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琅趴在雪地帳篷裡,望著下方山口。
帳篷設在一座海拔三千五百米的雪山半腰,經過秦彥均等專業人士偽裝,搜索隊從旁邊過,也很難發現。
白天的雪山一片銀裝素裹,放眼望去,樹枝上結滿千奇百怪的冰掛,陽光照射下,晶瑩透明,格外美麗。
嶙峋的山崖,冰凍之後,好似一個個怪獸,更添一分猙獰。
如果沒有搜山的軍人,會是一幅令人陶醉的美景。
在帳篷下方,是一片開闊的河灘,可以看到數十名士兵,忙忙碌碌正在設立檢查站。
天空中,光是張琅見到的,就有十餘架直升機從頭頂飛過。
就在這幾個山頭,也有兩架直升機,反反覆覆來回搜索,螺旋槳捲起大片雪花,紛紛揚揚。從早上六點,天剛初亮,到日上三竿,就沒有停歇過。
雪地摩托三五成群,不時咆哮著從山下駛過,在雪地上梨出一道道雪溝。
「這裡是山區,他們不可能漫山遍野搜索。所有的士兵,必然是依托容易行走的河川、谷地、山口佈防,設立封鎖線。利用直升機,進行低空搜索。」
秦彥均三個人盤腿坐在帳篷裡,圍著一疊疊地形航拍照片、地圖,商量對策。
「如果我是指揮官,我會在如下區域,設立檢查站,」謝成手指在幾個山口劃過,「形成一條封鎖線。然後在這裡、這裡,建立第二道暗哨。」
「說這些都沒用……咳,反正這樣大規模的搜索,我們白天根本走不了,咳咳!」葉盛波面龐酡紅,躺在睡袋裡,低聲咳嗽。
秦彥均不再說話,眼睛盯著地圖,絞盡腦汁,思考對策。
直升機在頭頂盤旋,他們藏起來,對方別想找到。
但只要他們一走出帳篷,移動的人影,雪地留下的腳印,便很快會被空中搜索發現。
順著河川、谷地行走,百十公里的距離,對這些經過千錘百煉的軍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可只要稍微有些軍事常識,也知道,這些地方,必然已經成為對方重兵把守的要地。
翻山越嶺?
大雪封山暫且不說,白天不知疲倦出動的搜索隊,就讓他們只能躲藏在這裡,不敢出去。
秦彥均和蘇暢,根據航拍照片,認真地在地圖上勾勒出一條線路。
「咳……,大雪過後,山上許多坑窪、地洞、崖縫,會被浮雪覆蓋。有些無法行走的危險地段,表面看著是平地,但人一走上去,就會墜下去,極其危險。
翻山本就比走平地辛苦,要多走幾倍的路程……咳……。如果不事先標注好路線,就極有可能走冤枉路、回頭路,甚至是死路、絕路。要想準時抵達集合點,就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葉盛波見張琅不解地眼神,低聲為他解釋。
「你少說點話,閉上眼睛多休息。」張琅聽他極力忍耐,還是咳個不停,用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溫度,勸道。
昨晚,從冰川墜下,秦彥均等人便為他實施了簡易戰地手術。
麻醉藥、注射器、手術刀、消炎藥、止血鉗,該有的器具藥物都有,成功地取出彈頭,縫合包紮。
然後把積雪翻起來,將血跡、繃帶等等掩蓋,做好偽裝,不留下一絲痕跡。
不過葉盛波留了不少血、受傷後抵抗力下降,由張琅背著走了一晚夜路,受了寒,發起燒來,溫度最高昇到了四十度半。
他這個身體,要硬撐著上路,說不定會造成嚴重後果。就算沒有大舉搜山,也只能停下來,等他病情穩定,把高燒退去。如果他高燒持續不退,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也只好將他留下,由當地駐軍送他住院治療。
張琅內息運上雙眼,眼中驟然霞光一閃。
霞光放出,在葉盛波身上,一觸即收。
葉盛波燒得腦袋暈暈乎乎,忽然見到張琅眼中妖異的霞光,猛然一驚:「你……你的眼睛!」
秦彥均等人,也時時關注著張琅。
張琅昨夜,一個人背著兩百公斤的負重,走了一晚,沒有換人。到達宿營地,不限絲毫疲態,還幫著支搭帳篷,佈置偽裝,忙前忙後,到現在還沒合過眼。
這樣超強的體力,讓他們歎為觀止。
對於他修行者的身份,秦彥均等人沒有問過一個字,但心中的問題,何止千言萬語,只是怕觸及張琅的忌諱,不方便詢問罷了。
張琅眼中霞光一閃,除了背對著他的謝成,秦彥均和蘇暢都看了個真真切切。
頓時,兩人和葉盛波一樣,都露出一臉呆滯的表情。
「這……這就是法術?」葉盛波吃吃地說道,彷彿是自言自語,「你對我施的是什麼法術?」
他們來參加這次選拔,上級對他們也隱諱地提及了「修行者」這個特殊的群體。而葉盛波所處的位置,更有比較詳細地瞭解。
他以為,張琅是某個古老修行世家的子弟。
「我才開始練氣,哪裡會什麼法術……」張琅好笑道。
也不怪秦彥均等人失態,他們對修行者,本來就有很多猜測。忽然見到張琅眼中放出七彩霞光,怎麼會不震驚。
在觀氣術下,張琅見到葉盛波腿部傷口,有濃烈的病氣,尤其是圍繞傷口那一圈,病氣漆黑賽墨。
葉盛波身上,也有一層淡淡病氣,而且其趨勢還在轉濃。
「……身體發熱,通常來說,是由內因和外因引發。」張琅思索著一年來,在中醫院觀摩學到的病理知識。
「內因,是丘腦中樞調節的結果,由於散熱少於自身產生的熱量,從而引起發熱。
但葉盛波明顯屬於外傷,引發的身體自衛機制,從而形成高熱。如果這種高熱持續不退,會引起身體連鎖反應,很可能會造成體內炎症,到時候就更難辦了……」
身體受傷,體內免疫系統,會產生出大量的免疫細胞,消滅炎症細菌,保證人體健康。免疫機制啟動,會形成人體發燒發熱。
秦彥均等人,為了避免葉盛波出現術後感染,也為他注射了消炎針劑。
張琅用觀氣術,見到抗生素藥物,所形成的黑氣,聚集在傷口周圍,將引發炎症的細菌消滅乾淨。
可是免疫系統似乎分辨不了,什麼事引發感染的細菌,什麼是抗生素。濃郁的抗生素黑氣,盤踞不散,免疫系統便不斷製造出免疫細胞,從而使得葉盛波的體溫,始終維持在一個極高的熱度。
體內高熱,又造成他的臟器因溫度過高,而出現異常。
假如不在短時間內,將他的體溫恢復到正常,很可能會引發他的內臟產生病變,從而出現併發症狀。
張琅把自己觀察的結果,以及自己的判斷,說給秦彥均等人聽。
「你是說,你剛才眼睛裡,放出一道光,就把葉參謀的身體狀況,看了個透徹?那不是和x光一樣了?」謝成小心翼翼地問道,一幅生怕冒犯他的樣子。
「差不多吧。」張琅謙虛地說。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觀氣術,探查的結果,比x光還要清晰、可靠。
帳篷裡,響起一陣抽氣的聲音。
人形移動x光機啊!
對於這些軍人來說,這個能力,比他們想像中的飛天遁地,飛劍千里取人頭顱,還要讓他們感到震撼。
前面的法術效果,他們自信,現代科技都能做到。
但靠一雙肉眼,就能把人內外看個透徹,發病部位、狀況、病因,一目瞭然,這是他們打破頭,都不敢想像的。
要是軍隊中,有這麼一支戰地軍醫……
所有的人,都兩眼放光。
就連被燒得糊里糊塗的葉盛波,也是猛地從睡袋裡坐起來,抓住張琅的手不放,像是害怕他跑掉一樣。
「我在參謀處,也經手過這方面資料,知道一些修行者、修煉功法,但從來沒聽說過,可以看穿人的病氣。這是首次發現,首次發現啊!」
「首次發現?」張琅一愣。
他以為,所有的功法,達到一定的程度以後,都能具有「觀氣」的能力。但聽葉盛波所說,他似乎能接觸到很多這方面的資料,可卻從來沒聽說過,其他修行者,也有同樣的能力!
難道,是那些修行者不事聲張,掩飾自己的能力?
還是這樣的觀氣術,只有自己才有?
自己只練了一個最最尋常的養氣功,要說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那就是--紫色晶體!
張琅身上,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他一直以為,自己所練的功法屬於大路貨,能取得的成效,也必然是個修行者都會。現在看來,自己雖然練的是普通的養氣功,但功用,卻和其他人,大不一樣。
早知道,就不說出來了!
都是信息不對稱,惹得禍啊。他對修行者、修行界一無所知,想要藏拙,也不知道該如何掩藏。隨便說了一個,自以為最尋常的能力,竟然會引起如此轟動……
低調,低調!
他打定主意,以後沒有必要,一定要低調。
他看著秦彥均等人,眼放精光的表情,知道這個時候,掩飾也已經晚了。
「這方面,你是專家,你說該怎麼辦?」秦彥均望著他,沉聲道。
「這個……」張琅思考了一陣,心中有了一個想法,說道,「我剛才所說,屬於西醫理論。從中醫來說,發熱、疼痛是氣血不通的結果。我試試看,能不能從這方面著手。先要聲明,我是一名初學者,能不能有用,我也不敢保證,只能說盡力而為。」
「行!反正我這一百七十斤,就交給你了!」葉盛波很爽快地說道。
秦彥均等人也點點頭。
張琅將內息,持續運到雙眼,從而可以保持對葉盛波傷口觀測。
在葉盛波傷口,黑氣實際有兩層。
一層是傷口肌膚撕裂,所形成的病氣;另一層是抗生素在人體揮發開來,所形成的黑氣。詭異的是兩種黑氣,相互交織,卻並不干涉。
抗生素只管消滅造成感染的細菌,對撕裂肌膚,形成的病氣,無能為力。
張琅猛然將大量內息,衝上雙眼。
霞光一閃,他看到肌膚內,更多的訊息。
在傷口附近的經脈,被撕裂傷口,硬生生分開。氣血運行到此段經脈,無法通過,淤塞中斷,病氣由此源源不斷產生。
「我在醫院時,病氣被內息衝散,無法近身。如果可以將我的內息,輸入葉盛波的體內,驅散病氣,說不定可以疏通經脈……」
他沉思片刻,內息順著陽明經,運行到食指,便停止下來,不能從手指衝出。
「我練的畢竟不是六脈神劍,內息始終不能從體內衝出!」張琅苦笑了一下,食指伸出,在葉盛波傷口病氣聚集邊緣,輕輕一點。
內息一彈而回。
「歐!好麻!」葉盛波身子一跳,輕呼出聲。
張琅觀氣,見到食指內息,在接觸到葉盛波肌膚時,他體表的生命光場,猛地一亮,迅速將他試探輸出的內息,彈了回來。
「這是人體的自衛機制?它把我輸入的內息,當作了外邪感染,從而加以排斥?」張琅分析著,想了一會兒,再次伸出食指,點向病氣籠罩區域,一個穴位。
內息順利注入。
「好熱!就像有一股熱氣,衝到我身體內,好舒服。」葉盛波述說著他的感受,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當張琅切斷這一點內息,看到它在穴位內,微微蕩漾、旋轉,並未消散。
內息順著經脈,向兩頭擴展。
附近的病氣,被驅散。
內息沿著經脈,伸向兩方,隨著距離的延伸,逐漸消散。伸向傷口病氣區域的內息,消散很快。還沒有到達經脈路線上,下一個穴位,就無法再前行。
另一個方向,內息順著經脈,穿透病氣區域,到達健康生命光場包圍的經脈。
內息與經脈中運行的氣血,瞬間融合。
氣血順著內息開通的經脈,運行到張琅點開的那個穴位,並順著內息開通的路線,繼續向前。最後在內息消散的位置,再次受阻。
「你感覺怎麼樣?」張琅問葉盛波道。
「很舒服,我覺得你點的那個位置,又一團熱氣散開。原來腫脹的感覺,都沒有了。」葉盛波的精神,似乎也好了幾分。
張琅點頭,摸著下巴沉思。
「內息會被健康的肌膚抗拒,卻能注入病氣範圍的穴位。內息疏通了經脈,讓氣血可以暢通運行,氣血也能代替一部分內息功能,繼續維持這段經脈,讓內息不致馬上消耗殆盡。這麼看起來,大約一兩個小時沒有問題。」
一年半來,他雖然只疏通了任都兩條干脈,和十二正經中手陽明經,但對人體經脈,早已熟記在心。
他手指連點,迅速將傷口附近的穴位,一一點通。
就像是一條條河道被疏通,氣血緊隨著點通的穴位,將沿線經脈,相繼連通。
伴隨著氣血湧動,張琅觀氣術下,看到傷口處,綻放出燦爛的白光。
「好癢,癢得很!」葉盛波癢得難受,伸出手想要抓撓。
秦彥鈞等人儘管不是學醫的,也有基本的醫學常識,一起抓住葉盛波的手:「老葉,別撓!這是傷口在長合,這是好事!忍一忍就好了。」
張琅看著傷口處爆發的白光,也是連連點頭,露出笑容。
如果沒有猜錯,這是氣血貫通以後,人體修復細胞,洶湧而至,開始吞噬死細胞,修復損傷的細胞、神經。
只有非常強烈的生命能量爆發,才會形成如此燦爛的光芒!
他望著自己的手指,翻來覆去端詳,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有這手本事,以後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得。
秦彥均望著他,眼中流露出艷羨、驚佩、興奮、喜悅等等複雜感情。
內中情緒,連他們也說不清楚。
就在這時,外面河灘傳來巨大的聲浪,秦彥鈞等人一愣,迅速來到帳篷口,謹慎地選擇好位置,觀察下方情況。
河灘檢查哨,約佈置了一個加強排的士兵,五十名左右。
現在這些士兵,在一名中尉軍官的指揮下,飛快佔領兩邊的高地,持槍荷彈,擺出了一幅據地防守的姿態。
兩輛履帶式輕型裝甲車上,車載機槍調轉了槍身,對準來的方向。
「這是幹什麼?有大批敵人?」張琅悄悄摸到帳篷口,望著下面緊張備戰的準備,不解地問道。
在修行上,秦彥鈞等人只能望其項背。但在軍事上,張琅就是貨真價實的小白門外漢。
「你看他們似乎很緊張,其實是做樣子的。機槍的彈鏈都沒有掛上,還有有一半的步槍保險沒有打開。士兵們表情嚴肅,卻不緊張。怎麼看,都像是演習,而不是對敵……」蘇暢端著望遠鏡,低聲給張琅說明。
謝成握著一把手槍樣的儀器,槍柄處連出一根線,接著一個耳塞。槍口方向是一個大喇叭口。他用喇叭口對準了下方,正對著那名用通話器,和上級聯絡的中尉排長。
「……一名,向我處……,……三分鐘後……,……攔截。……活捉……」
「來了!」
不用他通報,張琅眼力極好,已經看到了從山頭冒出的一個人頭。
那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身穿著白色的練功服,像是一個武者。就見他毫不掩飾,大喝一聲,從山頭直衝下來,對著嚴陣以待的士兵們,就衝了過去。
「……警告射擊!」
十幾隻自動步槍,射出密集的子彈。彈雨從中年武者頭頂飛過,在遠處山坡,射出一朵朵雪花。
中年武者腳下不停,口中長嘯,一個跨步,就是五六米遠,迅速衝到士兵面前。
「上!」中尉排長一聲令下,二十幾名士兵放下槍,也是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彭,第一個衝上去的士兵,被中年武者一拳擊飛,落在雪地裡。
隨後,一連串拳腳擊中人體的聲音,從謝成手持的集音槍傳出來。中年武者拳打腳踢,二十幾名士兵,轉瞬就被擊倒在地。
「好厲害!」秦彥鈞等人臉色蠟黃,牙痛似地抽著氣,「他也是修行者?」
「是!應該是金屬性修行者。」張琅確認道,「他看似很厲害,其實是巧妙調整自己所處的位置,形成時間差,每次只面對了三名左右的士兵。不過,他的步伐很厲害,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
他自詡眼力超常,連他也看不清對方的步伐,說明中年武者動作極快,這些普通士兵如何能跟得上?
短暫的攔截時間,剩下三十來名士兵,已經結成了一個嚴整的陣型,擋在中年武者面前。
中年武者似乎性質大發,狂笑一聲,就衝了上去。
他正對著士兵中央,衝上來。
但當中間士兵們集體作出抗擊動作時,他的身子卻詭異地轉到了右側,雙腳連續起落,四五名士兵就被他踢飛起來。
飛出的士兵,撞到陣形中,將嚴密的陣式,沖得七零八落。
「穩住!穩住!」中尉排長大聲呼喝,意圖穩住陣腳。
士兵們也盡量不亂,想保持陣形嚴密。
可惜中年武者的速度太快了,就在踢飛的士兵落入陣中,陣形裡的同僚,下意識伸手去接的同時,他就閃身從縫隙中衝了進去。
蓬蓬啪啪。
等中年武者透陣而出,他經過的路線,已經倒下了十一二名士兵,全都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我去了!」中年武者腳下踢踏,捲起大片雪花,如大海揚波,破浪而去。
中尉指揮官氣得臉色鐵青,好幾次想要伸手掏槍,忍了幾次,總算忍了下來。
張琅等人收回頭,坐在帳中,相對而視。
「他們沒有開槍!」
不約而同,幾個人同時出聲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