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華不是一個喜歡在任何事情對任何人都展露自己強勢一面如埤斯麥那樣的沉溺於鐵血手腕的人,熟讀一卷南華真經的他更迷戀於那種黃老哲學推崇的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的處事方式。一時的意氣之爭,口舌之欲在你沒有對宏微觀局勢洞察秋毫,沒有步步先機,沒有握有反轉局勢的底蘊的前提下,最後都只能被證明是一次自導自演的悲劇。
對吳鳳城的步步緊逼,言辭犀利,李南華處之淡然,八風不動。有時候人會以種種歇斯底里的強勢來掩蓋自己內心的虛弱,真正的掌握全局者只會用一次次華麗的行動結果來宣告自己的主宰,和對孤注一擲者的蔑視。
李南華同情吳鳳城的壓抑,生在他們那樣的大家族裡尤其還是那種親情涼薄如水,為了上位不折手段的家族。十幾年如一日的日日拚搏、專營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力壓其他繼承者,一騎絕塵成功上位。所以,他們輸不起。在大家族爭奪繼承人資格的賽場上,第二名是沒有銀牌也沒有掌聲的。輸了,十幾年的韜光養晦,日日砥礪只能是一場泡影,一個笑話。所以無論是吳鳳城,還是賀帝台週五候在這場博弈中都是輸不起的。想到這,李南華不禁內心感到一陣溫暖,李家沒有那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氛圍,整個家族都是溫馨,幸福的。李南華對李家族長的位置沒有一點興趣,要不是李家第三代只有他一個男丁的話,他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回國的。是責任將李南華推到了中國權力博弈的舞台,為了守護他在乎的人,他沒有選擇。每一步,每一句話,每個決策他都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馬虎。
有時候李南華會自嘲,想他堂堂世界帝榜妖刀,沒想到現在會變得婆婆媽媽,畏手畏腳。想當年他帶領尖刀組織,快意恩仇,縱橫世界各地,自由自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隱藏在黑暗中玩弄世界富豪,鉅子,政要。但現在每天要隱藏著自己的情緒,和三教九流,旁門左道玩弄手腕,厚黑,權術。很累,很累,但他很幸福。
吳鳳城和李南華兩人已經喝完了整整一提子啤酒,劉烈風又去旁邊的紅旗連鎖買了一提子送過來。酒這玩意是越喝越清醒的,至少現在他們倆都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吳鳳城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留給他們那個圈子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低調,深居簡出。但今晚也許是壓抑了太久的釋放,話匣子是徹底的打開了,一些從不對任何人講的話今天都倒出來了,也許李南華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吧,也許是他第一次碰到一個值得他傾訴的人吧,即使,下一刻兩人也許就變成了生死仇敵。
「李南華,你知道嗎?如果你不是李家的人,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的,也許是一輩子的知己。可是這狗~娘養的人生就是喜歡給我們製造很多遺憾。呵呵,不說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人生就這樣,總會有陰晴圓缺的。來喝酒。」吳鳳城拿起手裡的酒狠狠的和李南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吳鳳城,其實你是幸運的。你有很多朋友,也許有很多人抱著某些目地接近你,但是總歸有一些可以在危險的時候將後背留給他們的知己。可我這輩子,注定了要自己一個人踽踽獨行,沒有任何人依靠。」李南華淡淡的說道,但語氣裡的那份落寞怎麼也掩蓋不了。
吳鳳城苦笑著搖了搖頭,但這時他的眼睛裡突然湧現出了絲絲柔情,堅定而執著。他喃喃的說道:「那些在頂級私人會所,高爾夫球場,名酒莊裡建立的所謂友情不要也罷。其實男人這輩子不折手段的追求那些權力,財富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讓自己心儀的女人能夠仰慕自己,讓她們分享自己的榮耀。那些什麼責任統統都是他~媽的扯淡。」
「我吳鳳城這輩子苦過,痛過,跋扈過,但就是沒有哭過。但是從我邂逅她起,我為了她哭過三次,哈哈,哭過三次。第一次,那天我看著她又拿著那個早已經發黃的照片對著上面那個男孩在那哭,李南華你知道嗎?她哭的好傷心,好傷心,每天她絕大部分的時間就是看著那個男孩度過的,每天她都要哭好久好久,我不知道那個男孩是誰,也不知道她們之間有著怎樣的往事,但是那一刻我很恨他,恨他佔有了一個女孩最純潔的心,最單純的愛。她不知道,當次她默默發呆的時候我都會在遠處看著她,那天她哭的時候,我不知怎麼也哭了,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哭得時候也是那麼的單純,像一張白紙一樣,上面畫滿了看不見的情緒。」
「第二次,有一天在學校的時候她突然暈倒了,我把她送往醫院後,我才知道,她竟然患了絕症,是那種現在發多少錢也治癒不了的絕症。李南華,你知道她醒來後第一句對我說的是什麼嗎?她說,她不怕死,但是現在一定不能死。她還沒有對他說一聲對不起,還沒有告訴他,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曾經擁有了他的愛,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他一起度過了2年,730天,17520個小時,1051200分鐘,63072000秒的快樂時光。她說,她一定要告訴他,那段歲月已經深入了她的靈魂,如果這輩子不能進天堂的話,過奈何橋的時候她一定要求孟婆哪怕她進入十八層地獄也要保留這段回憶,記住那個男人每一個皺眉的動作,每一次抱著她的體溫,每一次吻她時的柔情。她還說,他是一個倔強的男人,也許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她,也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可是她依然夢想有一天能夠安靜,幸福的死在他的懷裡。她又一次的拿出那個男人的照片,流著淚看著,喃喃的在說著什麼。那個時候的她很幸福,很幸福,很美,很美。那天我一個人在酒吧裡喝了一夜的酒,也留了一夜的眼淚。」
吳鳳城顫抖著雙手點燃了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顫抖著聲音低沉著接著道。
「第三次,也就是前兩個星期。她突然消失了,我們找遍了整個成都,她經常去的地方,不去的地方我們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她。最後在她的房間枕頭下面發現了她剛寫不久的日記,那上面寫著:今晚是我這十年最快樂的時刻,他長大了,肩膀寬闊了,但是卻變滄桑了,喜歡皺眉頭了。他還是像十年前一樣的執拗,一樣的倔強。心裡有太多的話想對他傾訴,有太多的對不起想對他講,有太多的眼淚想在他面前流。我想對他說,當年那個依戀他的女孩今天還是對他那麼依戀,當年那個喜歡聽他彈鋼琴的女孩今天還想聽他只為她一個人談的曲子,當年那個喜歡窩在他的懷裡汲取溫暖的女孩今天依然迷戀那幸福的溫暖,當年那個喜歡在他打完球後為他擦汗的女孩今天依然想再次為他擦汗,當年那個喜歡靠在他肩上聽他講他的堅強他的男子漢的女孩依然崇拜著他的堅強,他的男子漢。但是,那些話我只能在心裡一遍遍的重複,一遍遍的訴說。我不怪你的冷漠,只恨自己付出的貧乏,只恨自己在最美好的歲月裡遇見你卻沒有和你開出最美麗的花朵,只恨我們的相逢,太晚,太晚。我知道自己活不長,我不怕死,但我留戀這個有你存在的世間,我不求你能原諒我這個曾經任性的女孩,我只想在遠處默默的看著你,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有你的地方地獄也是最讓人迷戀的天堂。現在的我最卑微的願望就是在你老的時候能夠記起那個曾經傷害過你的女孩,因為,你的恨,對我也是幸福。在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的對待他。不管你們相愛的時間有多長或多短,若你們能始終溫柔的相待,那麼所有的時刻都將是一種無暇的美麗。若不得不分離,也要好好的說聲再見,也要在心裡存著感激,感謝他給了你一份記憶。長大了以後,你才會知道,在驀然回首的剎那,沒有了怨恨的青春才會了無遺憾,如山崗上那輪靜靜的滿月。」
講完後,吳鳳城陷入了沉默中,只是那溢滿淚水的眼睛卻在黑夜裡閃閃發光。
李南華神色哀傷,眼神黯淡。煙已經燒到手指了,他仿若未覺。他陷入了一個自己為自己編織了十年的夢境裡。那個他原本以為早已忘記的女人再次迴盪在他的記憶裡。她的絕情,她的殘酷,她哭泣時顫動的雙肩,她流淚的臉龐,她一聲聲的對不起像電影一樣不斷交織在李南華的靈魂深處。
突然,李南華站起來,朝著清水河嘶聲力竭的吼起來。他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犯賤,為什麼痛苦了十年還擺脫不了那種牽掛。
發洩完後,李南華看著清水河,在心裡默默的對自己說。
「我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她,十年前沒有,十年後,依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