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南際山
「賊和尚……你說的可是真的？蓬萊島島主方先生二十年前閉島不出，當真是為了這個緣由？你可別沒的誣賴了好人，方先生二十年前曾於焚仙谷紫薇宮昭告天下，不再踏足中原，不再理會這世俗之事，從此閉島不出，一心求仙問道。這都是大伙有目共睹之事……」忽而從不遠處的牢房中傳來一陣低沉尖銳的說話聲。
悟不得冷笑道：「方先生？嘿，血蝠老祖，你直到現在還對那賊小子這般客氣……哎，我知道那廝曾救過你一命……可你要知道，若不是這小子，咱們也不會被關在這鳥地方！」
「不得老弟……你說話可要有證有據，雖方島主不是我鬼道中人，但卻甘願效命於二仙宮之下。且他素來好善樂施，為人豪爽，最喜結交天下英雄豪傑，人家既是已然不再插手這世俗之爭，咱們又怎麼能怨他？」這說話之人，也是鬼道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人稱「引燈老人」。
悟不得大聲道：「好善樂施？最喜結交天下英雄豪傑？那也得看用心何在，我且問你們，這裡又有誰沒得過這小子的好處！先前我便瞧出他有些問題，但總想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如今聽了蓮兒這一番話，我算是知道他甘願臣服於我鬼道二仙宮，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將我中原鬼道納入自己麾下，同仙道平起平坐，坐擁玄門的半壁江山！方無跡這賊小子用心險惡，徹頭徹尾的一個見風使舵之徒！」
「大和尚說得在理，諸位且好好想一想，方小子自甘願受命於我道二仙宮以來，逢人便稱兄道弟，以各種珍寶靈藥相贈，以致於他說要退出世俗凡塵之時，又有誰會說個不字，又有誰會疑心於他？況這臭小子為何不是二十一年前，二十五年前，不偏不倚，卻正好是二十年前將自己要退隱一事說了出來？」說話之人，是個妖艷已極的女子，人稱「鬼美人」。
悟不得道：「還是鬼夫人明白事理……不錯，便在方無跡這小子要向大伙宣佈退隱的那日晚上，有人報得紫薇宮外有一夥賊道士派來的奸細，這小子想也沒想，說什麼最後為咱們送個餞別禮，就當先衝了出去，我瞧他的模樣有些怪異，便一路跟了上去。誰道這小子身法也當真快，轉眼便不見了，最後我在一處小樹林中聽得有人說話，但卻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看其中二人的背影，該是個道士，而第三人便正是方無跡這小子！也是我心急，想聽清那三人在說些什麼，卻不料腳上一不小心，踩折了一根樹枝。那三人聽見動靜，瞬息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跟著左首邊上就有一夥人打了起來，待我趕過去之時，卻見著地上死了五六個賊道士，與此同時，這小子便從一株樹後轉了出來。」
「當時我便一直疑心他同賊道士有來往，但無憑無據，況那晚卻是有賊道士來襲，便也沒向二位宮主稟明，跟著數日後我道便同賊道士打了起來，這事也就忘了。直至今日聽了蓮兒所言，這才想起那晚方無跡這小子該當是同賊道士會面密謀去了，而怕我起疑，他便殺了五六個道士，做戲給老子瞧！且如今賊道士為了拿到『天師四寶』，已然血洗了妖宗二族，但這東海鮫人一族他們定不敢貿然前去，因此也只能找方無跡相助了！」
眾人聽完悟不得的這一番言語，這才恍然大悟。
血蝠老祖道：「若是這般，那方先……方無跡在我道元氣大傷之際，怎地沒有乘勝追擊，一舉拿下二仙宮……反倒是銷聲匿跡這許多年……」
悟不得沉吟道：「這小子興許是見著二位宮主未死，亦或是尋著了什麼比吞併我鬼道更為好的事……總之此人野心極大，城府極深，又是個牆頭草，說不定這小子連賊道士都給耍了……咱們也不管他要幹什麼，待出得這鳥地方之後，除了要找賊道士算賬，還得趕在他們之前去一趟東海才是！」
眾人紛紛點頭應諾。雖悟不得年紀不大，但他是為「三魔君」之一，這鬼道之中除了二仙宮之外，便屬他最大了。是以人人都得聽他號令，也是「三魔君」道法了得，平時又不擺什麼架子，正所謂以德服眾，大伙都甘願拜於他的麾下。
且說蘇青雲、紫纓、凌波仙子、靈兒四人自與眾人分別，離了百花谷之後，由凌波仙子帶領，一路曲曲折折地往南際山而來。起先眾人還能瞧得見些許人煙，但越往南行，便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了。
這南際山位於九州大地東南荒蠻之地，從高空望來，目及處儘是荒山野嶺，雖不是什麼貧瘠不毛之地，但窮山惡水，不是毒瘴繚繞，就是深潭泥沼，各種吃人猛獸頻出不窮，根本不似個人呆的地方。眾人瞧著不免驚心。
蘇青雲不禁咂舌道：「賊道士也算是窮盡了心機，將那龍首洞設在這麼一處偏遠之地，便是有人來攻，那也不及應援。」
凌波仙子道：「不錯，仙道諸派向來都以這龍首洞為耀，自百年以來，還沒有一人能從裡邊逃了出來，也無一人打得進去……」
蘇青雲狂笑道：「那好，那好得很……如今便看我將這龍首洞給整個顛了過來，讓賊道士永遠以此為恥辱！」
說話間，眾人眼前一晃，一座高聳的大山躍入眼簾。雖此時正值隆冬，但因地處南方，終年草木繁盛。
凌波仙子道：「到啦，這便是南際山了！」
但見那南際山中古木鬱鬱蔥蔥，密密麻麻，覆蓋方圓數千里。從高空中往下望去，盡皆一片蒼翠之色，不說那龍首洞在何處，便是連一條山道都無，根本無人踏足此地半步。
蘇青雲心中不覺罵了一句，道：「看來咱們又得耗上一番功夫了……仙子，你可知道那龍首洞在這南際山的什麼位置麼？」
凌波仙子搖頭道：「我只知道這龍首洞是在南際山中和其周圍的佈局，至於確切地點，只有歷代掌門才可以進這龍首洞……所以我也沒去過……」
蘇青雲點頭道：「咱們也只好自己找了……」跟著同眾人招呼一聲，紛紛按下雲頭，沒入了那青蔥翠綠之中。
轉眼間，眾人已然身處在了半山腰密林之中，眼前儘是參天巨樹，沒膝長草，濃郁而腐臭的瘴氣飄飄渺渺，不住撲面而來，噁心不已。蘇青雲雖從小自山中長大，但如今來到這南際山，望著眼前那迷濛氤氳的瘴氣同密密麻麻的草木，一時間也昏了頭，竟分不出了東南西北。
眾人於密林中一路走走停停，東折西繞，累的大氣喘喘，眼前所見盡皆一模一樣，轉了半天，仍毫無頭緒。但更為驚奇的是走了這許久，不說飛鳥爬蟲，便是連噬人猛獸也見不著一個，四周除了蒼鬱的草木，什麼也沒有。
蘇青雲不覺愕然道：「這倒是怪了，偌大一座南際山，竟連一隻蟲蟻也沒有！」
凌波仙子道皺眉道：「不是沒有，而是進不來……雖然我不太清楚，但我還在上清派之時，曾聽玉筱說起過這南際山的周圍被布下了一重『五行八卦陣法』，而這陣法又有許多番變化，也不知道是哪一種……」
「這……這是什麼！」紫纓不覺停下了腳步，一臉驚恐地凝望著前方。
蘇青雲轉過頭，朝那方向看了半會，除了一大片古木再沒什麼奇特之處。跟著走上前去，道：「纓妹，你見著什麼了，這兒什麼也……」
「呼……」炎風撲面，炙熱難當。在蘇青雲的眼前，竟而是一大片望不著邊際的洶洶火海，火光沖天，高餘數千丈，若身處其中，登時便會被燒得屍骨無存。此時眾人也走了過來，見著眼前那烈火沖天的景象，都愣住了。
靈兒嚇得花容失色，道：「剛才不是什麼都沒有麼……」不覺退了兩步，跟著眼前一晃，那火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復了滿目的參天古樹。「咦……怎……怎麼又不見了，大伙都退到靈兒這來……」眾人聽聞，都往後退了兩步，那火海便從眼前消失了。
蘇青雲恍然道：「是了，這定又是幻境……且讓我走進去瞧瞧，你們在這等著……」說著便欲往那火海中走去。
「不，不……蘇公子，別過去……」凌波仙子趕忙一把拉住了他，「這不是幻境，是真的，你若走進去，定會被燒死……仙道四派不會設下這般容易就被旁人破去的術法，且八卦陣法之中是不會衍生出幻境的……」
蘇青雲皺眉道：「仙子你方才說這兒被布下了一重『五行八卦陣』……五行……金木水火土；八卦……乾坤坎離震艮巽兌……雖然我不太清楚，但應該是此二者衍生出的罷……木生火，木生火……這地方是有木，但四下潮濕不堪，水克火，又怎能生出火來？」
凌波仙子道：「這便是那八卦的所在了……」忽而「轟隆」一聲，頭頂驀地滾過一個炸雷，裂缺四射。
凌波仙子不覺失聲道：「哎喲，是了，我怎麼連這都給忘了！被關在齊雲塔中二十餘載，連腦子都不好使了。嗯，就是這般，乾坤坎離震艮巽兌，依次代表天地水火雷山風澤……乾、兌為金，生坎水；坎為水，生震、巽木；震、巽為木，生離火；離為火，生坤、艮土；坤、艮為土，生乾、兌金！」
「咱們方才定是踏入了這『五行八卦』之中了！震、巽為木，生離火……這天上有雷，四周有風，因而必能生火！且這八卦陣中的境地是同外界彼此相互分離隔絕，陣法即成，自生天地，所以這不是幻境……」
直到此時，蘇青雲於這「八卦」之法才徹底弄了清楚。先前於玄天秘境之中所遇到的「九宮八卦」，雖聽張元伯一番說來，但還是有些似懂非懂；而如今再經由凌波仙子於「五行八卦」這一番講解，雖言語簡短，但他天資聰穎，二者相互疊加，舉一反三，已是瞭解通透。
於是眾人又往前邊繞了大半圈，眼前所見儘是汪洋、高山、密林、鐵壁，毫無路徑所尋，根本無法穿越，始終都只能在半山腰上亂轉。
蘇青雲道：「這『五行八卦陣』就沒有破解的法子麼？」
凌波仙子道：「若是在別處，興許還有可能，但在這南際山中，卻沒這般容易。這南際山地處南荒，這八卦之中的天、地、水、火、雷、山、風、澤此處一應俱全，彼此相生相連，要破得此陣卻沒這般容易，總不能不讓天不下雨，不打雷，將這南際山的樹木都給砍光了罷……」
蘇青雲忽而將手一拍，道：「仙子的意思是……只要將這八樣事物的聯繫破去其中一處，那就可破了這陣法？」
凌波仙子點頭道：「不錯，應該是這般了，可是……」
「那好辦，好辦得很，我是沒辦法將這天遮了，山移了……嘿嘿，但我還是有法子將這南際山變成一座荒山！青帝教與的『青木訣』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凌波仙子嚇了一跳，道：「這南際山如此廣闊，蘇公子你若將這整座山的草木都給弄沒了，那也得耗去多少元神真氣，到頭來還是得不償失……依我看，這『五行八卦陣』必須要有圖樣刻印才可發動，若猜得不錯，他們定是利用這半山腰上的樹木拼成了八卦之中的八種印記。嗯，你只需將這山腰上的樹木毀去了便可。」
蘇青雲點頭道：「仙子所言極是，且試上一試再說……你們退後些……」
但待得眾人往山下退去了六丈之遠，只見蘇青雲鄭重其事地朝那些草木深深鞠了個躬，喃喃道：「諸位朋友，青雲實是無意冒犯，取了你等性命，但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望乞恕罪！」
「呼……」青芒閃耀，碧綠色的木靈真氣破體縈繞遊走，滿頭黑髮瞬息間轉為了碧綠之色，洶洶真氣自雙足間化作千絲萬縷，四下流散。當下他雙手往地上一抵，大喝道：「萬木榮枯，反土歸種。生息幻滅，唯吾是命！青木訣——土葬！」
「嗤嗤嗤嗤……」雙掌間木靈真氣猛地鼓舞暴漲，灌入土地之下，週遭那萬縷青絲不斷交織幻化，以他為中心，往兩旁草木蔓延纏繞而去。只見一路上無數蒼翠的花草樹木一旦被那青絲纏上，便登時枯萎凋零，碎作齏粉，隨風飄散。從高空上看來，便見著兩點綠芒順著半山腰徐徐往前繞行而去，所過之處，萬木枯萎，於滿山的蒼翠中裂開了一道細長的圓形缺口。
過得片刻，蘇青雲已是渾身大汗淋漓，一股股白色煙氣不住從頭頂裊裊騰起，他不覺徐徐吐出了一口氣，跟著站起身，斂了真氣，拍了拍手，道：「大功告成！」
紫纓、凌波仙子、靈兒三人在旁看著眼前的那一番景象，都不覺愣了好半會，只見那半山腰之上，方圓十丈之內，光禿禿的一片，寸草不生，一路往兩旁蜿蜒而去。心中都不禁感慨這「青木訣」當真是神妙無比。
當下眾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也不再說什麼，穿過那一大片空地，往前走去。如此行了片刻，再也見不到先前那駭然的景象，想是這陣法已然破去，人人心下不覺大喜。
「咻咻咻……」
便在這時，數十道光芒從前方的密林之中紛紛騰空而起，往這邊疾馳而來。仙道諸派弟子終於有所察覺。
與此同時，又聽得從高空之中傳來一聲聲驚呼：「這一圈空地是怎麼回事！那些樹木都上哪兒去了……什麼人這般了得！」
「不好！這『五行八卦陣』被破了，有人闖進來了！你等快回去通報，剩下的人同我過去探查，切不可放了一人進來！」
眾人躲在一叢灌木之中，暗中注視著那數道往回折返的光芒，人人心中都泛起了一個念頭：跟上去！
蘇青雲輕聲道：「瞧來咱們這一番動靜還鬧得挺大……這群賊道士也不算很蠢，嘿嘿，這般更好，省去了咱們一番功夫。仙子、纓妹、靈兒，待我去收拾了天上那幾個傢伙，你們趁機先行跟上了前面那些賊道士，我罷，但見他身形一騰，迎了上去。
「哎喲！這有個人……弟兄們，給我圍住了……」
「什麼人！膽敢擅闖南際山！」
「什麼人？哈哈……爺爺我來這看你們來了！」
「廢話少說！給我拿下了，殺無赦！」
「彭彭彭……」真氣鼓舞炸裂，但聽得一聲聲慘叫過後，只見五道人影從高空中徑直往下跌落，顯是已然斃命。眾人又哪裡是蘇青雲的對手！
「這……這小子好生厲害，快……快撤，喊弟兄們過來！」
「想走？哈哈，爺爺我可沒答應……」
凌波仙子道：「便是現在，咱們走……」
蘇青雲見著三道光芒於自己左首方往前一路低空掠去，緊緊跟在了那折返報信的眾弟子後邊。跟著他臉色一沉，殺機乍現，也不再說什麼，身形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攖而上。
「彭彭彭……」在一連串的炸響過後，血光飛舞四射，一道光芒驀地從中疾馳而出，趕上了前邊眾人，往前一併低掠而去。
「蓮兒……你大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