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赴死
「轟……轟……轟……」巨大的木靈與惡鬼瘋狂地踐踏著那一片狹窄的空間，四臂相交亂舞，朝著四掌門凶凶揮去。每一次的重擊，那謫仙樓便猛地一陣晃動，搖搖欲墜。眾人於其中上騰低掠，左躲右閃，怎奈這地方實在是太過狹小，連出手的空隙也無，只有挨打的份。
張、玉、松、璇四人的忍耐終是有個限度的，之前被蘇青雲這般當猴兒耍了一番，又怎能不怒。於是眾人瞧準了一個死角，騰身疾退，在半空之中分站一處，齊聲呼喝，破劫臻仙。那邊卓子均深知紫冥曾拜於鬼帝麾下，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也不同他囉嗦，大喝一聲，施展起了那「聚魂術」來。
可不想變故陡生，在那五人一陣呼喝聲之後，竟是什麼也沒發生。這般情況還是頭一回遇到，心中不覺大駭。便在這時，木靈同惡鬼復又揮臂殺來，張、玉、松、璇四人也無暇思索，趕忙騰身躲閃，從下邊繞了過去。
卓子均轉過頭，瞇著雙眼，死死盯著那重重簾幕，喃喃道：「第十八品地煞法，冥封天遁……這小子的地煞真氣竟已達到了如此境地……瞧來得玩狠的了……」繼而大笑道：「喂，死狐狸，這地方太小，咱們出外邊打去……」說著足尖一旋，真氣炸裂，「彭」的一聲，身形頓時消失匿跡。
「妖法——狐步虛聲……」
「咻……」紫冥後發先至，卓子均方甫踏出了門檻，便被他一把揪住：「我知道你小子想幹什麼，可不能讓你胡來……咱們要打，便上個好地方打去！」
「異界通門，斷域封魂……鬼帝秘術——幽冥血沼！」
「紫冥！你這混……」
「紫郎……」
「嗤……」的一聲，紫冥同卓子均驀地憑空消失。
外邊激鬥依然。四掌門幻作一道道流光繞來折去，身法迅捷已極。蘇青雲同七長老凝神驅御著兩隻龐然大物，但依然傷不著他們分毫。
玉筱仙子急喝道：「剛才是怎麼一回事，這『四靈仙劫』怎地使不出來……」
張凌子往那簾幕瞥了一眼，道：「想是這『天遁』搗的鬼……」
松靈道人道：「不錯，若以那小子的真氣瞧來，能將這『天遁』使到這般地步，也不足為奇了……」
這「冥封天遁」雖是為封訣術法，沒有任何的殺傷力，但卻能列位第十八品，當是自有一番玄妙。此術法以地煞為基，利用自身精氣感應週遭萬物之氣，將一處空域封入其中，以絆住對方的行動。若施術者真氣越是浩瀚至渾，這『天遁』的密度便越是至濃，但當到達一定程度之後，便足以將之於外界完全切斷，成為獨立於世外的另一個所在。而四掌門的「四靈仙劫」同卓子均的「聚魂術」又是為以自身感應天地之力才得以施展的術法，眼下被這「天遁」隔絕，自然是再也使不出來了。畢竟此術法所需修為之強，並不是任何人都得以施展，赫連帝恨便是瞧在蘇青雲服食了玄牝珠且又打通了體內六門之後，才決定教與他的。
此時簾幕之外，人頭攢動，一大撥的人馬又從四面八方捲來。想是駐守於谷外的眾弟子得到訊息，紛紛湧入了谷中。而眾人似乎都知道了這幽簾天遁可反彈自己的術法，也不知在哪一派的率領之下，眾道士分作兩撥，讓出了一大片空地來，跟著眾人便從兩旁紛紛捻訣施法，無數光點瘋狂地集中向簾幕的一處攢射而去。
眾人見此情形，大罵道：「他奶奶的，這群小崽子倒不是很蠢啊……這下可糟啦！」不覺往蘇青雲望去，心中擔憂。
但見蘇青雲驀地渾身一震，臉色難看至極，他為了支持那天遁不被擊散，又要驅使這龐然惡鬼，已是有些不支，又見著自己同七長老怎麼也傷不到四掌門，這般無異於白白耗去自身真氣。心中不覺怒罵道：「直娘賊！這些狗崽子竟在這時候給我來搗亂……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便在這時，他被外邊眾人這麼一擾，分了神，那惡鬼的動作不覺慢了一步。張、玉、松、旋四人眼尖手快，見著這般空隙，紛紛一聲呼嘯，躲過木靈的一擊之後，「嗖」地一聲，四下分散！
「不好……」眾人心下一沉，趕忙騰身追去。
張凌子徑向幕頂衝去；玉筱仙子同松靈道人分向迎面而來的眾人直攖而上；璇璣子則向簾幕不斷往裡凹進的地方疾來。
不料就是這麼一下，局勢倏而改變。
張凌子身在高空，大喝道：「蘇青雲！你小子玩兒夠了沒有……」說著從雙袖中撤出一大把的咒符，猛地往木靈灑去，跟著手中指訣飛動，叱道：「天罡混元，五獄符——金！」
「嗤嗤嗤……」滿天紛飛的咒符金光暴盛，彼此相連，幻作四面光壁聚合而來，「彭」的一聲，將木靈鎖在了其中。繼而他雙掌合十一拍，金壁驟然收縮，猛地炸裂。那木靈在一聲慘叫聲中灰飛煙滅。七長老雙眉一皺，被那百花妖術反震而來，都不覺嘔出了一口鮮血。
蘇青雲見著木靈遭破，而璇璣子又欲將這簾幕擊迫，大喝一聲，撤了術法，騰身往璇璣子衝去。
「休想！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金光速現……」
「嗤……」四道咒符驀地從斜刺裡急撤而來，倏而幻作四道金光銳芒轉眼便至。蘇青雲一驚，不得收住了身法，雙掌往前一抵，喝道：「天地為障，護吾神尊！五盾——龍王！」一個九龍盤踞所成的光盾於身前猛地一張，死守門戶。
「彭……」蘇青雲被那力道一帶，身不由己，往下飛撞而去。
與此同時，璇璣子已然衝至了簾幕之上，但見他憋足了一口氣，渾身肌肉收縮，青筋暴現，猛地大吼一聲，天靈真氣「轟」地破體而出，一股凌厲已極的氣浪四下噴射擊散，激起獵獵狂風，刮得眾人臉面陣陣生疼。
「噌噌噌……」七星神兵精光爆射，沖天出鞘，劍柄向裡，一次排成個扇形，徐徐旋轉。跟著他大喝道：「太虛劍意——七星拱月！」他雙手一攬而過，將七柄神劍盡數攢於雙手之中，十指奮力一捏，「噹」的一聲，七柄神劍驀相互扭絞，登時合為一柄八尺來長巨劍，星光絢爛。
璇璣子又是大吼一聲，雙手緊握著劍柄，朝那逐漸往裡凹進的幕壁奮力劈下。「當……」火光迸濺，七星巨劍登時沒入了半截，卻再下斬不下半寸。
張凌子見狀，猛地加緊了對蘇青雲的攻勢，讓他有所分神。此時玉筱仙子同松靈道人為了不讓眾人前去相助，一上來便將天靈真氣激發到了極致，將眾人往遠處逼去。
這時那簾幕微微一蕩，璇璣子看準了時機，將天靈真氣盡數迫至巨劍之上，怒吼著拼勁渾身力量往下一斬，「轟」的一聲巨響，一道巨大的半月狀劍氣洶洶爆射而出。那簾幕便在內外夾擊之下，應聲破裂，「嗡」的一聲，如碎帛般四下飛散消逝。
璇璣子傲立於高空之中，衣衫獵獵招展，手中巨劍兀自一蕩，散作七柄長劍，紛紛入鞘。背後眾道士無不歡呼雀躍，響聲震天，朝謫仙樓湧來。
蘇青雲不覺體內氣血一陣翻湧，一時遏制不住，喉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跟著順勢賣了一個破綻，同眾人一道退至了摘星樓的台階之上。此時凌波仙子同青蓮已從大殿中走了出來，而唐婉玲則朝眾人微微稽首，逕向道眾行去。
蘇青雲看著她的背影，輕喚道：「唐仙子……留步……你……」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唐婉玲驀地一頓，轉過身，望著蘇青雲，方要開口。
「玲兒！你幹什麼！給我下來……」
唐婉玲咬著嘴唇，最後瞥了他一眼，走下了台階。
眾人望著那台階下的茫茫人海，皺著雙眉，眼看自己不過才十七人，卻如何也不可能同下邊數千仙道眾弟子對敵，人人心下均忐忑不安。
蘇青雲低聲道：「谷主，眼下該如何是好……」
青靈王望著眼前那密密麻麻的仙道諸派弟子，心道：「如今這世間還有那所謂的善惡之分麼……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不過都是一念之間的事罷了。而五百年前那青城山一戰，三大妖王為此而死，鬼帝為張道陵所敗，仙道因而大獲全勝。我妖宗奉命看管這『天師四寶』，同人間界立下了盟約，本以為這天下間就此得以太平，那五百年天劫便也可安然度過……五百年前是仙道親手將鬼帝封印，誰道五百年後卻又是仙道率先挑起爭端，親手撕破了這一紙盟約，殘害我妖宗同胞，欲將重新開啟酆都地府，如此那五百年前的一戰又是意義何在？我妖宗這五百年來所守護的一切，到頭來卻又是為了什麼？不錯，如今這世間已無所謂善惡之分了……若我那日救下青雲是為天意，若青雲今日來此也是為天意……我百花一族終究逃不過此番劫難，又何不最後睹上一睹，到底什麼才是善，什麼才是惡……」七長老看著青靈王那決絕的神色，心中已知他也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均微微點了點頭。
說著他轉過身，歎了口氣道：「七位長老……蓮兒……你們隨我來……」
蘇青雲皺著雙眉，望著大殿之上的眾人，心間不覺騰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便在這時，但聽青蓮失聲道：「爹……你……你不能這般……你要蓮兒往後該如何是好……」跟著青靈王厲喝道：「你是我青羽的女兒，怎地連這般決心都沒有……」跟著眾人便走了過來。
蘇青雲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見著青蓮的眼中淚水涔涔，心中那一番異樣的感覺愈發地強烈。
青靈王背負著雙手，站在蘇青雲的身旁，與他耳語了一番，最後低聲同他道：「蘇公子……蓮兒就交給你了……你也不用多問，如今也只有這麼辦了，我自有計較……」
蘇青雲心中一震，不覺往青蓮望去，心中喃喃道：「蓮兒……」。青蓮見著他看來，不覺低下了頭，一顆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紫纓在旁望著青蓮的模樣，大約也猜到了七八分，心中隱隱惻惻。
靈谷四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想來該是有了計較，人人摩拳擦掌，蓄勢待發。仙道諸派似乎也極有耐心，便一直站在台階之下，往這邊望來。
「咦？那個賊狐狸上哪裡去了？」
「咦？子均這小子上哪裡去了？」
話音方落，與此同時，高空中「嗤」的一聲，驀地現出兩道人影，如兩顆流星相互糾纏著直墜而下。「彭」的一聲巨響，一頭栽入人群之中，炸出了一個大坑來。下邊眾人猝不及防，哼也沒得哼一聲，登時橫死當場。如此人群中又是一番聳動，眾人看著中間那兩人，心中駭然，紛紛往後退卻了二十尺。卻正是紫冥同卓子均二人！
但見那二人渾身又是血漬又是泥污，卓子均渾身是傷，衣衫撕裂，體無完膚；紫冥則幻作了半人半狐的模樣，頭上狐耳倒豎，雙手十指利爪寒光熠熠，身後九條狐尾兀自左右浮動，喘著粗氣，死死盯著卓子均。
卓子均獰笑著看著他，滿臉的爪痕正自逐漸復愈，繼而狂笑道：「好一個『幽冥血沼』……真不愧是鬼帝專為殺我地煞凶魁而創的術法，可你在裡邊到底也還是呆不得許久！」鬼帝為了制服地府之中的地煞凶魁，故而創了這套「幽冥血沼」的異界術法。一旦地煞凶魁踏入此間，那一番自愈之力便會被封死，但施術者也必須身兼至渾的地煞真氣才得以於其中自保，不守那血沼的戾氣所影響。而紫冥是為妖宗，要修煉這地煞真氣且又不與自身的妖氣相排斥，並非一件容易的事。雖鬼帝曾教與他些許煉氣的法門，但他始終都未敢太過深入，因此體內的地煞真氣並不怎麼強勁，自然在這「血沼」中也不能待得太久。
這邊青靈王見著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兩人攪得紛亂，算著了時機，朝蘇青雲點了點頭，猛地大喝一聲，渾厚的青木真氣沖騰怒吼，直衝九霄，週遭登時掀起一陣陣獵獵狂風。烈風之中，火紅的長髮隨風紛飛亂舞，青靈王最後望了一眼青蓮，轉過頭，大吸了一口氣，道：「七位長老……是時候了，便讓這群狗道士好好瞧瞧，擅闖我百花谷是個什麼下場……」
「嗖嗖嗖……」八道光彩各異的銳芒猛地往人叢中疾馳而去，登時沒入了其中。
「爹……不要啊……」青蓮再也克制不住，淚如泉湧，「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凌波仙子同紫纓趕忙將她扶了起來。
眾人走上前，望著青靈王同七長老的身影，問道：「青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青雲歎口氣，將方纔青靈王與自己說的話一一道了出來。眾人聽完，人人無不大震，抬起頭，默默地望著台階下那湧動的人群，心中五味翻陳。
「轟轟轟……」真氣爆射，氣浪掀然，一陣陣的巨響此起彼伏。但見著那八道光芒一沒入人群之中，登時衝開了八處缺口，光影中鮮人仰馬翻，血滿天噴濺，不斷有人被高高拋射至半空之中，又重重摔落，眾人登時亂作一團。
那邊紫冥同卓子均方要動手，卻不料青靈王轉眼便至，猛地揮出一拳，「彭」的一聲，將卓子均擊出了三丈開外。
「紫冥！這沒你的事……快給我走！」
紫冥見著青靈王那一身暴怒青木真氣，決絕的眼神，心中便已瞭然，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走好」，反身往回殺開了一跳血路，躍至了台階之上。
那邊張、玉、松、璇四人也沒料到青靈王同七長老會突然發難，孤軍深入，眼瞧著那八人凌厲非常，眾弟子實非敵手，紛紛呼嘯一聲，衝入了戰局。
青靈王見著四掌門往自己衝來，狂笑道：「很好，很好！老夫就在此等著你四個老兒！」跟著轉過頭，大聲喝道：「蘇公子！動手！」
蘇青雲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雙眉倒豎，彎腰曲背，雙掌抵在地面之上，大吼一聲，體內玄牝珠飛速旋轉，週身地煞、天靈二氣瞬息間沒入其中，但聽「彭」地一聲巨響，週遭地面驀地往下一陷，暗金真氣猛地沖天而起。右足一蹬，身形消失匿跡，轉瞬間便已衝至台階之下，跟著將軒轅劍往地上一插，怒叱道：「……冥封天遁——裂地絕天——一方！」
「轟隆隆……」整個山谷倏而一陣劇烈抖動，地面撕扯斷裂，一面縱橫數百丈的暗金光幕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猛地拔地而起，將整個百花谷分作了兩半。
「不好……中計了……」
四派掌門一聲喝令，率領著眾道士紛紛往台階之上疾馳而去，但卻已然晚了。那光壁在蘇青雲渾厚的暗金真氣的催動之下，急速上騰，轉眼間便已沒入了萬丈高空。
青靈王狂笑道：「四個老兒，你等便是將整個百花谷給倒了過來，也別想找到這『鍾馗攝魂鈴』……七位長老！動手！」
四派掌門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老妖怪要幹什麼！」
但聽青靈王同七長老一聲怒吼，將體內的青木真氣盡數迫出了體外，「呼……」整個山谷之中猛地捲起陣陣狂風，跟著八人齊聲大喝道：「精魄為種，血肉為泥，三魂歸塵，七魄歸土，吾願永墮萬劫不返。百花神諭——妖神……」
「爹……不要啊……不要丟下蓮兒一個人……爹……」
「他奶奶的，這廝要以妖法自絕……快……快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