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華從來不否認自己是一個陰謀主義者,喜歡研讀《博弈論》,沉迷於將各種參與人會選擇何種策略當做一門藝術去推演,對他來說預期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永遠沒有通盤瞭然於心掌握一切先機來的有成就感。在李南華的策略模型中,華夏十大家族的關係就是棋盤前弈棋的雙方,沒有零比零的握手言和,只有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再怎麼的重複博弈也突破不了囚徒困境。但是他再怎麼的韜略恣肆,也想不到今天他會和早已同李家水火不容的吳家第三代坐在一起,喝酒暢談,一派和和氣氣,馬放南山的大好交情。對此,李南華只能感慨人生真他媽的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婊子,喜怒無常。
李南華和吳鳳城一起坐在清水河邊,兩人彬彬有禮,不斷的舉酒示意,旁人不知情看了還以為這兩人是相交了多年的好友。和吳鳳城一起的兩男一女並沒有在李南華和吳鳳城的小圈子裡,而是遠遠的坐在其他的地方。對他們來說,能夠進入吳鳳城的圈子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有了能夠讓吳鳳城將他們倚為心腹,資源共享禍福共擔的可能。真正的貴族尚還需要三代的積累,而在中國這樣一個重視門第,資歷,底蘊的社會,那一步的跨出不知得經過多少榮辱,攀爬,失敗的積累。因為他們差了吳鳳城一步,所以身份的距離卻深如天塹。
一身gucci的妖異男,拿起草坪上的一瓶啤酒,擰開易拉罐一飲而盡,然後略有些不忿的看了一眼遠處正相談甚歡的李南華和吳鳳城兩人,對著正一臉略有所思看著遠處的嚴謹男抱怨道:「滿雲,你說,吳哥和李家那小子有什麼好談的,兄弟們現在都憋著一口氣想教訓一下那小子,否則他還真以為年青一代就他最跋扈呢。」
叫滿雲的嚴謹男慢慢的將視線從遠處收回來,看著一臉不忿的妖異男,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烈風啊,你這個從軍區裡養成的急躁毛病可要好好的改一改,今時不比往日了,父輩們的蔭庇現在已經不能再保我們捅了天大的窟窿可以毫髮無損的全身而退了。現在國內局勢是詭譎波瀾,暗流湧動啊,一個不慎不僅我們萬劫不復就是我們的家族也要走向不歸路。劉伯伯讓你和我在一起,就是為了打磨打磨你的性格。不指望你像鳳城他們玉韞珠藏,稜角溫潤,但至少在說什麼話時要進一步退兩步看看,揣摩一下影響,不要讓那急躁的性格害了你。」說實話要不是他們郭家和劉家有幾十年的交情,他才不願意帶著這個時時會引爆的從四川省軍區出來的火藥桶在身邊。現在國內局勢真可以說是風雨欲來風滿樓,各方勢力,各大派系,中央和地方都在新一輪的權力洗牌中暗暗博弈,一個不慎牆倒眾人推的現象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引起連鎖反應。想他郭家雖然也算是一方大員,但是部級這個在一般人看來絕對是權力金字塔上的存在的地位,卻讓他們郭家充滿了濃濃的危機感。
在華夏,部級,尤其還是地方上的部級,是最尷尬的一部分人。他們沒有那些位列京城的部級有上達天聽的途徑和遊走在中央高層所積累的深厚人脈,也就是他們缺乏了向上攀爬最核心的鑰匙。所以頭幾年各個省市都在北京設立駐京辦,一方面是為了跑項目要資金,更重要的就是在高官如雲的北京尋找未來能夠為他們陞遷說上話的大貴人。最後中央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會形成派系的上下活動,取消了駐京辦,這讓那些地方上的部級大員們是吐血不已。
而且地方上的部級們都要管轄偌大的地域和龐大的人口,想在短時間取得令人眼前一亮的成績不啻於登蜀道之難。但是一旦出了什麼群體性,突發性的事件又是最容易被追究責任的,所以像習,像李那樣從地方調入中央,仕途一帆風順的還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所以那些地方大員們無不戰戰兢兢,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中國將中庸之道發揮的淋漓盡致的絕大部分就是這些封疆大吏們。
劉烈風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頓了頓看著對面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道:「滿雲,聽說你最近在搞一個輿情研究的項目,進展咋樣?這兩年你應該可以向上挪一挪了吧!」
郭滿雲淡淡的道:「嗯,上海監察局支持的一個對輿情監測方面的項目,剛開始沒多久。中國這塊沒多少經驗,的慢慢摸索。運氣好的話這兩年應該可以到副廳了。」很明顯他不想多說什麼,淺淺的一帶而過。
至始至終那個渾身透露出妖嬈、魅惑氣質的女人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帶著一種探索,玩味的眼光盯著遠方的李南華。而囂張跋扈如劉烈風,城府深沉如郭滿雲都沒有主動的與那女人說話,從郭滿雲不經意的看她時流露出的忌憚神情就知道這女人絕對不是那種簡單的人物。要知道對劉烈風這種視女人如衣服,視兄弟如踏腳石的猛人來說,見到這種級數的女人那還不早就霸王硬上弓了,既然現在那女人毫髮無損的與他們坐在一起就可以反映出,她不是他那種級別的紈褲就可以摟上床的。
劉烈風看了一眼那個遺世獨立坐在一邊的女人,眼睛深處閃過一絲濃濃的情,欲,但彷彿想到了什麼一抹遺憾,掙扎一閃而過。他從吳鳳城那裡聽到了關於這個女人的冰山一角,聽說她是從北邊過來的,在北方的資源板塊中是巨擘般的存在,尤其在稀土上。而且聽說高層背景深厚,不輸一些擁有紅色血統的**們。
多的吳鳳城就沒說了,顯然有什麼忌憚。最後他警告劉烈風讓他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別惹了不該惹得人,在中國正軍級的家族不算什麼。
李南華和吳鳳城已經喝了大半提子啤酒了,兩人都有點微醺了。吳鳳城掏出自己的天子香煙,遞給李南華一根李南華笑著拒絕了,他邊掏自己10塊錢一包的嬌子邊道:「我這人最怕犯富貴命了,要是哪一天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我到哪找錢再去享受?所以,這種10塊錢一包的煙吸著踏實,安寧。」
吳鳳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掏出一支煙自己點上。然後狠狠的吸了一口,一道華麗的煙圈慢慢的從他嘴裡吐出。他看了一眼李南華用一種恍惚的聲音慢慢說道:「李南華,其實你是不應該出現的。你的出現,你的強勢,你驚艷的表現讓原本就亂的局勢更是變得撲朔迷離。他們老一輩風光了一輩子,博弈了一輩子,同樣也孤獨了一輩子。他們都固執的像長不大的彼得潘一樣,守著自己的驕傲不放,他們的一切固執又原封不動的嫁接給了我們,讓我們繼續演繹他們未完的劇本。」
「呵呵,李南華你說這是我們的幸,還是我們的悲?」
「無幸無悲,這是我們自己要的選擇,榮華賦予了我們一切,我們有理由將這份榮華延續。」煙霧中的李南華淡淡的說道。
「說的是,我們他娘的拉著家族的虎皮,跋扈了,出名了,享受著權力,金錢帶給我們的快感征服欲,我們有什麼資格抱怨呢。李南華你的出現改變不了什麼,李家還是要成為一個過去式的。你現在的驚艷只會給李家帶來更多的遺憾和懺悔。」吳鳳城看著李南華道。
「李家存在了這麼多年,它的驕傲不是你們區區幾句威脅就能消失的。說實話我很期待與你們幾大家族的碰撞,我想看看,你們是不是虛有其表。」李南華扔掉手裡的煙頭說道。
吳鳳城笑了笑沒說什麼,突然他像後一仰,睡倒在草坪上,他看著天上廣袤的星空喃喃道:「李南華,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你離開家族十年,十年裡你可以自由的活著,不用管家族的一切事,而我在剛懂事的時候,母親就告訴我,說鳳城,不要以為生在吳家就可以一輩子做一個衣食無憂的浪蕩公子,你只是家族男孩中的一個,帝家無情,它比任何地方都要殘酷,都要面對優勝劣汰的洗禮,家族不會管一個廢物的死活。如果將來你想堂堂正正的成為一個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就要吃比旁人多十倍,一百倍,一千倍的苦。這名門的高牆,只有用權力的階梯才能爬過,否則你將永遠活在枷鎖之中。」
「那時的我才三歲,但母親那句話卻深深的烙在了我的靈魂深處。那時候的我就為自己定下了目標,有一天我要走出這名門,書寫自己的傳奇。我的未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所以當別的小朋友在父母的帶領下去遊樂場,去動物園,去旅遊,我卻在母親的監督下,練鋼琴、練毛筆字,學圍棋,讀24史,學習禮儀,背那些高中才學的數理公式,化學元素。呵呵,我不知道古人頭懸樑錐刺股是不是真的,但我自己卻真的這麼做了。」
「那時候很苦很苦,很多次我都想放棄,但是母親失望的眼神卻讓我堅持下來了。整整五年我都沒有踏出別墅的大門,我就像一個瘋子一般瘋狂的汲取著各種知識。我吳鳳城現在可以驕傲的說,我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每天只睡5個小時,日日夜夜不停奮鬥的努力得來的。李南華你說,我吳鳳城這輩子怎麼可能會失敗,我的努力這狗,娘養的老天都看著的。」
李南華聽著吳鳳城近乎嘶吼的訴說,什麼話都沒說。但是他好像也陷入了某種回憶中。
「十年沉浮,冷暖自知。吳鳳城,你知道嗎?你再苦也是在家族的蔭庇之下。苦了,便也有了希望。」
「但你能體會到那種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堅持,也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出路的悲哀嗎?你能體會到那種含著淚微笑,佝僂著與死亡共舞的痛楚嗎?」
「所以,這輩子,你只能做一個在鳥籠裡展翅掙扎的雄鷹,而我卻可以國士無雙,踏上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