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太乙帝君
天遁光壁之外，人聲吵雜鼎沸，咒符術法滿天飛舞。眾人站在裡邊，瞧來朦朦朧朧，恍若隔世，心中五味翻陳。
「精魄為種，血肉為泥，三魂歸塵，七魄歸土，吾願永墮萬劫不返……百花神諭——妖神……」混亂之中，只聽一聲怒喝於山谷中迴響飄蕩。
四掌門見得這一番情形，心中無不大駭，卻是怎麼也沒想到青靈王竟有如此之壯舉，為了讓蘇青雲等人逃脫，不惜犧牲自己而施展那自絕術法。人人均知如若青靈王一死，這「攝魂鈴」的下落便也隨之而去，即便是自己日後再來這谷中尋覓，那也得耗上一番功夫。是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引頸子戮。
可這一切來得實在是太過唐突，但當眾人如浪潮般向青靈王湧去之時，卻已然晚了一步。
但聽那喝吼聲畢，「轟」的一聲，八道青木真氣猛地從眾人身上衝天激射，遠遠望去，便如八顆星斗拔地而起，重歸九霄天際。不想那隨之而激起的氣浪竟是如此的凌烈，眾人不覺身形一滯，當胸如遭重擊，一個挨著一個，往後飛撞跌倒而去。那站得靠前的，在那洶洶氣浪的撞擊之下，哼也沒哼一聲，登時橫死當場。眾人無不駭然失色，紛紛往後退去。
跟著那八道青木真氣於高空環繞了一周之後，倏而聚合，急速旋轉，幻作一個巨大青芒光球，徐徐下落，跟著土地撕扯開裂，「轟」的一聲，沒入了其中。青靈王同七長老傲然挺立在人群之中，衣衫隨風獵獵招展，緩緩閉上了雙眼。與此同時，眾人身上驀地泛起了一層熠熠青光，繼而「嗤」的一聲，漸漸幻作點點螢火，隨風飄散。
那邊蘇青雲等人站在台階之上，默默地看著，心中難堪已極。青蓮已是撲在凌波仙子的懷中，嗷嗷大哭。
但見那漫天的螢火宛若紛飛的雪花，四下飄散，星星點點，落在了地上。眾道士看著這一番情景，也不覺呆了。四掌門瞇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光壁之中的眾人，若有所思。此時谷中一片寂靜，唯有陣陣狂風呼嘯，樹海沙沙。
「啊……這……這是什麼！救……救我……」
忽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刺破了這一番靜寂，跟著愈來愈多，愈來愈密。東首人群之中猛地凹陷了一大塊，伴隨著那陣陣悲鳴，從中「噗噗譜……」，一道道血柱四面噴射。
眾人心中一驚：「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待回過神來，自己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抖動撕裂，無數條碗口粗細的籐蔓破土而出，朝眾人捲來。又聽得怒吼「嗷嗷」，整個山谷的草木竟而都活了過來，兀自越變越大，高餘數丈。前一刻還是嬌嬌花草、青蔥古木，眨眼之間便已化作了一隻隻凶邪妖獸，巨齒利爪，毒津堅刺，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眾人或被生吞，或被肢解……滿地的殘肢斷臂，血流成河，慘絕人寰。
眾道士聚集在中間，外圍全是十人來高的妖獸，方斬死了這隻，另一隻便又接踵而上，密密麻麻，不計其數，如何殺也殺不完。饒是四派弟子再多，也多不過這滿山遍野的草木。
「快散……快散……」
「轟轟轟……」忽然十隻古柏妖獸從天而降，一頭扎入了人群之中，眾人登時又被再次衝散。跟著那樹枝猛地一陣沙沙抖動，片片綠葉倏而幻作成千上萬隻飛蟲，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往人群之中噬咬而來。眾人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張開天罡護體氣壁，死死抵擋。幾個動作稍慢的，便登時被咬得面目全非，橫死當場。
真氣炸裂，術法紛飛，眾人卻還是奈何不得這漫山遍野的妖獸。殊不知青靈王的這一步棋，便足以把仙道諸派給將死。
蘇青雲透過那波光蕩漾的光壁，眉頭緊鎖，雙眼四下環掃，心中焦急萬分。他要找的人，自然便是唐婉玲。這般尋覓了片刻，目光逐漸落在了不遠處的一襲白衣倩影之上。
但見唐婉玲手中撤著長劍，護體真氣在那綠葉妖蟲的撞擊之下不斷蕩起一陣陣的漣漪。而在她的身後，兩隻凌霄花妖正逐漸迫近。便在這時，正前方「轟」地一聲巨響，眾弟子紛紛被撞了開去，一隻巨大的松柏樹妖獸揮舞利爪，凶兇殺來。她猛地一聲清叱，兩束銳芒激射而出，正打在那樹妖的軀幹之上，登時現出了兩個窟窿。不想那樹妖吃痛，雙目一轉，往她瞪來。
「不好……」
蘇青雲趕忙轉過頭，朝眾人大喝道：「你們快走……我待會就跟上！」
狽相公急喝道：「青雲你說什麼屁話！你要幹什麼！」
蘇青雲道：「唐仙子有危險，我不能不救……你們快走！」
「人家同你非親非故，你小子沒事犯什麼花癡……你……」
還不待說完，蘇青雲右手一劃，光壁裂開了一道缺口，他足尖一點，猛地往外騰身疾馳而去。
紫、青二女忽而心下一動，驀地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繼而紫纓想起了他那日於崑崙山同自己說那一番話，兀自搖了搖，轉過身，朝眾人道：「蘇郎這麼做定有他的道理，事不宜遲，咱們快走！」
「蘇郎……纓姐姐叫蘇大哥做蘇郎……原來蘇大哥喜歡的人是纓姐姐……而在他心目中不過是將我當做了親妹子……蘇大哥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心中驀地一陣絞痛酸楚，再也不敢往下想去，咬著嘴唇，望著他那遠去的身影，呆呆出神。
唐婉玲被那樹妖逼得一步步往後退去，此時週遭眾人都在凝神與群妖搏鬥，場面極為混亂，自是誰也沒有顧及到她。便在這時，身後殺風漸起，她猛地轉過身，那兩隻花妖正張著血盆大口向她咬噬而來。她不覺嚇了一跳，腳上一絆，摔到了地上，與此同時，花妖的巨齒，樹妖的利爪一齊朝她蓋來。
「妖孽敢爾……」
「彭彭彭……」軒轅古劍沖天出鞘，數道劍氣閃過，兩隻花妖登時斃命，而樹妖也被斬去一隻巨爪。
「唐仙子，沒事罷……」唐婉玲但覺腰上一緊，被人抱了起來。
「蘇公子……是……是你！」她瞧著這眼前的少年便是蘇青雲，不覺心花怒放，暗道：「蘇公子還沒將我忘了……他還是會來救我的……」眼下那週遭無數的妖獸已然形同無物，而在她的眼中，此時此刻，便只有蘇青雲一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但只要見到他，這世間的一切，她都可以不顧了。
蘇青雲只覺目光灼灼，被她看得心中直如鹿撞，趕忙道：「唐仙子，你……你沒傷著罷……」
唐婉玲猛地回過神來，道：「還多謝蘇公子相救……我……」
「仙子小心了……」
「呼」地一劍，又斬斃了兩隻撲咬而來的花妖。唐婉玲心知眼下不是分神的時候，忙收斂了心神，凝神作戰。蘇青雲本想著將唐婉玲帶回那天遁裡邊，卻不想這滿山的妖獸實在是凶險非常，自己剛斬殺了兩隻花妖，又有一大群湧了過來，毫不給自己喘息之機。而眼下人人都在與妖獸糾纏廝鬥，自己都是性命難保，誰也不管身邊這人是蘇青雲還是不是。
「青龍劫……白虎劫……朱雀劫……玄武劫……破！」
不遠處四靈獸沖天怒吼，真氣激射，青、白、朱、玄四道光芒猛地拔地而起，往高空馳去。四掌門終於破劫臻仙了！
張、玉、松、璇四人佇立在高空之中，週身天靈仙氣徐徐縈繞。跟著四人對望一眼，那七星龍淵劍、血麟須拂塵、玄骨太乙尺並同七星神兵紛紛凌空祭起，「嗤」的一聲，身形一閃，散了開去。
但見四人幻作一道道光束，於高空之中分九處各自繞來折曲，畫下了九道金光熠熠的符咒。跟著一聲呼嘯，齊集中央，分站一角，手中整齊劃一，捻了九番指訣，繼而大喝道：「九天仙煉，真火照妖！九陽符——誅！」
「嗤嗤嗤嗤……」那九道巨大的光符圍繞著四人開始徐徐旋轉，跟著越來越快，越轉越大，於高空之中幻作了一面碩大的光鏡，繼而「呼」的一聲，從中反照出一大束金光，往地面上橫掃而過。那漫山遍野的妖獸一觸及那光芒，「嗷」的一聲慘叫，兀自燃起了洶洶烈焰。只頃刻間，整個山谷登時成為了一大片火海。
四周烈火奔騰，星炎迸射，如炙如灼。蘇青雲站在火海之中，瞇著雙眼，望著高空中的四人，心下一歎，深知青靈王同七長老這般做法還不足以奈何得了四派掌門，但也正是如此，眾人也才得以逃脫。眼下見著週遭妖獸都已被伏誅，唐婉玲便也沒了危險，走上一步，道：「唐仙子，我也就只能幫到這兒了，日後……罷，告辭了！」說著騰身往回疾馳去了。他本想說：「日後有緣，咱們再見罷。」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不覺暗道：「日後……日後咱們還是別再見得好……」
「蘇公子……這百花谷被師父他們……公子小心！」
「仙子……你說什麼……」
「臭小子我看著你很久了……」
「青靈王定是將『攝魂鈴』的下落告知了那小妖女……別讓他們走了！」
「彭……」不知何時，張、玉、松、璇四人已然追了上來，四股凌厲已極的天靈真氣一齊往蘇青雲背心上擊來。好在他反應極快，趕忙將體內的暗金真氣盡數調往背心之上，擋下了這一擊。可四掌門已然破劫臻仙，其威力更不是之前所能相比，饒是他擋了下來，也不免被震得體內氣血翻湧，難當已極，與此同時，那天遁光壁再也御得不住，「啵「的一聲，倏而消散，自己則於半空翻了個觔斗，落在了台階之上。
蘇青雲暗自運氣調息了一番，繼而大笑道：「狗道士倒挺聰明，卻是晚了一步，蓮兒他們早就……」登時臉色一變，驚道：「咦！蓮兒……你……你們怎麼沒走！」
紫冥陰沉著臉，道：「那四個老兒竟在谷外設了封符，這百花谷……只能進，卻不能出！」
「哈哈哈……走？你等又能走到哪裡去！」
蘇青雲心中大罵了一句，暗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狗道士傷著蓮兒分毫！」忽而心念一轉，有了計較，見著四掌門還沒殺至，趕忙步到青蓮跟前，道：「蓮兒，仙子的『天靈碎玉鐲』還在麼？」青蓮點了點頭，從懷中取了出來。
蘇青雲道：「那便好了，蓮兒，你快將這鐲子戴上，尋個地方躲起來！」
青蓮望了一眼眾人，道：「那……那你們……」見著眾人神色決絕，均朝自己點了點頭，便再也沒說什麼，將那「天靈碎玉鐲」戴上手腕，隱遁了身形。
餘下眾人一想到四派掌門竟於谷外設下了封符，將青靈王同七位長老的苦心就這般付諸了流水，人人心下無不大怒，紛紛轉過身，比肩站在平台之上，怒視著前方那不斷迫近的黑點。
四掌門身法迅捷如風，眨眼便至，乜斜著眼，望著眾人，卻是唯獨不見了青蓮。張、玉、松、璇四人臉色刷地一變，不覺齊聲怒喝道：「蘇青雲！你將那小妖女藏哪裡去了！」
蘇青雲冷笑道：「我便說蓮兒已經走了，信不信也由得你們！這『封魂筆』還在這兒呢，狗道士是要呢，還是不要……」
「找死！」四掌門一聲呼嘯，天靈仙氣暴怒騰沖，向眾人低掠疾來。與此同時，眾道士呼喊著湧上了台階。
「你等還當我是昨日洛陽城的那個蘇青雲麼……鬼帝冥符——鎮魂御克——破！」雙手往地上一抵，無數地煞邪氣紛紛從地上湧進他的體內。跟著猛吸一口氣，將六門要穴中貯藏的真氣並同吸納來的地煞氣勁盡數迫入丹田玄牝珠之中。
真氣激化反吐，頃刻間散入週身經脈，「轟……」的一聲破體炸裂，沖天而起。蘇青雲但覺體內氣息洶湧，卻又毫無脹痛之感，一股股力量不斷向四肢百骸湧來，當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四掌門身在半空，猝不及防，被那氣浪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後飛撞而去，不想蘇青雲的真氣竟是這般的驚世駭俗，在未施展「聚魂術」的情況之下，居然能與臻仙後的自己相匹敵！蘇青雲心知畢竟自己只打通了六門，因有前車之鑒，便再不敢隨意使開這「聚魂術」。但以他眼下的實力，若是同四掌門單打獨鬥，已是綽綽有餘了。
「要打上那邊打去，『封魂筆』在此，有本事就來拿罷！」身形頓時消失，一剎那間，便已身在遠處高空之中。四掌門二話不說，騰身追去。
餘下眾人知道蘇青雲為了不將青蓮捲入戰局，故意引開了四掌門。於是紛紛大喝一聲，衝入了道眾之中。
「聚魂——十重……賊狐狸……咱們的賬還沒算完！」卻是卓子均凶兇殺來。
紫冥獰笑著踏上一步，道：「你們在此守著，別讓賊道士上了這台階！」
紫纓娥眉一橫，道：「大哥，我同你去！」
「好，好，今日咱兄妹兩便一齊上陣殺敵！」
說著二人週身銀芒一蕩，幻作了半人半狐的模樣，「嗖」的一聲，直攖而上，轉眼間已交上了手。
「天靈仙術——四靈幻神……」四掌門為了速戰速決，一上來便使開了殺招。
「嗷……」遠處四靈神獸憑空而現，張牙舞爪，往蘇青雲圍去。
蘇青雲傲然站在中間，看著那四隻龐然巨獸，也不畏懼，狂笑道：「賊道士什麼不變，變作四個畜生管什麼用！」
但見他將舌頭一咬而破，含了一口鮮血，猛地往雙臂同軒轅劍上噴去，叱道：「瀝血影遁——巨靈神……」
「呼……」真氣騰沖，那雙臂同軒轅劍瞬息暴漲，幻作了一對血紅的巨臂，一柄十數丈長的巨劍，相攖而上。
此時天上地下，又亂作了一團。那邊紫冥兄妹力戰卓子均，心靈相通，默契無間，把對方耍得團團亂轉。這邊靈谷四妖同凌波仙子死守台階，眾道士一撥接著一撥，玩起了車輪戰，卻還是奈何不了，雙方彼此僵持對峙。
高空之中，真氣鼓舞，氣浪洶洶，雖四掌門幻作了四靈神獸，但礙於蘇青雲那縱橫數丈有餘的巨臂同軒轅巨劍，均不得欺近分毫。忽而四獸齊聲怒吼，張開巨口，從中噴射出四道天靈光束。
「五盾——重天……」
「嗡嗡嗡嗡……」五重巨盾當胸層層展開，死守門戶。
「轟……」天空中白芒閃耀，巨響直衝九霄。五盾依次破裂，不料這才抵卻了三道。
「賊道士好生了得！」他心中大驚，見著那最後一道光束洶洶擊來，想也不想，左臂一揮，五指一張，直攖而上，硬接了下來。
又是一聲巨響，蘇青雲但覺渾身如遭重擊，那左臂骨骼「卡卡」作響，幾欲斷折。跟著他大吼一聲，奮力一揮，將之往旁邊偏了開去。
「嗖……」火鳳雙翼怒張，猛地往他身後衝去。
蘇青雲心知自己身後門戶大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玉筱仙子繞到了後邊，但聽他大吼一聲，暗金真氣繼而暴漲，雙臂又漲大了一倍。他瞅準了方位，順勢往上一抓，將那火鳳整個攢在了手中，奮力一捏，火羽飄落，只聽一聲「嗷嗷」慘叫，玉筱仙子驀地幻回了人形。跟著巨臂又是一揮，猛地將她朝前擲去。張、松、璇三人大駭，紛紛幻回了原身，騰身迎了上去。
蘇青雲瞅準了空隙，返身往後疾退，撤去了術法，驀地身形一頓，將真氣凝聚在軒轅劍上，大吼道：「送你們一個好東西！」雙手緊握著劍柄，奮力一揮，「轟……」一道縱橫數十丈的劍氣夾著獵獵狂風向眾人橫掃而去。
光芒耀眼，瞬息間將眾人罩在了其中。
「好小子，你狂妄啊……看來是時候了……」
「一身之祖宮，位居至尊無尚。諸陽之會，萬神之都。津液之山源，魂精之域所。百會之神……太乙帝君！」
「璇璣子……你……你怎麼會……」
「轟隆……」天空中烏雲聚合，銀蛇亂舞，無數道裂缺凶凶落下，盡數往璇璣子的眉心泥丸宮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