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洩密
靜綿受了驚,加上被他死死地摀住嘴巴,一時氣喘不過來,只覺得胸悶無比。不禁開始掙扎起來。
稽侯珊見差點捂死靜綿,趕緊鬆了手。
「靜綿,如今你知道了真相,只有兩條路可走。」
靜綿冷冷地看著稽侯珊,看了許久,看得稽侯珊不自在地轉移著視線。
「一是,我做你的女人,為你保守秘密,二是,殺了我滅口,對嗎?」
稽侯珊看著靜綿,輕輕地點了點頭。
「聰明若你,應該知道什麼選擇比較明智。我不忍心殺你,如果你肯做我的閼氏,我決不虧待你。」
「只可惜,我心中早有了寞寂。你行事向來縝密,又怎麼會留著這個東西洩露身份呢?夏千赭?」
「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我捨不得扔掉它。」夏千赭一把扯下那塊洩露了身份的玉。
「這是其一吧?即使不肯扔掉,你也決不可能將它戴在脖子上,因為它隨時會暴露你的身份,以你的謹慎,怎會不知江山與祖傳物件二者孰輕孰重?又怎麼會做這麼冒險的事呢?」
「其二呢?」夏千赭沒有回答靜綿,只是繼續問了她另一個問題。
「你是故意給我看的,你想把我逼到死胡同,要麼選擇委身於你,要麼選擇死。」
夏千赭輕輕歎道:「聰明如你,為什麼不肯做我的女人?我自作多情地以為你對我至少會有一絲好感,所以下了這個賭注,對你表露了身份。」
「我早已心有所屬,即使他是和尚。你也是聰明人,又何必強求呢?」靜綿靜靜地坐到桌前,拿起針線繼續。
「不做我的閼氏,你可能活不到他回來,我不殺你,有人會殺你。」
「做不成寞寂的妻,我生有何歡?」
靜綿一句話把夏千赭塞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恨不得一刀殺了寞寂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靜綿又接著說道:「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代替了稽侯珊,既然你做了這個單于,就要擔起單于的重任,倘若單于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要殺了我,也不要告訴他們,我不想我哥和寞寂與你有紛爭。」
「你為了尼若?」
靜綿點了點頭:「也為了你。」
「既然你對我無意,又何必為我著想?」
「一直以來,我對你都視如兄長,只有敬重,並無男女之情。」
夏千赭看著平靜卻決然的靜綿,一時再無話可說,他知道,一旦他走出這個房間,所謂的他的大閼氏就會派人來殺了靜綿。他不能時時刻刻保護在她身邊,所以他今天的作為等於直接把靜綿逼上絕路。
做攣鞮飛業的女婿,他學到了一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深深領略了權力的魅力,卻在面對靜綿時感到深深的自責。
「我以為有了江山就可以有了一切,如果我坐擁天下,身邊卻惟獨少了你,那將是我這一生的遺憾。」夏千赭無奈地歎道。
「難怪寞寂一開始就覺得你不簡單,看來你的野心不止於匈奴。」
「當今能對抗大漢的,只有匈奴,我要是做了匈奴的單于,必定要結束了這匈奴內亂,待勢力強大只有,一舉入漢滅了宣帝。」夏千赭緩緩說出這話的時候,眼望著前方,彷彿在看著遙遠的未來。
靜綿聞言吃了一驚:「宣帝雖稱不上古今聖主,卻也還算是明君,你為何要這麼做?」
「他滅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
「是攣鞮飛業,對不對?他讓你有了爭奪權力的野心?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人。」
「沒錯,在此之前,我只是想殺了宣帝,所以建立屬於我自己的組織,但是做了攣鞮飛業的女婿,我才明白,單憑一個小小組織,如何能抵擋大漢訓練有素的千軍萬馬?只有你也成王,有無數的人人臣服於你,你的一個手勢,一個眼神都可以讓你腳下的人發抖。我很享受這種感覺。不過我比他看得遠,他充其量只想做匈奴的單于,而我,要的是整個天下。」
「你不會成功的。」靜綿看著他的眼睛。
「為什麼?」夏千赭顯然很不滿意靜綿的冷水。
「但凡取天下者,必定是順應民心的,你只是為自己一己之仇,而且,你獲得的勝利愈大,你會越痛苦。」
「為什麼?」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不是攣鞮飛業那等冷血的人,那麼多人的死亡會讓你痛苦,更讓你難以面對的,是你這張臉,即使你稱王稱帝了,名垂青史的也是稽侯珊,而不是夏千赭。」
夏千赭猛地向後退了幾步,靜綿的話字字打在他心上,猶如一把軟刀子,安靜地伸過來,卻扎得他鮮血淋漓。
扮著稽侯珊的臉,即使打下江山,也只不過歸於一個虛幻的身份。這一點,夏千赭從殺掉稽侯珊,代替他時,他就有過芥蒂。但是,他覺得這樣離權力更近一些,所以在短暫的介意後,還是扮成了他。
縱使他朝得到江山,他也失去了自我。那江山得來又有何意義?
稽侯珊,不對,應該是夏千赭,絕望地看了看靜綿,猶如一隻受傷了的動物,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此時,閼氏的婢女遠遠地看到單于從靜綿的帳房走了出來。
「單于,你回來了,我等了你一晚上了。」閼氏看見單于終於回來,不由得一陣欣喜。
婢女想進來稟報,還未踏進屋裡,就被閼氏一記惡狠狠的白眼給逼了出來。她好容易等到丈夫,豈能讓一個婢女壞了好事。
呼韓邪木然地躺在床上,一言不發,他的腦海裡始終回想著靜綿的話:「更讓你難以面對的,是你這張臉,即使你稱王稱帝了,名垂青史的也是稽侯珊,而不是夏千赭。」
閼氏只當他在靜綿那碰了釘子,心情不舒服,心下倒暗暗高興。只想著明後天得找個緣由除了靜綿,斷了單于的念想才是。當下只溫言軟語地誘惑著丈夫。
呼韓邪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五官也算端正,但是因為大漠的風霜,難免粗糙了些,比起靜綿的細緻,自然差了幾個等次,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眼裡時不時透露的精明和心機,和靜綿的聰慧柔和相較,風情相差甚遠,他徹底沒了興趣。
他惱怒地推開她,只說:「我很累了。」
留了個大大的背給她。
閼氏強忍著憤怒,衣角已經被她揉得快成了鹹菜。只是他沒有叫自己走開,她不能同他置氣。如今的丈夫已經不是那個屈居在父親門下的男人,而是大漠裡的單于,且不說父親這次沒跟他一起回來,自己沒個撒嬌的地方,就算父親一起回來了,估計也是要自己忍耐的。
閼氏靜靜地守在呼韓邪身旁,充滿著怨懟。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一夜無眠,卻也一夜無話,甚至連面都不願意相對。
次日清晨,呼韓邪終於痛下決心,有的決定雖然殘忍,痛心,卻不得不做。他看了一眼因疲憊不支而趴在自己身邊的閼氏,不僅有些心疼,這個女人只不過想得到丈夫的一點溫存,自己既然在名義上已經是他的丈夫,那麼從今天開始,他就會替代稽侯珊善待她,畢竟沒有她,也就沒有自己的今天。
他拿了一件裘衣,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閼氏還是醒了。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欣喜,丈夫肯為自己蓋上衣服,說明他仍是疼惜自己的。
「單于……你醒了,我叫她們端來洗漱的東西。」閼氏竟然有些誠惶誠恐。
「不用了,昨天你一夜沒睡,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單于昨夜睡得可好?」
「還好。」呼韓邪淡淡地說道。
「那好,烏雅,娜諾,你們過來伺候單于洗漱!」隨之便有兩個婢女進來。閼氏繼續說道:「我去吩咐廚房熱點奶。」
呼韓邪看著閼氏急於出門的表情,剛剛升起的對她的疼惜頓時又被憤怒所替代。
「回來。」
閼氏詫異地看著單于:「單于還有什麼吩咐嗎?」
「這等小事何必勞你親自動手?」
「厄……我,我只是想親自為單于端來早膳……」閼氏的言語有些結巴。
「你們倆退下。」兩個婢女聞言趕緊行了禮,退將出去。
「你這麼急,恐怕不單是為了給我備早膳吧?」
閼氏被他說中心事,心下一沉,嘴上卻還在死撐:「單于,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這麼冒失地殺了她,怎麼跟我交代?」
閼氏方寸大亂,她思考了一夜的結果,居然被單于一眼就看穿了。只是當下又不敢承認,一時語塞地站在那,身子竟有些顫抖。
「自古紅顏禍水,你這麼做無非是為我的大業著想,我剛登基,基礎未定,不便過早沉迷女色。所以,我不怪你,只是你要去,也得有個說法。」
聞言,閼氏從剛才的擔心竟變成了疑惑。
「單于……你……」
「你要殺她,我權做沒看到,不過需留得她的全屍。」說完這話,呼韓邪無力地靠在床上。
閼氏大驚,隨即大喜,忙欠身領了命,難以掩蓋的喜悅,腳步都跟著飄了起來。
兩行淚從呼韓邪的眼裡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