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三——十三!」
我衝入大殿,一大群人圍在那,看見我,默默地閃開。那空氣靜默得令人壓抑。我眼光迅速從他們每一張臉上掃過,沒有!彷彿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徹骨的冷——十三呢?!
「皇上,江十三……」一個內侍囁嚅著說。我一把揪住他衣服拖過來:「十三在哪?他到底有沒有回來,說啊!」
騙我的人不得好死!騙我的人不得好死!!我狂暴的怒火幾乎要迸發出來的時候,那內侍終於脫口的一句話把我打懵了——
「江十三一回來……他就被丞相大人帶走了。」
「為什麼?!」我茫然看著內侍從我十指中掙脫出去,捂著自己脖子乾咳。小老頭什麼時候也對十三這麼熱忱了?
「因為……」內侍一臉難色。我瞪住他又快發飆時,身後一個沉著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來:「臣秦諱,參見皇上!」
小老頭!我霍地轉身,剛升起的興奮卻被眼前一張陰肅冷漠的臉給消磨了。楞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丞相,十三……聽說你把他接走了?」
「回皇上,不是接,是逮捕。」
「逮捕?!」我一定是耳朵出毛病了!
小老頭坦然的面對我,像在稟報一件跟他毫無瓜葛的事。我惡狠狠瞪住他,如果眼光也可以殺人,這老小子身上一定已被我穿幾百個窟窿了!——「皇上,請您先見見這個江十三,就明白臣的意思了。」
他爬起來,站在一邊,輕輕擊了兩下掌。
眾目之下,四名軍士押解著一個人進來。蒼白的臉,淺淡的笑,不改的依然是嘴角那抹頑皮的揶揄。
「十三!」我的淚水瞬間盈眶,邁前一步,用力分開軍士,攙住十三將要下拜的身子。
「皇老哥,我們又見面了呢——」十三在笑,笑得卻似乎很苦。
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心中升起,我開始發現不對。雙手所觸,為何如此光滑細膩?定神再瞅,十三穿著的是一件華貴富麗的貂裘長袍。昂貴的點綴,也只在戈咯隆及他少數幾個親信身上看到過。這款式…這裝扮…不是赫圖上層貴族的嗎?!
難道……?!我全身一震,緩緩鬆開了緊緊握住十三衣袖的手。
「皇上,這個十三,是今晨一隊赫圖騎兵專程護送至城下的。其中一個文官,與其勾肩搭臂,狀甚親密。」小老頭冷冷道:「微臣極為好奇,落入敵人之手的江大爺,幾天來在赫圖軍營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胡說,這不是真的!一定是他們看錯了!十三,你說話啊,為自己申辯,一句也好!我兩眼焦急地盯著十三的嘴,十三嘴角抽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默然的低下頭。強烈的失望,疑竇,衝散滿心重逢的喜悅,我呆呆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皇上,臣也知道這個江十三曾救駕有功,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大沂目下正處於生死存亡之際,委實不能再有半點疏忽。」小老頭面無表情:「望皇上顧全大局,拋卻私誼,將此人交由刑部問審。否則,何以服眾!」
「皇上,丞相之言有理!一路上,百姓對這個身穿赫圖衣服的江十三已經群情激憤了,寬而赦之,不聞不問,實在有辱皇上聲譽啊!」黑鬍子難得跟小老頭站同一陣線,共同的目標,卻是對付的我所珍視的人。
我忿怒的瞪了他們一眼。
殘,牟涵青,李初,小櫃子,全都沉默的看向我。十三咧咧嘴,投給我一個淺淺的笑,那笑意含有種種的酸澀,像是在鼓勵我作出裁決,又像是在與我道別。我淚水突然湧了出來——去他們的國法家規,大沂百姓!我只知道,在危難之際,是誰用生命保衛了我!如果不能庇護護自己所想庇護的人,我當這個皇帝還有什麼意義?!
猛地踏前一步,在人人驚諤的注視下,我拔劍出鞘,用力的對準自己手臂刺了下去——血如噴泉狂颮出來,椎心的痛舔食骨髓,我管也不管,高舉傷腕歷吼:「朕以鮮血起誓,保江十三清白——誰若對他還有片星的置疑,就是對朕的置疑!你們還有什麼意見嗎?!」
小老頭和黑鬍子面面相覷,呆若木雞,半響才誠惶誠恐地爬伏下去:「臣等失言,望皇上保重龍體!」
小櫃子搶過來,用手巾捆紮我的傷口。我拉起江十三冰涼的手,他已經淚流滿臉——埂嚥著哭喊一聲「皇老哥!」,一下子拜倒在地。
我強抑住自己滿心的激動,淡淡而笑:「十三,沒你的酒,朕失眠多日了。這傷口,至今也未癒合,想就是等著你來下藥吧!」
「朕差點就給你立碑了——」
「哈哈——有句古話,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江十三,豈是那麼容易死的?」月前花下,三杯黃湯進肚,老皮糖的個性又從某人身上得到完美展現。看我白著他,後者嬉皮笑臉地說:「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怎麼求生回來的?再多給我敬幾杯酒,就悄悄告訴你!」
小櫃子在他身後捧著酒壺,聞言一倒手肘狠狠撞在他肩頭,疼得他哇哇直叫:「我們皇上都為你動刀子了,你有臉還說?!」
江十三悻悻的摸著自己的痛處:「其實也沒什麼玄機嘛,被赫圖人活捉那刻,我也想自己是死定了!萬不料被帶到鬼剎面前,他身邊一名文官竟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他眼中似乎掠過一抹不能釋懷的悲哀,聲音也隨即消沉:「讓我換上乾淨的衣物,並且親自護送我回大沂,他們只是想借皇老哥的手,來殺掉不願降服的我吧,同時也令你承受加倍的痛苦。」
我輕輕的問:「那文官是誰?」
江十三緩慢的飲盡杯中酒:「還記得罅水藥王門吧?我一共兩個師弟,一位師妹。」
我點頭:「聽說因為你師傅將衣缽授予你的小師弟,排行第二那個負氣出走了?」
江十三頷首,笑容盛滿苦澀:「赫圖軍營,在鬼剎面前救下我的文官,就是他,我這多年不見的二師弟、郎公權。」
「是你師弟?!」
我失聲驚呼。十三的師弟在敵營裡供職?這實在太出人意外了!