我……我只記得當時我哭得傷痛欲絕，也覺不到什麼疼痛了……」
「最後……最後阿姊決定將我流放驅逐出龍宮，永世再不得回去……而阿姊也再不會認我這個妹子了……不想海長老因在旁好言相勸，阿姊一怒之下，便將長老也一併流放驅逐了……我……我知道我對不起阿姊，我也沒想過要阿姊原諒我……可我……我只不過想在阿姊面前說句對不起罷了……」說道這裡，再也克制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海水中，早已是泣不成聲，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簌簌而下，於半空凝做一顆顆雪白的珍珠，在月光的下泛著陣陣微光，落入了那不住湧來的浪潮裡。
眾人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看著他，心中五味翻陳，恨不得立時將方無跡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蛇夫人道：「這龍謦兒也真是夠狠毒，便是連自己的親姊妹也忍心流放驅逐麼……況那龍塚裡又沒少什麼東西，即便是犯下了天大的錯，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啊……」
海長老歎道：「接下來便由老朽代說罷……這龍宮有著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矩，是任誰都不能破的，而著擅自開啟龍塚，無論是誰，都是為死罪，且讓外人進入龍塚，更是罪上加罪，單憑這兩條，便足以讓蘭兒死兩次的了……龍謦兒只是將蘭兒流放驅逐，那已是念及骨肉之情了……」
「那日我同蘭兒二人獨自乘坐龍舟離開龍宮，被流放驅逐至人間界，卻不想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雨風浪。當時龍舟被大浪擊得失控，中途又撞上了暗礁，船體碎裂不支，幾次被捲入深海，又幾次被拋出海面，我以為咱們就此要葬身於海裡，也是上天憫人，讓龍舟衝上了這海灣之上，才得以逃過一劫……」
秦嫣道：「不對，不對，長老同蘭兒既是是鮫人，又怎會懼怕這風浪？」
海長老搖頭道：「我們鮫人是不怕這海中風浪，可龍宮有規，但凡在被流放驅逐之前，都會被施加封咒，使我們永遠保持人形，也永遠不可於水下呼吸……」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海長老緩緩道：「之後我同蘭兒被這海灣上的胥民所救，我們為了隱瞞身份，就沒同旁人說起我倆是鮫人之事。因而他們只當我兩人是海上遇難之人，就讓我們在這村落裡住了下來……可不想這一住就是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