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琅一掂長棍,柔中帶硬,隨手一抖,耍出七八點棍花,讚道:「好棍!你哪裡找來的?」
馬胖子嘿嘿一笑:「道具裡有幾桿梨花槍,我把槍頭扔了。」
「馬胖子?」何長勝上下打量著馬胖子圓滾滾的身體,「你也摻和進來?就你這體形,總不曾也是練過的?」
於坤只告訴他,張琅是馬胖子找來的,他並不知道,馬胖子還是張琅的師兄。
「我退出了才幾年時間,就已經沒人知道我的名頭了。」馬胖子長棍在地上一頓,挺直腰板,喝道,「能不能打,我們就在手底下見真章!」
轟!
城頭方向,傳來爆炸聲,火光沖天,伴隨著槍聲、喊殺聲。
今晚的拍攝,開始了。
張琅與馬胖子多年師兄弟,心有默契,就在爆炸聲起,何長勝等人心神為之一奪的時機,大喝一聲,並肩而上。
馬胖子將手中長棍舞得虎虎生風,大開大闔,硬接硬打。
張琅從旁協助,長棍忽而變成長槍,一溜連刺,長棍所指,難辨方向,逼得何長勝等人手忙腳亂。
忽而化作軟鞭,手上暗勁催動,發揮長棍的韌性,棍顛繞過格擋,啪啪抽在對方身上。
忽而絞住對方棒球棍,一卡一奪,將對方的棍棒挑飛。
看著抽向對方臉頰,當對方格擋的時候,長棍蕩出一個圓弧,在對方小腿上狠抽一幾。對方防住了腳下,棍身又忽而一昂,如蟒蛇撲咬,在對方胸口重重一頂。
上三路、下三路,變化萬千,防不勝防。
武術中有一寸長,一寸強之說。
張琅將這一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利用長棍,相比與棒球棍的長度差距,瞻之在前,焉乎其後,打得何長勝等人暈頭轉向。
雙方並非性命相搏,他也沒下狠手,不然少說也有一半人,會吐血受傷。
馬胖子打了一會兒,便呼哧呼哧,喘起粗氣來。
張琅暗歎一口氣。
馬胖子當年也不以輕靈見長,但他的穩、準、狠,在武術隊首屈一指。
他的判斷力極其出色,雖然動作略慢,卻能憑借準確的判斷力,攻擊對方招式的薄弱之處。依靠強大的打擊力,一招制敵。
現在的馬胖子,腳踝打了鋼釘,不能作出跳躍騰挪動作,只能死死定在一個地方。
幾年荒廢,他已看不清對方的招式,全靠蠻力,往對方的棍棒上,硬打過去。聽著勁風嚇人,實際只不過是將眼前的對手,逼退開去。
沒變的,是他的凶悍。
張琅不想傷人,何長勝等人即便被打倒,也馬上就爬起來,再次參與攻擊。馬胖子護住了張琅正面,所有的攻擊,也集中在他身上。
不一會兒,馬胖子已經挨了好幾下,抽得他身上肥肉一陣抖動。
棒球棍打在他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顯然這些傢伙下手極狠,毫不留情。
馬胖子挨了打,卻哼也不哼一聲,臉上神情越發凌厲,竟是不招不架,死死抗住正面,為張琅留出發揮空間。
如果被他們近身,壓縮空間,張琅也只能陷入被動挨打局面。
張琅也打出了真火!
真當老子的退讓是軟弱?
他再不保留,長棍在他手上,少了幾分花俏,卻多了幾分凝重。棍身在空中飛過,發出嗚嗚的聲響,一棍一個,四個何長勝的人,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張琅柔身搶前,架開何長勝棒球棍,一個側踢,腳尖踢在他的腿彎。
何長勝嘿了一聲,沒有栽倒。
長棍在張琅身上一繞,棍尾化作棍尖,猛力點在何長勝腿彎。這一次力道強勁,何長勝再也站立不住,撲通撲倒在地上。
馬胖子心有靈犀,呼地一聲,長棍橫掃,將何長勝的手下逼開。
何長勝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半挺起身子,張琅長棍已經虛點在何長勝後頸窩上。只要他手下用勁,要死要殘都在他一念之間。
「我認栽!」
何長勝毫不猶豫,馬上放開棒球棍,緩緩匍匐,趴在地上,示意他已放棄抵抗。
「我再說一遍,我這次來,只是臨時接這個城頭爆炸鏡頭,拍完就走。你不與我為難,我也沒興趣跟你爭鬥。」張琅長棍跟進,還是虛點著他的喉頭,慢慢說道。
「好!你只要拍完今天的鏡頭,馬上就走。我們的過節就一筆勾銷。」何長勝身為魚肉,也由不得他不光棍。
馬胖子氣喘吁吁走過來,費力地矮著身子道:「何老弟,我師弟就要換工作了,去給別人當保鏢。今晚這個鏡頭,是他的收山之作。你跟我們為難,又是何苦呢?」
「真的是收山之作?保鏢這麼好當?」何長勝問道。
「我騙你,你明天不還是會知道,咱們再來打過?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僱主說了,給他當保鏢,包吃包住,每月兩萬酬勞,有安穩錢掙,我師弟又何必與別人搶飯碗。」馬胖子似乎將剛才雙方的一番狠鬥,忘在腦後,主動將何長勝扶起來,還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兩萬!」何長勝的臉上,竟是有些羨慕,隨即懊惱道,「我們的收入,大半都進於坤的腰包。我們這麼些人,實際還沒你掙得多!早知道張兄弟要另謀高就,俺何必枉作小人,使出這不上檯面的手段。」
「大家都是一場誤會,笑一笑就過去了。出了樹林,我們一切照舊。」馬胖子笑瞇瞇,理解地寬慰道,「我師弟也不是一個多嘴的人。」
何長勝一抱拳,感激道:「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以後馬老哥有用得著的地方,只要吱個聲,兄弟們隨叫隨到!」
「好說好說!客氣客氣!」馬胖子客套幾句,和張琅轉身離開。
出了樹林,城頭方向的喊殺聲還沒停歇。
馬胖子停下腳步,手撐著樹幹,哼了一聲。
「媽的,狗日的下手真黑。我身上肯定已經紫了。」他痛得臉上肥肉直抽抽。
「師兄,他不會報復吧?」張琅問道。
馬胖子一步一顫,在張琅摻扶下,向醫務室走去:「幹嘛報復?因為爭活,結下不可化解的仇恨,犯得著嗎?我剛才最後的話,既是給他台階下,也表明了我們並不存在不可化解的矛盾。他要這麼不識相,早就滿地仇家,哪還能混到現在。」
張琅也是隨口問問。
何長勝派人暗算,當然不是好人,但歸根結底,目的不過是想讓他受傷,不能參加晚上的拍攝。被人反踩了,就結成仇怨,他要是這樣頭腦簡單的人,於坤早就被他打得滿地找牙了。哪裡會忍氣吞聲,被對方壓搾?
醫務室也是一輛拖車。
劇組拍攝,難免會出現傷病,劇組的醫生最擅長的,就是治療跌打損傷。
脫下馬胖子的衣服,醫生也看得觸目驚心。
只見他身上橫一道豎一道,十七八道外傷,紫得發黑,都浮腫了。醫生給他上藥的時候,輕手輕腳,生怕觸到他的痛處。
張琅緊緊握著拳頭,他知道,如果自己繼續在特技這一行混,這樣的場面,還會出現。
為了不牽連師兄,他也必須換一個工作。
「馬胖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謝意駿導演來到了醫務室。他看到馬胖子身上猙獰的傷痕,感到身上汗毛林立。
馬胖子看到他來了,驚喜道:「謝導!」
謝意駿輕輕觸摸著他的傷痕,手微微顫抖:「痛嗎?」
「一點點,我皮糙肉厚,抗得住。」馬胖子大大咧咧地說道。
「你這傢伙,還是這麼玩命……」謝意駿心頭一顫,他轉頭看向張琅,「小張,你也受傷了嗎?」
張琅搖頭:「師兄都替我扛住了。我一下也沒挨。」
謝意駿的喉嚨都哽咽了,他在馬胖子肩頭重重摁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快步離開醫務室。
張琅微微一笑。
寧可自身挨揍,也要保住張琅,不影響拍攝計劃。在謝意駿的心中,馬胖子這個心腹地位,將更加穩不可動。
他呢,他的未來在哪裡?
真地心甘去當保鏢,成為別人呼喝驅使的對象?
張琅的內心,在不斷掙扎徘徊。
……
凌晨兩點四十,張琅回到市區的家。
爆炸鏡頭拍攝很順利,雖然這個鏡頭比以往的特技更加危險。
今晚這個鏡頭,表現的是新軍強攻城頭不下,隱藏在清兵中的革命黨人,捨身炸掉城頭彈藥庫的劇情。
他扮演的清兵千總,要被炸飛起來,飛到城牆外面。
城高五米,爆炸讓他身體騰飛起來,距地落差達到七八米,接近四層樓高。
最大的危險,還不在於高度--他曾經從十幾層跳下,準確地落到了視線中只有一個黑點的緩衝墊上。
危險來自於爆炸衝擊力。
劇組用假人試驗了很多次,由於用藥量、風速等因素影響,假人的落點每次都不相同。張琅要保證安全,必須利用在空中停留的一兩秒鐘,精確地調整姿勢,利用空氣阻力,選准落點。
稍有差池,他就會摔落地面,造成重傷。
而他做到了!
當他從緩衝墊上下來,迎接他的,是滿場掌聲,和謝意駿滿意的笑容。
他從財務那裡拿到錢,立即連夜離開。謝意駿沒有吱聲,默認了這個結果:連心腹馬胖子都挨了黑打,再鬥下去,誰知道還會出現什麼嚴重後果?
張琅成功完成今晚的拍攝,就標誌著他的勝利。
他和於坤,也不能鬥得太厲害,畢竟對方代表著投資方。
張琅回來,還是走的原路。他考慮特別改變路線,會顯得欲蓋彌彰,還不如找原路返回,以示心中沒有鬼。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了。
一路上車水馬龍,堵車之嚴重,超過了市區。
國人愛看熱鬧的本性,在這時候顯露無遺。
聽堵在路上的司機們傳言,政府封鎖了周圍近十公里的道路。據說附近駐軍也出動了,地面、空中全都成為禁區。
堵在路上的司機,沒有誰看到現場情況。
但據他們說,最初封鎖線還沒健全的時候,有不下上千人,衝破了現場,在現場尋找寶物。後來軍隊開來了,才把人群驅散。也有司機說,有人真的拍到了外星人的照片,還撿到了飛碟的殘片。
張琅心中納悶,這話多像他當初散佈的謠言。
難道是他傳出去的話,又經過人民群眾不斷加工改進,創造出了新的版本?
等他輾轉繞路回到家,打開電腦,上網一看,更是目瞪口呆。
論壇上,所謂外星人、飛碟殘片的照片,汗牛充棟,比比皆是。淘寶網上,還公開拍賣據稱是從現場撿到的外星科技產品。
有一張照片,被各個論壇轉發:照片上,數不清的人,打著手電,撅著屁股在稻田里搜尋。在密密麻麻的人頭中,孤零零夾雜著幾名手持喇叭的士兵身影,一臉孤立無援的無助。
喜劇。
這真是一幕,讓人哭笑不得的喜劇。
他當初,是想把水攪渾。
現在看來,這水已經混得,都看不到本來面目了。
經過這麼多人在現場一鬧騰,就算他還留有一些痕跡,也掩蓋在眾多雜亂的腳印中,無從追查。誰也不會知道,他曾在現場,得到一粒紫色晶體。
張琅心中一喜一憂。
喜的是從來沒感覺到的丹田,竟然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感應中。而憂慮的,則是那融入體內神秘紫色晶體,會潛藏怎樣的危害。
這兩者,是否有一定的聯繫……
張琅默想了一陣,便強迫自己將紫色晶體忘記。他怕自己在睡夢時說了夢話,被人聽見,招來災禍。
一想到那不知真假的「丹田」,他就心頭一陣火熱。
他這次掙了兩萬塊,省著點花,足夠他半年花銷。幾個月時間,應該可以對那「丹田」,進行深入研究了。
他下意識地,把馬胖子介紹的保鏢工作,忘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