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體節到了。[注20]
沒有宗教自覺度的茜茜公主,對索菲皇太后堅持要求她出席聖體節的遊行感到非常反感。
弗蘭茨?約瑟夫不在維也納,前往克拉科夫和加利地區視察軍隊。於是茜茜只能獨自面對嚴肅、刻板的婆婆。
「媽媽,我真的要去參加聖體節的活動嗎?」伊麗莎白的姿態溫柔而和順。
「是的,茜茜,你必須去。」索菲面無表情:「弗蘭茨不在維也納,你要代表皇帝、代表整個皇室參加活動。」
伊麗莎白在心中掂量了一下:雖然很不想去,可是弗蘭茨不在的時候,還是不要違抗索菲太后的意思為好;至多不過咬著牙堅持下來。
於是,做出謙恭的表情,茜茜對婆婆說:「我希望我能堅持到活動全部進行完。您知道,這次波希米亞的旅行可把我累壞了。」
既然兒媳婦已經按照自己的意思做出了承諾,索菲皇太后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遂和顏悅色的說:「我會安排讓司儀官盡量縮短時間。」上下打量了一下兒媳婦:「茜茜,你的臉色確實很蒼白,聽說你最近胃口不是很好。這可不行,你要多吃一點。我希望你能保持健康。」
伊麗莎白很想對婆婆說:我十分想吃中華料理……
不過如果真的說出來,大概會被索菲太后直接冠上「這孩子腦子有問題」的帽子。歐洲人目前還沒覺得中華料理美味,華人移民在歐洲數量非常稀少,多半都是水手、逃犯、小商人,絕大部分人是文盲,不會寫字,日後華人的傳統行業--餐飲業--還沒有在歐洲揚名立萬。
聖體節當天,伊麗莎白皇后強打精神坐在飾有哈布斯堡族徽的豪華六駕馬車上,走完了全程。挑剔的索菲太后也不得不承認,「皇后的風度十分動人,虔誠、凝重,幾乎有點謙恭。」
而身體、精神都很疲憊的茜茜不由得心道:能不凝重嗎?繁瑣的衣裙和沉重的皇冠的雙重負擔,能顯得輕快才是奇聞。
晚餐的時候,索菲太后破例同茜茜一起用餐。之前的幾日都是茜茜單獨用餐,索菲說是讓皇后不要感覺到太拘束;今天伊麗莎白完美的完成了聖體節的活動,索菲覺得應該適當的鼓勵、關懷一下兒媳婦。
「親愛的,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索菲擔心的說。
「我感覺有點頭暈,我想是因為這幾天沒有睡好的緣故。」伊麗莎白勉強笑了笑。
「……吃完飯叫太醫進來給你診治一下吧。」
「好的,媽媽。」
吃完乏善可陳的晚餐之後,伊麗莎白起身,然後又坐回去:「……頭好暈,昏昏的……」臉色突然白得嚇人,嘴唇青紫。
「你怎麼了,茜茜?」索菲太后快步接近伊麗莎白。沒等她走到伊麗莎白身邊,便看見兒媳婦身子一歪,軟軟的倒了下去。
宮裡立時一片喧嘩,男女侍從們忙亂起來。
奉召入宮的佐伯克太醫診視過皇后之後,一臉沉痛的向皇太后報告:「我很遺憾……」
索菲的心不禁一緊:「怎麼了?茜茜的身體……」
「皇后陛下……唉,為什麼不早一點發現呢?」
「太醫,到底皇后得了什麼病?」
「……皇后……流產了!」
索菲皇太后一陣眩暈:流產……
「皇后年紀太輕,身體發育不足,又加上連日來的旅途奔波、勞累,疲勞過度,導致了流產……胎兒太小,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索菲絞著雙手,非常不安:「這……這叫我怎麼跟皇帝說呢?」又說:「茜茜也太糊塗,懷孕了竟然都不知道。」
佐伯克太醫有點躊躇:「皇后陛下身體虛弱,經期一向不准,一直在吃調理的藥物。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不適合懷孕。」
「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報告我?」索菲太后十分惱怒。
「那是皇后還在巴伐利亞時候的事情,因為情況略有好轉,大婚之後皇后就停了藥。不過……」佐伯克太醫很為難的樣子:「我曾私下建議過皇后,是否要將此事報告給皇帝陛下,但是皇后執意不肯。」
索菲生硬地說:「真是胡鬧!她的身體不是她一個人的!」
「皇后才停藥兩個多月,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懷孕,可能不會誕下健康的子嗣……」
索菲沉默不語,悵然若失。
弗蘭茨臨時中斷了巡視,立即趕回維也納。
索菲寫信給波森霍芬的妹妹:「很抱歉,我給你帶了不幸的消息。我們的茜茜……由於身體過分勞累,昨天不幸流產了。我很難過,竟然是由我來通知你這個令人痛心的消息。所幸的是,茜茜的精神還不錯。弗蘭茨已經趕回維也納。我想茜茜一定希望盡快見到你,我親愛的妹妹。希望你盡快前來維也納。」
皇后不幸流產的事情沒有對外公佈,當天在宮內出入的侍從們被嚴令禁止將此事張揚出去。
索菲皇太后心中相當不快,但是面對蒼白萎靡的兒媳婦,又狠不下心責備,只得先寬慰起茜茜:「沒關係,你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生下健康的孩子。這也是上帝的意思。」
走出茜茜的房間後,索菲宣了佐伯克太醫來問話:「太醫,茜茜的身體怎麼樣?」
「皇后陛下的身體……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是需要絕對的安靜的休息。」佐伯克太醫有點忐忑不安:「皇后年紀太輕,流產對她的身體的影響要稍微大一點。現在我給皇后配了藥,以幫助皇后的身體更好的恢復。還有--」
「還有什麼?」索菲冷冷的問道。
太醫看著索菲皇太后:「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在皇后的身體沒有恢復之前,皇帝陛下最好避免同皇后同房。」
索菲女親王冷著臉,不置可否。
伊麗莎白沒想到會……流產。因為之前這位loli小公主一直經期不調,雖然有吃藥調理,可是效果不是很好;大婚之後又停了藥,兩個多月了只來了一次月事,自己根本沒想過已經懷孕。算起來應該只有至多三周的孕期。
雖然本我是已經28歲的二十一世紀成熟上班女性,可是懷孕……畢竟兩世人生這也是頭一遭,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懷孕,並且也根本沒有想到……這具身體竟然會虛弱到流產。
對這個還沒有成形的胎兒,原本是沒有什麼感情的,可是……看著弗蘭茨傷心欲絕的臉,便感覺心痛不已。
感覺身體的一部分,也隨之消失了……
「茜茜……」弗蘭茨將臉龐輕輕貼在伊麗莎白的胸口:「你不要太難過了。」
「弗蘭茨……」伊麗莎白虛弱無力的說道。
「親愛的茜茜,我多希望這件事沒有發生!」
「是我不好,我的身體太差了……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伊麗莎笨嘴笨舌,不知道如何安慰面前這個深愛自己的男人。
「看著你失去了活潑的樣子,我心疼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茜茜!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寧願替你來承受這一切。」
「就亂說,你又不是女人。」伊麗莎白勉強笑了笑。她很沒精神,總是想睡覺,心裡思忖是不是因為太醫給她吃了什麼藥的緣故。
接到索菲寄來的信,波森霍芬頓時也陷入一片忙亂之中。盧德薇卡夫人忙亂亂的收拾行裝,準備前往維也納;馬克思公爵也失去了呼朋喚友飲酒作樂的興致,在屋子裡踱起了圈子。
海蘭妮應圖恩王子的邀請,出遊在外;路德維希則是很少回波森霍芬;馬克思公爵常常是心不在焉,盧德薇卡夫人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只得自己匆匆上路。
盧德薇卡夫人到達維也納之後,先見了索菲太后。
「親愛的索菲。」盧德薇卡夫人擁抱了自己的姐姐。
「親愛的薇卡,很高興你這麼快就趕來了。」索菲表情僵硬的說:「茜茜這兩天情緒很不好,又不肯好好吃東西,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不吃東西?她怎麼了?」身為母親的盧德薇卡夫人很驚訝:「她的胃口一向很好。」
「……你是在說我沒有照顧好她嗎?」索菲最近的脾氣也特別不好。
「索菲,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呢?」盧德薇卡皺眉:「我只是想,波森霍芬的食物口味可能更適合茜茜。」
索菲撇了撇嘴,「這倒是無關緊要,她只要想吃,御廚可以做全歐洲各個國家的食物。她食慾不振,太醫說可能是因為吃藥導致胃部不適的緣故。可是這幾天又不能停藥。我真是想不出什麼辦法了。」
而伊麗莎白……卻對盧德薇卡夫人說:「我想吃酸梅湯……」
這個異想天開的食譜又讓御廚忙亂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按照皇后口授的製作方法,做出了歐洲風味的酸梅湯。用蜂蜜調製的維也納酸梅湯風味別緻,冰鎮之後更美味。
以酸梅湯開胃,伊麗莎白總算稍微能吃一點食物了。
弗蘭茨每天都來看他可愛的小茜茜。由於太醫的嚴肅建議,皇帝夫妻已經分房而居。
太醫同弗蘭茨說:「陛下,從一個負責任的醫生的角度,我建議,即使皇后完全康復了,您也最好能夠採取措施,不要讓皇后很快再次懷孕……至少半年內,皇后的身體都不適合再次懷孕,這是為了皇嗣的健康著想……」
皇帝很震驚:「太醫,您知道,哈布斯堡家族一直都是天主教徒……」
「是的,微臣知道您是天主教徒,並且也瞭解天主教徒不允許避孕,不過,微臣請皇帝陛下以皇后的身體為重……」
弗蘭茨表情複雜的道:「我知道了,太醫。我會考慮的。」
西方人並沒有「坐月子」的概念,如果要在中國,即使在二十一世紀,仍然會有很多人堅持「坐月子」,包括流產、小產,在中國人的傳統中,都是需要嚴禁外出、臥床不起來保養的。伊麗莎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是聽人說也聽的多了,也好算是半個中國婚嫁生育民俗專家。
按照中國人的理論,小產比生產更要好好保養。伊麗莎聽到的說法是「因為生孩子總是有孩子生下來的,小產那是氣血虛,絕對要比生產更傷身子」,她不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畢竟不是醫生。但是,如果真的按照中國方法「坐月子」,伊麗莎懷疑自己先會悶死。
幸好西方人並沒有這套理論。
伊麗莎白的身體很是虛弱,臥床第四天之後,勉強可以下地稍微走走。
盧德薇卡夫人緊張得不得了,日日同索菲長吁短歎,索菲很是不耐:「我說,薇卡,你真是弄得我頭疼。」
「對不起,親愛的索菲。」盧德薇卡夫人滿臉抱歉,「我真是沒了主意。茜茜她身體這麼虛弱,又不好好吃東西,就連太醫開的藥……也常常吃下去就吐出來……你說這可怎麼辦呢?」
「吃不下東西這可真是一件麻煩事,但是怎麼連藥也會吐出來?」索菲太后手撫額角。
「弗蘭茨每天來看好幾次,我也不敢跟他說,生怕他知道會分心--我知道現在正在打仗,弗蘭茨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實在不想再讓他為了茜茜的事情分散精力。」
索菲歎氣:「你說得對極了,薇卡。弗蘭茨每天光是處理政務就十分操勞,我們照顧好茜茜,就是對他最好的關愛。」不管怎麼說,茜茜是索菲的外甥女,說她對茜茜存有什麼壞心,確實是不存在的。索菲仍然把茜茜當成一個無知少女,一位不符合維也納皇室準則的年輕皇后。她想按照自己的規則把外甥女塑造成為一位呆板、溫順、沒有自己的思想的皇后。年輕的皇后只需要按照索菲太后制定好的規則,就可以成為一個美麗而麻木的國民偶像。
可是,伊麗莎不是伊麗莎白,她不會按照索菲給的路線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惜,就算伊麗莎白還是伊麗莎白,她接受的浪漫、自由、民主的家庭教育,也不允許她克制自己的本性,淪為一個政治偶像。
盧德薇卡夫人隱隱約約明白索菲的想法,因此較為不安。她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最小的一個女兒,一直處在幾個姐姐的壓力之下;又加上姐姐們年青時都是知名的美人兒,自小心中便有那麼一點時隱時現的自卑感。面對索菲這個有著高度政治敏感的姐姐,更是如此。在索菲面前,她一向小心翼翼,一昧順從。
帝王家的兒女,一向都與政治脫不了干係;跟中國自古傳統嚴重的重男輕女稍有不同的是,在歐洲,公主、皇后成為女王的比比皆是,其中也曾出現過英明的女王;盧德薇卡一點也不懷疑,如果索菲沒有親生兒子,她一定會加冕成為奧地利的女王。
好在,索菲皇太后有四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