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東海之濱
浩瀚九州。東海之濱。
晴空萬里，雲影天光，陽光燦爛普照，金色的沙灘襯著蒼茫樹海，綿延數千餘里。礁石嶙峋，驚濤拍岸，在那一陣陣海浪的撞擊之下，濺起無數雪白的浪花，晶瑩剔透。遠處碧波萬頃，海天一色，茫茫東海浩瀚無垠，一望無際。碧藍的海面波光粼粼，海鷗嗷嗷低掠鳴叫，陣陣海風微拂，潮濕而又鹹澀。
轉眼左首海灣之上，一條條棧橋向外伸展蔓延，兩旁密密麻麻的海船舢板彼此相連停靠，隨著波濤左搖右擺。岸邊人影攢動，喧鬧非凡，男子捕魚歸來，婦人織網曬罟，三尺孩童成群結隊，於沙灘上逐鬧嘻戲。不遠處的崖壁之下炊煙裊裊，高腳木樓節次鱗比，錯落有致，於密林間若隱若現。卻是一個偌大的漁村。
忽而「轟隆」一聲巨響，劃破了此間的和諧寧靜。
但見半空中氣浪四射，一道絢麗的光芒倏而炸裂，跟著二十二道人影從中直墜而下，「噗噗噗……」散落在了柔軟的沙灘之上。正是蘇青雲等人！
在場胥民見著這一番景象，無不駭然失色，立時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紛紛往兩旁散了開去。數十個大漢手中擎著魚叉，一步步靠上前來，凝神警戒。
這時紫纓輕哼了一聲，十指微微動了動，猛地驚醒了過來，掙扎地站起身，也不理會週遭胥民，發足四下狂奔，不住大喊道：「蘇郎……蘇郎……你在哪裡……蘇郎……」跟著一瞥眼間，卻瞧見海岸邊上躺著個渾身鮮血淋漓的少年，那血水順著一**的浪潮不斷往沙灘上沖刷而來，頃刻間便已染紅了一大片地方。
紫纓十步一跌，沒命地往蘇青雲奔去。「嘩啦」一聲，水花四濺，她跪倒在海水之中，將蘇青雲抱起，摟在懷中，淚如泉湧，嘶聲大吼道：「來人啊……來……來人啊……求求你們……救……救救蘇郎……求……求你們了……」
眾胥民雖見著這些人莫名奇妙地從天而降，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而來，但瞧著紫纓那悲痛欲絕的神情，聽著那陣陣嘶聲裂肺的呼喊，人人心中無不動容。可饒是如此，只是相互覷了一眼，卻也沒人敢上前去。
「求求你們了……救救蘇郎……讓……讓我做什麼都行……求……求你們了……」
「你……你們見死不救，還是人麼！」一個清脆而微帶嗔怒的聲音在人群之中響了起來，卻是一個身著麻布素衣，青絲盤束，手腕上儘是玲瓏小巧的海螺貝殼的少女赤裸著雙腳，當先疾奔了過去。
「喂……蘭兒……你……哎呀，你們還愣著幹嘛，趕緊救人去啊！」
「是，是，是……人命關天，大伙趕緊救人去……」眾胥民紛紛應了一句，拋下手中的器具，往那散落在沙灘上昏迷不醒的眾人奔去。
蘭兒來到紫纓身旁，一瞧見蘇青雲那渾身是血的摸樣，不禁嚇了一跳，道：「哎喲！他……他怎地傷成了這般……」
紫纓哭得淚流滿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口中只是喃喃道：「快……快救救蘇郎……救……」不覺傷心過度，精神不支，昏厥了過去。
蘭兒急喝道：「姑娘……姑娘……喂！快來人……」幾個大漢聽到呼喊，趕忙奔了過來，將蘇青雲和紫纓攙扶而起，小心翼翼地往木樓中抬去了。
且說蘇青雲等人為何前一刻還在那南際山中，可眼下卻又是出現在了這東海之濱？這其中自有一番原委，還要從仙道四掌門使出了那「十重釋靈」說起。
自張、玉、松、璇四人見著那「攝魂鈴」終是被奪了去，而龍首洞遭破，群魔得以重獲自由之後，這心中已然是怒不可遏。為了將眾人一舉殲滅，奪回二寶，不得已破釜沉舟，使出「四靈仙劫」最終的無尚奧義，「釋靈十重」，得以四靈附體，幻作了半人半獸的模樣。這「釋靈十重」雖不比「龍神附體」，但卻是自有一番異曲同工之妙，其威力足以媲美「太乙帝君」，而四神將五百年前也正是敗於此術法之下，被封入了軒轅古劍之中。是以在那南際山中，已然無一人是他們的敵手了。饒是蘇青雲服食了玄牝珠、青木靈種、繼而打通了七門要穴，得以脫胎換骨之後又得獲「麒麟神臂」，然而在沒有那「龍神附體」之下，便是連半分也及上的了。
鬼道群魔更是怎麼也想不到四派掌門在這短短二十年間竟已臻至了如此境界，而當時在那天山一戰之中也不過才突破到了第五重而已，那還勉強能應付得來。可如今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雖眾人均知不敵，也想過要撤退逃跑，但四掌門既已鐵定了心要破釜沉舟，那當是不會給自己逃走的機會，因此也只能化被動為主動，硬著頭皮也要上了。
但當蘇青雲從龍首坪上衝入戰局之時，眾人已是鬥得不可開交，四神將分斗一人，何不醉、悟不得、赫連帝恨、秦嫣、紫冥從旁掠陣，鬼道群魔則將四掌門圍在垓心之中，一旦尋著空隙，便使出自己最為強勁的術法奮力廝殺，但饒是如此，卻根本傷不得對方分毫。而便在這時，張凌子一瞧見蘇青雲，一股怒火便自心中騰起，二話不說，倚仗著那週身的青龍鱗片，任由那眼花繚亂的洶洶術法擊在身上，也毫不理會，兀自撤過龍淵劍殺出了一條血路，逕向他截來。與此同時，松、玉、璇三人也不再同眾人羅皂，各自使出了四靈仙法，只一瞬之間，便登時將人群擊得四分五裂，重傷無數。
那邊張凌子更是毫不客氣，一上手便動用了四靈仙法，完全不給他喘息之機。蘇青雲在那凌厲的仙法之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而無論自己使出什麼強勁的術法，卻是如何也破不得張凌子的那一身青龍鱗片，只得便走邊打，節節敗退，處於被動下風之勢。在二人鬥了有數百回合之後，蘇青雲終是不支，被打得噴血連連，體無完膚。
而遠處紫冥、何不醉、悟不得見狀，本想著過來相援，但無奈其餘三派掌門卻是於自己緊咬不放，如何也尋不著空隙。與此同時，龍首坪上紫纓、青蓮再也看不下去，不聽靈谷三妖勸阻，騰身前來相助。
便就在這場激鬥進入白熱化之時，卻不料唐婉玲從遠處折返了回來，衝入戰局，央求四派掌門停手，放過蘇青雲等人。玉筱仙子聽聞不覺勃然大怒，重重甩了她一個巴掌。蘇青雲見著唐婉玲為了自己而被玉筱仙子責罰，且眼下紫纓、青蓮也已然受傷，遠處眾人死的死，傷的傷，逐漸敗落，於是在那盛怒之下，拼盡了最後一口氣力，將自身潛能激發到了極致，奮力殺去。眾人見狀，也紛紛嘶聲怒吼，使出渾身解數，向四掌門發起了最後一擊。
張、玉、松、璇四人心知這一場惡鬥也該是有個了結了，於是相繼大吼一聲，耗盡自身所有真氣，使出了「二十八宿羽章玉符」並同「五方天帝羽章玉符」術法。天上地下，山崩地裂，瞬息間便墮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其間蘇青雲為了保護紫纓、青蓮二人，不惜以身體擋下了二十八宿靈獸的猛烈一擊，但也就此失卻了意識。
與此同時，他那懷中的渾天寶鏡也隨之掉落了出來。四神將與何不醉眼疾手快，腦海中靈光一閃，立時衝著紫冥大喊一聲。便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渾天寶鏡於紫冥的催動之下再而發動，將眾人連同四派掌門以及唐婉玲一併吸了進去……也正因為如此，蘇青雲等人才得以度過了此番劫難。而卻不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渾天寶鏡竟將眾人帶到了此時此刻的東海之濱。是以鏡中時光並未逆行流轉，蘇青雲的傷勢也未得復原。
東海，第三樣法器的所在之地……圓頂大屋之中，蘭兒屈膝跪坐，對面是一個瘦削的老者，中間躺著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兀自昏迷不醒。屋外人聲鼎沸，眾胥民踮著腳，紛紛往裡瞧來。一束束陽光透過窗牖，斑斑點點地映在席簟之上，激起週遭微塵，輕輕揚揚。
那老者皺著雙眉，沉吟了片刻，道：「蘭兒……你真的要用鮫珠救這少年的性命麼……此人來路不明，不知是好是歹，咱們的身份切不可讓外人知道了……你又何必耗去自己的壽命，用這鮫珠……」
蘭兒搖了搖頭，道：「海長老，你就不要再說了……這位公子傷得如此之重，除了用這鮫珠，再也沒別的法子了，我相信他不是個歹人……況先前的那位姑娘如此緊張於他……想來這位公子該是她什麼重要的人，我……我卻是不忍心……」
海長老歎了口氣道：「你終究還是這般好心……只盼你別忘了咱們是因為什麼才被驅逐出這龍宮的……你若信得過這少年，那就隨你罷……」
蘭兒點了點頭，閉起雙眼，徐徐吸了口氣，雙掌往小腹之上一按，貝齒微啟，從中吐出了一顆鵝卵大小的珠子，兀自凌空懸浮。那珠子微光熠熠，煙氣縈繞，裡邊一股股碧藍色的氣息如海水般不住翻湧激盪。
但見蘭兒素手一翻，那珠子波光微微一蕩，飄到了蘇青雲的胸前，徐徐旋轉。跟著她雙手輕輕按在鮫珠子之上，嘴裡低低吟唱。那鮫珠隨著她飄渺空靈的歌聲開始從中散出一縷縷碧藍色的絲線，將蘇青雲週身都包裹了起來。
蘇青雲不覺低哼了一聲，朦朧中聽得一陣陣悅耳的歌聲隱隱傳來，繼而耳邊濤聲轟隆，但覺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溫暖的海水之中，週身的疼痛漸漸退卻消散，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股微溫的暖流，舒暢已極。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跟著一陣倦意襲來，識海中再而墮入了迷濛，不覺昏昏睡去了。
如此過了一盞茶時分，蘭兒徐徐呼出了一口氣，右手一撤，將鮫珠復又吞回了腹中，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跟著一小撮白髮不覺從頭上飄落了下來。她凝望著那散落在席簟之上的銀白髮絲，似想起了什麼，神色黯然，一顆晶瑩淚珠從臉頰滑落到了地上，凝作一顆乳白的珍珠，往遠處滾去了。
海長老喃喃道：「蘭兒……」
蘭兒一愣，猛地回過神來，趕忙拭乾了淚水，勉強笑了笑，道：「這位公子也當真了得，傷得如此之重，卻也未波及體內筋骨髒脾……嗯，想來睡上一覺就能痊癒了……」蘇青雲自服食了青木靈種以來，得以築成「木靈之軀」，其體內筋骨同五臟六腑較於先前更為堅韌硬朗，又可自蘊木靈真氣，生生不息，當是有一番自愈之能。且又加之那磅礡雄渾的真氣，雖他以身軀擋下了二十八宿靈獸的一擊，但也沒傷及體內分毫，再經由鮫珠的一番治癒，當是沒有什麼性命之危。
海長老不覺感慨道：「當日那人也同這位少年一般，身負重傷而沉入海底，為你所救，卻不想……」
蘭兒聽聞，不覺神色一沉，似是極不願想起那件往事，忽而冷然道：「海長老，你就不要再說了……我……我去瞧瞧其他人如何了……」跟著站起身，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海長老望著蘭兒遠去的身影，歎了口氣，一轉眼間，卻瞧見了蘇青雲手臂之上的饕餮龍紋，心下不覺一驚，暗道：「咦……『饕餮龍紋』！這……這少年是軒轅劍使！想不到啊，在此處呆得久了，卻不想一眨眼這五百年天劫便就要到了……蘭兒……你可是救了個不得了的人物……這龍宮，怕是又要大亂了……罷，罷，罷，老朽既是再也回不了龍宮，這與我又有何干係呢……」
其餘眾人雖也是受傷不輕，但卻沒有蘇青雲傷得這般重，只需以一些草藥外敷內服，便就沒什麼大礙了，只是受那渾天寶鏡中的混沌之氣所擾，頭腦中仍是一片混亂，都還沒有恢復過來。蘭兒挨個探查了一遍，見著沒什麼性命之憂，便也就放心了。
海上生明月，海邊的月夜，卻是格外的美麗迷人。海風習習微拂，帶著些許腥澀的味道不住撲面而來，雖此時正值冬季，其中不免夾雜著一絲瑟瑟寒意，但卻依然是舒爽不已。一輪皎潔的明月映射在無垠的海面之上，被波濤蕩作了千絲萬縷的銀絛，隨著浪潮閃閃浮動。驚濤拍岸，濤聲轟隆，襯著岸上那樹海的婆娑聲，動聽無比。
不知不覺，這已是到了第三日的晚上。
沙灘之上篝火熊熊，眾人圍坐在旁，一道道細長的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左搖右擺。
紫纓坐在蘇青雲的身旁，而青蓮卻是躲在眾人之後，遠遠地避開了他去，兀自低著頭，食指於沙地上畫來畫去。
赫連帝恨歎道：「不想這渾天寶鏡卻將咱們帶到了這東海之濱，這到底是天意呢……還是巧合……」
秦嫣笑道：「且不管是什麼，咱們眼下還活著，便再好也沒有了！」
張元伯道：「這渾天寶鏡是上古靈器，自可感應天地萬物。如今天劫在即，這寶鏡不過是一個讓『天師四寶』重現人間的媒介罷了……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道理，但要集齊這『天師四寶』，還得靠此物不可。」
何不醉沉吟道：「如今咱們已拿到了『封魂筆」同『攝魂鈴』，而這『雷霆都司印』嘛……卻是由東海鮫人一族看管，這可不好辦了。且不說如何拿到，咱們眼下便連這鮫人一族的所在都不知道，東海如海浩大，又叫我等上哪裡尋去。若按著不得老弟所說，賊道士有方無跡那賊小子相助，雖不知道這小子有什麼辦法能從鮫人一族中將那『雷霆都司印』取來，但總是比咱們先行了一步。」
狽相公罵道：「這渾天破鏡也實在是不厚道，既然都將咱們帶到了東海，那何不索性將咱們直接帶到那龍宮去得了！」
蛇夫人道：「即便是將咱們帶到了龍宮又如何，這鮫人一族可不是好惹的，連賊道士都不敢輕舉妄動，又何況是我們！」
趙公明道：「至於如何拿到這『雷霆都司印』，這都是後話，眼下咱們該想個法子去一趟這龍宮……紫冥老弟，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紫冥淡淡道：「雖這鮫人一族與我等同屬妖宗，但卻是不曾有過來往，鮫人族自恃為龍族旁支，清高自傲，當是不屑與這時間任何人有所來往。可我卻是知道如何才能去這龍宮……」
眾人眼中一亮，問道：「如何？」
紫冥道：「這龍宮身處東海海底，不是一般人都能找得到的。要去龍宮，不單需要有鮫族中人引導，可最為重要的，是需要一艘龍舟……」
「龍舟？」
狽相公罵道：「他奶奶的，你說了等於沒說！不說龍舟，這鮫族中人又叫咱們上哪裡尋去！」
便在這時，一陣陣窸窣的腳步聲伴隨著個蒼老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了過來：「諸位要去龍宮……可否聽老朽一言？四位將軍……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