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離別
「他的意圖很明顯,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過靜綿跟我們上戰場確實太危險了,兩軍交戰,生死難料,萬一不小心傷了靜綿,倒分了我們的心。不如就讓她呆在這。」說著,寞寂看著靜綿,看她有什麼表態。
「我不要跟他們一起,我要跟你們在一起,在這裡我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靜綿對烏禪幕的女兒一點都不熟悉,她實在不習慣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相處那麼久。
「你在這裡,只要我們不違背他的意思,他就不會對你怎麼樣。放心吧,等著我們,我們一定平安回來見你的。」寞寂走上前去,拍了拍靜綿,輕聲安慰道。然後他看著靜綿的眼睛鄭重地說了一句:「只要你在這裡,我拼了命也要回來。」
寞寂的諾言讓靜綿不再堅持:「寞寂,我可以留在這裡,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說吧,只要我能做到,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我們相識多久了?」
「三年吧,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你覺得我美麼?」靜綿突然說出的話讓寞寂和在場的人都一楞。
寞寂有點結巴地說道:「美。」
「你呀,就一個字,也不會形容形容我。比如『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什麼的啊。」
寞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了笑:「和尚口拙,不懂這些詩詞。」
「是啊,你是和尚,有些話本不該我一個女兒家說出口,但是就因為你是和尚,在你心裡你總有無數的戒律束縛著你。相處這麼久,你我都不是草木之人,我不信你對我就從來沒有過一絲別的想法。」
「靜綿……」寞寂的心裡一凜,他擔心她說些什麼又希望她說些什麼。
「好吧,那就我先說吧,我怕再不說,萬一沒機會了……我傾慕於你,不管你是和尚還是世俗的人,從你進李家開始,我就喜歡你了。我自信我的美貌應該也令你動了凡心吧?」說著靜綿歪著頭看著寞寂,眼裡滿是期待的目光。
寞寂鄭重地點了點頭:
「佛曾說『一切皆為虛幻』,佛還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遇見你之前,我謹記佛祖的教誨,世間所謂情愛都不過如過眼雲煙,如幻如影;遇見你之後,我卻忘了佛家的戒律,忘了佛家的破執,一路走來,原來放不下的竟是心中的這一絲執念。」
「很好,你總算是承認了。那麼這次你要答應我,此番戰事結束,無論勝敗,你都要給我平安歸來。你一回來,就還俗,娶我過門,我等你脫下這身僧服,為我穿上嫁衣。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你回不來了……」
突然,靜綿抓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握在手上的刀,狠狠地將一縷頭髮割了下來。
「萬一你回不來,我就如這頭髮一般隨你而去。」
「靜綿……」寞寂的眼裡終於忍不住噙滿了淚水。
靜綿將頭髮小心地裝在一個袋子裡,然後遞給寞寂。
「收好了,看見它猶如看見我,一定要平安回來!還有,照顧我哥……」
寞寂小心地收好靜綿的頭髮,將它揣入懷中。
此生能得到靜綿的心,所謂的清規戒律又算的了什麼?
我不能參禪悟道,就讓我恣意地享受紅塵吧。
只是寞寂空有萬千情緒在心頭,嘴裡蹦出的卻只有兩個字:「等我……」
大漠的風永遠都那麼凜冽,只是今日多了幾分悲傖。無數的親人在互道離別,大漠的女人和大漢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少了幾分矜持,多了幾分率性,可以赤裸裸地獻上自己的愛戀。
寞寂和靜綿在這惜別的人群裡顯得特別突兀,一個美的超凡脫俗,一個是光頭的和尚。
只有他們的眼睛,穿過世俗的目光,深情地凝望在一起。
這個場景,在寞寂三生的記憶裡,不斷地重現,李東和尼若倒不存在離別,因為尼若是能上戰場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女子之一。
終於,首領下令行軍出征,所有家眷後退。靜綿被烏禪幕的女兒,稽侯珊的妻子緊緊地拽住,儘管她自己也是一邊揮手一邊不捨地望著丈夫,但是仍然不忘父親的囑托要好好看好靜綿。
靜綿只安靜地看著騎上馬的寞寂,她安靜地等著寞寂回來娶她的那一天。
她的安靜襯托得她就像一幅畫,一幅讓寞寂永生難忘的畫,一幅足以讓他銘記三生的畫。
寞寂漸漸遠去,靜綿的身影漸漸地化做一個點,然後模糊不清。終於,眼角的淚悄悄地流了下來。
「寞寂,回來脫了這身僧服,靜綿就交給你了。」李東還是第一次看到寞寂流淚,儘管一開始他排斥寞寂和妹妹在一起,但是大家相處了這麼久,幾次經歷生死,他也深知把妹妹交給他能放心。
寞寂沒有說話,突然狠狠地揮了一下馬鞭,馬嘶叫一聲向前飛奔而去。
沒有人知道他的痛苦,今生今世,他也不可能墮入紅塵。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多麼痛恨佛祖,茫茫人海中選了他,只要他脫下僧服,身邊的人就得死。
他不想讓李東死,更不想讓靜綿死,如果可以,他情願死的人是自己。
只是這一切不能對旁人傾訴,他只記得靜綿堅定而深情的眼神,猶如兩千年後的佳靜,在那個清晨早早地叫喚著他的名字,然後告訴他,她喜歡他。
他也清楚地記得,那個清晨,佳靜說了那些之後,從此兩人相隔千年。
所以他對靜綿的表白又驚喜又擔心。他只痛恨為什麼自己的宿命如此,儘管他一再努力做一個不稱職的和尚,卻仍然脫不下這一身僧服。
寞寂的馬快得驚人,印象中他從來沒有騎過這麼快。李東有點擔心,策馬緊追其後。
寞寂穿過前面的士兵,把他們遠遠地甩在後面,然後突然停止。一把拋掉身上的僧服,對著大漠的風狂妄地大笑:「我脫了!我拋卻了!我再也不是和尚了!」
佛祖適時地在他耳邊譏笑道:「你脫了身上的僧服,永遠也脫不了心上的僧服。記住,你只能是個和尚!」
寞寂頹然地坐在地上。
李東氣喘吁吁地趕上來。
「寞寂,你瘋啦,你把衣服脫了又坐在冰上,想凍成冰雕?」
寞寂緩緩地抬起頭,突然問道:「李東,如果我負了靜綿怎麼辦?」
李東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在他看來,他和靜綿應該是互相傾心的。只是緣於和尚的身份一直無法表述而已,如今靜綿自己主動開口了,他豈有負她的道理。
「那我會殺了你!」李東堅定地說道。
然後寞寂悲涼地笑了。
「我是個和尚……」
「你早就不是和尚了,你除了這身衣服你哪點像和尚?你喝酒,吃肉,還殺生,而且早就喜歡靜綿了,你說,你哪點對得起和尚這倆字?」
「可是我終歸是個和尚……」寞寂喃喃自語。
李東一把提起寞寂:「我告訴你,靜綿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跟你說了那番話,不知道要鼓多大的勇氣,你要是敢以和尚的身份做借口負了她,我現在就一刀殺了你,斷了她的念想!」
寞寂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李東。
遠處,軍隊已漸漸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