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鵬中將在辦公室,望著面前茶杯,裊裊升起的煙霧發呆。
張琅那小子,到底是真天才,還是假天才?
說他是修行天才,其他修行者很快就能學會的法術,他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施展不出來。謝鵬在旁邊觀察過,張琅的確是施展不出來,而不是藏拙。他念的咒語都完全正確,只要他體內真氣充足,必然可以引動外界游離能量,施展出法術來。
但謝鵬發現,他體內的真氣非常穩定,絲毫不隨著咒語發生共鳴。
太穩定了。
謝鵬曾經以為,張琅的真氣深厚,以至於不會隨著咒語,產生共鳴。於是讓他,體悟當初仙人留下的法術圖形,這樣強烈的刺激,該不會無動於衷了吧。
可他還是不能有所領悟。
難道就像其他人說的那樣,他並不是什麼天才,而是天梯石定期噴發,將積累的過剩能量,一次性消耗出來?
這也太沒有說服力了……
那麼,我該怎麼引導他,把他的潛力發揮出來?怎麼樣,才能為我,牟取最大利益?
二十年,我的壽元不超過二十年了,如果還拿不到神庭宗完整的修行玉簡,幾十年的苦修,就將化為泡影,我不甘心,不甘心吶!
早知道是這樣,我為什麼還要修行,畢生待在這狗屁仙境內!
如果是在外面,還能享受天倫之樂、榮華富貴,又何必利用每一分閒暇,拚命苦修,浪費光陰,最後浪費的,還有自己的生命!
謝鵬中將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顫抖,臉上一片鐵青。
……
張琅在自己的房間裡,也在出神。
剛才發生的一幕,是他的幻覺,還是真的發生過?
從理智上判斷,好像是幻覺。
人怎麼會變成一朵雲呢?這太荒謬了,血肉骨骼這都是活生生的細胞組織,怎麼會轉瞬功夫,變成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形態。
就算是進化,也沒有這麼瞬間發生的道理。
他更傾向於這是一種障眼法,是迷惑了他的思維判斷,讓他的思維,代入雲霧,把自己當成了一朵雲。
好,現在問題出來了。
仙人留下這個法術圖形,目的是什麼。
張琅一下從雲床上坐了起來。
他由於身份錯位,而陷入混亂的思維,變得清晰了起來。
仙人留下這個法術圖形,是希望招收進來的僕役、仙童能從中領悟,基本的法術原理,能夠成為一名合格的仙府雜役。
他們沒有害人的意思!
且不說有沒有能力做到,即便有這個能力,作為一名仙人,也沒有無聊到,把體悟法術圖形的雜役,變成一朵雲彩來嘲笑的惡趣味。
他們最終,還是希望培養出一名合格的仙府雜役。
張琅想到這裡,原本疑神疑鬼的思緒,頓時活躍起來,邏輯思維更加順暢。
領悟,關鍵是領悟。
靠什麼領悟,那就是精神體驗。
他可以確定,在全身觀看法術圖形的時候,隱約聽到的聲音,就和在大草原,聽到的指引,是源於同一個道理。
只有具有修行潛力的人,才有可能聽到。
這是絕大多數人,從法術圖形中,領悟到「縱雲術」的途徑。似乎包括基地權司令員、謝中將等人,都是這樣學會這個法術的。
而自己「變成」一朵雲,或者說是感覺自己變成一朵雲,是感受到圖形中,那股隱隱約約的特異能量,無意識與之同步,從而發生的……
張琅一條腿搭在雲床邊緣,做出下床的動作,思緒卻全然忘記了自己想要做的動作,就這樣僵硬在雲床邊,腦子裡急速轉動。
能量!
就是這特異的能量!
他有「變成」一朵雲的親身經歷,雖然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對他而言,卻彷彿以「雲」的形態,存在了千千萬萬年。
這種特異的能量性質,在他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無法抹去。
能量……
張琅將一絲真氣,順著手陽明經,運轉到食指,從指尖逼出。
雲彩的能量形態,雲彩的能量形態……
隨著他的意念,指尖能量波動,隨著他變身為雲朵時,記憶下來的能量形態,發生變化。
一股白色煙霧慢慢出現在他的指尖,逐漸向周圍擴散蔓延。
他能感覺到,這股白煙和他依然保持著聯繫,只要他心意一動,白煙便隨之作出變化,變成各種形狀--以煙霧的形態。
當他大腦處於一片空白,不向白煙發出指令,手指間的白煙,就和其他的煙霧一樣,鬆散、輕柔,身體動作帶來輕微的風,也能讓白煙輕輕飄動。
而當他有意識控制,白煙便會隨著他的想法,某部分收縮、某部分擴展,像天上的雲彩一樣,變幻出各種形狀。
只是,可能他的控制太過生硬,所變換的形狀,四不像。
而且邊緣的收縮轉折,過於突兀,稜角鮮明,人為營造的痕跡非常明顯。和天上雲彩,自然飄逸的形態,相差懸殊。
張琅一點也不在意,他玩得十分開心。
這是他有生以來,所學會的第一個法術!
或許這個法術毫無用處,或許他領悟的法術,和別人所學的「縱雲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可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非常開心,臉上蕩漾著欣喜若狂的表情,玩得不亦樂乎。
我學會法術了,我真的學會法術了!
我不是一個修行廢人!
可能我學習法術,和別人有所不同,但那又怎麼樣。
手指間的這朵,看起來奇形怪狀醜陋的雲朵,就證明我同樣具有修行才能。
我,是可以修行,並取得成績的!
張琅興致勃勃地讓指尖的雲彩,隨他心意,變成各種形狀。前些日子積累下來的鬱悶、沮喪、懷疑,全都一掃而空。
是不是天才,那又怎樣。
去他媽的!
老子就是靠紫色晶體作弊,混進了修行者隊伍,那又怎樣!
氣死你!
就算你們氣得暴跳如雷,氣得在地上打滾,我也只對你比一根中指,罵一句:「活該!老子就作弊了,又怎麼樣,你咬我!誰讓你沒有好運氣,也吸收一團紫色煙氣!」
你們會的法術,老子也會,只不過是換了個思路,變換了形態。這至少證明,老子也可以修行,也有機會……修仙!
也許,老子這個冒牌修行者,比你們這些修行者,還先修出金丹,修成元嬰,飛昇成仙。羨慕死你們!
張琅在房間裡狂喜了好一陣子,才漸漸收回喜悅的心情。
「我的法術,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這太容易暴露了。畢竟我現在還太弱小,要是被其他修行者懷疑,比如……謝鵬中將他們這些高階修行者,那就慘了!」
上天梯時,廣場上的基地成員,還有鄧朝表現出來的瘋狂,讓他深深體會到,一個普通人,是多麼渴望,成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他自己,也有著同樣的共鳴。
自己不能修仙,看著其他人施展著自己永遠學不會的法術,那種心情,就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噬咬,嫉妒之情,幾乎無法抑制。
如果自己所學的法術,和其他人都不相同,那就像在一片樹林中,聳然樹立一根旗桿。
雖然都是筆直向上,可雙方的性質,截然不同,一望便知。
要隱藏一根旗桿,最好的方法,是在旗桿上,也伸出枝丫、點綴些樹葉、粘上一身樹皮,才能冒充。
至少要讓別人,認為這是一顆變異的樹木,而不會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一根旗桿。
張琅心意一動。
他的食指,像是一個吸塵器,運氣翻湧,迅速向指尖聚集,轉瞬被吸入體內,重新還原為真氣,在經脈內運行。
消耗很快啊!
他發現,最後吸收回來,還原後的真氣消耗了一大半。
按照墨名的說法,體內修煉出來的真氣,叫做「丹氣」,消耗以後,很難補充。換另一個修行者,大概都不敢像他這樣奢侈地使用吧。
張琅閉目,盤膝坐了一會兒,外界游離能量,蜂擁而來。
丹田上方,黑白兩色陰陽氣旋,將游離能量粉碎,化作混沌真氣,吸收進丹田之內,由反哺回來。
一會兒工夫,損失的真氣就補充完畢。
「嘿嘿!這裡的游離能量真是充足啊,用修行者的話來說,叫做天地元氣充盈吧。在外面需要打坐十分鐘,這裡只用了一兩分鐘,就把損失的真氣全都補充完滿。不愧是仙府,修煉天堂啊!」張琅語帶得意,讚歎道。
其他修行者,要知道他這樣快,就補充滿損失的真氣,恐怕會氣得說不出話來吧。
下面就是偽裝,如何讓自己,偽裝成一棵樹呢?
他再次把一絲真氣,從指尖逼出。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以後,這次能量同步的速度快了一些,三五分鐘左右,真氣就化作雲氣,在指尖繚繞。
張琅控制著雲氣,降到腳下。
教官施展縱雲術的時候,雲氣不就是在腳下麼。
雲氣在雙腿間縈繞,把腳背都遮住了,卻沒有讓他的身體,漂浮起來。
「是真氣太少了?」張琅皺了皺眉,大方地再次放出一絲真氣,轉化為雲氣。這次他一次放出了體內三分之一的真氣,雲氣把小腿都遮住了。
還是沒有飄起來。
「怪了!我的雲氣就和別人,差這麼多?」張琅撓撓頭。
他站在房間裡,靜靜地思索。
雲氣在他雙腿間纏繞,時而隨著他的身體,下意識移動,而輕輕飄蕩。
「也許是這樣?」
張琅的思維籠罩著整個雲氣,就像這團雲氣,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由曾經「變身」雲朵的經歷,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感覺。在他的控制下,雲氣向他腳下聚集。腳下一小塊地方,漸漸凝結成一個腳印的形狀,並還在繼續凝實。
「感覺到了!就是這樣!」
張琅驚喜地發現,腳下真氣轉化的雲氣,開始有實質化的轉變。
一團柔軟,像凝膠一樣的東西,被他踩在腳下。雲氣縮小了三分之二,退縮到腳背,將雙腳包圍,在他身下,形成一團尺許見方的小小雲團。
他的身體,被托了起來。
「有趣,太有趣了!」張琅哈哈地笑起來。
他現在,才真正切身享受到了法術,所帶來的便利,和施展法術的樂趣。
張琅控制著這團雲,把他的身體繼續托起來,用力向上飄。
腳下,尺許見方的小雲朵,把他托起到離地**十公分,就再也無法飄起來了。張琅再次咬牙加大輸入,把體內一半的真氣都轉換成了雲氣,身體還是無法向上提升哪怕一厘米。
「看來這就是極限了!」張琅遺憾地收回了一小部分真氣。
縱雲術,果然是縱雲術。
他只能踏著一小朵雲,飄起**十公分,在地面漂浮移動。仙人可能是考慮到雜役的資質,沒有教給他們更高級的功法,要想靠加大真氣輸出,把「縱雲」,轉變成「駕雲」,享受雲遊四方的樂趣,還是力有不逮啊!
張琅只想了想,就笑起來。
要是修仙真這麼簡單,靠一個最基礎的法術圖形就能修成金仙,那些雜役們,也不會那麼努力,想要位列門牆,成為仙人弟子了。
「這樣就行了。」
他玩了一陣,熟悉了操縱雲團的方法,心痛消耗的真氣,就要將真氣收回。
望著雲氣向指尖收縮,重新轉換為真氣,被納入經脈,張琅愣了一下,大叫一聲,硬生生中斷了真氣返回。
「不對!其他修行者,是靠體內丹氣,引動外界游離能量形成。法術有一定的時效性,過了時間便會自動消散,可不是被吸回體內!我這樣做,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別人,我所謂的『縱雲術』,和他們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這,這該怎麼辦?」
張琅冥思苦想,猛然眼睛一亮。
他像剛才控制雲氣的方法,讓雲氣進到鞋子裡,托著腳底板。其他的雲氣,被他收入雙腿,緊貼著小腿肌膚,凝縮成薄薄的、凝膠一樣的物體,就好像皮膚厚了一圈,有褲腿掩飾,從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就這樣,被凝縮成凝膠狀的雲氣,從小腿,一直貼身連到上身,從肩部,順著手臂,到達手指。
薄薄的凝膠狀雲氣,貼著手心掌紋,就算張琅能感覺到,可也仔細察看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來。
有這一層凝膠狀雲氣,緊貼在身上,張琅感覺自己,好像穿了一件緊身服。
在他意念控制下,身體漂浮起來,離地僅有一寸左右。
腳底的雲氣太薄了,力量不足,他覺得主要上托的力量,來自於雙腿。好像有一個人,在下方抱著他的腳,硬把他舉起來一樣。
「去!」
他腳下一蹬,做了一個蹬步奔跑的動作。
眼前驀然一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彭」地一聲響,他的身體重重撞在對面牆壁上。
他的鼻子,正好和木牆親密接觸。
一陣酸楚從鼻子傳遞出來,他覺得眼睛一酸,眼淚嘩啦啦就流了出來。
「嗤……我……嗚……怎麼會這樣……嗷,好痛,好痛!」張琅被雲氣托著,半躺著飄在離地幾公分高的空中,額頭鼻樑一陣劇痛,眼淚止不住從眼眶中泉湧而出。
在他眼前,金星亂閃。
他現在才明白,雲氣是怎麼使用的了,不過這是撞牆以後才領悟的。
雲氣,只是一團向上托起的力量。
如果沒有外力作用,雲團只會漂浮在空中。天空中的雲彩移動,是有風在吹著它走。
用意識控制,讓它移動當然可以,但這個速度也就略比普通步行快一點。要想快速移動,還需要其他力量推動--比如蹬腳。
雲氣托起了他的身體,這個時候,他的身體等於沒有重量。
他蹬腳的力量有多大,他飛出去的速度就有多快!
剛才撞牆那一下,張琅猜測不會被自行車慢,也就是說,每秒鐘的移動速度,少說也有五六米。
好在他沒怎麼用力。
要不然,以他以前蹬地縱身,也能跳出七八米的力量,他的速度能達到五六十公里。
就和騎摩托一樣。
如果說汽車是鐵包肉,機車是肉包鐵,那他這就是純肉身,自助式交通工具。張琅想到自己全力奔跑,撞在牆壁上的下場,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沒有防抱死系統,沒有安全氣囊,以後我豈不是只能用電瓶車的速度奔跑!聽說以後,電瓶車不能上人行道,必須在機動車道行駛,那我可怎麼辦?跑步也帶一個頭盔麼?」張琅發出一聲哀號。
他看著牆壁。
仙人造的東西就是結實,他的額頭撞出了一個包,這木頭做的牆壁,紋絲不動,連灰都沒被震下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木頭,幾千年不朽不說,還這麼硬。
「吱呀!」
房門被人推開。
仙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這些木頭做的房間,雖然歷千年不朽,卻只要一推門,絕對會發出「吱呀」的響聲。哪怕他們在門軸上了許多潤滑油,也不能避免。就好像是為了彌補房門的隔音效果,敲門沒人聽見,所以靠「吱呀」的開門聲,來提醒房間主人注意:有人來了。
張琅念頭一轉,放棄雲氣的上托力道,撲通一下躺倒在地上。
進來的是葉盛波。
幾天沒見了,三十來歲的葉盛波彷彿爆發了第二春,整個人成天喜氣洋洋,充滿了精氣神,比小伙子還要精神抖擻。
「張琅,悶在房間裡發什麼呆?快快,跟我出去,我們小隊在和第一小隊對練,他們以前就有修行基礎,我們哪是對手,被他們打得好慘!快來幫我們!」葉盛波像是沒看到他摔倒在地上的動作,也沒看到他紅腫的額頭,興沖沖把他從地上來起來,就硬向外拖。
張琅知道他是好心。
剛來到天河仙境,秦彥均等人為自己全員通過考核,而興奮不已。同時也因為張琅,被認為是全基地,最具修行天分的天才,而感到由衷高興。
可很快,張琅就成為全基地最尷尬的人。
教官一再引導,還專門給他開小灶,他仍然一個法術學不會。其他修行者都在背後指指點點,其中譏諷,自是難免。
秦彥鈞等人,倒是感激他,在考核途中的幫助。可惜他們還在學習基地的正式功法,將以前所練的氣,轉化為修行者的真氣。
他們以前的練氣,說來和張琅的養身功從性質上來說,是一樣的。
都是強化生命能量,加以凝聚。
當然,軍方傳授的功法,效果要比張琅的養身功,要好得多。
進入天河仙境,他們就從教官那裡,得到了一本《煉氣(第十九版)》。通過修煉,激發修行潛質,將以前所練的生命能量,轉換為修行所需的真氣。
這個過程,長的要一年多,短的也要幾個月。
對秦彥均等人而言,修行是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們現在連正式的修行者,都不是,也不知道該如何給張琅出主意。
他們初來乍到,每天要花大量時間,在真氣轉化上。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時常來找張琅聊天,不說自己在練功上的體悟,純粹是聊天。說他們在軍隊裡,見到的趣聞。其目的,就是寬慰張琅,讓他不至於過於寂寞。
葉盛波一面拉著張琅往外走,一面嘴裡說個不停:「教官也太偏心了,把我們四個,還有一名武警總隊來的陳林、以及兩個研究所選拔出來的小女娃,七個連真氣都沒轉化出來的普通人,編成二隊。而把墨名和另外兩個,原來就是散修的人編成一隊,讓我們兩個隊,練習對戰,我們怎麼贏得了,被他們三人打得落花流水。你說我們以前在隊伍上,都是尖子,老秦還是營長,被幾個小子打得北都找不到,能不窩火?」
張琅笑著,笑,兩人向外走去。
什麼秦彥均等人不忿,這都是托詞,就是希望能讓他藉著對練的機會,洩洩心頭的火氣。
他當然不會戳穿他們的好意。
畢竟一同歷盡艱難,來到這裡,通過最後的考驗,彼此之間,都結下了深厚的友情。如果不出意外,未來幾年、幾十年,他們將都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兄弟。
編成小隊,彼此對練,是他們來到仙境以後,便接受的訓練之一。
雖然大家都是修行者,但高級管理層都是軍人出身,自然而然便帶著濃厚的軍人色彩,在修行中也體現得很明顯。
在一個正規的修仙門派中,大概一名萬年不出門、手無縛雞之力的弟子,只要他能煉成金丹,就會被認為是一名出色的修行者。
現在不是這樣。
團隊合作精神,和強烈的攻擊性,是管理層判斷一名新成員,是否是一名合格的修行者,最基礎的要求。
幾名一同前來,同一水平的新成員,被分配為一個隊。
他們早上,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向教官請教修煉的要點,解決修煉中遇到的問題,然後集體討論彼此修煉中的體會。
下午,就是按小隊,對練的時間。
五點鐘結束對練,晚餐過後,時間自由掌控。可以休息,可以聊天,可以娛樂,當然,絕大多數隊員,不會偷懶,都在自己的房間裡,進行修煉。張琅曾在和秦彥均的聊天中,聽他無意中說到,他多數是一直修煉到深夜,才會倦極而睡。
仙境裡,實行著近乎軍事化的管理。
通過常年不斷的配合、對戰,培養彼此之間的默契,與協同作戰能力,達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戰鬥力水平,這就是仙境管理層的考量基礎。
軍隊,永遠是戰鬥第一。
要不是要考慮到每個人修煉,都需要一個絕對不受干擾的靜室,估計他們住的地方,也會被安排成幾個人共用一個房間的軍營式管理吧……
對練的地方,不在別處,就在院落群裡,專門開闢了一個院子,作為訓練場。
仙人造的建築,太結實了。
他們就算全力出手,也別想損壞哪怕一塊磚、一片瓦。
對比當初住在這裡的雜役們,可以在木牆、床板上刻字,差距太大了。他們這些後來的修行者,連仙人的雜役都不如!
要是當初的仙人還在,只需要派一名僕役出手,就能將他們全部轟出去。
張琅一進入院落,就看到秦彥均他們幾個人,被墨名為首的二隊,耍得團團轉,暈頭轉向,只能無力地招架。
幾名教官則站在一旁,不是出聲提醒對戰雙方,應該如何站位、如何判斷形勢、如何調整陣形、如何應對岌岌可危的局面。主要的提醒對象,是秦彥均他們所在的二隊。對墨名他們,只是簡單說一下注意事項。
當墨名他們控制不住,出手過重的時候,他們會催動腳下的雲氣,迅速移到面前,架住他們的攻擊。然後就在此讓開,讓他們繼續對練。
墨名他們三人,經過這半個來月,基本上已經掌握了縱雲術。
縱雲術的速度說來並不是特別快,但它的前進後退,躲閃騰挪,不需要作出腿部動作,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催動腳下雲團,改變位置。
因此,他們的動作,顯得特別詭異,特別難以判斷。
也特別的……飄逸瀟灑。
張琅想到論壇上,曾經爭論過的機甲控制,某些人堅持,只要熟練,手控比思維控制更快、更靈活。但眼前的事實證明,即使是經過簡短訓練,半吊子的思感控制,也超過手速流。
就像他剛才看到的那樣。
秦彥均作為二隊隊長,擔負著主要的防守任務。
一名修行者,踏著雲團,正對著他發起攻擊。正當他準備招架的時候,對方忽然就飄到了他右手,攻擊姿勢不變,但方向變了。
就在秦彥均遲疑是否變招的時候,另一個修行者腳下的雲團,突兀間橫移數米,從謝成面前瞬移到秦彥均面前,一拳擊在他下巴上,打得他頭一昂,仰頭栽倒。
而墨名的控制,比兩名隊友還要流暢,腳下雲團折來折去,迅即穿過秦彥均他們的防守隊形,抬頭踢腳,把其他人紛紛擊倒,一個不留!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流暢舒展。
既有出人意料之處,又在情理之中,身形飄逸,防不勝防。
「停!」
初訓部的教官停下對練,怒氣沖沖地對著才爬起來的秦彥均等人,大吼大叫:「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和具有機動力的修行者對戰,一定要保持陣形,穩守反擊,穩守反擊記不住嗎!你看看你們的隊形,鬆散得可以跑過一匹馬,這樣怎麼做到相互保護?
蘇亦琴,你剛才在晃蕩什麼,逛自由市場?
明明謝成在保護秦彥均的側翼,蘇暢在保護他的左翼,你在隊裡穿來穿去做什麼。就是你,把隊形攪得一團亂,簡直是亂彈琴!」
教官口中的蘇亦琴,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她這個年紀的女孩,還是父母呵護的對象,被教官冷嘲熱諷的一通臭罵,眼睛裡的淚水,一下就流了出來,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引導張琅的女教官走了過去,安慰著小姑娘,她嗔怪地說道:「人家還是個小孩子,你罵那麼難聽幹什麼?」
「難聽?我這是在為她好!修行是什麼,是拿命,去搏一個未來!要想修煉有成,成仙得道,逍遙自在,在成仙之前,你就要付出自己的一切,拿命去拼、去搏!沒有這樣的覺悟,她還不如趁早死了這條心!」斥罵蘇亦琴的教官黑著臉,一點也不給女教官情面。
「再來!」
他沒等張琅、葉盛波走下台階,就黑著臉對葉盛波罵道:「去叫個人要這麼久?你倆談情說愛呢!如果不是你缺陣,造成陣形鬆散,秦彥均他們會敗得這麼快?還不快歸隊!」
葉盛波一吐舌頭,飛快跑回隊裡。
他的修行屬性是金,也就是說,這個隊伍定型以後,他就擔當著主要的攻擊輸出角色。秦彥均屬土,穩固戰線,承受攻擊,葉盛波就是隊中暗藏的殺手,給予輕敵的對手,致命一擊。
至於那名來自武警總隊的陳林,則擔負著吸引對方火力,掩護他順利發動進攻的任務。
教官給他分配的任務很重,也很危險。
要求他在必要時候,將不惜犧牲,也要幫助葉盛波,完成絕殺!
兩名研究所選拔來的小女孩,還沒有發現適合她們發揮的地方,暫時以保護自身為主。她們只要學會適應隊形,不攪亂其他人的防守、進攻線路,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教官要求她們,在謝成、蘇暢面臨對方突然襲擊的時候,能夠出手幫他們招架一下。
剛才蘇亦琴,就是走錯了路線,造成謝成沒有及時趕上,幫助秦彥均減輕防守壓力,才會讓小隊,迅速被對方瓦解。
張琅走到訓練場邊,舉起右手:「報告!我申請加入二隊!」
他走進來,場上的教官、所有的人,便看見了。
對於這個棘手的人物,教官們很是頭痛。
謝鵬中將對張琅滿懷期待,對他們交待過很多次,要多多引導,耐心幫他找問題,迅速成長。可他們已經很耐心了,還是沒有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
說實話,他們非常懷疑,天梯石的爆發,根本就與這個小子無關。
他就是一個冒牌貨,是混進修行者隊伍中的濫竽充數者!
該怎麼安排他,沒有人知道。
幾個教官都面有難色,聚在訓練場邊,低聲商量了一陣,答應了張琅的請求。
畢竟他現在,一點也看不出有修行者的能力,混在墨名他們三人中間,不但不會幫助他們,反而會打亂他們的步調。
還不如跟著秦彥均他們混。
不過,秦彥均他們總歸,是會將真氣轉化出來的。
他們以後的攻擊方式,也會向墨名他們這些正規的修行者轉化。到那時,張琅又該如何安排呢?
教官們不去想這樣複雜的問題。
到時候,如果張琅還跟不上步調,乾脆再讓他跟著新一批隊員練吧。
「你的屬性是什……」黑臉教官說了半句話,就一揮手,前言作廢!要知道張琅的屬性是什麼,他們也不會這麼頭痛了。
「你的動作很快,應該能跟上他們的隊形變化。」黑臉教官頭痛了半天,才說道,「乾脆你就拖在隊尾,先觀看他們的陣形轉換,適當的時機,你可以從側面,衝出陣形,是保護還是攻擊,你隨機應變吧。」
黑臉教官已經認定張琅會是淘汰者,乾脆不給他安排位置。拖在後面,不會影響秦彥均他們的陣形轉換。
至於衝出去,是不是送死,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有謝鵬中將親自關心他,這小子真幸運!
兩個小隊相距並不遠,中間地帶,只有十米左右,啟動以後,兩三秒鐘就能衝過去。
「開始!」
教官一聲令下,秦彥均他們小隊,像下山猛虎一樣,呼啦一下就衝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顧隊形,連剛才哭泣的小姑娘蘇亦琴,也是咬著嘴唇,撲了上去。
張琅吃了一驚。
對方可都是修行者,他們這樣猛衝,如何保持隊形嚴整。那不是給對方各個擊破的機會嗎?
他慢了一步,就脫離了隊伍。
好在雲氣還裹在他的腿上,他腳尖輕輕一點,身體就飄了出去,不快不慢地跟在隊伍後面,隨時準備化解對方的攻擊。
場外的教官,相互看看。
這個「天才」的動作真不慢!他明顯沒有和小隊合練的經驗,落後了一步,但一步就跨了上去,而且眼睛盯著對面的一隊,雙手握拳,做好了防備的動作。
如果是一般的特戰部隊,這應該是頂尖高手了。
可惜這是修行者,是法術的天下!
「跑起來!跑起來!快速接近他們,趁他們還沒來得及施法,衝上去、纏住他們,擊倒他們!你們的機會只有現在,在他們施法前,發動全力攻擊,讓他們念不成咒語!」黑臉教官的聲音在咆哮,充滿了煽動力和誘惑力。
其他幾個教官,卻對著墨名他們大喊大叫。
「你們在愣著幹什麼,等著挨拳頭?你們是修行者,不是拳擊冠軍,你們的依仗,是你們的法術!快退,拉開距離,不要給他們機會!」
「快唸咒!要學會在跑動中唸咒!戰鬥不是兒戲,丁點疏忽,丟掉的就是你們的小命!敵人不會等到你們法術準備完畢了,才會發動攻擊。所以,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學會,在跑動中施展法術!」
「混帳!你在往哪跑?你擋住了墨名的後退路線,你他媽想害死他嗎!」
七嘴八舌的怒吼,在院落的各個角落響起,吵得張琅什麼也聽不清。
墨名他們三人,飛快地後退,拉開和秦彥均他們的距離。他們三人原來就是修行者,速度要比秦彥均他們快多了,雖然被追得狼狽,但還是輕易逃了開來。
他們一面跑,一遍在教官的催促中,快速地念著咒語。
一名修行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素質不過關,被秦彥均他們追得雞飛狗跳,唸咒念到一半,忽然忘記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葉盛波惡狠狠地撲到面前,才像個女人一樣,尖叫一聲,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尖叫不止。
外面的教官,實行的是人盯人的教學方法,負責教他的那名教官,氣得跳腳,看樣子,恨不能上去,一腳把他踹飛。
張琅在猶豫。
以他現在的速度,要想追上墨名他們,一拳一個,將他們打倒,那太容易了。
可這似乎,不是教官想要看到的。
他們是想利用這種訓練,讓秦彥均他們,親身感受到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是怎麼一回事。鄧他們以後成長起來,才能選用正確的戰術。
再等等吧。
他不緊不慢,始終跟在隊伍後面,雖然隊形已經完全散開,他還是盡力保證自己,能處在謝成和蘇暢的身後。
這樣在危急時刻,他能及時上前援手。
墨名的確是一隊三人中,功底最深厚的人。他飛快就念完了咒語,身體一頓,腳下忽然冒出一個雲團。
「收攏!」
不用教官吩咐,作為隊長的秦彥均,就判斷出了形勢,立即下達命令。
踢踢踏踏,所有的人,迅速以他為基準點,向中心靠攏。這就是小隊的第二作戰模式:防守反擊模式。
蘇亦琴小姑娘先前在訓練中,耗費了太多體力,一陣猛衝之後,速度迅速降了下來。
雖然她咬著牙關,跌跌撞撞向隊中趕,還是落在了後面。
就在這時,另外一名修行者,也念完了咒語。
他在剛才逃命的時候,繞到了秦彥均他們後面,見到蘇亦琴落單,眉眼一喜,催動腳下雲團,就像她殺過來。
小姑娘畢竟是小姑娘。
她眼角餘光,看到了後面猛撲過來的修行者,雖然還是咬著牙,拚命向隊伍聚攏,祈求其他人的保護,但兩行淚水,刷地就流了下來。
她的表情,顯得無比絕望。
張琅看到她淒婉絕望的表情,心頭一陣火起。
你一個修行者,和一個小姑娘較什麼真!
對練,練的是穩固陣形的破陣之法,又不是訓練你如何欺負一個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還是一名堂堂修行者,還要不要臉!
他腳下一點,本來前衝的身體,違反常理地倒退回來,恰好落在蘇亦琴的身側。
他一把抄起對方,腳下再一點,將她帶回到隊伍裡,原來應該站的位置。
「嘿!」
身後傳來那名修行者,全力一擊時發出的吼聲。只可惜他的目標,已經不在眼前。這一拳他願想,一下就將對方擊倒,無法站立起來,結果拳頭打在空氣裡,用力過度,差點沒造成關節脫落。
「謝謝!」在他臂彎間,傳來一聲低低的感謝。
「不謝!」
張琅來不及客套,他看見墨名已經和秦彥均交上了手。墨名倒是按照指令,沒有靠修行者的力量強項,硬把秦彥均擊倒。
可是他的速度太快了,腳下的雲團,被他催得出神入化。
瞻之在前,焉乎其後,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眼看拳頭就要和秦彥均相碰,雲團忽然來個九十度轉折,繞到謝成面前。要不是陳林及時幫著化解,謝成的顴骨上,就要狠狠挨上一下。
一時間,隊伍前像是忽然出現了三四個墨名,只看到無數的拳頭在揮動,向隊伍打過來。
每個人,都感覺這拳頭,是衝自己來的,都在拚命招架。
雖然大多數人都架了個空,但他們已經失去了方寸,誰該防守、誰該助攻、誰該協防,全都亂成了一團。
儘管暫時,他們擋住了墨名的這輪攻擊,可明顯所有的精力,都被他一個人牽動,無法觀察到整個局面。
張琅觀察到了。
他看見,那名尖聲逃命的修行者,在教官的呵斥下,重新念起了咒語,眼看即將完成。
他看見,身後的那名修行者,憤怒地看著他的背影,大吼了一聲,用力甩了甩手臂,再次催動雲團,從後面追上來。
他看見,墨名向那名修行者使了一個眼色,眼光瞟向了既在全力幫助秦彥均,又在拚命保護自己的葉盛波。
他看見,後面那名修行者,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又向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彷彿有深仇大恨一般,向著側面飄了過去。
然後,他動了。
他只說了一句:「揮拳!」
「什麼?」蘇亦琴茫然地問了一句,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空氣就用力打出去。
他在蘇亦琴背上推了一掌,手心掌力一吐,蘇亦琴的身體整個橫飛出去,拳頭,也向著側面,擊打出去。
而這時,那名修行者,剛剛從隊伍側面飄飛而過,打算和墨名做配合,趁墨名吸引走正面的精力,從後面偷襲葉盛波。
就在這時,拳頭打了上來。
沖平拳。
一個標準的沖平拳,打在他的右臉腮幫子上。
他一個倒載沖,仰天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很迷茫,不知道這一拳是從什麼地方擊打過來的,倒在地上,才短促地,喊了一聲:「嗷!」……
一萬一千四的大章,算是還清欠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