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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十六章 :贖 文 / 明月別枝

    第六十六章:贖

    日夜兼程的往望州趕。我與若塵同乘一匹馬,有時候我累得撐不住,便靠著他閉眼休息會兒,任由他載我繼續趕路,他們幾個俱是練武之人,好幾次睜眼,天已俱黑,他們卻依舊在趕路。如此這般,到了望州已是幾日之後,雖然我最輕鬆,但我的臉色卻是最疲倦最差的。

    一路收到的消息,曦嵐依舊沒有醒過來。三軍繼續攻城,這都城望州幾日進攻,都未能破城,而曦嵐卻被留在了望州城外幾十里處,尋了一偏僻清靜之地,有層層重兵把守。

    我下馬,一路朝裡奔去,把守的士兵好像都知我是誰,不僅不加阻攔,還自動讓了一條路出來。我一口氣跑到被嚴密把守的小屋前,撫著胸口喘著氣,站在門邊,卻一時不敢伸手推門。

    「進去吧。」若塵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我咬著唇,不自覺地摒了呼吸,顫著手,輕輕推開那門。顧不得照顧曦嵐的那幾個近身侍衛看到我時驚喜的表情,顧不得跪在他們跟前的那幾個軍醫,我的眼裡,只有那直直躺在床上半蓋著被子的白色身影。

    「曦嵐……」視線迅速模糊,聲音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想靠近那個身影,腳卻似有千斤重般邁不開步子。

    只一瞬,眼前人影一閃,若塵已至曦嵐躺著的床跟前,一手迅速搭上曦嵐左手腕的脈,一邊細細觀察曦嵐的臉色。四周安靜得可怕,不知何時,屋裡只剩下我、若塵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白色身影了。

    「曦嵐……怎麼樣了?」我看著若塵給曦嵐餵服了一顆藥丸,然後又將曦嵐扶躺在床上,起身向我走來,我想問他情況如何,他經過我身邊,逕直向屋外走去,卻一字未說。

    淚水迅速滑下臉龐,聲音也變得哽咽。沒有溫潤的笑容,沒有清雅的聲音,那雙清亮的眼眸微闔著,沒有含笑看向我,甚至一動不動,甚至覺察不出他的胸口有起伏。我的心似被人揪著,扯著,那樣疼,疼得讓人害怕,疼得讓人絕望。

    「曦嵐!」我終於忍不住撲向那人影,跪在床前,去拉他的手,卻似被火燙了般縮回,流淚伸手去撫他的臉,他臉上泛著異樣的潮紅,也同樣燙的驚人,嘴唇卻是乾裂得已經破皮。明明是大冬天,他的衣服也不算厚,身上又只蓋了半截被子,可是他整個人卻像火爐一樣。

    曦嵐,曦嵐,你一定不會有事的,若塵不是神醫麼,而且他剛才沒有一掌劈向我,所以你一定會沒事的。

    很快若塵領著無印與無痕進來,神色莫明地看了我一眼,終於開口道:「你先出去等。」

    我壓下滿腔疑問,低頭沉默轉身出去,順手掩了門,便靠在一角焦急等待。

    「若不是他用最愚蠢的方法將護魂給你,若不是他受了傷還堅持上戰場,為了讓你安心還負傷破城門,傷上加傷,如今他怎麼會重傷暈迷不醒?」若塵的話在耳畔迴響,當初在芷蘭宮天聖水池裡的那種死一般的疼痛如今想起來依舊有些後怕和恐懼,那麼若塵說的「最愚蠢的方法」是什麼意思?在那時候曦嵐就受了傷麼?不是沒有蛛絲馬跡可尋啊,奇怪他吃得比我還少,奇怪他突然將我送到四合院,奇怪他神色中偶爾流露的微疲與微白,甚至在他告訴我護魂的來歷之後,我還將心中的擔心問出口,可結果卻是被他三言兩語打發。曦嵐一早就受了傷,可是我竟從未發覺!為什麼,為什麼他在這樣為我付出之後,我卻連最基本的關心都沒有?

    單憑曦嵐能從脂粉男手下及夜風等人手中將我救下並帶至皇宮;單憑容羽宮秘道內躺著的刀疤男的屍體,那彷彿僅在一瞬間便取了他性命的氣勢;單憑他在萬千人中輕擒望月宗寧;單憑他大破汜州城門,不難想像曦嵐的武功已經高到何地步了。可是如今他重傷成這樣,一定是因為當初救我並將護魂給我時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記起那晚曦嵐轉身替我取琵琶時那微斜的身形,原來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受傷!記起汜州破城他讓我離開時那眼裡的狼狽,那微僵的笑容,難道也是因為受傷的關係,生怕自己保護不了我?曦嵐,曦嵐,你竟隱瞞至此,還帶傷破城,是為了讓我安心麼?曦嵐,曦嵐,我竟粗心至此,從未發覺你的異樣。怪不得若塵日夜搗鼓那些藥,只怕是每日裡去取信的時候亦要將藥順便讓那送信之人帶回給你吧!

    我蹲在地上,雙手緊緊環著自己,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曦嵐有什麼事,這一輩子,我又豈能再安心活在這世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雲耀示意我吃些東西,我搖了搖頭,依舊靠在門邊等裡面的人。又過了近半時辰,「吱呀」一聲,我驚轉身,便見一臉疲色的無印與無痕走了出來。

    我對著他們微點了點頭,然後提著心往裡走,一步一步如走鋼絲。若塵依舊守在曦嵐床邊,背對著我,聽到聲響,也不回頭看我。

    「微……眠……」幾不可辯的一聲呻吟。

    我的淚瞬間滑過臉頰,幾步撲到床前,緊緊握住曦嵐依舊燙人的手,一遍一遍道:「曦嵐,是我,是我,我在這裡。曦嵐,曦嵐……」

    若塵不知何時已不見人影,床上的人兒依舊緊閉著雙眼,似在夢境中掙扎,神情痛苦,一聲一聲似有若無地喊著「微眠」,聲音破碎,嘴唇乾裂。我的淚滑過臉龐,滴落在他的唇上,然後隱沒在他微張微合的嘴裡。

    這樣掙扎片刻,他復又陷入徹底的昏迷中。我起身用濕布沾著桌上的茶水,一遍一遍潤著曦嵐的嘴唇,直到他唇上起翹的皮變得濕潤而貼在唇上,然後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起身出門,果見若塵等在門外。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神色複雜,我輕問道:「曦嵐的情況怎麼樣?

    「明早天亮若還不能醒過來,你手上的護魂便需物歸原主。」

    「若這護魂能救曦嵐,為何要等到明早天亮,現在就可以還給曦嵐。只是曦嵐說這東西既戴在我身上,便再也摘不下來,若塵你有辦法麼?」我伸手,看了眼左手小拇指上圈圈纏繞似與我的身體生長在一起般怎麼使力都紋絲不動的細金錢,忙說道。

    他卻看了我一眼,嘴角輕扯,看似冷笑,聲音裡卻隱有怒氣地說道:「辦法是有,只是之前答應了師兄。但若師兄明日還不能醒過來,便是他之後會怪我會恨我,我亦會將護魂從你身上取下來。」

    我心下淒然,若能救曦嵐,為何又還要守著這約定,徒然讓曦嵐多痛苦?只是話還未出口,若塵卻不再看我,轉身便朝外大步走去。

    一夜未睡,守著曦嵐。他已退燒,人卻依舊昏迷,似沉沉入睡般,沒有聲息。好幾次趴在床沿,從困意中抬頭看他,都恍惚看到他一身白衣,眼眸溫柔,臉上是慣常溫潤的笑容,聲音暖暖地叫我「微眠」。心下狂喜,跪身起來去拉他的手,才又驚覺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象。如此這般反覆,待得天亮的時候,曦嵐終還未醒過來。

    門後有開門聲,我知道是若塵。

    「他還沒醒。」我起身替曦嵐掖了掖被子,然後轉身,將左手伸向前,「我知道取下這護魂定不簡單,但請不要猶豫,曦嵐醒後若問起來,便說是我執意逼你如此做的。」

    他抬眸看我,眼裡有絲驚詫,復又垂眼,聽不清情緒地道:「若你願意,其實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合歡。」

    合歡?心裡突然湧起無數莫名的情緒,好似一瞬間明白了很多事,我聲音澀然地問道:「如果是用曦嵐當初將這護魂交給我的方法,也就是你說的最最愚蠢的方法呢?」

    「你不懂武功,可能會死。」

    「可能會死?」我輕輕地重複這句話,扭過頭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曦嵐,略一思索,心裡便有了答案,「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留幾封信。」

    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坦然與瀟灑。當我右手握著筆,在紙上寫下第一個字時,眼淚便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如果,如果真的就這樣離開這異時空,還來不及跟他們面對面的說一聲再見,那麼就算能因此回到21世紀,也會心有遺憾的吧!

    可是曦嵐,之前我的命便是他救的,我又有什麼可以猶豫?提筆簡短的給狐狸、清林以及雲風寫了幾句話,然後將狐狸送我的玉珮、清林送我的玉珮一一取下,分別放到給他們的信中,一切備妥,我將狐狸與清林的信放在曦嵐懷裡,而給雲風的信放在自己懷裡,我相信若我有事,曦嵐定能將東西交還給狐狸和清林,而給雲風的信,自會與我的屍體一道送回至雲府。

    很快做完這些,我這才看向身邊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未發一言的若塵,伸出手,輕問道:「開始吧,我該怎麼做?」

    他似乎微微一怔,復又抬眼看向躺在床上的曦嵐,垂下眼瞼,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大步走到床前,將曦嵐半扶起身,靠著牆坐好,然後也不看我,微低著頭,聽不清情緒地說道:「坐上來,將你的左手,與師兄的右手相貼。」

    我心下一澀,外面的雲耀雲輝並不知我現在的決定,不然估計拼了命也會將我攔下。我抬腳,在心中與那些人一一說再見,我在給狐狸的信中有提及之前答應小白還他清白的事,他們是對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真心希望他們能和解,還有哥哥,請一定要幫我照顧好西楓苑裡的每一個人。

    「我會盡量護你脫險。」當我在曦嵐對面坐下,伸手與他的手相貼時,若塵的聲音突地輕輕傳來。

    「謝謝。」我看了眼眼前依舊昏迷的曦嵐,輕閉上眼,在心裡流下一顆又一顆的淚。

    有雙手貼上我後背,沒有任何過渡,便驟然感覺有股炙人的熱流在體內流竄,心口那種熟悉的刺痛瞬間爆發,痛意蔓延至全身,左手似要被熔化般,才輕抬眼瞼,便見那護魂發出一道金色刺眼的亮光,我在劇痛中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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