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迷路
呼韓邪在寢宮裡坐立不安，終於忍無可忍，帶兵朝寞寂的住處追去。待他忐忑不安地掀開門簾，部下們大驚失色，兩人已逃得無影無蹤。
呼韓邪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只要他們肯逃走就好，他不想殺他們，卻也不能讓他們壞了自己的大事，離開單于庭，最好永遠離開匈奴就好。
隨即他下令：「放出話去，將逆賊李東和寞寂兩人的畫像公之於眾，大漠境內，凡有發現他們的蹤跡者，或抓捕，或舉報，皆有重賞，倘若知情不報，縱容包庇的，一律格殺勿論！」
漢將軍和護國禪師什麼時候成了逆賊，眾人不得而知，不過他們知道單于不待見他倆就對了。當下也不敢多問，只遵旨照辦便是。
呼韓邪心裡暗道：「你二人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千萬別落入我的手裡。」
再說尼若，在房裡等了半天，眼見著夜越發深了，丈夫仍然沒有回來。倒不是急著和丈夫溫存，而是擔心他和寞寂有什麼事，當下趕緊喚了一個婢女來。
「你去護國禪師那看看將軍，看他回來了沒有。」
婢女領命正欲走出，尼若又把她叫了回來。
「等等。」說著從櫃子裡拿了一件豹皮袍，「把這個帶上，如果漢將軍還有要事，一時半會回不來，叫他披了，小心夜裡風涼。記住了，別催他回來，就說我擔心他著涼了，叫你送件披風罷了。」
婢女欠身離去。
雖然新婚之夜，丈夫沒在身邊，尼若難免心裡不大痛快，但是情況特殊，靜綿找到了，卻又死了，這對李東打擊必定很大。想來他也沒有什麼心思和妻子溫香軟玉地纏綿了。只求他別傷心過度，保重好身子便是。
誰想婢女剛出去沒一會，就聽得外面人聲鼎沸，似乎有馬急奔的聲音。大半夜的，這麼急促的馬蹄聲，莫非出了什麼事？尼若自幼不似平常女子，成天呆在閨房裡的，而是隨父親和哥哥南征北戰的。也算馬上的巾幗英雄。對戰事有特殊的敏感性。這一擔心，她就再也坐不住了，也不顧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慌忙衝出新房，身後婢女措手不及，攔也攔不住。
尼若出門一看，暗暗鬆了一口氣，看那些馬上的人的背影是單于庭裡的人。而且人數也不算多，估計一兩百人罷了，這就排除了戰役的可能，真要打起戰來，怎可能派個一兩百人出去。但是一看他們去的方向，似乎不大對勁。尼若現在身處將軍庭，再靠右便是寞寂的住處。難道是他們二人出了什麼事了？
一想到這，尼若剛安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備馬！」尼若也是習慣性地喊喊，隨即想起來，寞寂離自己這根本沒多少路程，趕緊又揮了揮手，「免了。」一個緊步追上去。
寞寂的營裡燈還亮著，門外卻黑壓壓站著一群人，而且個個背著兵器。尼若一時疑惑，再往前一看，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單于。
「單于？」尼若叫道。如今哥哥身份特殊，在眾人面前，她還是得和大家一樣稱呼他。
「尼若……」呼韓邪看見一身紅衣的尼若，猛地想起，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現在李東和寞寂跑了，這可如何向她交代？
尼若本想著單于會罵自己半夜三更不好好呆在房裡，跑到這裡做甚。見單于沒有開罵，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莫非他知道李東還沒有回房？
或者說這裡確實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了？」
呼韓邪表情複雜地看著尼若，猶豫著該怎麼給她說，末了，輕輕地歎了口氣，紙終究包不住火，只得老實回答道：「漢將軍和護國禪師跑了！」
「什麼！」尼若一時難以置信，忙掀開簾子一看，果然裡面空空如也。最關鍵的，是連靜綿的屍體也不見了。靜綿不見了，他們才真有可能走了。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漢將軍和護國禪師一直對三小姐的死耿耿於懷，認為是我將她殺了，兩人密謀造反，被人發現，畏罪潛逃了。」
「這不可能，李東今天剛和我成親，他怎麼可能謀反？而且我們說好了成親之後，我就跟他回大漢的。哥，你一定是搞錯了。」
「那是之前，今天寞寂找到靜綿的屍體，靜綿因中毒容貌變得蒼老，受了折磨，他和李東就忍不住決定要報仇了。此一時彼一時，人的決定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尼若，你要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的丈夫拋棄你了，拋棄一個新婚的妻子！」
「不可能，李東不是那樣的人！」尼若拚命地搖頭，她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今天答應我要照顧我一輩子的，怎麼可能丟下我不管呢？」
「這是事實，否則，他為什麼一言不發地就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必定要敢於擔當，必定要照顧自己的妻兒，不應該為了仇恨……」呼韓邪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想起了自己在漢朝的妻兒，還有阿布和未出世的孩子。一時間，他的聲音變得哽咽，不禁慚愧不已，恐怕這世間最沒資格說這些慷慨激昂的話的就是自己了。
尼若卻只當呼韓邪心疼自己，才哽咽的。一直以來，她覺得哥哥是個冷血的人，沒想到為了妹妹的幸福，居然會哽咽落淚。
「哥……別說了，我不相信李東是這樣的人，我會等他，等他給我一個解釋，也請哥哥手下留情，倘若抓捕到他，留他一個活口。」
「好。」
尼若傷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寞寂的帳營，又向茫茫的夜色看了一眼，傷心地回了將軍庭。
這邊寞寂和李東拚命地跑，出城門的時候，守城的士兵只當他們有事，也不敢攔他們，待他們走了，才接到單于下的命令，卻也後悔莫及。不管怎麼說，兩人帶著靜綿的屍首總算逃了出來。
「和尚，如今，我們要去哪？」
寞寂沒有應他，說實話，他現在也沒有方向。寞寂心裡清楚，他們現在身後無追兵，是呼韓邪手下留情，給他們一個逃跑的時間，但是不出明日，他就會在整個匈奴布下天羅地網，到時，他們再想逃出匈奴也難了。
「我們終極方向是回大漢，但是現在要先把靜綿的屍體給處理，否則壞了就不好了。」
「難道你要將靜綿埋在這異域他鄉？讓她一個人孤獨地呆在這嗎？」
「我們出家人，死後都是火化。漢人雖習慣入土為安，如今也是非常時刻，如果你答應，我們將靜綿火化了，將她的骨灰隨身帶著，等到了大漢，再將她安葬在家鄉如何？」寞寂當然沒有告訴他兩千年人人都是火化了。
李東雖然百般不願意這般折騰妹妹的屍體，卻也沒有辦法。猶豫了片刻，只得答應了下來。
寞寂帶著李東到那個遊牧人呆過的地方，如今他們已經走了，卻留下了一個帳篷，就是原先靜綿呆過的那個，估計他們覺得這個帳篷裡曾經死過人，比較穢氣所以沒帶走。不過這樣也好，他們急著出來，也沒帶帳篷，剛好收了備用，兩人就在那裡將靜綿火化了。
如今二人帶著靜綿的骨灰開始往大漢的方向奔去。他們身上也沒有多少盤纏，一路上也不能駐足客棧，因為擔心兩人的畫像已經貼滿了各個流動人口多的地方。只得邊打獵物邊走，夜深了就用那個舊帳篷休息。
只是兩人走了幾日也沒走出大漠，待他們第三次走到同一個地方時，兩人心裡湧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慌感：他們迷路了！
這個發現讓兩人感到很無助，寞寂和李東洩氣地坐在地上。都沒有說話，但心裡都在想：「完了，這回非得死在匈奴不可。」
不過世事往往鋒回路轉，人在逼到絕境的時候，總會出現一點轉機。就在兩人心灰意冷的時候，前方隱約出現了一陣駝鈴聲。
寞寂施展輕功走進一看，遠遠地，一路長長的駝隊走來，看樣子似乎應該不是朝匈奴的方向走去，不過是不是還得問了才知道，因為迷路，他對方向的判斷已經變得十分不自信了。
「李東，快！我們去問問那駝隊，倘若他們是回大漢的，我們跟著他們走定然不會走錯了。」
李東一聽，也來了興致，趕緊拍拍屁股站起來。
兩人騎上馬不一會兒就到了那駝隊跟前。
寞寂拉著其中的一個人，做了揖，詢問他們是往哪去。那人看了寞寂半天，看得寞寂心驚膽戰，直怕他認出自己是匈奴的逃犯，告了自己就慘了。
還好那人終於沒有興致繼續停留在寞寂的臉上，而是開了金口：「我們是商隊，做了買賣，現在準備回大漢的。」
寞寂覺得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話了，當下和李東交換了一下眼色，心花怒放地差點跳了起來。
「太好了，我們二人被困在這裡幾日了，一直找不到回大漢的路。如果你不介意，可否讓我們二人隨你們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