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劉局長最近的日子很灰暗。
他今年五十六歲,還有幾年就到站,該退休了。這些年來,申城的治安都還不錯,在全國大城市橫向比較,都算得上治安良好,沒有突發大案要案。
對他的工作,上面也很肯定。年初,據北京的老朋友透露,上面有意提他到公安部,到新的崗位上發揮他的能力。這樣,他還能多干幾年,說不定工作出色,還能繼續向上。
為了自己的前程,他殫精竭慮,這半年來,對全市的警察系統都下了死命令:絕對不能出事!
所有的警察,都被他趕到了街上,與聯防隊員一起,反覆巡查。
對於每一個小隱患,他都毫不放過。
眼看提拔的事已經有眉目了,聽說是副部長。劉局長喜上眉梢,從年後開始,就以公安局為家,親自鎮守,堵住一切可能的漏洞。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這兩個月,申城接二連三地出問題,而且都是震驚國內的大案!
先是銀行搶劫案,劫匪打死打傷多人,最後離奇地被一個青年當場格斃。雖然他努力作出彌補,表示這些劫匪,都是被市反恐特警部隊擊斃。但當時現場逃走的儲戶,還是通過口耳相傳,讓真想洩漏了出去。
社會上,關於銀行劫案的傳言很多,各種版本都有,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好容易把銀行劫案的事情掩下去了,又冒出個更為震撼的小學生綁架案。十多名小學生被瘋狂的犯罪分子綁為人質,在混亂中,還造成了一名小學生意外死亡。
這個綁架案從頭到尾就顯得不合常理。
事後,從人質口中得到的一些信息顯示,綁匪的目標不是政府,不是銀行,也不是大公司企業,而是一男一女!
對方索要的,也不是金錢,而是什麼功法!
最後,經過一場突如其來的混戰,劫匪死的死,逃的逃。除了一名人質意外身亡,其他人質都獲救,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隨後發生的事情,讓劉局長差點抓狂。
逃走的劫匪,和追擊一方,在公路上演了一場現代汽車追逐戲碼。那條公路,又是從申城通往無錫高速公路的必經要道,每天過往車輛無數。
這場可以媲美好萊塢電影大片的、汽車與摩托車追逐戲,足足有一百多輛汽車上的人看見了。
用一輛旅遊大巴上,一個美國遊客的話來說:「比好萊塢電影還要刺激驚險!」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汽車追逐帶來的不僅僅是刺激,還有意外。超過兩位數的汽車司機、乘客因為躲讓、碰撞發生的交通事故,造成受傷。
而且,劉局長更恨那該死的網絡!
當時就有興奮的遊客,利用手機上網功能,將拍攝的現場照片,發送到了網絡上。幾分鐘之內,申城發生瘋狂汽車追逐案,上百輛汽車發生連環交通事故,申城至無錫高速公路已經完全中斷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網絡。
很多媒體記者,都撲向了申城通往無錫高速公路的入口,抓拍新聞。
這下子,申城警方連蓋也蓋不住了。
更恐怖的是,當前去解救人質的特警隊員回來匯報,度假山莊現場簡直慘不忍睹。整個度假山莊,就像是遭遇了一場小規模戰爭的洗禮。在大門口,就有兩輛大巴車側翻在地,上面的人都死光了。
山莊的大門被撞爛了,圍牆也撞塌了一段。
裡面到處都是屍體,一個個血肉模糊,連樣子也無法辨認,死狀甚慘。特警隊員這些見慣了死人的硬漢,也覺得不忍目睹。
特警隊隊長報告中的一句話,很鮮明地概括了他們的感受:「當時,我們感覺空氣中,也飄蕩著一股血腥味!」
這次公路追逐的影響範圍,已經無法限制在申城,而成為國際知名的重大事件。
雖然後來,有某一個電影劇組站出來,說公路追逐是他們拍攝的一個電影特技鏡頭。但影響已經造成,反覆申明的結果,卻讓更多人相信,這確實是一次真實的事件。
申城的形象,受到了嚴重影響。
從那一天起,劉局長又每天按時上下班了。因為,他知道,什麼提拔,已經成為了一句空話。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然後,今天,市內靠近富豪花園的酒吧街,警方調度中心又接到酒吧服務生的電話報警:蘭月亮酒吧發生槍擊案,現場已經有十幾個人死亡。
當接到調度中心轉來的電話,劉局長就感到申城的天空,是如此灰暗。
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安安穩穩,干到正常退休。
他茫然地盯著對面牆壁上的蘇繡壁掛,眼睛裡一片空洞,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不想去想。
桌上的電話玎玲鈴響起來。
他坐在椅子裡的身體跳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回過神來一般,飛快地抓起了電話:「喂!我是劉亦山,現場怎麼樣?有沒有和總參情報室接洽好?他們是怎麼說的?」
電話對面靜了一下,傳來市局大門值班幹警的聲音:「劉局長,我是朱洪,這裡有一位張先生,要見你。」
值班幹警?原來不是特警隊打電話來報告情況。
管他什麼張先生李先生,劉亦山今天都不想見。如果今天的事情再處理不好,他可能就要離開這個崗位,黯然提前退休了。
但值班幹警的後半截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對方拿的是宗教事務處的證件,可是又不像是出家人的模樣。」
宗教事務處的人來找我?
劉亦山一驚,立即讓值班幹警,帶這位張先生進來。
在他的感覺中,宗教事務處就是國家的一個秘密機關。並且,他隱隱約約聽說,這個部門的人,很有些神秘,來頭也很大。
他不敢怠慢,立即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擺開一份文件,做出正在批閱的樣子。
鐸鐸,門口響起敲門聲,門輕輕推開。
值班幹警朱洪,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劉局長,這位就是宗教事務處的張先生。」他介紹完畢,就悄悄退出了房間,並順手將門帶上。
劉亦山略微瞇縫著眼睛,看著那個隨便看了一下,就坐到長沙上的那個年輕人。
他不是有老花眼,恰好相反,他的視力很好,一點也不遜色於年輕人。
他略略瞇縫眼,是因為他知道,當他凝神端詳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把年輕時,當刑警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帶出來。總會用很銳利的眼神,盯著對方看,常常讓對方手足無措,感到很不自在。
他從椅子裡起來,繞過辦公桌,為對方倒了一杯茶,遞到對方面前。
那個年輕人沒有起身,就這樣欠了欠身子,從他手上接過了茶杯,只簡單說了聲謝謝。
劉亦山有些慍怒,不管你是不是特殊部門,我堂堂一個直轄市的警察局長,也是廳局級幹部,你怎麼連點起碼的禮貌也沒有?
張琅不是不講禮貌,而是身為宅男的他,對這些客套禮數,根本就不懂待人接物。
他對天銘老道等大刺刺的態度,並不以為然。天銘等人雖然說,很容易就能找到魔頭的藏身地點,但他總覺的,對方既然敢在這裡動手,估計也是有恃而來,應該不會這麼簡單。
他也明白,修仙者對凡間政權,是看不起的。
可在他心目中,政府的力量應該是非常強大的。尤其在找人這種事情上,依靠拉網戰術,可能更能收到奇效。
所以,他向酒吧借了照相機,認真對那些殺手都一一拍照之後,就來到了市公安局。
他從懷裡掏出一疊照片,遞給劉亦山:「劉局長,今天蘭月亮酒吧發生了槍殺案。這些人就是酒吧事件中的死者,我需要盡快知道他們曾經落腳的地方。也希望你聯繫一下出入境管理處,核對一下他們的出入境登記資料。」
劉亦山猛然一震:「什麼?這些人就是酒吧事件的死者?你也是為這件事來的?難道你當時就在現場?」
他也顧不得惱怒對方的無禮,一把搶過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摀住了額頭,痛苦地呻吟起來。
全部都是外國人!
天!
這已經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而變成了一起嚴重的涉外案件!一次就死了十幾個外國人,申城、國家的形象不知道又要受到怎樣巨大的衝擊!
難怪連宗教事務處這樣的特殊部門也驚動了,也難怪對方失禮,實在是這個事件,可能的後續國際影響太大了。
他也不再矜持,一屁股坐在了沙發裡,望著手裡的照片,急得滿頭大汗。
張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有什麼問題?」
「沒有沒有?」劉亦山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站起身向辦公桌走去,「我這就讓他們把照片複印,傳給所有的幹警,讓他們到所有的涉外賓館、酒店去查……,對了,還要聯繫海關……,也許,應該首先報告市裡?」
他急得團團轉,頭腦也一陣陣的暈糊,語無倫次起來。
「對了,你們有素描師吧,這些恐怖分子雖然大多數都被當場擊斃,但還逃走了一個女人。」張琅一拍大腿,想起來,催促道,「我們馬上畫出她的素描圖像,然後通知機場、火車站、客運汽車站、碼頭,嚴密注意,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什麼?」劉亦山身體劇震,猛地轉過身,快步來到張琅面前,探身抓住他的肩頭,激動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你說,他們是恐怖分子?不是普通遊客?」
張琅想了一下,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些人既然是被魔化以後的魔徒,又手持武器向自己攻擊,說他們是恐怖分子,完全沒有污蔑他們。
劉亦山哈哈大笑起來,身上頓時一輕,拉著張琅的手連聲道好。讓張琅摸不著頭腦,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好在哪裡。
劉局長嘴角含笑,快步向辦公桌走去,立即打電話,通知刑偵科、技術科的人來一趟辦公室。並且,他讓技術科派一名最好的模擬畫像專家過來。
放下電話,他轉過了頭,望著窗外的天空。
申城的天氣真好啊,臨海,空氣流通。不管什麼時候看,天空總是這樣湛藍。
恐怖分子,而且被當場擊斃,只逃了一個。
如此一來,這次酒吧槍擊案不但不是外交事件,還是一次成功的反恐戰果!一次就擊斃了十幾名恐怖分子,保護了申城國際大都市的安全,挫敗了國際恐怖分子陰謀製造恐怖襲擊的企圖。
既然只逃走了一個人,那對方必然是倉皇逃跑。
就算她還不死心,一個人也鬧不出什麼名堂了。
自己作為申城的公安局長,那是無過有功啊!說不定,提升公安部副部長的事情,又有希望了!
上天終於垂憐了我劉亦山一次!
他心情大好,在技術科來之前,將張琅一口也沒喝的茶倒掉,重新換上了他珍藏的極品香片。
刑偵科、技術科的人來得很快,他剛把茶杯笑吟吟放到張琅身邊,幹警們就行動迅速地趕過來了。
劉亦山在想他們介紹張琅身份的時候,才想起來,應該再查驗一次張琅的證件。萬一值班幹警看錯了,對方用假證件蒙騙了他們,那才是鬧了國際笑話。
他客氣地向張琅討要了證件,迫不及待地打開。
果然,貨真價實是宗教事務處的證件,所有的細節、鋼印都很真實。為了確認,他還特意通過內部網絡,調出了宗教事務處在公檢法等特殊部門的公開信息數據庫,仔細地查驗。
沒有錯,照片、編號全部都表示,他是隸屬於宗教事務處外調部門的工作人員。還有一個叫做入塵的道號,讓劉亦山看得發笑。
所謂外調人員,應該就是宗教事務處,用來掩飾特別人員的假身份。
從電腦邊回來,他用這兩個月來,難得的好心情,向幹警們介紹道:「這位張琅同志,是一位工作在特殊戰線,從事秘密工作的出色幹部。他剛剛冒這九死一生的危險,查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然後立即和我們聯繫,希望我們一起,破獲這個罕見的跨國恐怖集團!」
房間裡,驟然響起一震倒抽涼氣的聲音,刑偵科的科長失聲道:「跨國恐怖集團?」
張琅很有些驚奇地看著劉亦山一臉嚴肅,似乎申城馬上就要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表情。如果不是他參與了時間全過程,他也會被對方的表情給鎮住。
那沉重的語調,讓人感覺,好像下一刻,這些恐怖分子就要在申城,製造慘絕人寰的恐怖襲擊。
劉亦山很滿意地看著部下迅速變的嚴峻起來的表情,抑揚頓挫地說出了下文:「不過,在我們……和張琅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已經成功地挫敗了恐怖分子製造襲擊的企圖,並當場擊斃了十幾名恐怖分子。這就是他們的照片,我們要迅速查到他們曾經下榻的賓館飯店,順籐摸瓜,將更多的害群之馬揪出來,保住一方平安!」
張琅咧了咧嘴,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牙齒,似乎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