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胖子為張琅準備的休息室,是一輛拖車。
外景地拍攝,劇組多使用拖車,改裝成演員化妝室、休息室。
這一間,平時是謝意駿專用,裡面空間不大,但液晶電視、電話、冰箱、酒櫃一應俱全,還有一個小小的衛生間,不亞於酒店的客房。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不錯,馬胖子關上門離開,外面的吵鬧聲便隨之消失。
張琅移開中間的茶几,在地毯上盤膝而坐。
作為一名特技演員,為了恢復精力,在拍攝時專心致志,都有一套調整情緒的獨門秘方。張琅的方法,是一套吐納功。
他調整呼吸,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之上。
一切雜念,都被拋在腦後。
幾次吐納以後,他開始意象,有一道清泉從頭頂淋下,緩緩滲透全身。清泉傾瀉而下,帶走體內的雜質,滋潤乾涸的細胞。
張琅練習的這套吐納功,是從《黃帝內經》上學來的。
他請教過一名醫生,對方認為這套吐納功,不過是一套很尋常的養身功。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解釋,就是通過自我催眠,進入一種深層睡眠狀態,讓身體得到休息,快速恢復體力。
沒有特別的作用。
吐納的氣息漸趨悠長,張琅感到小腹微微發熱,彷彿有一小團熱氣。
他沒有在意。
他以前試驗過,這團熱氣既不能讓他身輕如燕,也不能力貫雙臂。在提升速度、靈活性方面也沒表現出絲毫效果。
久而久之,張琅習以為常,沒有對其特別關注。
又吐納了一陣,他感覺到一個,以前沒有出現過的現象:隨著氣息運轉,小腹深處越來越熱,緩慢的,但是不斷增強的,形成了針尖大小一點灼熱。
其位置,正好是在丹田位置!
「這……,難道是丹田的具現化?」張琅沒有停止吐納運行,但思緒受到那針尖大一點灼熱影響,不由自主轉移過來。
張琅練習吐納功不止一日,對丹田這個本國獨有詞彙,再熟悉不過。
「以精化氣,以氣養神,以神轉虛」。
這是傳統修煉學說中的三個修煉階段,而每一個階段,都離不開丹田。「以精化氣」是最初級的階段,對應的是人體下丹田;「以氣養神」則對應的是胸口中丹田;最終「以神轉虛」,是在頭頂上丹田。
每個階段,適用不同位置的丹田,這是有嚴格規定的,不能混淆。
丹田,被稱為修煉的「丹鼎」,重要性不言而喻。
張琅對太過神奇的傳說,並不相信,至少他就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有誰曾經修煉有成,得成大道。
不過練習吐納功,也有「意守丹田」的要求。
他自己理解為,這是為了讓人有一個關注目標,不致胡思亂想。讓注意力集中到「丹田」,從而達到摒棄雜念的靜思狀態。
而且他在練習吐納功的過程中,也親身體驗到,「意守丹田」很難做到。
丹田在臍下三分,這很容易找到。
然而,當呼吸的時候,它會隨著小腹做起伏運動。
張琅在練習吐納功的時候,要微閉雙目,想像丹田所在。小腹起伏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也會隨著小腹起伏,而轉移。
用通俗的話來講,就是當有一根針刺在皮膚上,你能清晰地感覺到刺痛。哪怕這刺痛深入內部,並在不斷改變位置,也能通過神經反饋,準確感應到刺痛所在。
但如果毫無感覺,則只要稍稍分神,都有可能失去關注的位置。即使很快把注意力轉回來,想要回復到上次關注的區域,也很難準確定位。
他特意查過很多的氣功網站,發現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體會,而是一個普遍現象。
即,丹田無法意守!
為了折衷,通常都是將丹田所在的那一片區域,作為意守對象。
張琅便是這麼做的,小腹微熱,也是集中在他所意守的那一片區域。
然而今天,突兀地在小腹深處,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灼熱點!當他呼吸吐納,小腹起伏的時候,也能明確感應到它的位置!
這就是丹田?
有準確的定位,全力意守這一個點,是不是意味著練習的效果,會更加顯著?
「如果真的有『內視』就好了……」張琅心中感歎。
傳說中的「內視」,可以觀察內部臟器、氣息運轉,甚至還能觀測到更加微觀的狀態,簡直就是一台無所不能的人體探測器。
要是「內視」真的存在,他就可以觀察一下,那一點灼熱,是否是丹田了。
他嘗試驅動小腹熱流,向疑似「丹田」的所在聚集。
熱流一點點消失。
那灼熱的小點沒有異常變化,既不主動吸收,也沒有變得更燙。
莫非只是一種錯覺?
張琅略有些遺憾,隨即,便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熱流消失了?全部不見了!」
在他多年練習中,也時常會出現思想溜號的情況。當思緒不由自主飄移到其他地方的時候,小腹的溫熱也會逐漸消失,恢復正常。
只要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小腹又會慢慢變得溫熱。
但這一次,小腹溫熱的感覺卻沒有再次出現!
氣團,的的確確被吸入疑似丹田的所在,從小腹消失掉了!
張琅再也無法練下去,睜開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面沙發,為練習吐納時,發生的異狀感到費解。
「鐸鐸鐸」。
外面有人敲門,聲音沉穩有力。
張琅看了一眼表,休息時間還沒到,就來催他了?
他起身來到門前,打開門。
門打開,一個拳頭帶著風,猛然出現在眼前,正對他面孔直擊過來。
張琅下意識偏頭,右掌迎上去,抵住拳頭。
對方力量很大,右掌才接住拳頭,就感到一股大力衝擊過來,擊打在手掌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就要彈開手掌,繼續對他面部猛擊。
張琅不是靠力量見長,他的長處是反應敏捷,身手靈活。
面對偷襲似的突然攻擊,他的身體自然生出反應。右掌在被彈開一瞬間,五指向內,迅即抓住對方拳頭,向外一蕩。
他的動作極快。
就在右掌抓住拳頭的同時,左肩一晃,左手握成拳,中指略凸,對著對方肘彎,展開快速連擊。
「啪啪啪啪啪……」
一連串短促快拳,目標一致地擊打在肘彎同一個位置。
關節技,不光是可以擒拿,擊打也非常有效。
張琅所用的關節連擊,是受詠春拳的快速連擊啟發,快而猛地連續擊打同一位置,加大攻擊輸出,以彌補自身力量的不足。
關節是韌帶所在,是人體極難練到的區域。
偷襲那人雖然力量遠超張琅,抗擊打程度也超過他,但體壯身沉所帶來的副作用,就是反應速度略慢。
儘管是那人先出手,但看起來,倒像是他遭到了張琅的突然襲擊。
「啊!」
那人發出一聲痛呼,張琅感到對面的力量加大,想擺脫他。他借勢一拖,拉著對方身體,踉踉蹌蹌撲進屋內。而他自己,則閃身從對方身邊掠過,衝出房間。
房間狹窄,不適合他靈動游擊的拳法。
錯步,轉身。
張琅拿了個勢,凝身面對房門。
襲擊他的那個人,下盤很穩,被他拖進屋,兩步就穩住了身形。看來對方輕視了他,要不然方纔那一下,張琅還拖不動他。
那人他認識,正是何長勝,劇組原來的專職特技演員。
「好小子!有兩下子,怪不得敢來搶食!」
何長勝甩著右手,從房中慢慢出來。
張琅的每次打擊力量都不大,可連續幾下都擊打在韌帶上,饒是他身體壯實,也痛得叫出聲來。
剛才要是把他堵在屋裡就好了。
何長勝相信,以他的重拳,兩拳就可以將張琅打得倒地不起。
「小子,你身手不錯。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是你搶我飯碗,我們說不定還能交個朋友。如果你現在離開,改天老哥請客,哥倆兒一起喝一盅。不然的話,我們到那邊樹林裡去,用拳頭來分個高下!」何長勝從拖車踏板下來,一步一步,沉穩地向張琅逼過來。
張琅面朝對方,腳下倒錯後退,調整著雙方之間的位置,不卑不亢道:「我沒興趣與你爭高下。劇組這次讓我來,只是臨時拍個鏡頭,拍完就走。」
他幹這一行也不短了,大家都是能打之人,血氣方剛,為了搶活,發生爭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尤其是他這樣的單干戶,與原來劇組請的特技演員,拳腳相加,那更是家常便飯。
不過他今天確實不想打架。
小腹深處,那針尖大一點灼熱區域,究竟是不是丹田,比和人爭強鬥勝,更值得他關心。他只想趕快拍完今天的鏡頭,然後立即回家,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待。
「那可不行!你到我碗裡挾了塊肉,拍屁股就走。傳出去,我何長勝的臉還往哪擱?」何長勝活動者身體,關節發出辟里啪啦的脆響。
拖車周圍,幾個黑影若隱若現,默不作聲地圍了上來。
「好!我們就照規矩來,我倆單挑!輸了,我二話不說,馬上就走。要是僥倖贏個一招半式,就請何哥承讓了!」張琅見爭鬥無法避免,背靠一棵樹,停下腳步,向對方提出賭鬥要求。
「這還像個漢子,跟我來!」何長勝轉身,帶著手下,向小樹林深處走去。
張琅默不作聲,遠遠跟在後面,和他們保持距離。
何長勝在一片空地上站住:「這個地方不錯,是個動手的好地方。」
空地不大,能夠讓他伸得開拳腳,卻不給張琅太多的騰挪餘地,能夠讓他的力量優勢,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
他的幾個手下,分散開來,隱隱形成一個包圍圈,不讓張琅有機會借助樹木躲閃。
張琅心下冷笑,以為這樣就能限制他的發揮,太幼稚了!
他抬腳搭在樹幹上,俯身壓腳,做了幾個拉伸韌帶的伸展動作。
何長勝看見他居然能將腿後彎至肩,身體極為柔軟,眼神也不覺變得慎重。雙拳對撞,蓬蓬作響,右臂一伸,打在樹上,落下無數枝葉。
張琅對他的示威視若無睹,正準備上前,就聽到身後有「沙沙」的腳步聲,向他快速靠近。
緊接著,一股勁風傳來,有人在背後用棍棒偷襲!
張琅又驚又怒,他沒想到何長勝竟然不講規矩,採用卑鄙的手段,讓人躲在背後偷襲。這樣說起來,他剛才拳擊樹木,也不是為了示威,而是為了掩飾手下靠近的腳步聲。
風聲很急,他不及細想,團身向前一撲。
「砰」一聲金屬聲響,一根棒球棍斜著從他頭上擦過,砸在地上。
「哈哈哈哈!和你單打獨鬥,老子這麼多人,你一個人,還想單打獨鬥,你白癡啊!讓你滾你不滾,老子就讓你抬著離開!」何長勝狂笑著,從一棵樹後,摸出一根棒球棍。
他的手下也哈哈大笑著,紛紛從樹後,取出隱藏在那裡的棍棒。
這哪是什麼比試,而是早有預謀!
「嗚……彭!」何長勝與他的同夥笑聲中,一聲悶響,一個人影飛身而起,撲通一下落在張琅腳下。
這正是剛才,從背後偷襲張琅的那人。
他被打飛在地上,扎手紮腳掙扎了兩下,就趴在地上,暈了過去。
一個胖墩墩的身影走過來,手上提溜著兩根長棍。他將其中一根扔給張琅,慢吞吞說道:「誰說只有一個人?想圍毆我兄弟?先問問它答不答應!」
他一抖長棍,嗚嗚作響,灑出四五個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