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計劃的行政辦公室,就位於天河仙境僕役們居住的院落內,格局和其他房間沒有不同。只是這裡多了一些現代的沙發、桌椅,僅此而已。
這些東西,都是修行者們,一件一件背上來的。
「根據外聯部提交上來的報告,張琅的確是一名剛接觸修行的新手。我們的觀察也確認了這個信息--他連正確的真氣使用方法都不知道。」張志誠中將向其他人匯報道。
權振華上將眉毛挑了挑,沒有說話。
「他的悟性還是很不錯的,只用兩個小時,就掌握了如何正確使用真氣。」謝鵬中將連忙在一旁說道。
「就那攻擊力?」權振華嘴角下垂,譏諷道。
「他的功力確實很差,最多只能當半個戰鬥隊員使用。而且這是真氣屬性造成的,沒有其他辦法解決。從這一點來說,哪怕他真的是天才,進步速度超過別人一倍,也只能發揮普通戰鬥隊員的實力。」伍宇中將面無表情,一板一眼地說道。
「他的真氣屬性太奇怪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鍾豪少將撓撓頭皮,表情抑鬱。
「我詢問了秦彥均、葉盛波他們幾個,張琅曾經用他的真氣,為葉盛波治過槍傷,恢復很快。他的真氣似乎近似於木屬性,具有活化效果。」還是謝鵬中將,在替張琅說話。
權振華嘴唇緊抿,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樣子:「秦彥均他們四個,都通過了『上天梯』的考驗?一個小隊的所有人,全體通過考驗,這還是第一次吧?」
張志誠中將用力點著頭,表情欣慰:「他們的表現很不錯,那個葉盛波,生命力都透支了,還是硬挺著,爬了上來。看他硬靠一雙手,拖著快要散架的骨頭,爬上來的景象,我都有些感動了。」
「那個葉盛波,看他堅忍不拔的表現,我還以為他會是木屬性,或是水屬性,結果最後測試,他竟然是最具攻擊力的金屬性,讓其他人都掉了一地的下巴……」鍾豪少將搖著頭,笑道。
「好了!」權振華一壓手,讓其他人停下來。
「那個張琅,也許是天才,不過他不符合我們的需要!就把他留在天河仙境,跟著初訓部,我就不帶他過去了!其他人,該怎麼安排,老謝你自己看著辦。那邊的防線吃緊,妖獸的攻擊很猛,我就不耽誤時間了,志誠、小宇,我們走!」
張志誠、伍宇兩人迅速起身,就要跟著他離開。
「老權!」謝鵬中將猛地一拍桌子。
其他幾名將領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悄然離開房間。
「老權,我堅決反對你把所有精英,全都帶到『崑崙天柱』!靠我手下這些人,什麼時候能夠破解丹房?」謝鵬中將壓抑著怒氣,不滿地說道。
「就算把所有人給你,你也一樣破不了!」權振華上將沒等房門關上,就很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老謝,你今年已經八十七了,有情緒我明白。可你也要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神庭宗』的總駐地!
這裡被禁制了!
是誰下的禁制?不是別人,是神將!是天庭神將!你以為他下的禁制,這麼容易破解?別說我們不行,就是全天下的修行者加起來,也破不開他下的禁制!
這不是蠻荒時期,隨便一個散修,就能移山填海!
現在的修行界,充其量不過幾個金丹期的老傢伙在充門面。你以為我們能夠攻破『神庭宗』,用來存放丹藥的宗派重地?
別開玩笑了!
還有,你以為神將,為我們開放天河仙境,是為的什麼?他真的希望我們,佔有『神庭宗』,繼承他的衣缽?」
謝鵬中將冷冷道:「為什麼不?當初我們觸動禁制,他不是給我們五顆『洗髓丹』?不然我們五個凡人,又怎麼可能踏上修行路?他希望我們攻破『神庭宗』樞紐,修成金仙,把他從禁錮中解救出來,這不是很合理的解釋?」
「很遺憾,你的想法,是一廂情願。老謝,神將除了給了我們五顆『洗髓丹』,並沒有給我們任何修煉玉簡。我們所學的功法,全是我們,在『崑崙玉柱』浴血拚殺,找到上古仙人遺落的玉簡,而不是在這裡!」權振華一攤手。
「可古仙人隨身攜帶的,都是不完整的高級功法,我們能夠參悟的並不多!只有這裡,是一個宗派的總駐地,有從築基,到金丹,再到元嬰,乃至飛昇成仙的全套功法!還有煉丹、陣法、符篆,這才是一個完整的體系!我們更需要這些!」謝鵬痛心疾首地說道。
「可我們破不了!」權振華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
房間裡,一陣靜默。
「我走了,老謝,這個家就交給你了。」權振華坐了一陣,再次起身離開。
謝鵬中將面對著桌面,聽到身後,傳來房門關閉的聲音,才黯然歎了一口氣。
「老權,我知道,你吃的不是什麼『洗髓丹』,而是『固元丹』,再活兩百年也沒問題。你拖得起,可我拖不起了。」他仰靠在椅背上,一臉哀傷。
……
「氣沉丹田,讓氣息全部返回丹田。然後用意識鎖死丹田,不要讓丹田的氣息跑出來。」一名中校女軍官,如耳語一般,輕聲地說道。
張琅早已盤膝坐好,靜心調息。
在女軍官輕柔的引導下,慢慢將經脈中的真氣,返回到丹田中。
這很不容易做到,真氣湧入以後,總會在小腹產生出一股漲氣的感覺,稍不留神,真氣就會衝出丹田,在經脈中奔湧運轉。
還有位於丹田上方,那黑白兩色的氣息,無論他意識怎麼引導,都紋絲不動地懸浮在丹田上,絲毫不會進入丹田。
女軍官等了一陣,見他氣息漸漸平和,輕聲道:「現在,隨著我一起念……」
她的口中,念出一串毫無意義的語音,每個音節都十分拗口,轉折變化極大,在一旁靜聽的人,都會被這段音節引得氣血翻湧。
張琅背誦這段語音,有好幾天了。
反反覆覆的背誦,每一個音節都牢牢記在心頭,儘管極其拗口,他還是一字不差地跟著念了出來。
一段語音念完,丹田內安靜如常,並沒有像女軍官說的那樣,真氣隨咒語產生共鳴,從而引動體外游離能量,隨之共振,發揮咒語的作用。
他睜開眼,只見女軍官腳下,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團雲氣。
「還是沒有成功?」女軍官遺憾地歎了口氣,安慰道,「你別急。施法說來還是很簡單的,只要通過唸咒的方式,讓丹田內的真氣與之共鳴,就能引發體外游離能量。真氣越充足,施法的效果就越好。你這種情況很普遍,主要還是不習慣,等適應了就沒問題了。」
「我明白了,劉隊長,您去忙吧,我再一個人練習一下。」張琅感激地說道。
「那我去看一下其他隊員。」女軍官向他鼓勵性地笑笑,催動腳下雲氣,飄出房間。
張琅看著她離開,身體一下歪在雲床上,情緒很是低落。
為什麼會這樣。
真氣外放,幾乎沒有殺傷力,連攻擊力最差的木屬性真氣都不如。學習法術,丹田中的真氣,卻不能隨著咒語產生共鳴。
他到底還能做什麼?
當初一起來的秦彥鈞等人,都通過了考核。他在驚喜之餘,也興致勃勃前去祝賀,還被對方開玩笑,稱作「天才」。
可半個月來,他這個天才,一再成為別人質疑的目標。
共同在初訓教官的指導下練功,隨著大家逐漸領悟了修行功法,教官開始教導大家一些實用的小法術。然而,別人能做的,他一樣做不來。
新來的成員,逐漸用疑問的眼光,來看著他,讓他越來越不願和其他人一起,接受教官輔導。
秦彥鈞等人倒是和以前一樣,把他當作生死與共的戰友。
他們曾表示,如果不是張琅在隊伍裡,他們甚至有可能根本來不到這裡,話裡話外,對他充滿了感激。
對於這些感激,張琅只感覺是一種諷刺。
得到他幫助的人,已經順利走上正軌。而他這個幫助別人的人,還在原地踏步,沒有一點進步。
難道我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雖然有紫晶的幫助,通過了考核,還竊取了「天才」的稱號。
可在真正的修行時,終於暴露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的真面目,連最起碼、最基礎的訓練,都無法完成……
下來,我還能在這裡,學到什麼?
張琅算下時間,新加入的成員正在接受輔導,便悄悄離開房間。
院落裡靜悄悄的,看不到有人走動。
他知道這裡,每一個房間,都相當於一間靜室,就算你在房間裡大吼大叫,也不會擔心隔壁聽見。
不過,他還是有些奇怪。
整個院落,總是靜悄悄的,看不到其他人。
彷彿這裡,只有他們幾個人存在一般,怎麼也不像有數百人居住的大本營。
遠處傳來笑聲,聲音移動的速度很快。
那是通過考核的修行者,在初訓教官的指導下,練習「縱雲術」,也就是他剛才練習的那段法術。
「縱雲術」、「搬運術」、「潔淨術」,這是仙境裡,找到的幾個最完整的法術。
仙府的雜役,最先學的就是這兩種法術。他們要在仙府各處往來,搬運各種雜物,必須要學習這幾個小法術。
對他們這些修行者們來說,能學會這幾個實用小法術,已經是非常開心的事情了。
可惜他學不會……
張琅不由自主,走出院落群,來到門口的探測陣。
他在圈外站了一陣,踏步走了進去。
「嗡」
法陣紅光一閃,發出嗡嗡的低鳴。
但他在法陣中央盤膝坐下,紅光從四面席捲而來,在他身上一觸。代表修行屬性的五個小圓圈,一個接著一個停止震動。
嗡鳴聲停歇。
張琅垂下了頭,呆呆地坐在法陣中央。
「很不甘心?」一個蒼勁的聲音,忽然從院落門口方向傳來。
張琅愕然轉頭,白髮蒼蒼的謝鵬中將站在院落門口,看著他面帶微笑。
「來,陪我走走!」謝鵬中將像個和藹老者,朝他招招手,緩步朝著院落裡,總指揮辦公室走去。
張琅默不作聲,跟在他的身後。
「聽說你學習施法,也不是很順利的樣子,是這樣的嗎?」謝鵬中將的聲音很平和,聽不出喜怒情緒。
「嗯。」張琅簡單地回答了一個字。
「天梯石對你的評價,可是很高的啊,這麼幾十年來,你是第一個。」謝鵬中將語速很慢,停了幾秒鐘,又道,「不過大家都說,天梯石大概是出了什麼問題。有人表示,希望你退出,搬到零號基地居住,你有沒有這樣想過?」
張琅低頭不說話,但嘴唇緊緊地抿在了一起。
「看來你自己不這樣想。」謝鵬中將彷彿背後長著眼睛,低低地笑了幾聲。他推開指揮部,所在的院落門,走了進去。
指揮部所在的院落,旁人不能進入,這是張琅剛到仙境,就再三得到的告誡。
一進入大門,他就發現在院落的天井裡,刻著十多個大型的法陣。
「這是傳送陣,可以通過它,傳送到仙府其他地方。仙府裡到處都禁制,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們把這裡作為指揮部所在,不讓大家亂闖。」謝鵬中將解釋道。
他推開正中間的房門,裡面的佈置,很像是一個廳堂。
「進來吧!」他轉過身,露出威嚴的表情。
張琅一直看到的,都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謝鵬,還是首次見到他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愣了一下,進入廳堂。
剛剛踏進去,他的視線就被正面牆壁上,幾個圓形的圖形所吸引。
「這就是我們教授給你們的幾個法術,最原始的出處。」謝鵬中將腰板挺直,大步走到他的身邊,「我希望你,從中能夠領悟些什麼。」
說完,他就離開了房間,房門也隨之關閉。
外面的光線,被房門隔斷。
但房間裡並不是一片漆黑,實際上,這裡所有的房間,都會散發出淡淡的光芒,足夠起到照明效果。
張琅站在原地沒有動,眼睛始終盯著牆上那幾個圖形,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幾個圖形所吸引,不知道其他。
牆上一共有五個圖形,每個圖形,都是一個圓圈。
圓圈裡,填滿了彎彎曲曲的紋路,所有的紋路連成了一筆,而且首尾相接,他找不到哪裡是頭,哪裡是尾。
紋路走勢很奇怪,當他盯著線條看的時候,發覺這些線條彷彿動了起來。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當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第一個圖形上時,他感到線條在變化,他的思維,也在漸漸迷糊,陷入一種似睡非睡的幻覺之中。
他感到自己,身處在無邊無際的雲霧之中。
這不是在山谷中,那種看不穿的迷霧,而是白色的雲海。不知從何處照射來的光線,讓周邊光明萬丈,可以清楚地看到雲霧生成、凝聚、翻湧、消散。
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彷彿在念著什麼。
他仔細側耳傾聽,這就是教官讓他背誦的縱雲術咒語。
他心頭苦澀。
這咒語他背了幾天,不說倒背如流,也是極為熟悉,可是不管他怎麼念,都無法讓真氣與之共鳴,並引動外界游離能量。
張琅望著浩瀚無邊的雲海,一時忘記了一切,漸漸陷入一種無思緒的空靈狀態。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復存在。
他不想、不動,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感受到在這片雲海之中,還存在著另外一股的力量。
張琅已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果順著這股能量運動,他就感到很舒服。如果強要改變,就會感到很彆扭。
他放開了自己。
讓自己和那股能量同步,成為一體。
眼前驀然一花,他的思維忽然從雲海中被踢了出來,被無邊的黑暗所淹沒。
張琅的思維,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清醒過來,醒悟到自己是誰。
隨即,他驚恐地發現,他什麼也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
而且他的身體,彷彿變得很大、很輕,被束縛在一個四方形的空間裡。他可以在這個空間裡移動,觸碰到空間裡的每一樣物體,卻看不到。
又過了一陣,他終於發現:他,變成了一朵雲。
一朵雲,或者說是一陣鬆散的氣體。
他沒有眼睛,但他可以靠延伸的雲氣,去感應到物體的外形、溫度,在腦海中組合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他還在那個房間裡。
只是,他的身體,變成了一朵雲。
張琅變得驚慌了起來,他是想領悟法術,學會縱雲術,怎麼把自己變成了一朵雲?
他是一個人,有頭、有身體四肢、肌肉血液,活生生的人!
雲氣急劇向中央收縮。
忽地一下,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一沉,一股重力,把他拖到地上。
所有的景象,又出現在他的眼中。
他還是盯著那幅圖形,身體的姿勢也沒有變過。剛才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極為真實的夢境。
「吱呀!」房門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你領悟了些什麼東西沒有?」這是謝鵬中將的聲音。
張琅用力扭轉身體,他忽然發現,這具身體太遲鈍、太乾澀、太難控制了--相對於雲來說。就像是讓他的意識,去操縱一個泥偶,非常艱難。
「還……還……沒……」他說話的聲音,也極為乾澀。
他看到,謝鵬中將灼熱的眼神,在迅速黯淡。
「你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