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卓子均
密林深處。
赫連帝恨皺著雙眉，低聲道：「那小子有些不對勁……」
秦嫣道：「你方才也瞧清楚了……」
赫連帝恨點頭道：「不錯了，那小子本可以避開的，但他卻是故意讓青雲得手……」
秦嫣不解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人這般的不怕死……他到底想幹什麼……」
赫連帝恨搖頭道：「不是不怕死……除非……是那小子死不了……」
東首不遠處，一株參天古松的枝幹上分站著四人，正是張凌子、璇璣子、松靈道人同玉筱仙子四人。
他們自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身在西域天山腳下。之前諸人已從渾天寶鏡中得知了這「封魂筆」已於五百年前被張道陵封入了天池湖底的玄天秘境之中。又經過多方探查，才得知了這玄天秘境原來是由狐族世代看守，於是張凌子便遣卓子均將紫纓捉來，並趕赴天山去取那「封魂筆」。不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渾天寶鏡竟將自己帶到了此處。
眼下松靈道人皺眉道：「張老弟，令高徒……要不咱們……」
張凌子卻是安然自若，一副毫不關己的神色，擺手道：「稍安勿躁，若是子均連這點能耐都無，我又怎可將這事交與他去辦……嘿嘿，他眼下還死不了……」
璇璣子盯著張凌子，暗道：「嘿，這老狐狸……定是還瞞著些什麼……」
週遭靜寂無聲，天池中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唯有遠處松濤沙沙作響，更顯詭異。那邊蘇青雲陰沉著臉，死死盯著卓子均，喃喃道：「不對……不對……方纔他本可避過那一擊……他不會就這般死了……正如先前一般，我親眼見著吳老將他脖子擰斷，可到最後竟還是活轉了過來……」
紫纓見著卓子均已死，可他卻依然愁眉不展，不解道：「蘇郎……你在說什麼，那狗道士不是已經死了嗎……」
便在這時，但見卓子均十指微微動了一下。
「嘁……嘁……嘁……」跟著他忽而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獰笑聲，週身骨骼格格作響，繼而緩緩站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積雪，轉過身來，看著蘇、紫二人，怨道：「哎……可惜了這麼一件道袍……」說著右手反握著劍柄，奮力一撤，將那斷魂劍從胸中拔了出來。但聽「嗤」的一聲，那兩處深沒骨髓的傷口驀地騰起絲絲黑氣，竟而逐漸癒合。
蘇青雲心中一沉，之前那擔憂之事果然還是來了。
紫纓嚇得花容失色，大驚道：「你……你……怎麼……怎麼沒死！」
卓子均笑道：「我本就是一個死人，試問若一個死了的人，又如何再能死第二次呢！唔……不過倒也真是夠痛的……」轉過臉，朝蘇青雲拱了拱手，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是在下輕敵了……」
秦嫣皺著雙眉，道：「那小子是怎麼回事，還當真死不了麼！」
赫連帝恨喃喃道：「活死人？莫非是……不可能……」
那邊松、玉二人也是吃驚不小，道：「這世間怎麼會有人能死而復生！」
張凌子嘿然道：「不錯，人死當然不能復生，可子均他卻不是人……」
璇璣子暗道：「想來這小子倒是真有些來歷不明。那張老兒曾誓言不收嫡傳弟子，可自那二十年前仙、鬼二道一戰之後，也不知在什麼地方遇著了這小子，便即收為了徒弟，短短數日之內，竟還坐上了大弟子的席位……蹊蹺……蹊蹺之至……」
松、玉二人聽得張凌子如是說，心中更是愕然不已，正待開口詢問。卻聽得卓子均大聲喊道：「師父，三位師叔，以及二仙宮的兩位宮主，看了著許久，該出來了罷……這場戲便也到此為止了……」
「哈哈哈……不想冤家路窄，時隔二十餘載，我等又在天山見面了……更想不到那『封魂筆』竟是藏在這天池之中……今日咱們怕是誰也別想善罷了……」赫連帝恨偕同秦嫣，從林中緩緩走了出來，四護法緊隨其後。
眾人來到蘇青雲身旁，赫連帝恨拱手道：「好一個英雄出少年，氣魄非凡，我道之幸甚！蘇公子，在下紫薇宮宮主，複姓赫連，雙名帝恨。這位是玄月宮宮主，姓秦，名嫣。」
蘇青雲暗道：「紫薇宮……玄月宮……是鬼道二仙宮的宮主！」跟著一揖到底，驚慌失措地道：「青雲見過二位宮主……」
赫連帝恨道：「蘇公子不必多禮，你的事何不醉已同我等說了。你既身為軒轅劍使，當是與我等平起平坐才是。」說著向四護法使了個眼色，但見那四人忽地朝蘇青雲抱拳單膝跪下，齊聲道：「紫薇宮四護法，公冶甫、閭丘晏、子書衡、鍾離旭，見過蘇公子！」
蘇青雲無不受寵若驚，忙一一扶起道：「四位大哥不必行此大禮，青雲受之不起……哎呀，這……」
秦嫣格格一笑，道：「蘇公子又何必這般客氣……」忽而身形一轉，雙峰顫動，一雙纖臂環抱而來，跟著咬破下唇，猝不及防地往蘇青雲的嘴上吻去。
蘇青雲但覺胸前兩個肉脯緊緊相抵，柔軟起伏，跟著喉中一甜，一絲絲鮮血混著唾沫緩緩流下，繼而從丹田之內驀地騰起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那週身經絡逐漸復愈。
秦嫣抹了抹嘴，拭去了紅唇上的血漬，笑道：「蘇公子，區區小禮，還請笑納……」
紫纓站在一旁，瞪視著秦嫣，滿臉羞紅。
秦嫣瞥了她一眼，笑道：「紫姑娘還請寬心，雖然蘇公子一表人才，我瞧著也甚是喜歡，但還不至同你爭情郎……」紫纓聽聞，臉上更是羞澀不已，趕忙轉過頭，望著遠處的群山，兀自出神。
蘇青雲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訥訥道：「秦宮主，這……」
赫連帝恨走過來，笑道：「嫣兒以血煉聞名天下，她的血便如同靈丹仙藥一般，蘇公子不必介意……旁人可是沒你這般的好福氣呵！」
秦嫣「呸」了一聲，道：「什麼好福氣！本宮不過是看在蘇公子是為軒轅劍使的分子上，才贈血相救。你還當我『樂善好施』麼！」
說話間，張、松、玉、璇四人已來至了近處，卓子均向眾人微微屈身作禮，退到了張凌子的身旁。
赫連帝恨瞇著眼，道：「四個老傢伙，怎地還沒嗚呼歸西，真是可喜可賀啊！」
張凌子大笑道：「區區臭皮囊，不過苟延殘喘罷了，托赫連老弟的福，怎麼還可活上三四百年，你等未死，我等又豈可瞑目！」
二人目光相交，不覺一齊哈哈大笑。
赫連帝恨又道：「張老兒，令高徒實是邪得緊，在下孤陋寡聞，卻不曾聽說仙道之中還有這麼一門可讓人死而復生的邪術，倒是請教了。」頓了一頓，接著道：「你等素來以正道自居，什麼時候改正歸邪了，若真是這般，那大伙還鬥個屁啊！」
張凌子笑道：「老夫授徒，所教所傳樣樣都是光明正大，又何來邪字一說！若是劣徒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赫連老弟，那老夫在此陪個不是了……」
赫連帝恨暗道：「嘿，你這老狐狸還是不肯承認……」跟著忙擺手道：「罷了罷了，在下可受之不起，無端的折了壽命不說，晚上還落個睡不安穩。」
眾人這般盡扯些無關緊要的話語，雖看起來各各都是以笑臉相迎，可誰不知在這之下無不暗藏著凶兇殺機。人人心中均暗自戒備，待會如何出手，如何先發制人，如何一舉奪得這「封魂筆」都不知盤算了有多少遍。
便在這時，談話驀地戛然而止，眾人臉上都不覺一沉，紛紛往蘇、紫二人望去。此刻就連那獵獵寒風也不知何時已然歇止，四下裡頓時一片寂然，呼吸心跳，彼此相聞。
蘇青雲瞧見眾人突然紛紛朝自己身上看來，心中不免有些發怵，跟著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小步，不想右腳一頓，踩斷了一根枯枝，「啪」的一聲，分外響亮刺耳。
眾人心中一沉，臉色倏變，洶洶真氣登時破體而出，徐徐縈繞旋轉。張凌子一聲清嘯，大喝道：「將那兩人抓住了！」
張、松、玉、旋四人身形一閃，也不管赫連帝恨同秦嫣等人是何反應，逕向蘇、秦二人衝去。
赫連帝恨立時向四護法使了個神色，那四人「噌」的一聲，已將蘇、紫二人團團圍住，往後退去。
秦嫣踏上一步，手中捏了個蓮花指，凌空一張，一柄七彩玲瓏如意憑虛而現，跟著清叱一聲，週身猩紅色的真氣自足底沖天而起。
但聽她嬌叱道：「冥地——血池獄！」如意在手，雙腿一叉，猛地屈身往地上砸去，「嗡……」地一聲，自如意兩邊地面一路開裂，濃煙滾滾，從中冒出一股股暗黑色的毒血，腥臭已極。
張凌子等人立時止住了身形，以袖掩住口鼻，騰身向後急退而去。赫連帝恨望了那四人一眼，大聲道：「四個老傢伙，咱們後會有期了……」
張凌子見著他們無意戀戰，竟是要逃走，忙喝道：「子均！動手！」
「是……是……」卓子均慵懶地應了一聲，足尖一點，飛身向赫連等人衝去，其間雙臂一張，渾身玄芒閃耀，盡數往右掌上聚合而去，跟著大喝道：「吞元歸氣——鬼甲！」
「嗤嗤嗤……」但見那縷縷玄芒於他身上流動遊走，自雙腳至頭頂，鬼火浮游，瞬息間化做一套鬼面甲冑。跟著他來到那血池之旁，嘿然一笑，想也不想變踏了進去。
秦嫣二人臉色立時一沉，不禁驚道：「第二十一品地煞法……鬼甲術！這小子果然有問題……」
原來這術法品級越是高，自身所需的道行修為便越是深湛，丹田內元嬰中所蘊藉的地煞真氣便越是渾厚，而這『鬼甲術』是為鬼道第二十一品地煞法，『吞元品』的第一番變化。同時也是鬼道現存的七十二品法訣之中的二十二品的倒數第二品，其修習之難，威力之強，便不想而知了。
此術法需將體內的地煞真氣直接強行迫出體外，繼而於週身化成鎧甲，若無百年的修為，體內元嬰已煉化成丹，一般人只有將自己迫入假死之態，才可幻化出臂甲護膝那零零碎碎的部件，且支持不得片刻便即散去。可卓子均竟而將這一整套鬼甲冑都化了出來，更是經久不散，可見他體內地煞真氣之強，實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這鬼甲冑卻又非尋常之物，相傳只有冥界地府的鬼士才可穿戴，這本不是人間之物，更是生人勿近，百鬼繞行。而要破這鎧甲，非要那剛純至渾的地煞亦或天靈真氣不可。饒是你道法再高，也傷不得分毫。此「鬼甲術」除鬼帝之外，百年間還未有一人能習得，只因能穿戴上這鬼甲冑之人，也絕非活人！」
赫連同秦嫣自然知道這其中道理，更是不敢與他正面交鋒，無奈只得一步步向後退了開去。心中暗道：「仙道之中竟出了這麼一個人物，二十年前卻怎地沒見過這小子……眼下能與之匹敵的，也只有青雲了……」
卓子均嘿然一笑，腳上不停，喃喃道：「吞元歸氣——冥刃！」雙手當胸一拍，驀地往兩旁一撤，光芒閃耀，一柄玄光暗湧的氣刀已握在了右手之中。這是「吞元品」的第二番變化，氣刀。餘下二番變化，一個是盾，一個是矛，合在一起，便是一整套鎧甲兵器。
卓子均笑道：「二位宮主，子均無意冒犯，卻還勸兩位就此罷手，大家和和氣氣……」
「和你奶奶個氣，二位宮主，你等帶纓妹先走，我卻還有一筆賬要同這賊小子好好算一算！」狂風凜冽，暗金真氣附體縈繞，軒轅古劍上真氣騰沖，「嗤嗤」作響，朝卓子均當頭劈下。
「當……」星火迸濺，氣浪鼓舞，卓子均舉刀齊眉，凌空相攖。但見鬼甲冑與蘇青雲那週身的護體真氣一觸之間，電光辟啪閃耀，鎧甲咯吱作響，兀自鬥得不可開交。畢竟他是地煞、天靈合於一體，那暗金真氣獨一無二，當可與之匹敵。
「彭……」一聲炸裂，二人猛地反向飛撞而出，蘇青雲在空中翻了個觔斗，可那力道實是太大，不想仍是收勢不住，跟著忙將軒轅古劍往地上一插，「刷」的一聲，於地面上直劃出三丈開外。
待得收住了身形，蘇青雲也不同他囉嗦，將軒轅劍往腰間一插，大吸一口氣，雙手環扣，怒喝道：「不御，三魂天地縱橫；不克，七魄三界逍遙；不羈，任吾殺神弒佛；不死，馳騁鬼域幽冥……」
「……畢竟你還未墮幽冥，這『鬼帝冥符』三日之內你只可使用一次，否則後果如何，我也不知道了……」忽然紫冥的一番告誡驀地於腦海中反覆迴響。
「他奶奶的，後果如何，如今我也不管了……雖我殺不死這賊道士，便卸了他一條腿也好，速戰速決！」
「……不滅，天下唯吾獨尊！鬼帝冥符——鎮魂御克——破！」
「嗡……」玄芒沖天爆射。
跟著蘇青雲雙臂一展，叱道：「聚魂——十重！」
張、松、玉三人大呼道：「又來了，這小子忒也難纏！」
與此同時，但聽卓子均狂笑道：「好極，好極！便只有你會麼……」
「聚魂——十重！」
這一下，在場眾人除了張凌子，盡皆啞口無言，紛紛暗自心驚道：「怎麼，他也會！」
松靈道人立時質問道：「張凌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還瞞了些什麼！」
張凌子歎了口氣，緩緩道：「不想終是讓你們見著了……事到如今，我也無可隱瞞，這卓子均，便是『凶煞地魁』……」
「什麼！凶煞地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