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樓頭仙人()
「三日了，那小子怎地還沒出來……」
蛇夫人嗔道：「狽相公……你倒是別這般晃來晃去，忒也煩人。你若是放心不下，那日怎地不同他一起進去！」
狽相公道：「我無端地進去作甚，尋死麼……」
豹公子瞥了一眼何不醉，罵道：「呸……你才死，青雲是軒轅劍使，怎地這般不經事！」
紫冥淡淡道：「那小子在裡邊不過才呆了三個時辰罷了……若是旁人，半個時辰便出來了……」
眾人一愣，奇道：「這是什麼道理……」
紫冥笑道：「我可沒說進了那幽冥鬼域便會死，不過變成地煞凶魁罷了……」
狽相公罵道：「爺爺奶奶的，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轟——」地面忽然一陣晃動，後山一道光柱沖天而起，繼而一道人影破空馳來，「彭」的一聲，煙塵飛舞。
眾人一驚，許久才回過神來。
狽相公看著眼前那渾身滿是血污的少年，不覺大吼一聲，擺開陣勢，呵斥道：「呔！是……是地煞凶魁！」
豹公子一巴掌就拍在他後腦勺上，罵道：「凶你奶奶，是青雲那小子……」
蘇青雲拭去了臉上的血漬，笑道：「諸位，唐突了……卻沒嚇著吧……」
狽相公大喜，走上前去，一拳打在他胸前，大笑道：「好小子，橫空出世呵，這般大的排場，倒險些把老子嚇個半死……」
鹿仙人冷冷道：「沒出息！」
「鹿老怪，你說什麼屁話，我這不是……」
蛇夫人道：「青雲，你若再不出來，他不是嚇死，卻也要擔心死了！」自靈谷四妖同蘇青雲於那華山之上一番出生入死，又見著他雙親慘死以來，於他更是憐愛有加，早已視為了己出一般。
何不醉笑道：「吳僼沒看錯人，老夫也沒看錯，英雄出少年，日後必成大器！」
紫冥坐在一旁，冷笑道：「若是連這都辦不到，那軒轅劍使也別做了，也不需報什麼仇，還是回山裡種地的好。」眾人心中不悅。
蘇青雲走過去，一揖到底：「紫大哥，此番恩德，青雲這裡謝過了……」
紫冥站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塵土，道：「誒……你可用不著謝我，若要謝，便謝你自己罷……能否從那幽冥鬼域出來，全繫於你自己的功勞，跟我卻毫無相干。你既出得來，我便答允教與你這解開封印的術法，不過眼下你該先去沐濯一番，好生養精蓄銳，晚些時候再做計較。」
天空中星辰滿天，明月東昇。眾人圍坐在篝火旁，把話閒談。
「轟——」突然一陣氣浪襲來。火苗四濺。
狽相公正自暇目養神，不覺身子往旁邊一倒，登時驚醒，「哎呀」一聲，雙手亂舞，一把抓到蛇夫人的胸脯之上。
「呀！」蛇夫人身子一軟，尖叫著跳將起來，一巴掌便打在狽相公的臉上。豈料這力道卻是不小，但聽「彭……」的一聲，狽相公身子一歪，於半空打了旋，飛撞出去。
「他媽的，你……你幹什麼打我！」
蛇夫人嗔紅著臉，道：「你……你往人家身上亂摸什麼……」
狽相公喃喃道：「我怎麼知道，這兒哪裡來的真氣，恁般強勁……」
「呀喲，燒了，燒了……」那邊豹公子上躥下跳，衣擺上不知何時已被那四濺的火苗燃了起來。
何不醉嘿然一笑，喃喃道：「青雲這小子愈來愈了不得了……」
這時外邊腳步聲響，卻是蘇青雲同紫冥一道走了進來。紫冥道：「便如先前那般，你可是記好了。只是不到那萬不得已之時，卻不可解了開去，否則後患無窮……」
眾人見著那兩人回來，也不再鬧騰，忙招呼過來坐下。何不醉道：「如今青雲已能獨當一面，而眼看離那天劫之期已不遠，賊道士定是四下找尋那四樣法器，雖不知在搗什麼鬼，卻不能這般容他們得逞。」
蘇青雲奇道：「那四樣法器是什麼，這般緊要？」
豹公子道：「便是『天師封魂筆』『鍾馗攝魂鈴』『雷霆都司印』『太阿龍泉劍』四樣。相傳五百年前，張道陵那老兒擊敗鬼帝之後，將其魂魄分為四份，封入這四樣法器之中，因而只要於天劫降臨之際，集齊這四樣神器，便可令鬼帝重生。如今不想只有你小子才是關鍵所在。卻不知那四樣法器到底有什麼作用……」
何不醉點頭道：「眼下有兩樣緊要之事，其一，盡快告知二大仙宮那二十年前之事；其二，便是找回青雲於二十年前丟失的『渾天寶鏡』……」
蘇青雲皺眉道：「渾天寶鏡？我怎地一點也記不起有這樣一個東西……嗯，渾天寶鏡……興許是那日匆忙逃離明堂之時丟的罷。」
何不醉道：「這『渾天寶鏡』可知過往數百年之事。要尋那四樣法器，非此物不能。這相傳是九天玄女贈與黃帝的上古神物。自與蚩尤一戰之後，失落人間，又傳被狐族拾獲……」瞥了一眼紫冥：「不想竟在這小子身上……」
蛇夫人沉吟道：「那『渾天寶鏡』落在了二十年前，時隔這許久，只怕賊道士已然找到了，若真是這般，便糟了！」
蘇青雲站起身道：「即是我弄丟的，該由我去尋來便是……」
何不醉道：「這般也好……那我等便分頭行事……」
狽相公道：「如今那些牛鼻子即知道青雲未死，定四處找尋他的蹤跡。若讓他一人去，怕是不妥，不如我靈谷四妖同他前去，也好有個照應。」
鹿仙人沉吟道：「不成……人多手雜，自招麻煩！」
何不醉道：「你等四人同我一道，讓青雲一個人去洛陽便好……」轉過頭道：「你卻是如何打算……」
紫冥靠在牆上，又是擺弄著那半截白玉鐲子，淡淡道：「你們要去哪兒，跟我有何相干……」說著起身走了出去。
何不醉立時慍道：「你小子……」豹公子搖了搖頭，道：「這小子一向如此，你勿要管他……」何不醉歎了口氣，只得作罷。
於是眾人商定畢，各自散訖。一夜無事。
翌日清晨，蘇青雲醒來，已不見了眾人。卻見著紫冥枕著雙手，躺在草地之上，不住喃喃道：「粉黛娥眉輕佻，朱唇皓齒低歎。月華流水蹁躚去，凌波微步留芳。瑤池蓬萊苑闕，仙宮欲與誰往？笑問九天高幾許，只為伊人顧盼。」
「攜手閬苑瑤台，與君把酒言歡。並蒂蓮花夜未央，疏影月下暗香……」驀地戛然而止：「小子，你也夠能睡的……」
蘇青雲走上前去，笑道：「昨日實是乏得厲害！」跟著往四周望了一眼，道：「紫大哥，這邀星坪……」
紫冥立時擺手道：「你勿要再問，我是不會說的……你還不趕緊上洛陽去怎地……」說時右手往空中一劃，狂風四起，週遭景色逐漸模糊消散。跟著將那半截白玉鐲拋了過來。
蘇青雲順手接了，奇道：「紫大哥，你……」
「小子，你往西南，此去九百六十餘里，便是洛陽了……到了洛陽，若遇到一個叫『凌波仙子』的女子，便將這鐲子交還於她罷……」
待蘇青雲回過神來，已出了青丘山。眼下只見那週遭原野茫茫，廣闊無邊，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喃喃道：「西南，九百六十餘里……」選定了方向，默念口訣，騰雲踏霧，往洛陽疾馳而去。
空中白雲渺渺，風聲呼呼。蘇青雲自第一次御氣飛行之後，隨著修為的精進，已是得心應手。但見他張著雙臂，穿雲繞霧，上騰下俯，與飛鳥並肩偕行，好不逍遙自在。那暗金真氣拖著細長的影跡，於陽光下絢麗綻放。
如此飛馳了兩個時辰，不覺眼前一亮，但見下邊城牆巍峨，雄威盤踞，城中行人密密麻麻，細如蟲蟻。他一聲歡呼：「咦！到矣，這便是洛陽了……」跟著按下雲頭，翩然落在一處高聳的塔樓頂上。
蘇青雲望著腳下縱橫交錯的街道，宏偉奇駿的宮殿，心道：「這洛陽雖不比長安，卻自有一番美妙……如今狗道士都在尋我，這洛陽定有他們的眼線，我還是喬裝一番地好……」說著騰身而起，於城外尋了個僻靜的所在，隨手揀了根樹枝，同軒轅劍裹將起來，便成了根木棍，繼而將頭髮撥散，抓了一把泥，抹得滿臉都是。他衣衫本就破爛不堪，這般看上去，宛如一個乞丐模樣。
蘇青雲走到洛水邊上，往裡邊一看，咂舌不已，歎道：「哎，我堂堂軒轅劍使，如今卻也做了乞兒，真是世態炎涼，世風日下呵……」邊說邊往城裡晃去。
洛陽城自武後遷都以來，大番修築，各種高樓拔地而起，壯觀雄渾。城中水榭歌台比比皆是，街道錯綜複雜，眼花繚亂。蘇青雲方甫進到城裡，立時傻了，卻不知該往哪裡去，更不知那明堂在什麼地方。
蘇青雲逢人便問那明堂在何地方，無奈旁人見他是個乞丐模樣，竟無一搭理於他，這讓他惱怒不已。如此又行了一個時辰，轉了數個胡同街口，不覺肚中飢餓，無奈身無分文，便索性尋個角落坐下休息。這時左首邊行來一對母女，那女娃不過四五來歲，見著蘇青雲的模樣，喚道：「娘，他不行啦，快餓死了……」那婦人瞥了一眼蘇青雲，歎道：「哎，年紀輕輕，身強體壯，卻來要飯……」說著摸出三個銅板，擲了過去，喋喋不休地走了。
蘇青雲看著那三個銅板，不禁苦笑：「這下倒好，真成乞兒了……」本不想伸手去撿，跟著想了想，又道：「做乞兒也比餓死強……」
蘇青雲手裡抓著三個燒餅，嚼得津津有味，便走邊看，嘴裡不住嘟囔道：「到底在哪裡呢，他奶奶的真難找……」
正走到一座茶樓邊上，卻見著前面人頭攢動，眾人吵吵鬧鬧，都往上邊望去。只聽有人喊道：「打起來啦，打起來啦……」
蘇秦雲覺著好奇，趁著眾人不注意，騰身躍至對面的屋簷之上，邊嚼著燒餅邊饒有興致地看著，笑道：「嘿，狗道士窩裡鬥了……」
但見茶樓上四個白臉道士手撤長劍，圍作一圈，直指垓心。中間坐著個黑袍老道，連瞧也不瞧一眼，正自悠然品茗。
「好你個老賊道，竟敢搶我們的東西，快交了出來！」蘇青雲雙眉一皺：「嗯？是龍虎狗道士？」
那老者頭也不抬地道：「這不是我的東西，卻也不見得是你們的罷……老夫不過是位幫朋友取回他的東西罷了，又怎算得上是搶……去去去，無知小輩，別擾了我的茶興！」
「恁多廢話，若你今日你不交了出來，便要了你這條老命！」
那老者笑道：「哦？要動手麼……那好那好……」說著緩緩放下杯盞。便在那杯底觸及檯面的一瞬之間，「嗡……」黑袍鼓舞翻飛，一道氣浪登時四下激盪而出。那幾個白臉道士身形一晃，險些摔下樓去。
蘇青雲訝然道：「好霸道的真氣……這老頭不是一般人……」
「這……這……這是縛龍鑭！這老傢伙是青……青城派的李老兒！」
但見那幾個白臉道士神色一沉，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如見著惡鬼一般，匆匆御劍離去。蘇青雲惑道：「青城派？卻說我還從未見著青城派的道士，當真如此可懼？」
樓下眾人見著一場好戲就這般沒了下文，不覺大呼掃興，俱都怏怏而散。這時那老者忽地朝蘇青雲喊道：「小兄弟，看了這許久，怎地不過來坐坐，同老夫飲一口茶也好！」
蘇青雲一愣，暗道：「原來這老道早已瞧見我了……他是仙道中人，莫不是有什麼圈套。聽吳老說，雖這青城派世世隱跡山中，不好管世俗閒事，卻還是留心著些……罷罷罷，撐不過與他大鬥一番，若我不去，倒是顯得怕他了！」
「來也……」應了一聲，踏風而去。那茶博士見著一個乞兒飄然而來，不禁嚇了一跳，急忙端過杯盞茶水，畢恭畢敬地道：「道爺，請茶，請茶……」
蘇青雲也不理那茶博士，見著自自己扮作乞兒以來，第一次有人這般慇勤，心中倒也得意。卻沒想到那茶博士又作揖道：「道爺，上好龍井，二兩紋銀，這個……」
蘇青雲一聽，心下罵道：「好呵，卻原來是衝著銀子來的……」登時大怒道：「怎麼，你還怕道爺我跑了你這一壺茶不成！」那茶博士大驚，忙道：「是是是，道爺慢用，叨擾，叨擾……」奔也似的下樓去了。
那老者道：「小兄弟，好威風啊……」
蘇青雲轉過頭，笑道：「見笑了，似我這般，又哪裡比得上道長！」瞥眼間，瞧著那老者的模樣，心中不覺讚了一聲：「好氣魄！」一番敬畏油然而生。但見那老者面容和藹慈祥，不怒自威，鶴髮童顏，銀鬚垂兄，一雙白眉猶似龍鬚，儼然仙風道骨非常。
蘇青雲拱手道：「道長，在等人麼？」
那老者道：「不錯，在等人……不過那人已經來了。」
蘇青雲往四周望了一眼，見著那閣樓之上，除了自己，卻在也沒有別人，不禁惑道：「道長說笑，這兒除了你我之外，再無第三人了。」
那老者笑道：「不錯，老夫要等的人，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