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華經過和劉牧之這個所謂的雲南大莊家一番博弈後,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他對整個雲南省那些握有大量現金流卻苦於無適當投資途徑的資本大鱷們的境況有了一些大致的估計。現在整個政策層面對這些數額龐大的資金流向都是特別關注的,牽一髮而動全身,近年國內沉重的通脹壓力和過高已形成巨大泡沫的資產價格都讓中央收緊幾年前還算寬鬆的政策,將那些投機性資金圈起來,讓他們成為一彎死水。所以現在國內貨幣層面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悖論,一方面是全國的中小企業陷入資金缺乏面臨破產的困境,一方面是銀行不斷的收緊銀根嚴控放貸規模,並且對一些有大量資本的個人或機構實行嚴厲的投資限制。私募這麼多年了,無論民間呼聲有多麼高但是還是沒有得到正名,獲得與公募同樣的市場地位。
雖然現在對像劉牧之這樣的資本大鱷他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施展資本騰挪轉移之術,將大批的資金投出去,但是他們的財富大多都是灰色收入,是見不得法律的光的。一個不慎就會步德隆系唐萬新的後塵。所以他們都謹小慎微的挑選有一定體制內背景的合夥人合作,共同分擔風險。畢竟這年頭紅色血統,紅色背景就意味著特權,意味著風平浪靜一本萬利的收益。對這些陽光下的潛規則,各個層面都是保持緘默的,為什麼中國有那麼多的權力尋租,從這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李南華之所以答應和劉牧之他們合作,一方面李南華看中了他們雄厚的資金實力,畢竟到嘴的肥肉不吃就太可惜了,現在中國有大批極具成長性的中小企業,他們現在都面臨著資金的困境,現在搞私募絕對是最適合的進入機會,將來的收益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另一方面李南華是看中了未來十年,二十年的雲南資源市場。威廉·恩道爾具有先見性的提出了石油戰爭這個極具衝擊力的說法,讓對資源的掌控就是掌握了未來的權勢、財富這個說法在世界無論是國家還是企業集團甚至是具有強大實力的家族中間成為顛撲不破的圭臬。所以像十大家族中歐陽家,上官家,賀家都很早就在海外參股那些大的能源公司,而李家在澳大利亞也有自己的鐵礦石公司。李南華在國外十年也見多了許多財團為了一個石油勘探權爭得頭破血流甚至反目成仇的例子,所以李南華很早就培養了資源為王的意識。
李南華在成立天下集團時,就戰略性的提出了全產業鏈的集團發展模式。李南華從骨子裡反感外包,貼牌這些外部性影響太大的商業模式。所以這些年在中國引領風騷的諸如凡客誠品、京東商城這些所謂的輕公司李南華一直不怎麼感冒,沒有自己完備的產業鏈,沒有獨立的物流體繫在中國的行業裡絕對是活不長的。天下集團不僅有自己的初級原料供應基地,如布匹、絲綢等,還有自己傳統的裁縫,漿染基地,更不要說大批成家族傳承的服裝裁縫和設計師。這些都讓天下集團的各個製造環節都不依賴外界,成獨立的體系。不會出現像愛立信那樣因為零部件供應商的事故導致企業大衰退的事情出現。
雲南尚未被開發的豐富資源在未來絕對是一塊誘人的大蛋糕。政府也不可能冒著被全國人民罵國進民退獨攬這些資源開發的風險,未來私人資本的進入絕對是板上釘釘的大趨勢。所以現在李南華提前與這些在雲南浮浮沉沉幾十年的地頭蛇打好關係,就是為了他進入雲南做好準備。李南華不缺商業資源也不缺政治資源,所以他有充足的信心在雲南會有所作為的。
李南華沒有回學校而是讓李朝磊將車停在了市中心。來成都這麼久了,他還沒有獨自一個人好好的逛逛,今天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吧。
李南華給蔡偉他們發了個信息,說有事要晚點才能回去,不用等他一起去吃飯了。發完後又給韓窈窕和楊絳唇分別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們他有事今天不能陪他們了。韓窈窕和楊絳唇都很乖巧的說了一些讓他早點回去,注意安全等等關心的話。她們都蕙質蘭心的沒有問李南華在哪裡,在做什麼一些愚蠢的問題,她們都知道,男人無論多麼的愛她們,但長久都會厭倦一個敏感的女人。有時候一句避重就輕的關心更能讓男人感激。
生活是一門學問,一個智慧的女人,總會在生活中的每個細節裡展露這些學問。像潤物細無聲一樣,讓男人身處何地都會緬懷那些溫馨。而女人的瑣碎,敏感就像是西方的庸俗經濟學一樣,信奉不斷的破壞,在破壞中讓感情沉澱。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李南華懶散的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雙手插在口袋裡,沿著漫漫長街漫無目的的走著,隱藏在細碎長髮下的眼睛因為陽光的照射微微的瞇著。整個人完美無瑕的融入到了這個城市固有的休閒懶散中。
李南華全身心放鬆的投入到這種極度美好的狀態中,他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車流,鱗次櫛比的高樓,浮生百態、滄海橫流,這一刻竟然有了一種無雕飾的契合感。看著滿大街懶散,慵懶的男男女女,李南華不禁感慨萬分,同屬四川為什麼重慶和成都竟然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城市性格,一個轟轟烈烈紅紅火火,一個卻安逸休閒小家碧玉。
成都和重慶這兩個城市經常上演城市間的口水戰,互相貶低、拆台。都說同行是冤家,其實同城也是冤家。難怪每次成都足球和重慶足球進行同城德比時,雙方都是不要命的死磕。重慶人看不起成都人的精明,懶散,同樣成都人也看不起重慶人的潑辣、大條。但是兩個城市間卻如焦孟一樣,互相唇亡齒寒,彼此共榮。
其實城市之間的關係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樣,都是在磕磕碰碰中尋找寬容,和諧共存。都要向長遠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知道怎麼掌握平衡之道,知道在什麼場合放下恩怨共求利益最大化,知道管理學中的權變原理的人,才能真正的上位,成為一代梟雄。
李南華從沉思中醒過來,將已經燃燒到盡頭的煙扔掉,又為自己點燃了一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種煙草過肺的眩暈感覺讓李南華深深的迷戀。垂手,抬頭,李南華看著眼前人流逐漸稀少的地方,突然內心有了一抹無名的悸動。
錦裡路口,武侯祠旁。李南華就那樣站在那裡,看著武侯祠的朱紅色大門怔怔出神。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省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李南華默默的念著這幅裱於正門外的對聯,一臉沉思。
就在李南華思考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李南華低頭一看一個髒兮兮略有十歲左右的男孩,只見他伸出手略有點害怕的看著李南華小聲的道:「叔叔,能給我一點錢嗎?我一天都沒吃飯了。」李南華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厭惡的叫他滾開,而是默默的牽著他的手走向旁邊的一個紅旗連鎖超市給他買了麵包、餅乾、水等。
武侯祠旁的路邊上有一對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組合,一個長相清秀的斯文年輕人,一個渾身乞丐裝的小男孩。他們就那樣坐在路邊上。李南華看著眼前正狼吞虎嚥的男孩,眼裡有憐惜,有緬懷,有痛苦。曾經的李南華也像這個小男孩一樣,為了一日三餐,乞討,顛沛流離。
李南華緩緩的轉過頭去,眼睛平靜的看著前方,突然李南華用一種淡淡的語氣慢慢說道:「你恨你父母嗎?他們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屬於你自己的房間,沒有每天讓你吃上可口的飯菜,沒有讓你像同齡人那樣更夠坐在寬敞的教室裡聽老師講著有趣的故事,沒有讓你每天能夠吃上餅乾、喝著可樂,沒有讓你每天醒來不用擔心再餓肚子,沒有讓你考上大學進入象牙塔可以和一個女孩很單純的互相戀愛。」
正在吃東西的小男孩聽到李南華的話,慢慢的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來,他雙手托著下巴,雙眼迷離的看著前方。
這一刻的他竟然有了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感。只聽他喃喃的道:「從我記事起,我就和我父親生活在一起,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我問過他,他不說。我們一起生活在郊區的一個簡易板房裡,每天父親都會拿著碗一家一家的為我乞討吃的,每天夜裡他都會輾轉難眠,我知道那是在乞討的時候被人打的。父親是一個沉默的人,每天除了乞討他都是坐在門前默默的抽著煙,每天夜裡我知道他都會坐好久,好久。我看著他的背影入睡,又看著他的背影醒來。長大一點後,父親便帶著我一起乞討,我們曾經被人唾過口水,被人拿鞭子打過,被城管踢過,每次都是父親將我護在懷裡,自己一個人挨所有的打。我恨過他,罵過他,怨過他,也可憐過他,我恨他不能給我一個安穩的童年,罵他的死氣沉沉,怨他的不思進取,可憐他的人生。」小男孩擦了一下不斷湧出的淚水,哽咽著繼續說道:「再後來,看著父親~日益佝僂的背影,斑白的鬢角,每天吃飯的時候他總會將寥寥的幾片肉絲放進我的碗裡。自己一個人吃白飯,吃包菜。他打過我,那是我偷了和我們一樣乞討的鄰居的一塊錢,他用皮帶打的我幾天沒有起床,他吼著對我說,我們可以餓死在街頭,可以吃野菜可以一天三頓喝稀飯,但一定要讓自己的靈魂乾淨。他不知道,我看見了他轉身時流的眼淚,他不知道,我偷錢是為了給他買一包最便宜的煙,不想讓他每天撿別人吸過一半的煙。後來,再大點,我自己出去乞討,每天我都告訴自己要多乞討兩塊肉,這讓他就可以也吃一塊了,他很久沒吃過肉了。每天我都告訴自己,家裡還有一個老父親等我回去,我一定不能餓死街頭,將來我要讓他抽10塊錢一包的煙,住自己蓋得房子,每天可以有白米有饅頭吃,可以讓他穿不帶補丁的衣服,能夠讓他挺直腰桿走路。」
「以前我不懂父愛,但現在我懂了。」乞丐男孩擦了一下眼淚,狠狠的點了點頭。很堅定,很堅定。
李南華偷偷的將眼角的淚水擦乾淨,轉過身看著一臉倔強的小男孩,用一種很堅定,很堅定的聲音道:「你的父親很偉大,很偉大。」說完後,李南華頭也不回的走了,只是那背影有了更多的堅定。
小男孩看著李南華的背影怔怔出神,片刻他將沒有吃完的餅乾小心的收好,裝進口袋裡。因為家裡還有一個老父親,他好久也沒吃過餅乾了。然後他朝著相反的方向蹣跚的離去。
微風下,小男孩空空的左臂衣袖不斷的飄搖著,像一面永遠朝著太陽的紅旗,很紅,很紅。
(ps:獻給全天下偉大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